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生看向他的眼神变得狠利,不免打了个寒颤。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这东西可不像四爷说的那样,一点点不会上瘾的,这些日子秋生把他盯的很紧。

    没了大烟,他变得慌乱无神,有时候坐在哪里发呆都没注意到有人叫他。

    一丝丝揪心的瘙痒感,如同好几万只蚂蚁在身上爬一般,这也不是个办法。

    “秋生我去铺子里办些事情,很快就回来!”

    秋生警觉的探出身子,盯着他,他慌忙狡辩,“真的,你信我!”

    “最好是!”

    他逃了出来,经过烟馆时,他紧张的四处张望,犹豫了许久,他还是走了。

    ‘去哪里弄些呢?’

    黄山心里正想着,刚走到四爷门口,就好像早就知道他要来了一样,很顺畅的一路被带了进去,他没有说一句话。

    四爷坐在那里,桌上摆放着鸟笼,仔细看能看出里面的鸟换了一只。

    黄山被带到四爷跟前,那手下便一声不吭的退下了,留下一脸茫然的黄山,他不敢打扰四爷,就站在那里。

    “哟,这不是黄兄吗?你怎么在这啊。”

    黄山在他面前站了有一会儿,硬说没看着,谁能相信呢?黄山笑着迎合着。

    “有一会儿功夫了。”

    “快坐,快坐,方才玩鸟太专注了,没看着。”四爷热情的招呼黄山坐下。

    “有段时间没有见过了吧。”

    “也没有太久。”

    “哦,近来铺子生意如何?”

    “托四爷的服,勉强为生吧。”

    不一会儿四爷的手下就端来的茶水摆放在了桌上,一切都很正常,却又感觉微妙的巧合。

    四爷低头掰扯着自己的手指头,倒也是玩的入迷,黄山乖乖的坐在一旁。

    “听说你去烟馆了?”四爷抬头看向他。

    黄山只感觉自己后背一阵凉意,四爷笑着,可是他怎么知道的?兴许是凑巧叫他的人瞧见了也没准,兴许……黄山不敢往下乡下去了,有些后怕。

    “去过几次,有点时间没去了。”

    “那里呛人的很,什么烟的味道混在一起,难闻死了。”四爷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到,“那里的大烟都不是什么好的货色是吧。”

    黄山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等他回过神时,四爷已经看向他处,他慌乱的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我只吸了一点点。”

    黄山的话让四爷很诧异的看向他,一切都是假的。

    “我可什么都没说,也是,一点点没关系的。”

    “对了,我这刚到了一些货要不要尝尝?”

    “好啊。”黄山的话都是下意识里说出口的,就刚说完那玩意儿就摆在自己面前。

    四爷取了一点放在烟枪里点燃,伴随着烟草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开来,看着四爷那副享受的表情,黄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别客气,都是自家兄弟。”他拿了一只崭新的烟枪给他。

    学着四爷的样,烟雾慢慢笼罩,方才凝重的表情此刻也舒展开来,整个人一下子软了下来。

    “如何?”

    “跟烟馆的果真不一样。”

    “那是当然,都是上等的大烟。”说话间四爷又吸了好几口,等那猛劲过去,他才接着说“以后要吸大烟就上我这来便是。”

    “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的?烟馆里卖你100大洋,我卖你50大洋,又不是叫你白吸。”

    黄山犹豫了片刻,就答应了下来,一来二去便也成了四爷这里的常客。

    “又去铺子吗?”

    “是啊,最近忙的很。”

    “最近是有什么大单子不成?”

    “也……也还好吧。”

    黄山从那以后便再也没去过烟馆,每日在铺子里装模作样的呆上半天,有时一两个时辰便找不到了人影。

    “你这跑来跑去的,多麻烦,不如就在我这住下吧。”

    就如同往常一般俩人抽着烟,没事闲聊着,四爷倒是一点变化没有,黄山看起来有些萎靡了。

    “家里还有人等着呢。”

    “你都和离了,还能有谁?”

    黄山没有立刻接话,他不想把自己和秋生的关系告诉四爷。

    “朋友,在家等着,总要报一声平安不是,偶尔素娟也会去那。”

    “那可真麻烦,这段时间大烟刚上新,我这囤了不少呢。”

    黄山此刻恨不得收回方才的话,四爷帮他找补到说,“你就说你要出远门办事,在我这呆上段时间再回去,没人会知道的。”

    他照做了,回到家中就跟秋生商量了这件事,没料到的是,这事出奇的顺利。

    “你就不担心我?”黄山震惊。

    “总比你在这烂死强,至少你还能挣个钱。”秋生站起身收拾起碗筷,他没有注意到黄山躲闪的眼神。

    一个月,两个月相安无事,黄山甚至怕秋生起疑,过一段时间就回小院里住上几天,又匆匆的离开。

    “你是不是瘦了?没休息好?”

    就连黄山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变化,面无血色,眼睛有没了光彩,他慌忙遮掩着。

    “这段时间在船上没休息好而已。”

    “过两天我要去一趟南洋,估摸着会久点。”

    秋生从屋里拿出一个箱子里,里面装满了大洋,黄山看傻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这一两年收你的钱,带着,生意上用的着。”说罢秋生便回屋去了。

    “路上注意着些。”

    这一去便是三个月,知道某日早晨这荒谬的谎言才逐渐崩塌。

    “秋生!秋生!”

    素娟火急火燎的拍打着门,不停的喊着,吵得耳朵生疼。

    “怎么了又?”

    “黄山呢?”一开门她就迫不及待的问到。

    “不在,前些日子说是去送货了。”看着素娟这副着急模样,“是出什么事了吗?”

    “码头,码头出事了。”

    秋生一脸疑惑的看向她,素娟缓了一口气接着说到,“一大早有个船行的伙计跑来找我,说货被扣下了,叫我们去处理。”

    “黄山不在船上?”

    “我也不知道,一大早就来找我了,所以我……”

    素娟慌了,她没办法去应对这件事情,她努力的想去解释清楚,结果到头来一团糟。

    秋生批了一件衣服就跟着去了,码头跟往常一般热闹,装货的,卸货的船只比比皆是。那些更大些的,是远洋的游轮,鸣笛声响彻整个镇子。

    两人下车没走几乎就瞧见围了一堆人,正在瞧热闹,秋生加快了脚步,挤了进去。

    “出什么事了?”素娟先一步问到。

    “你们是这船行的老板?”

    迎面两个穿着像是警察的人,气势汹汹的问到,上下打量着二人,很是不屑,甚至是有些轻浮。

    “怎么是两个女的。”

    秋生沉住气,打眼看了下情况,船上的伙计差不多都在这了,一个个低着头,面前一个大箱子被打开过。

    “是他们犯了什么事吗?”秋生上前说到,“我是船行老板的二把手。”

    “你?”

    秋生点头,其中一个人说到,“我们接到有人举报,说你们私运大烟。”

    秋生看向那些伙计,瞥了一眼旁人,上前询问,“有这事吗?”

    “我们也不知道啊。”看有人来处理事情,那帮伙计一个个委屈的倒起苦水来。

    “前些日子叫我们拉一批货过来,今儿个刚到就出了这事……”

    “知道这批货是谁的吗?”

    那些人一下子闭上了嘴,眼神互相示意着,秋生看出来其中有问题。

    “是四爷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是个年轻伙计,看起来岁数才刚十七八。

    “别说!”一旁的老伙计一把捂住了那小子的嘴,“他新来的,这批货不是四爷的。”

    那两警官不耐烦了,一脚踩在了箱子上,“问完了吗?这东西在这呢,我们也不是无凭无据的抓人。”

    一会儿再来仔细问吧,秋生打量一下,摸了一把口袋,“那二位想着怎么处理?”

    “扣货,压船,然后你们跟着我们去局里一趟。”

    “这东西,还有船都可以押你们那,但是人暂时不行。”秋生朝着他们走去。

    这些都是小喽喽,无非是想要些好处,这事报上去也是件麻烦事,若是牵扯的多了,对他们都不利。

    “我们可是公事公办。”

    “是。”秋生从口袋里掏出些大洋来,悄咪咪的塞到两人手中,卑躬屈膝的说到。

    “一点小意思。”

    得了便宜的两人背过身掂量掂量,这些大洋还算可以,清了清嗓子,抬着脑袋。

    “这次就先这样算了,再有下次可不是这么简单了。”

    说罢两人招呼人架着那个大箱子就走了,事情算是摆平了,可这一屁股的烂摊子真叫人头疼,船上的几个伙计吓得不轻,这会儿还没缓过来,秋生走上前。

    “黄山呢?”

    那几人面面相觑,一脸的疑惑,这时素娟快步走了上来,跟在秋生身后。

    “黄老板有事去了,一会儿就回来。”那些人在撒谎,秋生不着急把他们揪出来。

    “他跟我说,是跟着你们一起去送货去了,他人呢?”秋生大声质问到。

    他们被秋生的气势镇住了,低着头不敢吭声,秋生走到刚才那年轻伙计面前,与他平视。

    “黄山一直没有在这吗?”

    那小伙子点了点头,“他们说如果问起来就说黄老板有事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那你们刚才拉的货是谁叫你们拉的?”秋生接着问到。

    “黄老板……”

    “那刚不是四爷的货吗?”

    “他记错了。”一旁的老伙计怕再多说就露馅了,插嘴到,秋生瞪了回去。

    “我没记错,那安排货的伙计是四爷的手下,已经好几次了,我先前在……”他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人捂住了嘴,秋生没有追着听下去。

    忽然秋生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慌张的四处张望着,从他们面前一个个走过。

    “所有的船员都在这吗?”

    “是,都在这。”

    秋生退到了素娟身边,素娟好奇的问到,“是又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秋生思索了片刻,拽着素娟到那些人跟前,“你不是说早上有个船行的伙计去找的你吗?看看是哪个?”

    素娟照做,生怕看漏了眼,一个个仔仔细细的瞧过去,“没有,没有早上的那人。”

    “坏了!”说罢秋生就着急的离开,在晚些可能就……想着他的步子迈的更大了些。

    “秋生!秋生!”

    素娟在身后死命的追赶,叫喊着,秋生头也不回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气势汹汹的。

    很快他就消失在人流之中,他知道黄山在哪,想到这心中的怒火压抑不住。

    门口两人站在那里,像是两个门神一般,凶神恶煞的,一看就不好对付,秋生叉着腰吼道。

    “黄山!”

    “他怎么来了!”

    在屋没的黄山,听到秋生站在外面的喊叫声,他瑟瑟发抖,时不时朝着门口望去。

    “谁来了?”四爷也看了一眼,“你认识?”

    “不……不认识!”他眼神回避,哆哆嗦嗦的端着烟枪。

    四爷招呼来一个手下,悄声交代什么,随后便去做了,看着黄山这模样,不经轻蔑的笑到。

    “不用怕,我叫下人去处理了。”

    站在门外的秋生迟迟等不来屋内的回应,他知道那家伙就在这里。

    “黄山有本事藏着,你算什么东西!”

    “黄山!你给我滚出来!”

    秋生站在四爷家大门口冲着里面吼道,方才还无动于衷的看门伙计,这会儿得了令上前就是凶神恶煞的驱赶。

    “黄山!我知道你在里面。”

    “你知道这什么地方吗?在这撒野?不要命了。”

    上前警告,见秋生不为所动,直接上手推搡开来,秋生瞪大了眼睛看向开着的大门。

    “黄山,有本事就出来。”

    秋生喊的更起劲了,看门的伙计二话不说直接拳脚相加,疼痛的感觉如雨点般扩散开来。

    不知道打了多久,秋生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才肯罢休,甚至朝着他身上吐了口唾沫。

    “真是胆大不怕死。”

    屋外的声音停了,黄山这才从桌子下钻了出来,怯生生的朝着门口的方向望去。

    “走了?”

    四爷没有回他的话,手里拿着个珠子把玩,偶尔拿出一块步小心擦拭着。

    “没有,在外面地上躺着呢。”四爷说的云淡风轻。

    “躺着?”黄山颤抖着坐下,手里紧紧的攥着那把烟枪,使劲的吸了两口,才放松下来。

    “放心,那些人下手有分寸,死不了。”说着四爷就甩了一袋烟在黄山面前。

    “这是前些日子带来的,叫金叶子?记不太清了,金贵些。”四爷凑了过来,小声说到,“这一点可比得上你之前抽的那些。”

    “我听说啊,这一口就跟升仙了一下,步子都是轻飘的。”四爷咯咯咯的笑了起来,“要不要来点?”

    甚至黄山没有回话,四爷就让手下的人给他换上,只需要一点点……

    他将信将疑的吸上了那么一口,意识几乎是顺时间模糊,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他翘起的脚想要踩在地上,软绵绵的,逐渐的他四肢舒展开来,瘫软在了椅子上。

    四爷把玩着文玩把件,“这东西好,不过贵了些,就刚刚给你的那点就快值100大洋了。”

    这会儿正在幻境里畅想的黄山根本没有听到四爷的话,他伸手在空中扑腾,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嘴都快笑裂开了。

    四爷抬手招呼来下手,安排了些事情便恢复了常态,他把桌上的金叶子收了起来,不过就放在显眼处,端着茶碗等着黄山恢复过来。

    他的指节轻叩桌面,算着点时间,一秒,两秒……等到黄山吸第二口的时候,时间又缩短了先。

    意识慢慢回归□□,周身的疲惫让他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他慌乱的想要再吸一口,可是……

    “怎么样?这金叶子不错吧?”

    “是……”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金叶子上,他端起自己的老烟枪,再怎么吸都不会有那感觉。

    四爷看出来了,他的手按在了金叶子上,问到,“还想要吗?”

    黄山疯狂的点头,此刻的他贪婪的只想要那东西,四爷狡猾的算计着。

    “这东西不多,价也高。”

    “我买!我买!”

    黄山疯狂的摸着自己身上的口袋,身无分文的他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所想之物,就近在咫尺之间。

    “四爷……”他低声下气的说到,“那钱下次我再给你可以吗?”

    “也不是不行。”

    说着黄山就要扑上去,四爷的折扇抵在他的脑门上,他笑的阴邪,黄山的后背冒了一层冷汗。

    “不过要先把先前的账给算了先。”

    一摞账本直接甩在他面前,上面的数字已经是他没办法承受的了,他已经没钱了。

    “这不可能吧……”

    “这一笔笔给你记得可清楚了,你可以自己看看。”四爷眼看着目的快要达成了,招呼来手下人,随后将早已准备好的转让文件送到黄山面前。

    “我替你算过了,这些铺子什么的加起来,够还你先前欠下的账,还有这金叶子什么的,也够你一两个月的量。”

    “别说我没给你客气黄山。”四爷的笑声瘆人,再加上他阴沉下的脸。

    黄山不想签,真签了就是真的一无所有,他双目充血,身上也瘙痒起来,口干舌燥的。

    “想好了,黄老板?”

    “我……”黄山受不了那种煎熬的感觉,“我签!我签!”

    在一张张转让书上签了字画了押,他痛苦的做着,心满意足的四爷将东西收好,将金叶子扔给了他。

    “已经没什么用了。”四爷冷眸凝视着黄山。

    那瘾越来越强,不多点的那些东西就已经用完了,够他舒畅一阵子了。

    太阳慢慢西去,秋生却迟迟没有离去,就连外面的下人都看不过去了,进来通报了一声。

    “还在外面啊?”他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到,恰好能让黄山听到。

    “黄老板,看来你对他还挺重要的。”

    重要?黄山羞愧的低下了头,烟枪还有余热,身上的皮肤没有什么黄泽,像是个活死人一般。

    “真不去瞧瞧吗?黄老板?”

    黄山犹豫了,傍晚时分他终于出来了,他颤抖的手想要去摸秋生,却被他的手打开。

    “秋生……”

    “走吧,回家吧天黑了。”秋生语气低至冰点,甚至分给他一点视线都不肯。

    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天黑下来时,秋生才回来,黄山跟在他身后,低着个头进来,他看到了素娟,突然抬起手遮挡着自己瘦削下去的脸颊。

    “秋生你回来了……”她迎了上去,“黄山?你怎么了?”

    秋生冷着一张脸,朝着里屋走去,“进去吧。”

    黄山快步进去,秋生用一把大锁将门锁上,素娟焦急的跑了过来,看着秋生一脸愤恨。

    “秋生,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脸上的伤?”

    “没什么。”他有气无力的回到,他真的好累。

    “为什么要把黄山关起来?”她追问到。

    “他吸大烟。”

    “大烟!?”素娟看向屋子的眼神变得诧异,下一刻冲上去疯狂砸门,“你个该死的,怎么能去碰那个东西。”

    “你是不是想要死?”素娟质问到。

    铁锁将大门紧紧锁住,秋生呆呆的坐在门外的亭子里,月光落下却如此的寒凉,烛火一跳一跳的。

    起初几天他还能抗的住,在屋子里面即使再难受,他也咬牙忍着,手紧紧的掐住自己的胳膊,面目狰狞。

    可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那种瘙痒感变成了揪心般的疼痛,他疯狂的砸门。

    “秋生!秋生!放我出去!”

    秋生就静静的站在门外,注视他在屋内发疯,到了最严重的时候,屋内的所有陈设都被他砸的稀巴烂,棉被被撕扯开,散落一地。

    蓬头垢面,面目狰狞已经是他的常态,他的神志逐渐迷失,敲门砸门的次数也愈发的频繁。

    “我数到三,放我出去!”

    “你个烂人,贱人!”

    秋生捂着耳朵,他穿上初来这里时的戏服,站在亭子里,他深吸一口气,起势。

    “好戏开场了!”

    随着秋生的一声叫喊,屋内的动静好像小了一些,秋生深吸一口气,那眼睛死死的盯着那紧闭着的房门。

    “秋生,我求求你放我出去吧!”

    “求求你了!秋生!”

    “你为什么不放我出去!啊!!!”

    一声声祈求变成了怒吼,随之而来的是用力砸门的声响,门口的铁锁被砸的发出哐哐响声。

    “黄山,你不是想听我唱戏吗?老子唱给你听。”

    秋生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前些日子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黄山,只不过自己的一时疏忽,让他更加的沦陷,不免自责起来。

    “游艺中原脚跟无线如蓬转~”

    这是《西厢记》唱段的第一句,秋生提高了嗓音,屋内的动静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估摸着他大烟瘾犯了,砸门的声响也跟着唱戏的声音不断提高。

    “臭娘们!烂人!狗东西!”

    门内传出来那些难听到极致的词,秋生顿了顿,就算是最开始不愉快的时候他都未曾说过这些话,这一字字直扎心窝,唱戏的声音弱了下去。

    “你别骂了,再骂我也不会放你出来的。”他斥责到,屋内的声音消停了片刻。

    “秋生,你就别管我了,反正也没办法了。”

    黄山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绝望,他已经放弃了自己,带着些许商讨的口吻说着,好似还能听到些许的抽噎声。

    “你还欠我钱呢,别忘了你是怎么关我的。”

    说罢秋生便不再理会屋内的动静,转过身去紧闭双眼,任由黄山在屋内怎么闹腾。叮铃哐啷!屋内传来砸东西的动静,秋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铁砚磨穿才高难遂男儿愿~”

    屋内的动静和叫喊声越高,秋生唱戏的嗓音也跟着提上去,谁都不让谁,到最后秋生几乎是扯着嗓子在那唱的,这时间一长,那嗓子坏掉只不过是迟早的事。

    太阳慢慢的西下,他的瘾好像也慢慢下去了些,筋疲力尽的秋生坐在那里,嘴里的唱段没有停下,那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不过声音小了很多。

    突然屋内砰——的一声,再也没了动静,秋生慌忙站起身来,拍打着门呼喊着他的名字,可是没有人回应,这下更慌了。

    “怎么插不进去呢!”越是着急,那锁好像对着干一般,秋生不停的拍打着门。

    “黄山!黄山!”

    门开了,屋内狼藉一片,柜子上的东西散落了一地,就连床上的被子都被他扯的七零八落的。墙边趴着的是黄山,那墙上还留下了些许的血迹,秋生被吓着了。

    “黄山?”

    秋生踉跄的走上前去,还好他的身体还是热乎的还有呼吸,只是那额头被撞破开来了,他整个身子瘫软在了那里。

    天慢慢黑了下来,屋内的蜡烛昏暗,好像怎么都没办法把屋子完全照亮,秋生就这样坐在床边,静静的等着他醒过来。

    屋内被收拾干净,他额头的伤口也包扎了一番,白日里扯着嗓子唱戏的秋生,此刻只感觉嗓子里浓浓的血腥味,不管怎么灌水都没办法消去。

    第二天清晨,黄山才从昏迷中醒过来,他额头的包还没完全消下去,一阵阵干呕的声音吵醒了一旁歇息的秋生,他在屋内呆了一整晚。

    “你醒了?好些了吗?”

    “我还没死吗?”他的口气听起来很遗憾没有把自己撞死。

    “你这说的什么话!”

    “秋生,你就别管我了,反正我现在是废人一个。”

    “你还欠我房钱没给,能让你死了?这大烟也没那么厉害嘛,你看你不是又挺过来了吗?”秋生说着安慰的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切。”黄山不屑的冷哼到,他坐起身来整个人感觉还是晕乎乎的。

    日复一日,高亢的唱戏声,让他坏了嗓子,屋内每日都是一地狼藉,他的眼神愈发的凶狠,可是下一刻就有可能是让人怜悯的眼神。

    指甲里是他的皮肉,身上的伤疤好了又被他抓挠开,这样好像能让他忘掉些毒瘾,可是看着让人揪心。

    素娟来过几次,秋生都将她回绝了,只因为黄山一句不想让别人瞧见自己这狼狈模样。

    真是可笑,一天接着一天,他逐渐垮了,秋生的精神也跟着他逐渐崩溃。

    他身上的让人看了心痛,瘦削的身子没有了往日的健壮,就连眼神都变得痴痴傻傻的。

    胳膊上,大腿上没有一块好的皮肤,布满了抓痕,手指留着鲜血,有一日进去,见他坐在墙角一动不动。

    屋内的哀嚎声还有咒骂声,字字诛心,可是待他冷静后,那哭声更是让人揪心。

    四爷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的,虽然他回来快二十天了,但是他的瘾没有一点减弱的意思。

    外出回来的秋生,远远的就瞧见院门口,有一个小孩,趴在门上,警惕的东张西望。

    他在巷子口停了下来,探头瞧着。随后一阵阵敲门声传来,是那小孩在敲门。

    秋生放轻了步子,靠近些,从背后一把把他提了起来,那人吓了一跳。

    “干嘛的!”

    那人看起来吓得不轻,这走近了看,年岁不大估摸着只有十四五的样子,整个身子缩在了一起,露出惊恐的神色。

    “再不说我可给你送到警局去了,鬼鬼祟祟的。”秋生作势威胁到,说着拽着他的衣领就朝着巷子口走去。

    “我说,我说!”

    “你先松开手。”好不容易才挣脱开来,身上脏兮兮的,手中捏着纸条和一个小布包。

    “手上拿的什么?”

    “是路口有人叫我送到这来的。”那小子也不想惹事,直接递给了秋生。

    纸条上写着“货给你送来了,别忘了欠我的东西。”这下给秋生看的一头雾水的。

    “那人你可认识?”

    “不认识,他就给我钱说了个地方。”见秋生紧皱着眉头,他也急了,“我可没干什么坏事,你可不能把我送进去。”

    他翻找着口袋,把一个大洋直接塞到了秋生手里,“他就给我这一个大洋,都给你。”

    趁着秋生发愣的功夫,那小子一溜烟就跑的没了踪影,再想问些什么,眼前早就空无一人。

    秋生掂量着手里的布包,很轻几乎没什么太大的份量,他回头看向巷口,确认无人,才小心翼翼的打开来。

    漆黑的薄片样的东西,捏在手上有些油腻的感觉,好奇心的驱使下,凑近了鼻子闻了一下,好熟悉,好像在哪闻过。

    屋内传来砸门的声响,秋生也顾不得那么多,慌里慌张的冲了进去。

    叮铃哐啷的声响在那上锁的屋内响起,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停下来,等秋生打开门时,黄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屋内一片狼藉,唯一的一张椅子这回也被他砸的七零八落的,秋生上前搀扶住他。

    他的身上多了些伤痕,嘴角也有血迹,将他扶上床,轻轻擦拭脸上的尘土。

    “秋生?”他醒了,下一刻紧紧的抓着秋生的手,“你放我出去好不好?”

    “求你了。”他直起身子直接跪在了他面前,“你不放我出去,那你…那你给我弄点黑疙瘩来也行啊……”

    他的模样真是可怜,就在瞬间他又蔫了下去,号啕大哭起来,“我求求你了,我不想死。”

    秋生轻声细语的安抚着他,手已经被抓的勒出了红印,轻柔的调子好像能唤醒他些,他逐渐平静下来。

    “秋生……”他泪眼朦胧。

    “没事了。”秋生将手收了回来,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已经算好了。

    “今天感觉好些了吗?还难受吗?”

    “有一点,能勉强撑一会儿。”

    趁着这会儿他还没有发疯,秋生从怀里掏出那张纸条来,问到。

    “你欠了四爷什么东西吗?”秋生接着说到,“刚门口有个小孩说要把这给你。”

    他只感觉脑袋一阵晕眩,随之而来的是疼痛脑胀的感觉,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看起来很累,没有一点精神。

    他摇头到,“没有了,我已经什么都没有,全都被四爷骗去了。”

    “那他说货送来了,欠他的也该还了。”

    “我也记不太清了”说着锤了锤自己的脑袋,“铺子还有手上的所有钱都给他了,硬要说……”

    他的话顿了顿,好像是想起来什么,“欠他的……也只能是船行了,要么是戏园。”

    “这俩那时候没有给他不成?”

    黄山摇头“戏园我与素娟和离时,她问我要去了,至于船行……”他的话停了下来,与秋生诧异的眼神正对上。

    “也给了她?”

    黄山摇了摇头,“我在行会里写的你的名字,名义上是我的船行,实际想要拿走,没你的签字按押都不算数。”

    没想到黄山还能有这一手,可是接下来黄山的话,让秋生打消了以为他学精了的想法。

    “当初船队是你叫我去办的,我就想着写你的名字,算你欠我的,就……”

    他从秋生手里取过纸条,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下去,隐约间嗅到了熟悉的味道,方还平静的他,一下子兴奋了起来。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没……没什么。”他努力克制自己兴奋的情绪,问到,“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

    秋生掏出那个布包,黄山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我看这东西奇怪……”

    还不等秋生说完话,黄山一伸手想要从他手中夺走,好在躲开的及时,黄山看向他的眼神变得可怕。

    “给我!”

    秋生站起身,不断的挪动身子朝着门口退去,目光死死的盯着黄山的一举一动。

    “我命令你把这给我!”他变得异常的激动,“把黑疙瘩给我!”说着朝着秋生扑来。

    咚!他的脸直直的撞在了门上,很快他就站起身疯狂的拍打着门,秋生眼疾手快把门锁上,害怕的退后几步。

    “把黑疙瘩给我!那是我的!我的货!”

    秋生看了眼手中的布包,直接扔在了地上,疯狂的用脚踩着,随后拿起朝着一旁的水坑里扔去。

    “不要,不要!”

    他的情绪变化很快,让人琢磨不透,上一刻可能还平静,下一刻就跟跟现在一样发狂,他嘶吼着,抓着门不停摇晃着,秋生只当示弱不见。

    “烂人,贱人!你不得好死。”

    这些难听的话听的太多了些,秋生回瞪了他一眼,“再想抽,你这辈子就待在这小黑屋里吧。”说罢回到自己屋内,把门锁了起来,任由他在那嚎叫。

    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四爷,再没把东西弄到手之前是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黄山。

    再见他时,他愈发的憔悴,见到秋生时,他会挪动身子背过去,是在记恨他丢他大烟的事情,也许吧。

    “我只想让你活下去,黄山。”他并没有理会。

    敲门声打破了院子的宁静,秋生回头看了眼上锁的屋子没有动静这才去开门。

    迎面一位长者模样的人,一声深棕色的大褂,手里提着食盒,笑的一脸谄媚。

    秋生仔仔细细的打量面前的来人,多了些警惕,这人他没有见过。

    “你找谁?”

    “是四爷叫我来的。”

    听到从他口中说出四爷的名号,秋生的目光多了些敌意,视线落在他手中的食盒上。微微侧过身子将他挡在了门外。

    “四爷?四爷他叫你来干什么?”

    “还有你篮子里装的什么东西。”

    秋生接连的发问,面前这人却没有一丝慌张的神情,泰然自若,提起篮子打开来,里面只是一些寻常吃食。

    “四爷叫我来看看黄老板好些没有,叫我送些吃食过来。”

    很寻常的菜色,可是越是这样平常的东西,越值得秋生怀疑。四爷他了没有那么好心肠子。

    “不信?姑娘你尝尝。”

    他从食盒里拿出一双筷子递了过来,视线始终紧盯着秋生的双眼,秋生也试图想要看出些什么,结果是一无所获。

    拿筷子已经递到了秋生的眼前,他伸手接过翻动了几下菜,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

    “姑娘你这是怕四爷下毒不成?”他笑的诡异。

    看秋生还是一脸不放心模样,他直接取了一块塞进了嘴里,嚼了起来。

    “这样可以放心了吧。”

    他的话一出,场面一度变得尴尬起来,秋生把筷子放回了篮子里,笑着说到,“四爷怎会是那种人呢,只不过怕里面有些东西,黄山他吃不惯而已。”

    “姑娘你就放心吧,都是黄老板爱吃的。”

    见秋生没有再说什么,他把盖子盖好,“那既然没什么问题,我就给黄老板送进去了。”说着抬腿想要迈进屋子里,却被秋生挡了一下。

    “还是我送进去吧,屋里没收拾,怕叫你见了笑话。”

    伸手从他手中接过了篮子,那人愣了一下,随即反应很快,“那有劳姑娘了。”

    “哪里。”

    目送他离开巷子,秋生才送了一口气,掂量着手里的食盒,在犹豫。他把食盒拆开来,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才放心下来。

    “黄山……”

    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现在夜里经常被很小的动静惊醒,秋生敲了敲门。

    “我进来了。”

    黄山依旧坐在床上,目光呆滞,他看起来好些,但是身子却越坏了。

    秋生把食盒放在了地上,“这是四爷送来的吃食,我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

    “你出去吧。”

    他的声音冷冰冰的,秋生将门带上,锁只是挂在上面。没过一会儿,屋内响起的动静让人害怕。

    “怎么了!”

    听到动静,秋生压根顾不上自己,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食盒里的吃食散落一地,黄山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怎么了黄山?”

    他只当他在发病,蹑手蹑脚的朝着他靠近,下一刻黄山突然将秋生死死抱住。

    “秋生!我想活下去……”他声音都是颤抖的,他是真的害怕了。

    “四爷在……在里面放了大烟。”

    秋生震惊,看向散落一地的吃食,没想到还往里面加了完全看不出来。

    “秋生,我…我不想死,救救我。”

    往日嚣张跋扈的黄山,现在可怜的像是换了一个人,秋生抱着他。

    第二天素娟来了,秋生将房门的钥匙交给了她,不放心的回头看了眼黄山的屋子,他还没有醒。

    “麻烦帮我照顾一下黄山了,我出去一下办些事情。”一夜未眠,整个人憔悴了些。

    “你要去哪?”

    “如果有人来送东西,什么都不要接。”秋生嘱咐到,没有回素娟的话。

    他走到了那扇大门前,先前在这里受了伤,现在看去还是有些畏惧。

    半开的门透着阴森骇人的气息,秋生深吸一口气,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秋生走上前。

    “我要见四爷!”

    门口站着两人,手持棍棒一脸凶神恶煞的看着秋生。看这仗势秋生也是强撑着镇定模样。

    “就你?也想见四爷?”两人见秋生这般弱女子模样,忍不住笑话到。

    “我有他想要的东西。”

    “四爷家不缺姨太太,你赶紧滚吧。”说着两人笑的更大声了些。

    屋外的嘲笑声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秋生就这样杵在那里,不一会儿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四爷叫你进来,请吧。”

    秋生跟了上去,他有猜到些,屋内道旁树立的几人,各个都是膀大腰粗的打手模样,此刻正注视着秋生的一举一动,让人害怕。

    不一会儿秋生就被带到了地方,四爷等候多时了,这会儿正把玩着笼中的鸟雀,丝毫没有分出一点余光看向秋生。扑通!秋生直接跪了下来。

    “求你放过黄山吧!”他祈求着。

    秋生直接跪在四爷面前,在场的人一下子懵了。四爷依旧把玩着笼子中的鸟。那棍子不停挑弄着,只见那鸟不停的拍打着翅膀,发出几声鸟鸣,四爷这才满意的笑了。

    “姑娘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我放过黄山。”四爷的声音很厚重,听起来很有震慑力,“黄山跟我兄弟相称,我怎么会害他呢?”那语气带着疑问回到了秋生这里。

    “我也没什么想再多说的,只要四爷不再卖他大烟,那船行的契书就归您了。”说着秋生从怀中掏出商会里的票证,端在手上。

    “你这是干什么啊,不是?你这把我当什么人了?”那笑声很奸诈油滑,“快收起来。”

    “黄山兄怎么抽起那玩意儿来了,那玩意儿也会要人命的啊。”

    四爷这老狐狸,揣着明白装糊涂呢,秋生不禁轻声冷哼了一声,看来四爷想要的可不止这些了。

    “怎么还跪在那里,快起来坐。”说着亲自上前伸手想要搀扶起秋生。

    “不劳四爷动身了。”秋生这才缓缓抬起头来,就在那一刹那,四爷的眼睛就死死的落在秋生身上,让人作呕。

    “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遭了这罪呢。”

    秋生这才刚在他对面坐下,四爷那不安分的手就顺势搭在了秋生的手上。秋生强忍着那股子厌弃恶心的感觉,强颜欢笑着。

    “四爷,我是男的。”

    秋生说的声音很小,不过恰好能让四爷听到,平日里习惯了用女声说话,现在换回来更像是女生可以压低喉咙发出来的。

    不过这都不打紧,四爷那手安分下来了,略有些尴尬的缩了回去。不过那眼睛还是上下打量着秋生,依旧在怀疑。

    “黄山兄近来怎么样了?”假意关心,只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罢了。

    秋生并没有着急回他,只是朝着四周的人看了一眼,四爷也是明白他的意思,一挥手屋子里的那些人就像蒸发了一般,一下子就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四爷大家都是明白人,现在人都走了,就别藏着掖着了。”

    当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二人之后,四爷也不再装出一副和善模样,面露凶相,眼神里透露着寒意。

    “你也是真有胆量,敢过来这般跟我谈这事。”说着倒了一杯水递到秋生面前,“佩服,不如交给兄弟?”

    “我只是一个破唱戏的,可不敢——”

    “唱戏的?”四爷若有所思,“就先前我的那家戏园里唱戏的?”

    “我怎么听说最近那戏班子散了?你这不是没地方去了?”

    “我已经不唱戏了。”

    “可是,这么美的人儿,可惜……”

    秋生的话不经意间就被四爷带走了,不免让他提高了警惕。“黄山的大烟……”

    秋生的话还没说完,四爷就很是爽快的应了下来,“是我叫人卖给他的,谁叫他不争气,没抗住呢。”

    秋生望着杯中逐渐平静下来的茶水,“黄山名下的那些地盘现在都已经归你了,他已经一无所有了,为什么就不肯放过他呢。”

    四爷没有理会秋生,秋生将那票证放在桌上推了过去,四爷很是不屑的瞥一眼,拿起一旁的棍子挑弄着笼子里的鸟。

    “我管着一个码头,这船队……”说着抬眼看了一眼秋生,像是得逞了一般,那得意的感觉让人不爽。

    “他也就这些了东西了,那些钱都拿你这买了大烟。”

    “啧——”

    “我只想你不要再让人卖他那些东西了,这会要了他的命。”秋生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手紧紧的攥着衣角发力。

    “我能让他们不卖,可我不保证他会不会偷偷的买。”四爷将桌上的票证收好,检查了一番这才心满意足的揣进怀里。

    “我会管好他的,这你不用操心。”

    “哎呀,难得还有人对那废物如此上心。”四爷的眼神变了味,让人恶心的眼神又落了上来。

    “如此俊俏的脸庞,没想到是个男儿身。”四爷饶有兴趣的靠了过来,“不要管那黄山了,不如跟我?只要我不跟别人说,你还能当你那俏媳妇。”说着伸手朝着秋生的脸就过来了。

    秋生猛的起身,桌子上的茶水倒了,撒了一地。笼子里的鸟因为受了惊吓,不停的乱飞。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那么四爷我就先走了。”

    “不再坐会儿?那茶撒了你都没喝一口。”

    “不了,黄山还在等着我回去。”

    “那可真是可惜了。”四爷咬牙切齿的说着,那凶狠的目光已经落在了笼子中的鸟身上。

    “吵死了。”四爷厌恶的嘀咕着。

    秋生赶忙起身朝着屋外走,再在这多呆一刻,没准下一秒就会被吃掉。掌心渗出来的冷汗,顾不上那么多了,快步朝着门口走去。

    “慢走!”身后传来四爷的声音,紧接着一声凄惨的鸟叫,没了动静。

    “送客!”

    随着四爷的一声号令,方才退出去的那些人,齐刷刷的走了进来,盯着朝着门外走的秋生。好在没有一个人阻拦。

    秋生低着头,一个劲儿的朝着前面冲,身子也随着紧张而紧绷在那里,一步,两步……快了。等真的出门的那一刻,整个人瘫软了下来。

    还有些后怕的秋生,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暗自庆幸自己走掉了。

    他跌跌撞撞的回到那间小院子,素娟冲了过来扶住了他。

    “你又去找四爷了?”素娟一脸紧张,搀扶着秋生到石桌旁坐下,“你怎么敢去面对那一只笑面虎的。”

    秋生露出一个笑来,“一切都好了,没事了。”

    秋生哭了,不是逃生的庆幸,而是对黄山的生而哭。素娟偷偷抹了一把泪。

    “你这……”

    “黄山他没事了……”

    四爷收了船行的票据,也没有再有奇怪的人过来偷偷送大烟的,只是黄山他,他的身子已经垮了。

    他的身形日渐消瘦,那深陷的眼窝,看起来就是将死之人的模样。他每日乐呵的在屋外的亭子里坐着,总是比秋生起的早一些。

    “你醒了?”

    “嗯。”刚刚睡醒的秋生,睡眼惺忪的看着他。

    “我给你做了早饭,你去吃点吧。”黄山乐呵的说到,看起来就像是没事人一般。

    “好些了吗?没再犯瘾了吧。”秋生关切的回应到。

    “好些了。”他说着看向别处,“快去吃饭吧。”他催促着秋生离开。

    天气慢慢变凉,他确认秋生已经离开,这才偷偷摸摸的撸起袖子,那藏在衣服下的是抓痕,密密麻麻的,叫人看了心疼又害怕。

    “你吃了吗?”

    “我吃过了。”他听到秋生的声音就慌张的站起身来,“对了,家里没多少米了,我去买点。”

    “一会儿叫人送来就行。”

    “哦……”他有些尴尬的坐了下来。

    挂着一旁屋檐下的鸟笼,发出几声叫声,黄山撑起身子朝着它走去,那叫声很清脆,随后不远处也传来几声鸟鸣像是在回应它一般。

    “这都入秋了。”

    “是啊。”黄山伸手拿起棍子逗弄着笼子里的鸟,脸上难得的笑意,他伸手想要把笼门打开。

    “你要把它放了吗?”秋生靠在一旁的柱子上静静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瘦的太多了,完全脱相了。

    “没有,只是想给它添点水而已。”他略显尴尬的收回手。

    “看它在笼子里挺孤独的。”

    “当初还不是你要买来挂在这的。”秋生埋怨着替笼子加了点水。

    “是吗?”黄山有些忘记了,尴尬的发出几声笑声。

    “你可是把我跟它一起关在这的,你怎么能忘呢?”

    “都多久的事了,现在我不也被你关起来了吗?”

    这里很安静,街市离着还有段距离,偶尔能够听到有车从门口过去的声响。两人谁都没有接着说下去。

    逐渐暖和起来的阳光,照在身上甚是惬意,给死气沉沉的院子多了点温度,就连黄山看起来都精神了许多。

    “四爷没有再来找过你麻烦了吧。”

    “你都是个穷光蛋了,该给的都给他了,还找你做甚。”

    “也是!”说着他发出几声咯咯咯的笑声。

    “等过几天你好些了,我带你去找素娟。”

    “不去,让她见着我这鬼样,还不笑话死我。”

    “好歹夫妻一场,她可没少来问过你的事。”

    “无非问我死没死是不是?”

    “你有病吧。”秋生皱着眉头,很不愿的回了他两句。

    “我是有病。”他笑了,笑的真丑。

    日子逐渐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平静的有些诡异,四爷也没有再纠缠他,可是他的身子……每每想到这里,秋生无奈的叹气。

    “你在那叹气什么呢?人还没死呢。”

    “也差不多了。”

    “是,我可不会比你早死,我还要去骂你呢。”

    “随你。”

    入冬了,一切都变得寒凉。街上往来的人少了许多,显得萧条的很。这天气就连笼子里的鸟都缩在那里,少了几声啼鸣。

    黄山一如往日那样,坐在亭子里等待着秋生从屋子里出来,然后勉强挤出一个笑来,即使是身子越来越差,他还坚持依旧。

    “天冷了,不如多睡会儿。”

    “有火盆呢。”

    他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不想让秋生担心,可是他越是这样,秋生越是害怕。

    他的精神气看起来好了很多,可是吸食大烟带来的损害却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他时不时会抽动几下,那身子也总是发冷直打哆嗦一般。

    “好些了吗?”

    “没事了,你别操心了。”

    前些日子下了一场雪,他难得没有在那里等着秋生起床。屋子里静悄悄的,过了几日才恢复了热闹。

    可是还没等雪化开,他又回到了那亭子里等着他。秋生不再多说,至少每天早上还能确保他活着。

    他咳嗽和发抖的频率越来越频繁,生怕哪一天就这样过去了。虽然明白这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那一日清晨起来,秋生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兴许他还没睡醒。但是当他推开他房间的门时,里面空无一人,他慌了。

    “黄山!黄山!”

    屋子里除了自己回荡的声响,再也没有其他声响回应他。秋生快步回到屋子里,披上一件厚实的褂子。内心无比的担忧,那家伙会不会出事。

    屋外传来开门的动静,正要出门找寻的秋生赶忙走了出去,见着黄山手中提着什么东西,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

    “怎么了?”他看着秋生一脸着急样子,疑惑的问到。

    “你去哪了!”

    “看今天天气好,我去外面走走,顺带着买点东西。”说着将手中的东西提溜起来给秋生看,不大不小的两方包着。

    “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

    “我看你在休息,不好意思叫醒你。”

    “这一大清早买的什么啊?”秋生有些顾虑的看着那玩意儿,身子不自觉的朝着他走去,“你不会又偷偷去买了大烟吧!”秋生的语气里带着质疑和警告。

    “怎么会呢,我黄山你还信不过不成?”黄山说着乐呵一笑,那身子也随之一颤,“就买了些豆子,说是可以戒烟瘾。”

    秋生那眼睛紧紧的盯着他,黄山见秋生不信,看起来很是不满的拆开来一个给他瞧,里面密密麻麻的豆子样子的东西,秋生这才放下心来。

    “这又是哪里听来的偏方,被骗从来不长记性。”秋生顺手接过他退下来的褂子,朝着屋子里走去。

    “那些卖烟的,说是想抽了嚼一嚼能好受些。”

    哼~秋生不屑的冷笑到,“要是这真有用,他们还卖什么烟,你愣是叫人骗了去。”

    “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喝豆汤吗?”

    “你自己喝吧,没胃口。”

    “那你可……”说着突然开始咳嗽起来,秋生赶忙过去轻拍他的后背,那消瘦的身子看起来承受不住,“没事,习惯了。”

    秋生无奈的摇了摇头,“外面天冷,赶紧进来烤火吧。”

    “一会儿便进来,我先去弄豆子。”说着笑着朝着厨房走去。

    一杯温热的‘汤’下肚,身子却没有暖和起来,他撑着身子走到屋檐下。

    笼子中的鸟见他走来,兴奋的在笼子里跳动着,他笑了,枯瘦的手指抬起,将鸟笼打开。

    “你自由了。”

    他的眼睛眯着一条缝,应该很快了乐吧,他咳嗽起来身子也跟着佝偻起来,嘴里浓烈的血腥味传来。

    他坐回亭子里,“好安静啊——”他在等……

    等秋生从屋内出来时,他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神空洞望向某处,秋生无奈的摇头朝着他走去。

    “外面寒凉,别在那坐着了。”

    说着转身走进屋子内,不一会儿手中拿着一件厚重的褂子走了出来。黄山静静的坐在那里没有回应他。那面色苍白,看起来像是没有了呼吸。

    “拿着。”秋生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旁,他的神情看起来很是平静,可是那微微促动的眉梢。

    “不舒服吗?”说着秋生上前就要拽着他走进屋子里面去。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这么静静的坐会儿。”

    院子内很安静,没有一点声响。秋生将褂子披在黄山身上,面前的火盆还散发着微弱的热度。长舒一口气,面前出现一团白雾。秋生挨着他坐了下来。

    “好安静。”秋生自言自语着。不过这安静显得有些诡异,“平日里那只烦人的鸟怎么不叫唤了。”

    “我把它放了。”

    “放了?”这才猛地回过头去,那悬挂在屋檐下的鸟笼已经空空荡荡,秋生快步走了过去,“你怎么把它这时候给放了。”语气里尽是埋怨。

    “我看它可怜而已。”他木讷的回过头,看着焦急的秋生,面无血色,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乘着他不注意偷偷擦去。

    “要放也要在春天放不是。”

    “有什么关系?”

    “家养的鸟,这会儿放归估摸着没两日就死了。”秋生将鸟笼取了下来,全然没有注意那边的黄山已经难受的紧皱的眉头,痛苦的捂着肚子强忍着。

    “这么长时间了,也算是有了点感情了。”

    当他转过头时,黄山已经痛苦的趴在石桌上,不再动弹。这会儿也顾不上这鸟不鸟的了,几乎是飞扑过去,他的身子猛烈的起伏着,手死死的捂着肚子。

    “黄山!黄山!”

    “嗯?”

    他瘦削的脸上强挤出笑来,布满了皱纹,身子不停的颤抖着。

    “你怎么哭了?”

    “你怎么了!你说啊!”秋生尽可能的将他抱在自己的怀中,那笑看起来很苦,却带着一丝释然的感觉。

    “肚子疼而已。”说着伴随着几声急促的咳嗽,胸口的起伏也随着加快。

    “你吃了什么?”

    “就戒烟的豆汤而已。”他虚弱的伸手,笑着抚摸在秋生的脸上,他的手冰凉没有一丝温度。

    “我还是喜欢那个跟我犟嘴拼命的家伙。”他苦笑着,手直接落在身旁,他还没有死,不过快了。

    “喝豆汤怎么会这样,你这会儿还不说实话吗!”他激动的喊着,而黄山却平静的别过头去。

    “一斤巴豆,三两砒霜。”

    秋生整个人愣在那里,紧接着一阵疼痛感猛地在身体里乱蹿,他死了,死在一个雪停后的某个日子里,结束了他的一生。

    感觉一切发生的都很突然,方才还活生生的人,此刻就已经趴在了这里不省人事。看着一旁地上空落落的鸟笼,还有那冻僵的黄山,心中难免不生起一丝的落寞,长叹一口气,那吞吐出来的烟雾遮挡了视野。

    “黄山……”

    一切好像都很突然,却又感觉这结果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而已。火盆中还冒着些许的火星,瑟瑟寒风将不远处的积雪吹落了些,盖在了黄山的身上,秋生上前用手轻轻拂去,没有一丝畏惧。盖好褂子。

    街市上人来人往,不远处还有几个孩童围着刚堆砌的雪人嬉闹。刚出炉的包子还冒着热气,一切都好不热闹,此刻的秋生就如同那放归的鸟一下,还有些不适应刚到来的新生。

    “秋生?”恍惚间看到站在门口的秋生,热情的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快进屋坐坐。”

    屋子里的火盆烧的正旺,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茶水,整个身子也随之暖和了起来,秋生看着那火盆中泛红的木炭出神。

    “你怎么了?”说着将茶水递到秋生面前,“我还想着过几天去你那里瞧瞧。”

    “前几天下的雪我都出不了门,还有,还有……”关在屋子里几日的素娟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似的,秋生只是木讷的点着头回应着。

    “对了,黄山那家伙怎么样了。”素娟突然提到了他,秋生这才回过神来。

    “死了。”秋生的语气不温不火的,很是平静。

    “死了?”素娟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方才叽叽喳喳的样子,现在却又哑口无言,以为秋生不过是跟黄山赌气随口说的,“开什么玩笑,那家伙死了?”

    “刚死没多久。”秋生抬起头看向她。

    素娟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魂一般,那眼神变得空洞起来,“死了?怎么就死了呢。”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活生生的人就突然——

    “抽大烟死的。”

    “他不是说他戒了吗?”素娟的声音都是颤抖着的,她扶着桌子坐下,一脸震惊,诧异的看向秋生,真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

    秋生握着茶盏,那滚烫的茶水透过杯子传递出来,秋生看着那升腾而起的雾气说到,“吃了砒霜和巴豆。”

    “那家伙真踏马找死。”听秋生这么一说,素娟也忍不住骂了几句。

    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死寂,除了那噼里啪啦的火花迸溅的声响,便没了动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桌上的茶水也凉了下来,紧接着几声叹息声传来。

    他死的很难看,瘦削的身子就如同干尸,没有一丝血气,空洞凹陷下去的眼窝,还有身上密密麻麻的抓痕。

    “这爱面子的人,最后走的如此凄惨。”

    秋生将院子的钥匙交给了素娟,他还有地方要去。黄山死了,闹剧都该结束了。

    这里的房子没有太大的变化,不过这次来更加的冷清,空着的房子不在少数,黄山的那栋就是其中之一。

    他走到一栋房子前停了下来,外面不知何时也增添了些古朴的装饰,他站在门口,围墙和栅栏将他阻隔开了。他没有喊人,呆呆的站在那里朝着那房子,看的出神。

    “请问姑娘找谁?”院中的一角一人朝着他走来,“姑娘看着面熟,在哪见过吗?”

    “秋生。”

    “哦~”听到秋生的名字,里面那人像是突然想起来,这人是盛安家的管家,先前打过几次照面。

    “你这模样现在都快认不出来了——”说着他接着忙活自己手头的事情,“刚才还以为是哪家的姑娘呢。”说着发出几声呵呵的笑声。

    秋生也应和着笑了几声,“盛安回来了吗?”

    嘶~只听这一声,秋生也就明了了,眼神中的失落一闪而过,应付着笑着。

    “少爷他还没有回来,不知道姑娘是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秋生故作镇定,将散落的头发重新梳理到了耳后,“黄山死了——”他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一丝因为人死而感到的伤感。

    “死了?”他的反应比素娟大些,管家也顾不上手上的活,瞪大了眼睛快步走到秋生跟前,两人隔着一道栅栏,依旧能感受到他难以置信的表情。

    “秋生姑……”管家刚要说出口,却结巴的看向秋生,有些难以开口,“你说的可是真的?”

    怎么没有一个人会觉得黄山会死呢,那家伙……秋生无奈叹息,勉强的挤出的笑也有些撑不住了。

    “秋生姑娘这人的生死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更何况是黄山。”

    “死了,吸了大烟他自己受不了了,吃了药死了。”

    “是这样啊。”管家露出惋惜悲痛的神色,“人死不能复生,保重。”

    “我知道,没事的。”这更像是对自己的安慰。

    “我会告诉老太太的。”

    “多谢。”说罢秋生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管家也准备回屋将这噩耗告知老太太。

    秋生没走几步,便折了回来,轻拍栅栏,正要进屋的管家回过身,诧异的看着他。秋生招呼他走到面前。

    “如若你家少爷回来了,告诉他黄太太会在那里等着他。”

    “黄太太?”管家正要问,秋生却先一步离开了。

    阳光照在身上,为何没有一点温暖的感觉?为什么?

    雪华了,如同下雨般从屋檐倾斜而下,滴答滴答——在压抑的院子里作响。

    空空的鸟笼随着风吹摇晃,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黄山他——

    素娟帮着打理了他的后事,找了快地方把他给埋了,这家伙好面子也没再跟别人提起他的死讯。

    “既然黄山已经死了,你也没必要再按着他要求的留着长发,像个女人一样的打扮了吧。”

    素娟侧过头看向秋生,他的侧脸已经模糊,雌雄难辨的感觉,头发被整齐的盘在脑后,正呆呆的看着某处。

    “我不是为了黄山。”说着他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那家伙还不值当。”

    “也是,那就是一个畜牲……”素娟跟着秋生的话说到,这样感觉能好受些。

    光秃秃的树枝鼓起一些小包,这几日的温度也慢慢回升上来,冬天快过去了,可是黄山没有挺过去。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秋生摇了摇头,素娟接着说着,“过几日我便回老家去了……”她的话突然停了下来,目光看向秋生,“你若是没事,可以跟我一起离开。”她的话说的很小声,试探的问到。

    秋生果断的回绝,“哼哧”一声笑到,“我还有人要在这里等着,我有话想问问那人。”

    “可是戏园也没了,黄山也不在了,你怎么过活?”

    “那家伙死之前我替他管了不少钱,应该不愁吃穿了,还有我俩盘下来的剧场,现在也算是阔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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