第七十二章离开

    怀着一些跃跃欲试、又夹杂着些微迟疑的心情,阿敏报名参加英语出国考试。到考试的日期,阿敏又花费了一整天的时间去参加考试,然后就是成绩公布前的漫长等待。

    波仔问她:“考得怎样?”

    阿敏回答:“手到擒来吧!”

    到邹泽快放寒假的时候,英语考试成绩可以查询了。如阿敏所说,她顺利通过。

    但直到此刻,阿敏其实还是有些犹豫,她难以确定她的真实想法。她多次扪心自问:赵敏,你到底是想出去呢?还是不想出去呢?

    每次的答案都很模糊,即使她将利弊反复权衡,也仍然难以抉择。

    寒假回家时,工作多年后的阿敏,破天荒第一次跟家里人说了关于自己的这个消息,也说了自己的犹豫,她想看看家里人对这件事的看法。

    阿敏的父母非常开心,反正阿敏的任何一点儿进步,都会让他们无比骄傲。

    爸爸还说:“咱们家从上一代数过来,连亲戚都算上,还没有人出过国呢!你大伯,也只是上了个师范大学。你大姑父,战争年代走过来的人,好像还是什么十三级干部,可惜后来闹□□,断送了前程,就他也没出过国。所以,这是很好的事情,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又能开阔眼界,关键是这样的好事儿还不用自己花钱!”

    说完这些他又说道:“我查了你要去的国家,距离咱们国家一万多公里。小敏,你们就应该趁着年青,到处去走走看看!”

    公公也很高兴,他说:“是个好事儿,要是我们没有碰到那样的年代,我可能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我有这样的机会,我一定会出去看看!”

    婆婆有些不愿意,她反驳公公的话说:“是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啊!也不知道外国是什么样子的,总觉得让人不大放心。我觉得还是不去为好,就在咱们国家,日子也过得挺好的呀!何苦跑到别人的国家去?何况,你要是走了,波仔和阳阳怎么办?他们两个就放了羊了。”

    听到婆婆的话后,阿敏有些不愿意了。她发现自己的敏感毛病又犯了,感觉婆婆好像把她定位为照顾波仔和邹泽的人,这让她心里有一点儿郁闷。

    在各人发表自己的意见时,阿敏突然就明瞭了自己的内心,她其实是想去的。她不会有婆婆这些无谓的担心,但她唯一放心不下的,确实也就是婆婆说的波仔和邹泽两人。

    想了一会儿之后,她回答婆婆说:“妈,我打算带着邹泽一起去,他可以在那边上学,顺便提升下他的英语水平。”

    婆婆不说话了,但是能看出还是有些不赞成,只不过,她做不了阿敏的主。

    公公就在一边说:“别担心这些,阿敏又不是你,还能解决不了这些问题吗?能出去看看,这就是好事儿!”

    等年过完了,阿敏的心思也基本上定了下来。她对波仔说了自己的决定,然后感叹着说:“当年博士毕业的时候,我还跟自己说,以后再也不折腾了!结果,这才几年呀!现在又想着出去走走,简直是有些‘好了伤疤忘了疼’!或许,我就是这样喜欢折腾的人吧!”

    波仔说:“最近好像总听人说什么‘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什么的,大概你就是那个总想着‘诗和远方’的人吧!”

    阿敏笑着说:“波仔,不要乱用词语。人家这句话说的可不是这个意思,何况我觉得我的生活可没有苟且,我生活好着呢!至于‘诗和远方’,大概指的是精神的富足或者内心的宁静。这些东西,我即使坐在家里、在咱们国家的土地上我也能找得到,何必要跑到异国他乡去?我这最多也只能算静极思动!嗯,或者也可以说是有那么点儿不安分。”

    不管是出于怎样的动机,阿敏出国的这件事情就这么决定了下来。

    上班后,阿敏向与自己研究方向相关的几个研究者分别发送了邮件,然后就开始办理护照、准备申请签证的各项资料。

    她商量着和波仔说:“波仔,不如你也一起去办护照、申请签证吧!我出去最少都需要半年,很长时间的。你要是工作不那么忙了,可以去看看我!”

    波仔摇摇头说:“小敏,我们这种单位,要申请出国手续特别繁琐。所以你和邹泽办护照就行了,我还是算了。我就在家里好好上班、好好赚钱,然后等你回来!”

    阿敏听到波仔这个回答,有点儿不满,她说:“那你都不想我吗?我要去很久呢?”

    波仔说:“我就是去看你,也不过只能待那么几天,实在划不着折腾。再说啦!我对国外没有任何的好奇心,也从来没想过出去。这几年,我们也有同事到国外旅游,可我就没有任何想法。自己的国家,咱们连一半的土地都没走过呢!所以,你不要强迫我了!”

    阿敏听到他这样说,也只能无奈放弃。

    护照的办理很快,不过是照相、申请、填表格。几个星期的时间,阿敏和邹泽就拿到了各自的护照。

    这时候阿敏也收到了邮件的回复,有一位大学的研究者向阿敏伸出了橄榄枝。他希望阿敏能参加到他们的研究团队一年,大家互通有无。

    一年啊!阿敏本来想的是出去半年。和波仔商量时,他说:“反正都出去了,半年还是一年区别也不是特别大吧!也不是不能接受。”

    于是阿敏接过了这个橄榄枝,和这位研究者在约定的网络通话时间,互相将自己的情况向对方做了详细的介绍,然后定下阿敏大概要去的时间。

    通话的时候,阿敏再一次感受到自己英语能力的欠缺,听倒是问题不大,不过要说的时候,就特别费劲,想表达的表达不出来,真是令人泄气啊!

    等接收的事情定下以后,阿敏就向单位报备要出去的事情。领导对于阿敏的决定非常支持,大笔一挥,就批准了阿敏的出国申请。

    阿敏对邹泽说:“邹泽,妈妈已经联系好要去的国家和单位,所以出国这件事就已经定下来了。你也考虑了一整个儿学期,如果考虑好了,那么我就开始申请咱们的签证了。等签证下来咱们就出去,大概就是你们快放暑假的时候。”

    邹泽似乎挣扎了很久,才有些犹豫的问:“妈妈,我出去是不是要办休学,回来是不是就得跟下个年级的学生一起上学?”

    阿敏说:“应该是这样!”

    邹泽又沉默了一下才说:“妈妈,我有点儿不想出去了。暑假结束的时候我就要上初二,我想好好学习,然后到初三的时候考个好的高中。而且,我的同学很多都是跟我从小学一起上来的,我不想离开他们!”

    邹泽的这个回答有些出乎阿敏的意料,她有点儿着急,不由提高了声音说:“邹泽,你是不是没明白出去的意义?从我自身的经验出发,上学这么多年,在英语学习上,我花费了特别大的精力。结果呢?英语的口语能力还是不过关。语言这个东西,只有当你身处那个环境的时候才会突飞猛进。虽然休学会耽搁一年,但考虑到英语学习上节约的功夫,这是很划得来的!”

    听到阿敏的劝说,邹泽反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意见,他说:“妈妈,我想好了,我确实不想出去,我就想跟我们同学待在一起!我也不觉得一年就能彻底解决英语学习的问题,不管怎样,还是得记忆单词这些东西!”

    阿敏无奈了,邹泽这样的回答说明他确实考虑了,他不是盲目的拒绝这件事情。何况,现在的邹泽比六年级暑假那时候更加别扭,他似乎特别在意自己的自我意志。

    有时候三人一起去吃饭,走到半路他就说:“爸爸妈妈,我不和你们一起吃了,我要吃**!”

    这时候,阿敏的劝说总是会令他更加坚定自己的选择,就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独立一样。

    所以,对于邹泽这样的决定,阿敏也无奈了。这是个令她措手不及的结果,她原本一直以为她会和邹泽一起出去呢!

    阿敏现在真有些骑虎难下的感觉,出国的事情牵涉到接收单位,牵涉到自己的单位,这已经不是自己能单独改变的事实。

    邹泽啊!真是将她抛在了半路上啊!但她还没办法埋怨他,因为人家最初的答案也是‘考虑一下’,现在人家考虑的结果出来了,不去!

    无奈的阿敏对着波仔说:“你看邹泽,他说不去了。我再也没有想到这一点,我自己出去,一个人孤零零的,有什么意思!这回真像婆婆说的,把你们两个都放了羊了。出去一趟虽然可能需要休学一年,可是真的会提高他的英语听说能力,语言嘛!不就是为了交流的?邹泽怎么就不理解呢?”

    波仔也很无奈,邹泽留下来对他也是个挑战。他说:“那也没办法啊!他现在可能到逆反的年龄了!估计咱们越劝说,他越会跟咱们对着干。现在这种情况,你只能自己出去了。”

    阿敏郁闷地叹气,想着再动员邹泽一次,结果,人家这次的答案更简单:“妈妈,我不想休学,也不想出去!”

    对于这样坚定的邹泽,阿敏只能徒呼奈何。

    孩子,阿敏和波仔的管理很粗放。或许因为各种事情上的放手,邹泽就养成了独立的习惯和思想。

    从幼儿园起,阿敏就没有给邹泽整理过书包,偶尔去接送他的时候,也没有帮他拿过书包。学习资料的整理、书包重量的担负,这一切都依靠邹泽自己。

    小学时,邹泽的早饭有时候在路边的小吃店,有时候在学校的食堂。阿敏没有给孩子做过早饭,甚至于有时候邹泽还会给父母买早饭。

    小学三年级,邹泽自己上下学。

    小学高年级的时候,阿敏和波仔连邹泽的作业是否完成都不再监督。除了给生活费之外,孩子把他自己的一切事情都处理得很好。

    在小学的六年里,阿敏和波仔虽然曾因为邹泽的各种大的、小的问题,被老师多次的叫去学校,但给孩子送书的经历他们却只有过两次。

    到了现在,阿敏再想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在他的身上,也就只是徒劳而已。

    无奈的阿敏只能放下邹泽的事情,开始在网上提交名目繁多的各种资料,既有自己的一些资格证书、收入证明,也有购买国外保险的保单等。

    准备各种资料花费了很长时间,等所有资料上传后,阿敏就开始等待签证的批复。

    同事们说:“这个签证能不能申请下来也是比较玄学的一件事情,有人被莫名其妙地拒绝了,有人则很顺利的拿到了。大概也没什么规律,就看签证官的心情吧!”

    阿敏笑着对大家说:“我这个能不能批复下来都行。批下来了,我出去看看;批不下来,那就不出去了呗!”

    大家有笑说阿敏心态坦然的,也有问她不怕前边的努力浪费的。对于这些打趣或者问题,阿敏笑嘻嘻的一一回复了。

    不过她心里则另有想法,她对波仔说:“批不下来更好!反正现在也只剩我一个人。我是想出去,但意愿也并没有特别强烈。如果被拒签,就正好让我找到了不出去的借口。如果让我自己说‘不出去’的话,实在是难以开口啊!”

    谁知道签证的事情特别顺利,仅仅花了很短的时间,阿敏的签证就办下来了,这令她既有些许激动,也有很多无奈。

    阿敏拿着打印出的签证页,对着波仔叹息着说:“波仔,我真的要离开你们了,要一年那么久呢!我都有些不敢想,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你说,这样的一年该怎么过?”

    波仔拥紧她说:“小敏,一年很快就会过去的,你就当替我去看看世界。你放心,咱们的邹泽我会尽力照顾、也会严格监督他的学习。至于你家里的父母,只要我回去,就一定会看望他们!”

    阿敏回抱着波仔问:“哥哥,你不留恋我吗?我觉得你所有这些话没有一点儿留恋我的意思。”

    波仔说:“说那些有什么用,说那些你就能不走了吗?既然是已经不能改变的事实,我就得让你放心。你知道,我一直都在这里,我等你回来!”

    波仔开始帮阿敏收拾东西,其实有什么可收拾的。阿敏说:“我出去过的同事说现在这个社会,真的称得上是地球村了。凡是你想要的东西,都能买到,所以不必带多余的东西。另外,生活用品这些,外国的超市很便宜,只要不乱花钱,公家每月给的补贴都是够用的!”

    波仔说:“既然这样,就不必带太多东西了。你这么瘦弱,东西多了也麻烦。去了之后,缺了什么,该买的就买,别舍不得花钱。”

    阿敏说:“我现在已经不是从前,不会苛待自己。所以我不会舍不得花钱,我就是舍不得你!”

    无论怎样的依依不舍,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

    接下来的日子,阿敏买机票,联系学校附近的住处,和房东说到达的时间等各种琐事不一而足。等一切就绪,阿敏就静静地等待着离开的时间。

    虽然恨不得时时和波仔、邹泽在一起,可是,他们两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阿敏也只有尽力珍惜和他们在一起的夜晚和周末,有时候她甚至恨不得时间就这么停止下来。

    可是,时间会为谁停留呢?只是一眨眼的工夫,离别的时间就到了。

    那天天气晴朗,暴烈的、夏日的阳光直直地照射着大地。邹泽和妈妈告别后去上学了,而波仔请假后,驱车载着阿敏来到机场。

    他们来的很早,阿敏觉得有许多话要对波仔说,但张开口却发现,似乎也没什么要说的,她就静静的依偎在波仔的怀里,等待广播里的登机通知。

    终于到了分离那一刻时,阿敏发现她的心情竟然很平静,她没有像偶像剧里那些要分离的爱人,哭的涕泪沾襟,她就是简单的和波仔拥抱、道别,然后独自拖着一只箱子,走进了登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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