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水罐
chapter1 夏
“近日我市已进入伏旱天气，最高温达35℃，请各位市民出行做好防晒措施，非必要不外出……”老式电视机里的声音断断续续，伴随着电机转动的轰鸣，电视屏幕也早已蒙上一层厚重的油脂，黄腻腻的黏在一起，结成了垢。
陈喃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对着站在电视机下郁闷的老板轻轻开口道:“老板，要两个菜包。”
“好嘞！”老板扯着嗓子回了一句，尾音拖的很长，带着浓厚的口音，随即便转过身，扯了一个塑料袋，拉开蒸笼，动作一气呵成。
陈喃付完钱转身向校门口走去，听见那老板在身后用力拍了拍年久失修的电视机，大声嚷嚷着:“这个不禁用的,赶明儿就换个新的……”音量骤然拔高三个度。电视机似深感不满，“嗡嗡”两声之后彻底熄火。陈喃不禁莞尔，垂下头扯了下嘴角。斑驳的树影，止不住的蝉鸣，逐渐升温的路面，躁动不安的人群……夏天，确实是更容易上火，她在心里想。
还来不及收回思绪，她便被一股重大的冲击力带着往前，踉跄了几步，还冒着热气的包子滚落在地，粘上了灰，肩膀上被撞的火辣辣的疼。陈喃抬头向前看，望见一个熟悉的背影，便连忙垂下头，余光瞥见那个人打了自行车的脚刹，有些着急的向自己走过来。
“同学，对不起啊，我骑的太快了没刹住车，你有没有受伤啊？”少年平常低沉的嗓音带了份关心的急切，像是也染上了几分夏的燥热。
陈喃依旧低着头盯着自己浆洗的发白的帆布鞋一言不发，小幅度的摇了摇头示意没事。她余光上挑，看见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短发，贴着下颚蜿蜒向下，一滴一滴砸在地上，迅速晕染开。
“阿烬，快走啊，要迟到了，你愣在那干嘛？”
男生低低回应了一句知道了便再一次询问眼前的女生有没有受伤，她抿了抿唇依旧机械般摇了摇头。
季烬盯着女孩头顶浅浅的发旋，撇了一眼她在太阳底下微微发红的脸，视线扫过她裸露在外的肌肤，确认她没受伤后，便又说了一句对不起，随即转身离开。
陈喃这才抬头看他离去的背影，他微弯着腰贴在自行车头上，像一把蓄势待发的弓。一股又一股的风钻进他宽大的校服，勾勒出他起伏的背脊以及因为喘气而微微起伏的胸膛，车轮滚滚向前，肆意又张扬。却未见他回头再看一眼。
女孩失神的目光再度聚焦，盯着他刚刚站过的地方，地面有一团已经不太明显的汗渍。后背传来的阵阵痛感也提醒着陈喃刚刚不是一场梦。那个人，也确确实实站在他身前同她讲过话。
可她，也始终没勇气抬头看他一眼。陈喃甩了甩发涨的脑袋，继续低头朝教室走。
虽然正处暑假，但高三约定俗成的从八月开始补课，衔接高二到高三的课程，调整心态为枯燥的高三生活做准备。教室里骂声一片，为学校剥夺假期忿忿不平者，为高三魔鬼作息而腹诽者，为每日堆成山的作业而咒骂者，熙熙攘攘的一片又一片。陈喃不发一言，坐在角落里想着数学题。她向来是这样，成绩中等偏上，性格温吞，存在感极低，有时一坐便是一整天，人来人往，也不会有人在意。
日复一日，也日日如此。
九点的下课铃一打，她便开始收拾书包，整理要带回家的作业和资料，起身向外走。走到校门口，一个欣长的身影再次撞进视线，是季烬。他坐在自行车上，双腿张开点地，黑色双肩包，左手扶着龙头，右手提着一罐汽水，探着脑袋在找人。
陈喃抓紧书包肩带，指尖微微泛白，心脏剧烈跳动，一下，又一下。她仍旧不动声色向前走，目光却早已追随着那人。
季烬看到陈喃后便伸手拦住了她。
“同学你好，我是早上撞到你的那个人，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早上太急了，后来才想起来好像把你的早餐撞掉了，这灌汽水赔给你。”说完，他把手中的汽水朝陈喃递过去，少年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随着他的动作牵着青筋凸起，可乐罐似乎是刚从冰柜里拿出来，冒着白茫茫的水汽，水珠顺着瓶身向下淌，濡湿了他的指尖，他的五个指头被冰的微微发红。
僵持了几秒，越来越多的人朝着这边看过来，陈喃抬手接下，道了声谢，他说应该的，而后便踩着自行车离开。
陈喃后来在日记本里写:当时我心中有一场海啸，可我静静站着，没让任何人知道。
上了公交车后，她照旧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车厢很安静。“啪嗒”一声清脆的响声，易拉罐被拉开，里面的汽水因为颠簸止不住的向上翻涌，像一层一层的海浪，也像剧烈跳动的心脏。一下又一下，回荡在封闭的车厢。瓶身似乎还残留着那人的体温，她仰头，冰凉的汽水顺着喉咙流进胃里，发出“咕隆咕隆”的声音。肌肤阵阵颤栗，口中发苦，陈喃望着窗外闪过的街道，想起他方才的话:“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怎么会不记得呢，季烬，早在今天之前，就已经记得了。陈喃扯了扯嘴角，自嘲的笑了。
2018年夏，高二上学期的暑假，陈喃在一家餐馆打短期工，她穿着做工拙劣的工作服，料子粗糙磨得肌肤发红。陈喃扯着衣服的线头绕着指尖转了几圈又松开，她望着墙上的钟发呆，晚上八点半，只有零星几桌客人还在吃饭，偌大的餐馆略显空荡，时钟滴答滴答的转动，空调“呼呼”向外换着气。
忽然间，一股热流向她袭来，周遭温度不断攀升，有人推门进来。
“欢迎光临，可以先选位置坐。”陈喃轻呼一口气后挂着微笑转身，只看见一个男生拉着玻璃门，等着身后一男一女进来才把门带上，三个人的眉眼都有些相似，应该是一家三口。女人看着三四十岁，保养的很好，只有眼角有着几道细纹，皮肤白皙，气质温婉，穿着雪纺的连衣裙，岁月从不败美人。
在等菜的时间里，男生偶尔掏出手机看看，嘴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参与话题跟着聊，三个人嘴角都挂着浅浅的笑，氛围温馨。
“阿烬，能不能不要再看手机了，好不容易一起吃个饭，你平常都没时间陪我。”穿连衣裙的女人故做生气，嘴巴微撅，将头撇到一边。父子两相视一笑，男生将手机放进口袋，轻车熟路的哄着身旁“生气”的女人，也不知说了什么，她不到一瞬便眉开眼笑，伸手去拧那个叫阿烬的男生，他像是吃痛，连忙举起双手求饶。
陈喃端着餐盘走过去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她抿了抿唇，将菜一盘一盘的放上桌，然而在放最后一盘菜时，她的手肘碰倒了一杯茶，茶水顺着桌面流到女人的大腿上，她低呼一声后站起身来，陈喃愣了一会儿神后理智回笼，拿着桌上的纸巾帮她擦着被茶水浸湿而微微发黄的裙身，她大脑一片空白，脸上惊的没有一丝血色，带着哭腔说着一声又一声对不起，擦拭的手指发着抖。她将头垂的很低很低。
女人似乎察觉到陈喃的情绪，用手轻轻拍了拍她肩膀，柔柔的说:“没关系没关系，是我自己把茶杯放的太近了。”没有预料之中的指责，女孩错愕的抬起头，女人朝着她笑了笑，像夜空中皎洁的月，温婉而又有力量。
男生说了句我来吧便接过陈喃手中的纸巾继续擦着裙子。
“何蔓女士，要是被烫着可不是小事，该去医院还得去医院。”
“臭小子，没大没小的，那茶早就放凉了，我真的没事。”
刚刚因为着急站起来的男人看着这对母子摇了摇头，笑着朝陈喃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走了。陈喃转身，眼泪簌簌的砸下来，液体滚烫，似乎要贯穿她整个心脏。
他们吃完饭离开时已经将近十点，陈喃追着他们的身影出了门，在跨出门的那一瞬间却骤然停下，她望着那一家人越走越远，暗黄的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不知过了多久，那三人的说笑声远去，背影模糊成点。陈喃却依旧在原地望着，心头的那一句道歉始终没有勇气说出口。她转身回店，眼眶泛红。
不知是愧疚，自卑，羡慕还是其它，又或者都有。在那样的家庭环境里生活，会很幸福吧，陈喃在心里想。
那才是陈喃第一次遇到季烬，在那样的情况下，第一次遇到他。季烬不会记得，但陈喃不会忘。
后来她再遇到他，是在学校，他被一群男生簇拥着围在中间，十七八岁的男生哄笑着向前走。只听见有人喊了一声季烬，他偏着头应了一声，喉咙间滚出几声低笑，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陈喃注视着他，看见阳光撒在他发顶，晕着淡淡光圈，他后脑勺有一缕头发翘起，随着男生的动作而小幅度晃动。仅此一眼。
一个月后的期末考，她在光荣榜看到了他，才知道他学小理，和自己一个年级，却隔了一个楼层。华中不变的规定，学理的在三楼，学文的在二楼。陈喃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远不止这一层教学楼。他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截然不同的人，他热烈美好，像橘味的波子汽水，玻璃珠在瓶内转动，扣着瓶壁叮当叮当的响；而她的生活死气沉沉，阴暗如晦，即使跑起来也不会有风。
可正是因为截然不同，陈喃才会被吸引，止不住的被光所诱惑，想要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却终究徒劳无功。
“近日我市已进入伏旱天气，最高温达35℃，请各位市民出行做好防晒措施，非必要不外出……”老式电视机里的声音断断续续，伴随着电机转动的轰鸣，电视屏幕也早已蒙上一层厚重的油脂，黄腻腻的黏在一起，结成了垢。
陈喃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对着站在电视机下郁闷的老板轻轻开口道:“老板，要两个菜包。”
“好嘞！”老板扯着嗓子回了一句，尾音拖的很长，带着浓厚的口音，随即便转过身，扯了一个塑料袋，拉开蒸笼，动作一气呵成。
陈喃付完钱转身向校门口走去，听见那老板在身后用力拍了拍年久失修的电视机，大声嚷嚷着:“这个不禁用的,赶明儿就换个新的……”音量骤然拔高三个度。电视机似深感不满，“嗡嗡”两声之后彻底熄火。陈喃不禁莞尔，垂下头扯了下嘴角。斑驳的树影，止不住的蝉鸣，逐渐升温的路面，躁动不安的人群……夏天，确实是更容易上火，她在心里想。
还来不及收回思绪，她便被一股重大的冲击力带着往前，踉跄了几步，还冒着热气的包子滚落在地，粘上了灰，肩膀上被撞的火辣辣的疼。陈喃抬头向前看，望见一个熟悉的背影，便连忙垂下头，余光瞥见那个人打了自行车的脚刹，有些着急的向自己走过来。
“同学，对不起啊，我骑的太快了没刹住车，你有没有受伤啊？”少年平常低沉的嗓音带了份关心的急切，像是也染上了几分夏的燥热。
陈喃依旧低着头盯着自己浆洗的发白的帆布鞋一言不发，小幅度的摇了摇头示意没事。她余光上挑，看见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短发，贴着下颚蜿蜒向下，一滴一滴砸在地上，迅速晕染开。
“阿烬，快走啊，要迟到了，你愣在那干嘛？”
男生低低回应了一句知道了便再一次询问眼前的女生有没有受伤，她抿了抿唇依旧机械般摇了摇头。
季烬盯着女孩头顶浅浅的发旋，撇了一眼她在太阳底下微微发红的脸，视线扫过她裸露在外的肌肤，确认她没受伤后，便又说了一句对不起，随即转身离开。
陈喃这才抬头看他离去的背影，他微弯着腰贴在自行车头上，像一把蓄势待发的弓。一股又一股的风钻进他宽大的校服，勾勒出他起伏的背脊以及因为喘气而微微起伏的胸膛，车轮滚滚向前，肆意又张扬。却未见他回头再看一眼。
女孩失神的目光再度聚焦，盯着他刚刚站过的地方，地面有一团已经不太明显的汗渍。后背传来的阵阵痛感也提醒着陈喃刚刚不是一场梦。那个人，也确确实实站在他身前同她讲过话。
可她，也始终没勇气抬头看他一眼。陈喃甩了甩发涨的脑袋，继续低头朝教室走。
虽然正处暑假，但高三约定俗成的从八月开始补课，衔接高二到高三的课程，调整心态为枯燥的高三生活做准备。教室里骂声一片，为学校剥夺假期忿忿不平者，为高三魔鬼作息而腹诽者，为每日堆成山的作业而咒骂者，熙熙攘攘的一片又一片。陈喃不发一言，坐在角落里想着数学题。她向来是这样，成绩中等偏上，性格温吞，存在感极低，有时一坐便是一整天，人来人往，也不会有人在意。
日复一日，也日日如此。
九点的下课铃一打，她便开始收拾书包，整理要带回家的作业和资料，起身向外走。走到校门口，一个欣长的身影再次撞进视线，是季烬。他坐在自行车上，双腿张开点地，黑色双肩包，左手扶着龙头，右手提着一罐汽水，探着脑袋在找人。
陈喃抓紧书包肩带，指尖微微泛白，心脏剧烈跳动，一下，又一下。她仍旧不动声色向前走，目光却早已追随着那人。
季烬看到陈喃后便伸手拦住了她。
“同学你好，我是早上撞到你的那个人，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早上太急了，后来才想起来好像把你的早餐撞掉了，这灌汽水赔给你。”说完，他把手中的汽水朝陈喃递过去，少年手指修长，骨节分明，随着他的动作牵着青筋凸起，可乐罐似乎是刚从冰柜里拿出来，冒着白茫茫的水汽，水珠顺着瓶身向下淌，濡湿了他的指尖，他的五个指头被冰的微微发红。
僵持了几秒，越来越多的人朝着这边看过来，陈喃抬手接下，道了声谢，他说应该的，而后便踩着自行车离开。
陈喃后来在日记本里写:当时我心中有一场海啸，可我静静站着，没让任何人知道。
上了公交车后，她照旧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车厢很安静。“啪嗒”一声清脆的响声，易拉罐被拉开，里面的汽水因为颠簸止不住的向上翻涌，像一层一层的海浪，也像剧烈跳动的心脏。一下又一下，回荡在封闭的车厢。瓶身似乎还残留着那人的体温，她仰头，冰凉的汽水顺着喉咙流进胃里，发出“咕隆咕隆”的声音。肌肤阵阵颤栗，口中发苦，陈喃望着窗外闪过的街道，想起他方才的话:“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怎么会不记得呢，季烬，早在今天之前，就已经记得了。陈喃扯了扯嘴角，自嘲的笑了。
2018年夏，高二上学期的暑假，陈喃在一家餐馆打短期工，她穿着做工拙劣的工作服，料子粗糙磨得肌肤发红。陈喃扯着衣服的线头绕着指尖转了几圈又松开，她望着墙上的钟发呆，晚上八点半，只有零星几桌客人还在吃饭，偌大的餐馆略显空荡，时钟滴答滴答的转动，空调“呼呼”向外换着气。
忽然间，一股热流向她袭来，周遭温度不断攀升，有人推门进来。
“欢迎光临，可以先选位置坐。”陈喃轻呼一口气后挂着微笑转身，只看见一个男生拉着玻璃门，等着身后一男一女进来才把门带上，三个人的眉眼都有些相似，应该是一家三口。女人看着三四十岁，保养的很好，只有眼角有着几道细纹，皮肤白皙，气质温婉，穿着雪纺的连衣裙，岁月从不败美人。
在等菜的时间里，男生偶尔掏出手机看看，嘴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参与话题跟着聊，三个人嘴角都挂着浅浅的笑，氛围温馨。
“阿烬，能不能不要再看手机了，好不容易一起吃个饭，你平常都没时间陪我。”穿连衣裙的女人故做生气，嘴巴微撅，将头撇到一边。父子两相视一笑，男生将手机放进口袋，轻车熟路的哄着身旁“生气”的女人，也不知说了什么，她不到一瞬便眉开眼笑，伸手去拧那个叫阿烬的男生，他像是吃痛，连忙举起双手求饶。
陈喃端着餐盘走过去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她抿了抿唇，将菜一盘一盘的放上桌，然而在放最后一盘菜时，她的手肘碰倒了一杯茶，茶水顺着桌面流到女人的大腿上，她低呼一声后站起身来，陈喃愣了一会儿神后理智回笼，拿着桌上的纸巾帮她擦着被茶水浸湿而微微发黄的裙身，她大脑一片空白，脸上惊的没有一丝血色，带着哭腔说着一声又一声对不起，擦拭的手指发着抖。她将头垂的很低很低。
女人似乎察觉到陈喃的情绪，用手轻轻拍了拍她肩膀，柔柔的说:“没关系没关系，是我自己把茶杯放的太近了。”没有预料之中的指责，女孩错愕的抬起头，女人朝着她笑了笑，像夜空中皎洁的月，温婉而又有力量。
男生说了句我来吧便接过陈喃手中的纸巾继续擦着裙子。
“何蔓女士，要是被烫着可不是小事，该去医院还得去医院。”
“臭小子，没大没小的，那茶早就放凉了，我真的没事。”
刚刚因为着急站起来的男人看着这对母子摇了摇头，笑着朝陈喃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走了。陈喃转身，眼泪簌簌的砸下来，液体滚烫，似乎要贯穿她整个心脏。
他们吃完饭离开时已经将近十点，陈喃追着他们的身影出了门，在跨出门的那一瞬间却骤然停下，她望着那一家人越走越远，暗黄的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不知过了多久，那三人的说笑声远去，背影模糊成点。陈喃却依旧在原地望着，心头的那一句道歉始终没有勇气说出口。她转身回店，眼眶泛红。
不知是愧疚，自卑，羡慕还是其它，又或者都有。在那样的家庭环境里生活，会很幸福吧，陈喃在心里想。
那才是陈喃第一次遇到季烬，在那样的情况下，第一次遇到他。季烬不会记得，但陈喃不会忘。
后来她再遇到他，是在学校，他被一群男生簇拥着围在中间，十七八岁的男生哄笑着向前走。只听见有人喊了一声季烬，他偏着头应了一声，喉咙间滚出几声低笑，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陈喃注视着他，看见阳光撒在他发顶，晕着淡淡光圈，他后脑勺有一缕头发翘起，随着男生的动作而小幅度晃动。仅此一眼。
一个月后的期末考，她在光荣榜看到了他，才知道他学小理，和自己一个年级，却隔了一个楼层。华中不变的规定，学理的在三楼，学文的在二楼。陈喃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远不止这一层教学楼。他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截然不同的人，他热烈美好，像橘味的波子汽水，玻璃珠在瓶内转动，扣着瓶壁叮当叮当的响；而她的生活死气沉沉，阴暗如晦，即使跑起来也不会有风。
可正是因为截然不同，陈喃才会被吸引，止不住的被光所诱惑，想要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却终究徒劳无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