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永远赚不到认知以外的钱。
停薪留职的日子里，单是医药费就耗空了所剩不多的积蓄，郑妍成日瑟缩在房间，靠着业余技术接一些剪辑的小单子，勉强支付信用卡还款。尽管衣食无忧，非医保类的诊疗项目还是压垮了她，靠着信用卡度日绝非长久之计。
“三甲医院27000两周期，网筛三个月，无烟检、无胸片，体检简单合格率高，药物安全！不联网20000！
【时间安排】
体检时间：10月8号到达医院签到知情问诊血压心率等无创检查，9号早上采血留尿，下午心电图等合格后入住。
第一周期：10月10日-13日早离院。
第二周期：10月16日办理入住，17日-20日早上离院，项目结束。
1)志愿者充分了解试验目的，并在所有研究程序开始前签署知情同意书。
2)年龄为19～50周岁健康男女性志愿者。
3)男性受试者体重不应低于50kg，女性受试者体重不应低于45kg，体重指数在19.0~26范围内（包括临界值）；
4)......”
翻遍论坛总算找到一个像样的试药员招募通知，看着开期在即的时间，郑妍犹豫半秒添加了发布人的电话。
“大家好我姓汪，今天体检：一共8项！体检结果合格人员，明天会统一安排进组。咱们是正规医院受试项目，在这里有些注意事项和要求提前告知大家。”随后一张“参试人员须知”发到了郑妍手里，其中遵守项目保密制度和可能产生的不良反应尤为突出。
有些懂行的参试者率先发问：“汪老师啊，费用是按随访发放？还是结束后一次性打款啊？”
“是啊！老师打款到哪个银行？”
“老师不联网的也是一次性打款吗？”
“烟龄短的能不能过呀？”
郑妍听着负责人的回答，心生奇怪，对比不良反应，大家更关心如何入选。
受测试药物的类别差异，体检时另一组不仅要查常规几项，还多了肾脏检查，郑妍这一队人检查完毕被告知回家等消息，晚七点如果没有通知即为淘汰。坐了3个小时公交车回到小城，郑妍反复犹疑这么远的路程，这么高的药物风险是否值得一试。
还差4分钟七点，焦躁不安的郑妍开始搜索捐献卵子的相关资讯，此刻也顾不上了，人固有一死。卖个卵子似乎比试药报酬更高，只要能尽快摆脱繁重的卡债，少活几年不算损失，人生向来苦短。前途未明之际，接到了通知。“看来是命运做好了安排。”
次日，郑妍携带几件换洗衣物和证件准时到达指定医院，进组前护士捏着身份证反复跟郑妍确认：“你确定要参加联网吗？你购买商业险了吗？如果日后证实病症与试药项目有关，保险公司会拒赔的！”不联网20000，联网27000。“50732”郑妍默念着心中信用卡欠款的数字，坚持选择了27000。汪老师收走大家身份证，并登记银行卡。签完确认单郑妍才得以释怀，收走身份证带来的不安，被银行卡冲散了。
进组后大家明显放松不少，有种生死由命的松弛感。男、女组各7人，分别安置在不同楼层，整个科研组独立于医院一侧，道不清这几层楼是否都属于科研，无论是楼道，还是外面半环绕，带有角门的园子，都能隐隐听到人声，却少见人走动。
护士发放了住院服，为每个参试者的手腕佩戴橡胶手环，名字变成一个个编号。带领大家熟识开水房、卫生间、医护值班室和体检室。早饭7:30、午饭12：00、晚饭18:30，一切饭食供应由护士负责，其他时间自由活动，禁止熬夜、私自出院、或服食其他食物。服药时间当天通知，严格的保密制度让大家都在猜测自己在医护监管下，吞服的是受试药物还是安慰剂。入院8天，郑妍参加了4次体检，2天连续抽血手肘内侧已经淤青泛紫，尽管护士努力再三，仍然找不到郑妍天生细又瘪的血管，一位医生上前查看后决定改由手背抽血，并使用留置套管针防止后面再次找不到血管。
郑妍整天窝在病床上，护士建议她多喝水，多散步，也不说清原因。同病房的大姐窃窃地告诉郑妍：“你听护士的一定要多喝水，可能后面体检还有抽血，多喝水也能让药物尽快排除体内，防止后遗症！”
“原来如此啊！还是大姐您有经验。”
“我也是做过几次以后才知道，当初也犹豫呢！”大姐善谈：“这种试药就要找国家正规的，风险没那么大，就是钱少点，我们同村给我介绍来的，后来我留了老师电话，有几次他有活就叫我。”
“大姐您没遇到过不良反应吗？每次都要住院的话，您没影响上班吗？”
“大多数人吃的都是安慰剂，少数人才分到药，要不就是药的大小一样，剂量不同，我是没什么反应。再说了这个一年可以做2、3次，做完一个项目等3个月就能参加下一个，平时我打零工也不耽误。”
大家排队到体检室服药，左右两位医生送药、递水后，服药者张开嘴，上下翻动舌头让医生检查是否按要求咽下去。直到最后一个人吃完药，医生通知大家，下周最后一轮体检，每组如果有不合格，会视情况判断延迟结束时间，或者试验失败。如果不愿意回家，也可以在医院继续住到下周。
回到病房郑妍问大姐试验失败的后果是什么，“诶呀！失败就没有钱！你没看须知吗？”
“如果不是个人原因造成的，也没有报酬吗？”
“是诶，一个组失败就没有钱！我看你这几天还好，护士也没特意嘱咐什么，说明咱们两个没有大问题。”“她！”大姐用下巴点点斜对面的女孩，看上去比郑妍还小的样子。大姐紧跟说：“护士对她态度不一样，感觉不太满意呢！每次她检查，都要核实好几遍，她吃饭也不好。”
郑妍不解“吃饭不好”是什么意思，午餐时特意观察，那个女孩在丰盛的三菜一汤里挑挑拣拣，反观身旁大姐，大口嚼肉，还让郑妍多吃肉补营养。午后“忧国忧民”的大姐转到女孩床边劝她，“你要多喝水！多吃饭！下午发的零食能吃就都吃了，护士找你了吧？诶，要是测试失败大家都拿不到钱，你来这么多天也白费，多可惜！”
女孩怯怯地点头，郑妍安慰道：“是不是你太瘦了，护士可能怕你耐药性差身体受不住。”
“嗯，我体重擦边进来的，要是延迟结束，就请了几天假我该赶不及回去上课了。”女孩细声细气地说。
郑妍暗自感叹还是大学生，也不知是不是勤工俭学。
大家都没走，也许是担心回家饮食不慎导致测试失败。郑妍消失几天，赵济修估计这几天也没有回去，还没发现，手机安静地躺在郑妍身边。郑妍在黑暗中听着大姐诉说这些年的“心得”。
“我就是年纪大了，否则代孕更赚钱呢！”大姐感慨地说。
“代孕？”对面传来女孩疑惑的询问。
“你们就不要考虑了！这东西伤身，我这是急用钱，家里面更穷，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来干这个。”大姐不无心酸。
是啊，不到万不得已也难聚齐这些人！相处这段时间，虽然和大姐作伴，郑妍知趣地没有交换过名字，就此别过不再见，也是一种祝福。他日若真的遇见，倒也奉为知己以作宽慰。
宣告结束那天，汪老师再次出现，归还了大家的身份证，承诺有症状及时联系他并前来就医，无症状7天后打款。不难猜测汪老师作为中介，发出的通知是扣完服务费的报酬了。
各自回到病房收拾行李，郑妍换上带来一直没穿的衣服，剩下的东西她一样都不想带走。大姐没在和她说话，收拾好就出院奔赴下一个“战场”。郑妍帮大姐设置手机的时候，偶然看到弹出招募测试员的群消息，群名“CS3群”。郑妍都要走了，对面的女孩才回来，想是护士对她一番叮嘱，她看到大姐床位已空，焦急地问郑妍是否留存大姐的电话，郑妍摇头，她略显失望。
一周后除了到账的27000，还有来自汪老师的一通电话：“郑女士吗？我们跟市立、三甲医院都有合作，平时项目很多，看到您的身体素质还不错，2个月后如果您有时间，欢迎您随时联系我！”
郑妍计算着信用卡还差一半还款，心思活动了，望着房间，挤进来的阳光下飞舞的毛屑，仿佛相识的既视感钻进回忆，心又灰暗了，这算不算无底洞呢？跃过这个槛，后面等着我的又是什么坑呢？
是了，相识的，是循环往复的宿命感，福祸相续避无可避。
停薪留职的日子里，单是医药费就耗空了所剩不多的积蓄，郑妍成日瑟缩在房间，靠着业余技术接一些剪辑的小单子，勉强支付信用卡还款。尽管衣食无忧，非医保类的诊疗项目还是压垮了她，靠着信用卡度日绝非长久之计。
“三甲医院27000两周期，网筛三个月，无烟检、无胸片，体检简单合格率高，药物安全！不联网20000！
【时间安排】
体检时间：10月8号到达医院签到知情问诊血压心率等无创检查，9号早上采血留尿，下午心电图等合格后入住。
第一周期：10月10日-13日早离院。
第二周期：10月16日办理入住，17日-20日早上离院，项目结束。
1)志愿者充分了解试验目的，并在所有研究程序开始前签署知情同意书。
2)年龄为19～50周岁健康男女性志愿者。
3)男性受试者体重不应低于50kg，女性受试者体重不应低于45kg，体重指数在19.0~26范围内（包括临界值）；
4)......”
翻遍论坛总算找到一个像样的试药员招募通知，看着开期在即的时间，郑妍犹豫半秒添加了发布人的电话。
“大家好我姓汪，今天体检：一共8项！体检结果合格人员，明天会统一安排进组。咱们是正规医院受试项目，在这里有些注意事项和要求提前告知大家。”随后一张“参试人员须知”发到了郑妍手里，其中遵守项目保密制度和可能产生的不良反应尤为突出。
有些懂行的参试者率先发问：“汪老师啊，费用是按随访发放？还是结束后一次性打款啊？”
“是啊！老师打款到哪个银行？”
“老师不联网的也是一次性打款吗？”
“烟龄短的能不能过呀？”
郑妍听着负责人的回答，心生奇怪，对比不良反应，大家更关心如何入选。
受测试药物的类别差异，体检时另一组不仅要查常规几项，还多了肾脏检查，郑妍这一队人检查完毕被告知回家等消息，晚七点如果没有通知即为淘汰。坐了3个小时公交车回到小城，郑妍反复犹疑这么远的路程，这么高的药物风险是否值得一试。
还差4分钟七点，焦躁不安的郑妍开始搜索捐献卵子的相关资讯，此刻也顾不上了，人固有一死。卖个卵子似乎比试药报酬更高，只要能尽快摆脱繁重的卡债，少活几年不算损失，人生向来苦短。前途未明之际，接到了通知。“看来是命运做好了安排。”
次日，郑妍携带几件换洗衣物和证件准时到达指定医院，进组前护士捏着身份证反复跟郑妍确认：“你确定要参加联网吗？你购买商业险了吗？如果日后证实病症与试药项目有关，保险公司会拒赔的！”不联网20000，联网27000。“50732”郑妍默念着心中信用卡欠款的数字，坚持选择了27000。汪老师收走大家身份证，并登记银行卡。签完确认单郑妍才得以释怀，收走身份证带来的不安，被银行卡冲散了。
进组后大家明显放松不少，有种生死由命的松弛感。男、女组各7人，分别安置在不同楼层，整个科研组独立于医院一侧，道不清这几层楼是否都属于科研，无论是楼道，还是外面半环绕，带有角门的园子，都能隐隐听到人声，却少见人走动。
护士发放了住院服，为每个参试者的手腕佩戴橡胶手环，名字变成一个个编号。带领大家熟识开水房、卫生间、医护值班室和体检室。早饭7:30、午饭12：00、晚饭18:30，一切饭食供应由护士负责，其他时间自由活动，禁止熬夜、私自出院、或服食其他食物。服药时间当天通知，严格的保密制度让大家都在猜测自己在医护监管下，吞服的是受试药物还是安慰剂。入院8天，郑妍参加了4次体检，2天连续抽血手肘内侧已经淤青泛紫，尽管护士努力再三，仍然找不到郑妍天生细又瘪的血管，一位医生上前查看后决定改由手背抽血，并使用留置套管针防止后面再次找不到血管。
郑妍整天窝在病床上，护士建议她多喝水，多散步，也不说清原因。同病房的大姐窃窃地告诉郑妍：“你听护士的一定要多喝水，可能后面体检还有抽血，多喝水也能让药物尽快排除体内，防止后遗症！”
“原来如此啊！还是大姐您有经验。”
“我也是做过几次以后才知道，当初也犹豫呢！”大姐善谈：“这种试药就要找国家正规的，风险没那么大，就是钱少点，我们同村给我介绍来的，后来我留了老师电话，有几次他有活就叫我。”
“大姐您没遇到过不良反应吗？每次都要住院的话，您没影响上班吗？”
“大多数人吃的都是安慰剂，少数人才分到药，要不就是药的大小一样，剂量不同，我是没什么反应。再说了这个一年可以做2、3次，做完一个项目等3个月就能参加下一个，平时我打零工也不耽误。”
大家排队到体检室服药，左右两位医生送药、递水后，服药者张开嘴，上下翻动舌头让医生检查是否按要求咽下去。直到最后一个人吃完药，医生通知大家，下周最后一轮体检，每组如果有不合格，会视情况判断延迟结束时间，或者试验失败。如果不愿意回家，也可以在医院继续住到下周。
回到病房郑妍问大姐试验失败的后果是什么，“诶呀！失败就没有钱！你没看须知吗？”
“如果不是个人原因造成的，也没有报酬吗？”
“是诶，一个组失败就没有钱！我看你这几天还好，护士也没特意嘱咐什么，说明咱们两个没有大问题。”“她！”大姐用下巴点点斜对面的女孩，看上去比郑妍还小的样子。大姐紧跟说：“护士对她态度不一样，感觉不太满意呢！每次她检查，都要核实好几遍，她吃饭也不好。”
郑妍不解“吃饭不好”是什么意思，午餐时特意观察，那个女孩在丰盛的三菜一汤里挑挑拣拣，反观身旁大姐，大口嚼肉，还让郑妍多吃肉补营养。午后“忧国忧民”的大姐转到女孩床边劝她，“你要多喝水！多吃饭！下午发的零食能吃就都吃了，护士找你了吧？诶，要是测试失败大家都拿不到钱，你来这么多天也白费，多可惜！”
女孩怯怯地点头，郑妍安慰道：“是不是你太瘦了，护士可能怕你耐药性差身体受不住。”
“嗯，我体重擦边进来的，要是延迟结束，就请了几天假我该赶不及回去上课了。”女孩细声细气地说。
郑妍暗自感叹还是大学生，也不知是不是勤工俭学。
大家都没走，也许是担心回家饮食不慎导致测试失败。郑妍消失几天，赵济修估计这几天也没有回去，还没发现，手机安静地躺在郑妍身边。郑妍在黑暗中听着大姐诉说这些年的“心得”。
“我就是年纪大了，否则代孕更赚钱呢！”大姐感慨地说。
“代孕？”对面传来女孩疑惑的询问。
“你们就不要考虑了！这东西伤身，我这是急用钱，家里面更穷，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来干这个。”大姐不无心酸。
是啊，不到万不得已也难聚齐这些人！相处这段时间，虽然和大姐作伴，郑妍知趣地没有交换过名字，就此别过不再见，也是一种祝福。他日若真的遇见，倒也奉为知己以作宽慰。
宣告结束那天，汪老师再次出现，归还了大家的身份证，承诺有症状及时联系他并前来就医，无症状7天后打款。不难猜测汪老师作为中介，发出的通知是扣完服务费的报酬了。
各自回到病房收拾行李，郑妍换上带来一直没穿的衣服，剩下的东西她一样都不想带走。大姐没在和她说话，收拾好就出院奔赴下一个“战场”。郑妍帮大姐设置手机的时候，偶然看到弹出招募测试员的群消息，群名“CS3群”。郑妍都要走了，对面的女孩才回来，想是护士对她一番叮嘱，她看到大姐床位已空，焦急地问郑妍是否留存大姐的电话，郑妍摇头，她略显失望。
一周后除了到账的27000，还有来自汪老师的一通电话：“郑女士吗？我们跟市立、三甲医院都有合作，平时项目很多，看到您的身体素质还不错，2个月后如果您有时间，欢迎您随时联系我！”
郑妍计算着信用卡还差一半还款，心思活动了，望着房间，挤进来的阳光下飞舞的毛屑，仿佛相识的既视感钻进回忆，心又灰暗了，这算不算无底洞呢？跃过这个槛，后面等着我的又是什么坑呢？
是了，相识的，是循环往复的宿命感，福祸相续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