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归来

    距离回家的日期很远的时候,阿敏也想家里人,但是那种想念似乎没那么强烈。到了此刻,阿敏觉得自己甚至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思想,她恨不得立刻就飞回去。

    因为这种情绪来得如此激烈,而使她常常觉得焦躁,觉得坐立难安。

    她需要不断抚平心绪、耐着性子,才能将一些心思用在正在做的项目相关工作上。比起前一段时间,她觉得自己的工作效率低的无以复加。

    这种焦躁的状态不仅影响她的日常工作,似乎也影响了她的睡眠。

    常常很不容易入睡、很晚才睡去的她,却会在在早上早早醒来。然后,当她试图继续睡去时,这期望就变成一种奢望。

    听着外边凤头鹦鹉难听的叫声,阿敏的思维像是不受控制的野马,肆意奔腾。

    很多从前的往事,她以为已经遗忘的往事,会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想念家里的人,最想念的当然是波仔和邹泽。

    关于这一点,阿敏也觉得奇怪。父母辛辛苦苦生养了孩子,可是,最后与孩子关系最亲近的那个人,却是一个和他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人。

    好不容易熬过六月十五,阿敏向DM发了一封邮件,约定在十六日和他谈谈自己离开的事情。

    十六日上午,阿敏和DM在约定的时间达到小会议室。她说:“D,很快我在这里就一年了,所以我订了下周的机票。接下来的几天,我需要处理一些事情,就不能再参与项目组的工作了。”

    DM说:“苏菲亚,我们这个项目还没有结束。你回国后,能不能继续参与这个项目呢?接下来还有很多需要你做的工作的。”

    阿敏回答他说:“D,实在抱歉,恐怕太多的工作我承担不了。等我回去后,我首先得完成我们单位的工作。另外,我的孩子马上要上初三了。对他来说,接下来的一年非常重要。当然,还有我的爱人。我和我的家人分别了一年,我觉得亏欠了他们很多。所以,我不能投入太多的精力在这个项目里。不过,如果有什么必须由我来完成的事情,请尽管给我发邮件好了。”

    听到阿敏的回答,DM说:“这真是太遗憾了!既然是这样,我也不能只考虑项目的事情了。苏菲亚,这一年,你对项目做出了很大的贡献,要谢谢你!”

    阿敏回答说:“D,事实上,这一年我也收获了很多,也见识了外国大学的上课情况,也要感谢你!”

    然后,两人互相说过祝福及告别的话后,阿敏收拾了自己放在办公室的所有东西,离开了。

    她略带留恋地看了一眼办公室:宽敞的办公条件,可以升降的办公桌,明亮的环境,以及这样一些已经有些熟悉的人。

    等回到一四五号后,阿敏向所有课题组的成员、还有她认识的几个女教员,群发了一封邮件。宣告自己即将回国的事情,也欢迎他们到自己的城市旅游。

    在收到各种邮件之后,阿敏又将自己的工作,向DM做了交接。至此,阿敏的公务就处理完了。

    然后,阿敏向学校运动中心发了一封邮件,办理了停止缴费的手续。又将自己员工卡上的剩余金额退回之后,她和这个学校的关系就彻底完结了。

    觉得一身轻松的阿敏,打电话给纪文颖说:“纪老师,我这边的工作结束了,所有的一切也都交接完了。接下来的几天,可能需要去购买一些当地有名的产品,你说,我买什么呢?”

    纪文颖叹口气说:“唉!阿敏,你这就要抛下我了呀!”

    阿敏被她的口气逗笑了,她说:“纪老师,你这口气,好像我是个负心汉似的!去年你没来的时候,我还不是一个人度过最初的那个月吗?那时候,人生地不熟的,比现在更难熬呢!”

    纪文颖说:“算啦!我也留不住你了。不过,你说购买特产,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你能带些什么回去。感觉一切都没有什么稀奇的。交接工作后,你不是已经闲下来了嘛!那这两天你就到处走走,看什么好带又稀奇,就带什么吧!”

    说完又拉长调子说:“可怜的我呀!还得一个多月后才能回去呢!”

    阿敏笑着跟她说了再见,然后就开始寻找特产。因为纪文颖每天还是要去工作,所以阿敏只能一个人到处寻找。

    将那些购物的地方都跑了一遍后,阿敏空着手又回到了一四五号。

    她对波仔说:“唉!真是难为死人,这个地方,实在也没有什么既方便携带、又稀奇的东西。我倒是想把这个大海带回去给大家看看,可惜我没那个能力!”

    波仔笑着说:“你要真有那移山倒海的能力,哪里还需要带大海回来。到时候,你想带谁去哪里,还不是一瞬间的事儿。”

    他又问道:“那从前你们同事回家的时候,都带了什么东西给大家呢?”

    阿敏醒悟了,从前同事们回来时,似乎没见带什么东西哎!原来没有这个非得给大家带东西的习惯啊!

    她说:“我真是傻了!大家回去后,也大都是请同事们吃一次饭而已。真是的,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啊!真不知道我这一番折腾是为了什么?”

    波仔说:“就当打发时间呗!你不是说睡不好,累了,就能睡着了!”

    阿敏以抱怨的口吻说:“波仔,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呢?”

    在阿敏的感觉里,时间过得特别慢。但时间,人家依照着自己的节奏,不慌不忙、一步一步地向前迈进。

    到了离开的前一天晚上,阿敏迟迟不能入睡。各种念头在她脑海里,争先恐后的出现,扰攘不休。

    她闭上眼睛,命令自己:不要再想了,快点儿睡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闭着眼睛的阿敏才迷糊过去。似乎只是一瞬间,她就又醒过来了。

    拿起手机一看,才五点多一点儿。阿敏想再躺一会儿,可是身上就像着火一样的焦躁,哪个姿势躺着都不舒服。

    阿敏只能坐起身,慢慢腾腾地穿好衣服。

    她收拾了被褥,将它们叠的整整齐齐。一会儿出门的时候,她会将这些放入可回收的垃圾箱。

    看看已经收拾完所有东西,她拉开窗帘。她从窗户看向街道上那一棵树,以及那个昏黄的路灯。这些单调的景色,她坐在这个位置,曾经看过无数次。

    风每次掠过时,树会狂野地摆动它的树枝。而当雨飘落下来,路灯射出的光芒就会营造出细雨迷蒙的水雾。

    以后,她再也不需要孤单的看着这棵树和这个路灯了,她有太多需要去注视、也可以去注视的东西。

    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看着天空一点、一点的从漆黑、到泛起一丝光亮,到天光大亮。阿敏起身走出房间,准备去厨房热点儿面包和牛奶。

    简单的早餐做好后,她一个人孤独地、最后一次坐在这个宽大的餐桌旁,默默的吃饭。

    这时候弫文雄从卧室走出来,或许是看到客厅的亮光,他走了进来。

    看到一个人默默吃饭的阿敏,他问道:“敏姐,怎么起这么早呢?”

    阿敏说:“嗯,我要回去啦!最近都很少见到你,所以,也没有跟你说。我还以为你搬走了呢!”

    弫文雄说:“没有搬,我最近到朋友那里待了一段时间。”

    阿敏说:“怪不得呢?”

    弫文雄又说:“这么快就一年了呀!我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呢!想家,也羡慕你!更要祝你一路平安!”

    阿敏说:“谢谢,也祝你一切都好!”

    到七点的时候,阿敏已经将被褥、餐具那些东西都处置过了。她环视这个小小的、简陋的房间一遍之后,就拖着箱子出门离去。

    一个人,拖着一口箱子,阿敏走在几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身边有车辆飞速的通过,而一四五号就被渐渐甩在身后。

    阿敏忘不了这个她曾经的寄居之所,但却没有任何的不舍情绪。这个房子、这个城市、这个国家,没有任何令她留恋的地方,也没有任何令她留恋的人。

    今天,她要回家了,等到晚上,她就能躺在她自己家的床上了。

    远远的,阿敏看到了等在电车站的纪文颖。她对着走过来的阿敏说:“阿敏,你真的要走了呀!”

    阿敏松开箱子,抱抱她说:“纪老师,你一个人多保重!一定要注意安全,然后,到时间后就平平安安的回家!”

    纪文颖说:“我真舍不得你!”

    她的强调里有一些伤感的情绪,阿敏回应她说:“纪老师,你再说这些话,我都要哭了!回头需要抱怨你们家张卓了,给我电话,我随时恭候。以后等你回去了,有闲时间了,我去你的城市旅游,一定会去麻烦你。或者你来我这边,我也一定全程做好地陪工作,绝不含糊!”

    几句话的工夫,电车过来了。两人依依不舍地告别对方,阿敏拖着箱子上车,坐上电车离开了。

    她隔着电车尾部的玻璃窗,看见纪文颖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快一年的时间,阿敏和纪文颖经常在一起,购物、吃饭、散步、旅游。她们谈过很多东西,虽然意见偶有分歧,但她们相处的非常愉快。

    这次分别后,她不知道她们以后会不会经常联系。但她知道,纪文颖对她来说,绝对不只是一个认识的朋友那么简单。

    下了电车站后,阿敏就走进机场大巴购票处。售票员问阿敏:“单程还是往返?”

    阿敏觉得自己几乎按捺不住情绪地说:“单程!”

    本来她还想再说一句,她再也不会回到这里啦!但是,她勉强将这句话咽了回去。

    这话多不好啊!似乎厌倦了人家这个城市一样。事实上,她在这里也得到了许多人的善意。

    因为心情好的原因,阿敏觉得这一路的人都显得非常可爱。大巴的司机很帅,机场的工作人员态度和蔼。

    但最可爱的就是那个广播内传出的、告知大家登机的甜美女声,因为她结束了阿敏不耐的等待。

    登机、放行李,然后在座位上坐下来。环顾四周,这些绝大多数拥有一张黄色皮肤的脸,更是让阿敏觉得亲切极了。

    飞机终于起飞了,根据空乘人员的要求,大家将飞机的舷窗放下来。然后,在空乘人员做过一系列安全教育演示后,该吃午饭了。

    阿敏觉得自己很饱,但她仍然强迫自己吃掉所有的食物。等空乘人员收拾完所有的餐盘、垃圾后,机舱内的灯灭了。

    阿敏拿着发给自己的薄薄的毯子,盖在身上。

    身边的大家已经睡了,她则像一年前来这里时那样,又一次时不时地盯着电子屏上显示的飞机运行路线图。

    飞机飞过的国家、飞行的高度、剩余的里程数,阿敏靠着这不断变换的数字来打发时间。

    后来她应该也是睡着了,直到机舱内的灯再一次亮起,她才醒了过来。

    她离开座位去上厕所,然后回到座位又看着那个路线图。无聊的时候,空乘人员给大家拿来了要吃的晚餐。

    吃过晚餐后,阿敏就再也睡不着了。令她高兴的一点是,再有三个小时,飞机就会降落在国内的机场。令她不高兴的是,回家还得再转一次机。

    这时候,空乘人员开始给大家推销各种商品。阿敏看着她们对各种商品的介绍,感觉这个比路线图有意思多了。尤其是,这个介绍产品的人,长得还这么赏心悦目。

    与她的认知不同,阿敏发现很多人都会在飞机上购买那些免税产品。购买的人,男女都有。男性阿敏没关注,女性呢?基本上就是买化妆品或者装饰品。

    她身边坐的年轻女生说:“给我一套这个护肤品!”

    空乘人员带着甜美的笑容,将化妆品递到她的手中,阿敏则在一边全程围观这个女孩子的购物过程。

    好几千块钱呢!人家小姑娘眼睛都不眨一下。不过,阿敏看着她一张普通的面孔,不厚道地想:就这样的底版,再贵一些的护肤品,也拯救不了啊!

    飞机要降落的时候,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左右了。阿敏看不到祖国的山川河流,只能透过舷窗,看见一片灯火辉煌。

    终于,踏上了祖国的土地。她喜欢这明亮阔气的、充满活力的、熙熙攘攘的机场,也喜欢机场内这种种嘈杂的声音。

    办完转机手续,阿敏坐在候机厅,拨通了波仔的电话。她说:“波仔,我下飞机了!回咱家的飞机要十一点半才起飞,我到的时候就到凌晨了。”

    波仔眼神专注地看着她,他说:“小敏,不管你多晚回来,我都在机场等你!”

    挂了波仔的电话后,阿敏又拨通了爸爸的电话。她说:“爸,我已经到机场了,晚上就能回去!一会儿到家的时候就很晚了,所以我就不给你打电话了。我明天就回家!”

    爸爸高兴地说:“平安回来就好!我和你妈做好饭,等你回来!”

    等待登机的这一个多小时真是让阿敏体会到度日如年的感觉,她坐立难安的在机场走来走去。

    实在无所事事的她,走到一个离候机厅很远的厕所,借上厕所打发时间。

    然后,等她回到候机大厅,她发现,她把手机忘在厕所了。

    阿敏几乎一路狂奔的跑到厕所,希望自己的手机还会在自己将它放置的搁板上。

    看见保洁人员,阿敏像看见救星一样,她急速地说:“你好!我刚才把手机忘在厕所了。金色机身,侧面有白边。”

    保洁人员从口袋内拿出一个手机,问她:“是不是这个!”

    阿敏简直如获至宝,她接过手机后,感激地对保洁员说:“谢谢!”

    保洁员说:“没关系,我正准备把它交到失物招领处呢!你打开看看,是不是你的手机。”

    阿敏一边说“肯定是”,一边就打开了手机。

    保洁员确定了她确实是失主后,就面带笑容的和阿敏说了再见。

    阿敏则又和波仔分享了这个事情,波仔说:“小敏,你不要着急,再有一会儿我们就见到了。”

    阿敏说:“我知道的,刚才就是有点儿心不在焉!”

    终于等到登机的通知,阿敏几乎是第一个就进了登机口。一路飞行,阿敏在凌晨两点,到达机场。取出行李后,阿敏拖着行李箱一路疾走。

    一走到出口,波仔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阿敏面前。她的波仔,几乎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等着她的归来。

    阿敏再也没有离开时的淡定,她的眼泪一瞬间就涌出来。然而她带着笑容向波仔走去,她抱着波仔说:“哥哥,以后,我再也不和你分开了!”

    波仔抱住她,在她的头发上亲了亲。然后,松开她,接过她手里的行李。一边笑着,一边一个手搂着她的肩膀往停车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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