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象二百二十二年，时和年丰，民安物阜。
老一辈人都在感叹，几十年前，京城还是一片死气沉沉的模样，百姓看不到希望。
如何改变成现在国泰民安的样子，不得不提起一段血雨腥风的历史。
参与那场战争的人，都死了。。
“那这场战争是谁赢了，孙儿要把她的故事记在书里，供后人知晓。”
“时间太久了，记不清了，像是一位将军。”
“是一位将军吗？孙儿知晓了，立刻去写。”
“哎。。等等，还有一位公主，那公主身先士卒，用血肉之躯撑起整个大夏。。。”
少年早跑的没影。
冷风吹过，院子里那颗孤零零的老树上，枝叶随风摇曳脆弱不堪。
荒凉的林中，一座古旧的庭院，门口几处栅栏围着。
“祖母，您上次说的故事还没说完呢，您在宫中被公主所救，然后呢？”
被唤作祖母的老婆婆眼神浑浊，怔怔的望着烛芯。
声音沙哑：“你想听吗？”
稚童重重的点头。
“好。。那我就把这段故事，说与你听！”
腊月，是冬季最冷的一天。
已是深夜，在京城的三百里郊外，仍然有一支军队连夜赶路。
一辆马车在军队中间缓缓行驶着，车身通体发黑，整体朴素，只有车檐上挂着一串玉佩，在风中发出叮当的声音。
苍素掀开车帘，问向骑在马上与马车并行而走的罗沙。
“罗沙，现在距离京城还有多少里？”
罗沙思索一下，天太黑，即使旁边有火把照明，依旧还是看不清旁边的景色，她只能估摸着说：“姑姑，大概还有三四百里呢。”
还剩这么长时间，苍素有些抱怨。
“这京城来的圣旨，让咱们七天之内赶到京内，参加什么宴会。奴婢们倒是没事，只是苦了公主，夜晚睡觉都只能在马车上，路也不平，公主您身上都被撞青了好几处。”
虽然是在马车上，但是空间也很大。
皇甫桑萝斜靠在车内，手执一卷书，听到苍素的抱怨无奈的笑了声。
她眉目清冷，烛火朦胧模糊，细细的眉毛略微有些弧度，睫毛长的过分，一双桃花眼勾人心魄。
此刻松了发髻，青丝黑发柔柔的耷在肩上。
此情此景，苍素看的有些呆，五年前离宫才将十岁已是美人，如今成年后更是让人心动。
“公主您真的好美！”
皇甫桑萝微微愣住，看到苍素呆滞的模样，莞尔一笑。
这时。
马车突然缓缓停住，车外传来罗沙警惕的声音：“苍素姑姑，您且看好公主”
苍素立刻沉下脸来，眸色犀利，她早就料想到此番回京路上，必然不会顺利。
她紧紧握住藏在靴内的短刀，身上是藏不住的肃杀气息。
像是习惯了此情此景，亦或是非常信任身边的人，皇甫桑萝非常淡定，甚至可以说有些不以为然。
僵持片刻，外面没有传来预料的打斗声音，苍素忍不住问：“罗沙，怎么回事，前方是什么情形。”
马蹄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
罗沙此刻也有点懵，她声音有些不确定：“苍素姑姑，要不您下来看看，这里有些不太正常！”
苍素刚想动身下去，旁边的皇甫桑萝放下书卷。
“让本宫下去看看。”
旁边的将士看到皇甫桑萝低头行礼。
“四殿下！”
“四殿下！”
“四殿下！”
皇甫桑萝向前走着，慢慢走到为首的将军狄卓面前。
“狄将军，发生何事了？”
“四殿下，此地有些不对劲，末将边关京城来往多次，从未见过这里盛开过梅花，要是普通几颗梅花树也就算了，这梅花的数量，也着实惊人了。”
上万株梅花树，盎然屹立在风雪之中。
铁干横斜，银花数点，越是寒风凛冽，冰雪凌厉，它越是枝头怒放，灿烂芬芳。
每棵梅花树旁都放着一盏长明灯，散发着灯光，宛如繁星。
洌风刮过，有些柔弱的枝头无力抵抗，摇曳着，点点红洒落在地。
苍素披了一件外衣在皇甫桑萝身上，在宫中落下的病根，公主是最怕冷的。
皇甫桑萝向前走着，苍素想跟在后面，却被制止。
她在雪中静静的站着，情不自禁扶上那株向她伸来的梅枝，发髻和肩膀上都萝落落一些雪，她毫不在意。
往日，入秋的时节便要在屋内升起火盆。
现在，脸颊和鼻头都被冻的微微泛红，从头到脚却是被慢慢升起的暖意包裹。
耳边回响起，那少年将军在她离宫前的马车旁，磕磕巴巴却又无比坚定的话语。
“公主殿下，你，你喜爱梅花，那微臣就在殿下回京的路上种满梅花，迎接殿下可好？”
“会的，公主殿下，终会再有相见那一日，微臣！微臣会在原地永远守候着公主殿下！”
看到皇甫桑萝在雪中站了许久，也没有回来的想法，站在狄卓旁边的苍素有些阴阳怪气。
“奴婢真是心疼公主，路上睡不好也就算了，现在还要被自己人出卖。”
旁边的狄卓身形一僵，有些不自然的拍下骏马身上的落雪。
倒是罗沙不明白苍素的意思，以为是真的有人想陷害公主，当即就要提刀杀人。
“姑姑，是谁，罗沙定不会让他活到明天。”
狄卓拍雪的手一滞，信步走到罗沙面前，手重重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罗沙，你还小啊，军中呢有些事情就是人情复杂，但是本将这支队伍，绝对不会有人敢对殿下有二心。若是有，不用你出手，本将第一个拿她的项上人头献给殿下。”
“是啊，狄将军是对殿下忠心，就是不知道只对公主一人，还是另有他人。”
“苍素姑姑，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狄卓柳眉一竖，语无伦次。
刚才有点不明白的罗沙，现在还是一脸懵圈，看这两人有吵起来的趋势，她想了想，还是劝个架吧：“二位，别吵了，稍下公主殿下回来了。”
二人立刻正色。
“狄将军，今夜本宫想在此停留一夜，时辰上可有不妥。”
狄卓恭敬回道：“回禀殿下，时辰上没问题，只是接下来这几日可能会赶一些，这就要辛苦殿下了。”
“无事。”
苍素轻轻抹去皇甫桑萝身上的雪，把一个暖炉递给她。
她气质柔和，身形纤细，月光洒下来，散发出温柔的气息。
‘回到马车上，皇甫桑萝就睡下了，她手里拿着一株红梅，定定的放在胸前。
梦中，她回到十年前离宫的前一个晚上，她被皇上责罚二十鞭，贬去喻幽，那人听闻此消息，赶忙把军中最好的军医送过来。
————
午门，云诩把甄咏送到这里，按照规矩，他不能再往前一步。
他扶着甄咏下马车，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担忧，嘴里叮嘱。
“甄咏姐姐，我听说她这次伤的很重，她身子向来弱，你一定要好好医治她，千万不能落下病根啊。”
甄咏有些无语的看着他：“小云将军，从军中刀宫城，您一路叮嘱叮嘱再叮嘱，属下已然知晓，定会让四殿下完好无损的站在将军面前。”
云诩望着宫墙有些出神，倏然看到旁边一株梅花树，屹立着。
知道这种花前，他一直不敢相信在死气沉沉的冬天，出来白色之外，还会有俊俏的花朵昂然挺立。
“甄咏姐姐，且等一下，等一下！”
那少年追在甄咏身后叫住她，甄咏扶额，这个小祖宗啊。
少年跑到她面前略微喘气，手里拿着一株红梅递给她。
“甄咏姐姐，她这次被罚，内心肯定委屈失落，若是她问起我，你便把这株梅花给她。跟她说，即使在严寒的冬天，也要依旧灿烂的绽放着。”
少年身穿白衣，高高束起的发随风飞扬，眉目如星。
说话的语气热烈又真诚，给人一种坚定的力量。
云诩生在将门世家，从小就随父出征，是以，比同龄人成熟许多。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又像情窦初开的少年，青涩稚嫩。
甄咏眼神戏虐：“若是四殿下没问呢？”
闻言，少年明亮的眸子一下暗淡无光，微微低头，似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却见，甄咏迅速转身朝宫内走去，对他摇摇手：“小云将军，放心吧，此物定会交到四殿下手中。”
—————
皇甫桑萝今夜睡的格外沉。
一阵颠簸，皇甫桑萝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睛，发现仓素正在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见她醒来，苍素像是干了坏事被人抓包，赶忙扭过头去。
那株红梅，因马车里温暖，已经有半分蔫了，看了半响，皇甫桑萝还是略微有些失落的放到桌子上。
苍素一杯茶送到面前，笑吟吟的说：“公主，昨夜可是做了什么好梦？”
“为何这样问？”
“今日启程之时，公主还在睡着，往日在喻幽，公主眉心总是蹙着，看起来总是睡不好，今早却是笑着的。”
“昨日本宫梦到替你寻了一户好人家，对你万分好，又是你的心上人。是以，本宫太过高兴了。”
苍素嘴巴一撅，有些伤感：“奴婢不嫁人，奴婢要待在公主身旁一辈子，那也不去，就这样呆着。”
一阵风带起帘子，吹动了皇甫桑萝额间的碎发。
“你和罗沙自幼陪在本宫身边，又漂泊异地跟我前去喻幽，不把你们安排好，找道相守一生之人。。”
她顿了顿，嘴唇干涩。
“到九泉之下，我也不会安心的。”
苍素知道。
在喻幽接到圣旨的那一刻皇甫桑萝忍不住笑出声，送旨的太监只以为她高兴，没有多想什么。
只有罗沙与苍素知道，这场计谋了十年的命运齿轮，终于，又开始转动了！
马车外传来罗沙闷闷的声音，她听得出来，公主赴死的决心！
“属下也不嫁人，在公主身边呆一辈子，那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过了五日，此时距离京城还有二十里，狄卓让他们呢在一处驿馆休息，顺便吃点好的，这几日连续赶路，日夜不停，那些将士几乎就是在马上睡觉的。
狄卓和将士在一楼厅内吃饭，皇甫桑萝则在二楼包厢用餐。
“咚咚”
传来敲门声。
“谁？！”
门外穿着素衣婢女回道：“四殿下，狄将军让奴婢送些吃食来。”
看着满桌菜样，罗沙想着挪一下位置，好放新菜，怎么还有菜啊，这都放不下了。
苍素眸色闪过一抹光。
“进来！”
“是。”
靠近桌子处，那婢女骤然动作迅速，从盘下抽出一把短刀，向皇甫桑萝刺去。
动作之快，皇甫桑萝还没反应过来，苍素立马拔下银簪抵住。
“叮铮————”
立刻高呼：“罗沙保护公主！”
“是！”
罗沙拔出刀护在公主面前。
“哐当！”
碗和盘子碎了一地。
楼下的狄卓听到动静立刻冲上来。
四殿下，您可不能出事啊！云将军可是会杀了末将的！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婢女应声而倒。
银簪插入她的心脏，苍素还是给她留了一口气。
声音冰冷又刺骨：“说，谁派你来的。”
手下却是越发用力，那婢女痛苦万分，却还是一言不发。
血顺着嘴角流下。
“又是死士那一派的，公主无需理会。”
皇甫桑萝倒是没受到惊吓，倒是罗沙，面色惨白，显然是后怕。
“这只是个开头而已，日后还有更多人死在本宫手下。”
“罗沙，你怎么了，身子不好吗？”
罗沙跪在皇甫桑萝面前：“属下失职，太过于松懈，差点害公主。。差点！”
她面上充满懊悔。
“只是，苍素姑姑，你怎么知道这人是刺客的？”
苍素在那婢女身上摸索着，像是在找找有没有什么书信之物。
闻言，她不屑的说。
“我们来到这处驿站之时，可是并没有自曝过身份。”
目光看向那婢女：“这死士又是如何得知我们的身份，想必是一早就埋伏至此。”
狄卓姗姗来迟，脚下冒火，看到尸体，着急的神色才消。
随即立马跪下，身后的一干将士也跟着跪下。
“狄卓，你怎么办事的，若是公主有什么闪失，我第一个先把你杀了！”
自知有失，狄卓这个时候也不跟她斗嘴，愧疚的低下头。
“末将松懈，请公主责罚！”
皇甫桑萝看着屋内屋外乌泱泱的一群人：“狄将军不用自责，这群人的手段你是清楚的，本宫身处此地，早就预料到事情的走向。”
“若是觉得愧疚，且让店家在送一桌好菜来吧，想必罗沙和苍素还没吃饱。”
“去吧。”
“是！”
苍素没搜到东西，转身问着皇甫桑萝。
“公主觉得，这人是谁派来的？”
皇甫桑萝冷笑一声，眼神中充满憎恶：“左右不过是那几个人，都跑不掉！”
京城里早就传开了消息，十年前被贬出京城的那位殿下，这几日就要回来了。
只是，不是因为皇上想自己的女儿了，而是因为那蛮夷要求议和的条件是，有一位本朝公主跟着她的大军，一起回去。
城中的每一位公主都是金娇玉贵，派哪一个出去皇上都舍不得。
有些好事的大臣装作不经意的提醒，咱们大夏国不是还有一位远在边关不受宠的公主嘛。
反正这一位公主也因为那件事情成为皇上的心头刺，趁着这件事把她了结也好。
人群中传来躁动。
“云将军来了。”
“云诩将军来了。”
“这么一个不受宠的公主，为何需要云将军亲自来迎接啊。”
“谁知道呢，听说是云将军亲自去向皇上去说的，说是顺路。”
“也是，这四殿下在宫外这么久，怎么可能还会和云将军有关联呢。”
“就是啊。”
“云将军真是好气度啊？”
城中，一支精英骑兵向城外缓缓走来。
皇甫桑萝低眸。
为守的将军似乎也看到她，心跳不自觉加快，速度也快了起来。
他凝望着她，眼底某些情绪翻腾，最终还是閤眼掩去。翻下骏马，走向前两步迎接。
“四殿下，皇上命臣来迎接！”
皇甫桑萝站在距他一步之远，望向他的眉眼，他剑眉锋利，让人害怕。
终究还是语气平淡疏离：“辛苦云将军！”
马车驶进京城，皇甫桑萝有些心不在焉，书本上的字是一个都没看进去。
苍素看得出来，云诩将军和公主都对彼此有情义，奈何身居高位，一丝柔弱都不能显露出来，否则，招来的就是杀身之祸。
“公主，奴婢记得城中街有一糖水铺，是公主在京城最爱吃的，奴婢去给公主买些回来。”
“好。”
下了马车，她对白芦说：“白芦，陪我一同去给公主买些东西吧。”
“是，姑姑。”
有云诩将军在这，她不担心公主会出事。
不知是不是刻意，马车行驶的格外缓慢。
云诩骑着马，故意脱离头阵，慢慢与马车并行。
车帘被流动的风吹起一角，皇甫桑萝看到那背影，坚毅又孤独。
三年前她在喻幽听闻，云老将军在战中，不幸殉国，她那时很担心，担心他不会开解自己，把云家的重担全部压在自己身上。
一处无人街道，云诩还是忍不住开口：“公主殿下，您不该回来。”
语气很矛盾，明明满是担忧，担忧她回来万一受了委屈，万一受了伤。但是又因为规矩不得不生出距离。
皇甫桑萝眼底闪过一丝伤感，身体紧绷：“本宫始终都要回来的，将军。”
“公主若是有任何损失，微臣真是万死难抵。”
“将军莫要说这样的话，你与本宫，都会好好的，在这乱世。。。”
二人久久未曾开口，前面的狄卓在前面异常兴奋。
“本将军终于回来了，晚上一定要去京中最繁华的馆子吃他个几顿。”
“罗沙，公主这几天在宫中，你就出来，我带你去吃点好的。”
罗沙骑在前头，因苍素说云将军有话跟公主说，所以她只好顶替云将军的位置，到前面来。
只是这狄卓却是却是真真的话多，当即递给他一个牛角壶。
“说不得是侍奉在殿下身旁的，着实是贴心。”
旁边传来一声轻笑：“狄将军，你怕是误会了，罗公子看起来只是嫌你啰嗦。”
罗沙面色尴尬：“叶蓝，我说你也是在云将军身边呆久的人，怎么说起话来，比苍素还不入耳。”
“哈哈哈哈，属下怎么能跟苍素姑姑比呢，确实是比不过。”
叶蓝大笑起来，跟在四殿下身边的苍素姑姑是个嘴厉害的，但是这个罗沙怎么是个少话的。
看他如此老实，只能被狄卓欺负，忍不住为她说句话。
任凭如何放慢速度，这高墙之下的宫城，始终都是要到的。
罗沙担忧的看着处于中心的那辆马车。
宫内前来迎接皇甫桑萝的内人，早早的就在午门前等着了。
文公公这会早就是站的腰酸背疼，今日还是这般冷。
终于看到队伍尖，见皇甫桑萝下轿，心里道，这小祖宗总算是来了，面上却是笑意满面的迎上去。
“四殿下，您来了，京城边关路途遥远，您受累了！”
苍素平时最看不得宫中这些内人，两幅面孔，立刻也回着笑脸，又阴阳怪气道。
“我们殿下是辛苦，但还是不及文公公，这么天寒地冻的，还在这里等着我们公主殿下，您才是辛苦呢。”
“不，不辛苦，咱家一都不辛苦。”
话落，向立于皇甫桑萝身后的云诩拜见。
“云将军，这将也辛苦了，这么冷的天，回府得温一壶热酒来驱驱寒才是。”
云诩听到这话定定看了他几秒，却并未搭理。
向皇甫桑萝走进一步，对她低声说：“公主殿下，在宫中遇到任何事，随时差遣。”
他语气坚定又充满关心，皇甫桑萝侧目，不敢直视他的眼眸。
文公公自觉尴尬，便也什么都不说了，退到一旁等候。
“将军放心，在喻幽每一日我都在想象着回宫的日子。”她顿了一下，说出自己都觉得好笑的话。
“况且，我的皇兄皇弟，皇姐皇妹，一定都很想念我才是。所以，我在这里每一天都会很安全。”
还有一句话没说，本宫是去和亲的公主，在离京之前都会活着！
旁边的白芦闻言，双眸一抹疼痛一闪而过。
云诩退后，向她行礼：“殿下珍重。”
看着面前熟悉的城门，慢步走进。
离宫前的一幕幕，回放在眼前。
小霜的眼泪，商砚的倔强，父皇断情的鞭子，各宫争斗，以及幼时记忆里那布满青紫痕迹的手臂。
她在布一场局，赌上自己的所有。也要赢！
文公公在前面引路，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皇甫桑萝说着话。
“四殿下，您离宫的这些日子发生了许多事情。”
“永和宫的贵妃娘娘又给皇上添了一位皇子，甚是可爱，皇后娘娘最是喜欢。”
“黛嫔几年前也生了一位公主，可惜还没足月便是夭折在宫中，至此黛嫔娘娘每日郁郁寡欢。”
“五殿下和六殿下也都是非常健康呢，五殿下如今养在皇后膝下，六殿下是养在安妃娘娘宫中。”
文公公声音突然压低：“敏妃娘娘最后留下的一封信，在皇后娘娘宫中。”
皇甫桑萝顿住，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据我所知，文公公你应该是侍奉在父皇身边的，怎的连后宫之事都如此清楚。”
他眼中一抹决绝落入皇甫桑萝眼中。
皇甫桑萝不自觉细想：“禄公公如今在什么地方任职。”
“奴才将才说宫中发生了许多事情，也有很多变化，禄公公犯了错，长错了耳朵，被皇上割了身上的血肉，最后没挺住，走了！”
他语气颤抖，难掩悲痛。
苍素脸色一白，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禄公公与文公公是六岁时被送进宫中，学着伺候贵人。他们那一波的孩子，运气不好。十个孩子只剩下两个，就是禄公公与文公公。
因此二人，吃饭睡觉，皆在一起，在宫中无依无靠，二人早就感情深厚。
禄公公到皇后身边伺候，文公公就到了皇上身边伺候，一个不小心，两人都会没命。
二人升到二品太监时，禄公公说，等升他到个一品，攒够了钱，我就同你在皇宫脚下买个宅子，日后养老也有地方去。
文公公怀着希冀，在宫中努力谋生，处处小心。
想法是这样美好，可是，在这宫中，变数永远是突如其来的。
皇上那夜去了皇后宫中，禄公公值夜，听到不该听的话，所以，注定结局凄惨。
皇上命人割了他的舌头，其后又差使监宫中人，一刀一刀割下他的肉，昏死即刻用水泼醒，直到断气。
“禄公公的事情，本宫。。。”
“四殿下不必可怜奴才，奴才只是想尽最后一点绵薄之力，让他走的安心些。”
“他最后的书信中，有一封信是留给殿下的，有关当年之事。”
“前面上了台阶就是金銮殿了，您要当心呐，别摔着了。”
往上是很长的台阶，皇甫桑萝知道，真正的战场，此刻才到。
“传帛忻公主觐见！”
殿内太监尖着嗓子喊道。
手在微微发抖，她告诉自己，不要着急！皇甫桑萝，已经等了十年，不急于一时。
她稳住情绪，端着走进殿。
两侧的大臣看她的眼光各不一样，庆幸，狠毒，无情，还有两道怜悯的目光。
皇甫桑萝毫不在乎，她只要这金座上之人，死！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跪，她没有抬头，深埋在地，万分愧疚。
“儿臣不孝，在外多年，不曾在父皇身边尽尽孝心，儿臣惭愧。”
众位大臣都被这阵仗搞懵了，你可是被罚出京城的呀！
殿内久久都没有声音，皇甫桑萝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叫人挑不出毛病。
前方传来皇上冰冷的声音：“你既知道，那便跪着回话。”
直起身子，看着高堂之上之人，与记忆中毫无差别，但岁月不饶人，还是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那望向皇甫桑萝毫不掩饰的厌恶以及憎恶，过去在宫中有五年，都是在这种眼光下成长。
“四殿下虽然少时离宫，归来仍是美丽。”
语气中充满轻佻与轻看，这是皇上的胞弟，肃亲王。平日最爱玩弄女人，在外流连。
皇甫桑萝心中嫌弃，还是恭敬的说：“见过皇叔，帛忻确实美丽。”
“你///”肃亲王黑线划过。
身后几位大臣议论起来。
似是不想与皇甫桑萝寒颤，皇上不耐烦的手一挥。
“宣旨。”
小太监清冷清嗓子，拿起手中的卷轴，张开。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今有帛忻公主，端庄淑贤，才貌双前，适逢我朝与蛮夷交好，为表两国友谊，特赐公主和亲，钦此。”
老一辈人都在感叹，几十年前，京城还是一片死气沉沉的模样，百姓看不到希望。
如何改变成现在国泰民安的样子，不得不提起一段血雨腥风的历史。
参与那场战争的人，都死了。。
“那这场战争是谁赢了，孙儿要把她的故事记在书里，供后人知晓。”
“时间太久了，记不清了，像是一位将军。”
“是一位将军吗？孙儿知晓了，立刻去写。”
“哎。。等等，还有一位公主，那公主身先士卒，用血肉之躯撑起整个大夏。。。”
少年早跑的没影。
冷风吹过，院子里那颗孤零零的老树上，枝叶随风摇曳脆弱不堪。
荒凉的林中，一座古旧的庭院，门口几处栅栏围着。
“祖母，您上次说的故事还没说完呢，您在宫中被公主所救，然后呢？”
被唤作祖母的老婆婆眼神浑浊，怔怔的望着烛芯。
声音沙哑：“你想听吗？”
稚童重重的点头。
“好。。那我就把这段故事，说与你听！”
腊月，是冬季最冷的一天。
已是深夜，在京城的三百里郊外，仍然有一支军队连夜赶路。
一辆马车在军队中间缓缓行驶着，车身通体发黑，整体朴素，只有车檐上挂着一串玉佩，在风中发出叮当的声音。
苍素掀开车帘，问向骑在马上与马车并行而走的罗沙。
“罗沙，现在距离京城还有多少里？”
罗沙思索一下，天太黑，即使旁边有火把照明，依旧还是看不清旁边的景色，她只能估摸着说：“姑姑，大概还有三四百里呢。”
还剩这么长时间，苍素有些抱怨。
“这京城来的圣旨，让咱们七天之内赶到京内，参加什么宴会。奴婢们倒是没事，只是苦了公主，夜晚睡觉都只能在马车上，路也不平，公主您身上都被撞青了好几处。”
虽然是在马车上，但是空间也很大。
皇甫桑萝斜靠在车内，手执一卷书，听到苍素的抱怨无奈的笑了声。
她眉目清冷，烛火朦胧模糊，细细的眉毛略微有些弧度，睫毛长的过分，一双桃花眼勾人心魄。
此刻松了发髻，青丝黑发柔柔的耷在肩上。
此情此景，苍素看的有些呆，五年前离宫才将十岁已是美人，如今成年后更是让人心动。
“公主您真的好美！”
皇甫桑萝微微愣住，看到苍素呆滞的模样，莞尔一笑。
这时。
马车突然缓缓停住，车外传来罗沙警惕的声音：“苍素姑姑，您且看好公主”
苍素立刻沉下脸来，眸色犀利，她早就料想到此番回京路上，必然不会顺利。
她紧紧握住藏在靴内的短刀，身上是藏不住的肃杀气息。
像是习惯了此情此景，亦或是非常信任身边的人，皇甫桑萝非常淡定，甚至可以说有些不以为然。
僵持片刻，外面没有传来预料的打斗声音，苍素忍不住问：“罗沙，怎么回事，前方是什么情形。”
马蹄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
罗沙此刻也有点懵，她声音有些不确定：“苍素姑姑，要不您下来看看，这里有些不太正常！”
苍素刚想动身下去，旁边的皇甫桑萝放下书卷。
“让本宫下去看看。”
旁边的将士看到皇甫桑萝低头行礼。
“四殿下！”
“四殿下！”
“四殿下！”
皇甫桑萝向前走着，慢慢走到为首的将军狄卓面前。
“狄将军，发生何事了？”
“四殿下，此地有些不对劲，末将边关京城来往多次，从未见过这里盛开过梅花，要是普通几颗梅花树也就算了，这梅花的数量，也着实惊人了。”
上万株梅花树，盎然屹立在风雪之中。
铁干横斜，银花数点，越是寒风凛冽，冰雪凌厉，它越是枝头怒放，灿烂芬芳。
每棵梅花树旁都放着一盏长明灯，散发着灯光，宛如繁星。
洌风刮过，有些柔弱的枝头无力抵抗，摇曳着，点点红洒落在地。
苍素披了一件外衣在皇甫桑萝身上，在宫中落下的病根，公主是最怕冷的。
皇甫桑萝向前走着，苍素想跟在后面，却被制止。
她在雪中静静的站着，情不自禁扶上那株向她伸来的梅枝，发髻和肩膀上都萝落落一些雪，她毫不在意。
往日，入秋的时节便要在屋内升起火盆。
现在，脸颊和鼻头都被冻的微微泛红，从头到脚却是被慢慢升起的暖意包裹。
耳边回响起，那少年将军在她离宫前的马车旁，磕磕巴巴却又无比坚定的话语。
“公主殿下，你，你喜爱梅花，那微臣就在殿下回京的路上种满梅花，迎接殿下可好？”
“会的，公主殿下，终会再有相见那一日，微臣！微臣会在原地永远守候着公主殿下！”
看到皇甫桑萝在雪中站了许久，也没有回来的想法，站在狄卓旁边的苍素有些阴阳怪气。
“奴婢真是心疼公主，路上睡不好也就算了，现在还要被自己人出卖。”
旁边的狄卓身形一僵，有些不自然的拍下骏马身上的落雪。
倒是罗沙不明白苍素的意思，以为是真的有人想陷害公主，当即就要提刀杀人。
“姑姑，是谁，罗沙定不会让他活到明天。”
狄卓拍雪的手一滞，信步走到罗沙面前，手重重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罗沙，你还小啊，军中呢有些事情就是人情复杂，但是本将这支队伍，绝对不会有人敢对殿下有二心。若是有，不用你出手，本将第一个拿她的项上人头献给殿下。”
“是啊，狄将军是对殿下忠心，就是不知道只对公主一人，还是另有他人。”
“苍素姑姑，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狄卓柳眉一竖，语无伦次。
刚才有点不明白的罗沙，现在还是一脸懵圈，看这两人有吵起来的趋势，她想了想，还是劝个架吧：“二位，别吵了，稍下公主殿下回来了。”
二人立刻正色。
“狄将军，今夜本宫想在此停留一夜，时辰上可有不妥。”
狄卓恭敬回道：“回禀殿下，时辰上没问题，只是接下来这几日可能会赶一些，这就要辛苦殿下了。”
“无事。”
苍素轻轻抹去皇甫桑萝身上的雪，把一个暖炉递给她。
她气质柔和，身形纤细，月光洒下来，散发出温柔的气息。
‘回到马车上，皇甫桑萝就睡下了，她手里拿着一株红梅，定定的放在胸前。
梦中，她回到十年前离宫的前一个晚上，她被皇上责罚二十鞭，贬去喻幽，那人听闻此消息，赶忙把军中最好的军医送过来。
————
午门，云诩把甄咏送到这里，按照规矩，他不能再往前一步。
他扶着甄咏下马车，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担忧，嘴里叮嘱。
“甄咏姐姐，我听说她这次伤的很重，她身子向来弱，你一定要好好医治她，千万不能落下病根啊。”
甄咏有些无语的看着他：“小云将军，从军中刀宫城，您一路叮嘱叮嘱再叮嘱，属下已然知晓，定会让四殿下完好无损的站在将军面前。”
云诩望着宫墙有些出神，倏然看到旁边一株梅花树，屹立着。
知道这种花前，他一直不敢相信在死气沉沉的冬天，出来白色之外，还会有俊俏的花朵昂然挺立。
“甄咏姐姐，且等一下，等一下！”
那少年追在甄咏身后叫住她，甄咏扶额，这个小祖宗啊。
少年跑到她面前略微喘气，手里拿着一株红梅递给她。
“甄咏姐姐，她这次被罚，内心肯定委屈失落，若是她问起我，你便把这株梅花给她。跟她说，即使在严寒的冬天，也要依旧灿烂的绽放着。”
少年身穿白衣，高高束起的发随风飞扬，眉目如星。
说话的语气热烈又真诚，给人一种坚定的力量。
云诩生在将门世家，从小就随父出征，是以，比同龄人成熟许多。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又像情窦初开的少年，青涩稚嫩。
甄咏眼神戏虐：“若是四殿下没问呢？”
闻言，少年明亮的眸子一下暗淡无光，微微低头，似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却见，甄咏迅速转身朝宫内走去，对他摇摇手：“小云将军，放心吧，此物定会交到四殿下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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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桑萝今夜睡的格外沉。
一阵颠簸，皇甫桑萝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睛，发现仓素正在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见她醒来，苍素像是干了坏事被人抓包，赶忙扭过头去。
那株红梅，因马车里温暖，已经有半分蔫了，看了半响，皇甫桑萝还是略微有些失落的放到桌子上。
苍素一杯茶送到面前，笑吟吟的说：“公主，昨夜可是做了什么好梦？”
“为何这样问？”
“今日启程之时，公主还在睡着，往日在喻幽，公主眉心总是蹙着，看起来总是睡不好，今早却是笑着的。”
“昨日本宫梦到替你寻了一户好人家，对你万分好，又是你的心上人。是以，本宫太过高兴了。”
苍素嘴巴一撅，有些伤感：“奴婢不嫁人，奴婢要待在公主身旁一辈子，那也不去，就这样呆着。”
一阵风带起帘子，吹动了皇甫桑萝额间的碎发。
“你和罗沙自幼陪在本宫身边，又漂泊异地跟我前去喻幽，不把你们安排好，找道相守一生之人。。”
她顿了顿，嘴唇干涩。
“到九泉之下，我也不会安心的。”
苍素知道。
在喻幽接到圣旨的那一刻皇甫桑萝忍不住笑出声，送旨的太监只以为她高兴，没有多想什么。
只有罗沙与苍素知道，这场计谋了十年的命运齿轮，终于，又开始转动了！
马车外传来罗沙闷闷的声音，她听得出来，公主赴死的决心！
“属下也不嫁人，在公主身边呆一辈子，那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过了五日，此时距离京城还有二十里，狄卓让他们呢在一处驿馆休息，顺便吃点好的，这几日连续赶路，日夜不停，那些将士几乎就是在马上睡觉的。
狄卓和将士在一楼厅内吃饭，皇甫桑萝则在二楼包厢用餐。
“咚咚”
传来敲门声。
“谁？！”
门外穿着素衣婢女回道：“四殿下，狄将军让奴婢送些吃食来。”
看着满桌菜样，罗沙想着挪一下位置，好放新菜，怎么还有菜啊，这都放不下了。
苍素眸色闪过一抹光。
“进来！”
“是。”
靠近桌子处，那婢女骤然动作迅速，从盘下抽出一把短刀，向皇甫桑萝刺去。
动作之快，皇甫桑萝还没反应过来，苍素立马拔下银簪抵住。
“叮铮————”
立刻高呼：“罗沙保护公主！”
“是！”
罗沙拔出刀护在公主面前。
“哐当！”
碗和盘子碎了一地。
楼下的狄卓听到动静立刻冲上来。
四殿下，您可不能出事啊！云将军可是会杀了末将的！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婢女应声而倒。
银簪插入她的心脏，苍素还是给她留了一口气。
声音冰冷又刺骨：“说，谁派你来的。”
手下却是越发用力，那婢女痛苦万分，却还是一言不发。
血顺着嘴角流下。
“又是死士那一派的，公主无需理会。”
皇甫桑萝倒是没受到惊吓，倒是罗沙，面色惨白，显然是后怕。
“这只是个开头而已，日后还有更多人死在本宫手下。”
“罗沙，你怎么了，身子不好吗？”
罗沙跪在皇甫桑萝面前：“属下失职，太过于松懈，差点害公主。。差点！”
她面上充满懊悔。
“只是，苍素姑姑，你怎么知道这人是刺客的？”
苍素在那婢女身上摸索着，像是在找找有没有什么书信之物。
闻言，她不屑的说。
“我们来到这处驿站之时，可是并没有自曝过身份。”
目光看向那婢女：“这死士又是如何得知我们的身份，想必是一早就埋伏至此。”
狄卓姗姗来迟，脚下冒火，看到尸体，着急的神色才消。
随即立马跪下，身后的一干将士也跟着跪下。
“狄卓，你怎么办事的，若是公主有什么闪失，我第一个先把你杀了！”
自知有失，狄卓这个时候也不跟她斗嘴，愧疚的低下头。
“末将松懈，请公主责罚！”
皇甫桑萝看着屋内屋外乌泱泱的一群人：“狄将军不用自责，这群人的手段你是清楚的，本宫身处此地，早就预料到事情的走向。”
“若是觉得愧疚，且让店家在送一桌好菜来吧，想必罗沙和苍素还没吃饱。”
“去吧。”
“是！”
苍素没搜到东西，转身问着皇甫桑萝。
“公主觉得，这人是谁派来的？”
皇甫桑萝冷笑一声，眼神中充满憎恶：“左右不过是那几个人，都跑不掉！”
京城里早就传开了消息，十年前被贬出京城的那位殿下，这几日就要回来了。
只是，不是因为皇上想自己的女儿了，而是因为那蛮夷要求议和的条件是，有一位本朝公主跟着她的大军，一起回去。
城中的每一位公主都是金娇玉贵，派哪一个出去皇上都舍不得。
有些好事的大臣装作不经意的提醒，咱们大夏国不是还有一位远在边关不受宠的公主嘛。
反正这一位公主也因为那件事情成为皇上的心头刺，趁着这件事把她了结也好。
人群中传来躁动。
“云将军来了。”
“云诩将军来了。”
“这么一个不受宠的公主，为何需要云将军亲自来迎接啊。”
“谁知道呢，听说是云将军亲自去向皇上去说的，说是顺路。”
“也是，这四殿下在宫外这么久，怎么可能还会和云将军有关联呢。”
“就是啊。”
“云将军真是好气度啊？”
城中，一支精英骑兵向城外缓缓走来。
皇甫桑萝低眸。
为守的将军似乎也看到她，心跳不自觉加快，速度也快了起来。
他凝望着她，眼底某些情绪翻腾，最终还是閤眼掩去。翻下骏马，走向前两步迎接。
“四殿下，皇上命臣来迎接！”
皇甫桑萝站在距他一步之远，望向他的眉眼，他剑眉锋利，让人害怕。
终究还是语气平淡疏离：“辛苦云将军！”
马车驶进京城，皇甫桑萝有些心不在焉，书本上的字是一个都没看进去。
苍素看得出来，云诩将军和公主都对彼此有情义，奈何身居高位，一丝柔弱都不能显露出来，否则，招来的就是杀身之祸。
“公主，奴婢记得城中街有一糖水铺，是公主在京城最爱吃的，奴婢去给公主买些回来。”
“好。”
下了马车，她对白芦说：“白芦，陪我一同去给公主买些东西吧。”
“是，姑姑。”
有云诩将军在这，她不担心公主会出事。
不知是不是刻意，马车行驶的格外缓慢。
云诩骑着马，故意脱离头阵，慢慢与马车并行。
车帘被流动的风吹起一角，皇甫桑萝看到那背影，坚毅又孤独。
三年前她在喻幽听闻，云老将军在战中，不幸殉国，她那时很担心，担心他不会开解自己，把云家的重担全部压在自己身上。
一处无人街道，云诩还是忍不住开口：“公主殿下，您不该回来。”
语气很矛盾，明明满是担忧，担忧她回来万一受了委屈，万一受了伤。但是又因为规矩不得不生出距离。
皇甫桑萝眼底闪过一丝伤感，身体紧绷：“本宫始终都要回来的，将军。”
“公主若是有任何损失，微臣真是万死难抵。”
“将军莫要说这样的话，你与本宫，都会好好的，在这乱世。。。”
二人久久未曾开口，前面的狄卓在前面异常兴奋。
“本将军终于回来了，晚上一定要去京中最繁华的馆子吃他个几顿。”
“罗沙，公主这几天在宫中，你就出来，我带你去吃点好的。”
罗沙骑在前头，因苍素说云将军有话跟公主说，所以她只好顶替云将军的位置，到前面来。
只是这狄卓却是却是真真的话多，当即递给他一个牛角壶。
“说不得是侍奉在殿下身旁的，着实是贴心。”
旁边传来一声轻笑：“狄将军，你怕是误会了，罗公子看起来只是嫌你啰嗦。”
罗沙面色尴尬：“叶蓝，我说你也是在云将军身边呆久的人，怎么说起话来，比苍素还不入耳。”
“哈哈哈哈，属下怎么能跟苍素姑姑比呢，确实是比不过。”
叶蓝大笑起来，跟在四殿下身边的苍素姑姑是个嘴厉害的，但是这个罗沙怎么是个少话的。
看他如此老实，只能被狄卓欺负，忍不住为她说句话。
任凭如何放慢速度，这高墙之下的宫城，始终都是要到的。
罗沙担忧的看着处于中心的那辆马车。
宫内前来迎接皇甫桑萝的内人，早早的就在午门前等着了。
文公公这会早就是站的腰酸背疼，今日还是这般冷。
终于看到队伍尖，见皇甫桑萝下轿，心里道，这小祖宗总算是来了，面上却是笑意满面的迎上去。
“四殿下，您来了，京城边关路途遥远，您受累了！”
苍素平时最看不得宫中这些内人，两幅面孔，立刻也回着笑脸，又阴阳怪气道。
“我们殿下是辛苦，但还是不及文公公，这么天寒地冻的，还在这里等着我们公主殿下，您才是辛苦呢。”
“不，不辛苦，咱家一都不辛苦。”
话落，向立于皇甫桑萝身后的云诩拜见。
“云将军，这将也辛苦了，这么冷的天，回府得温一壶热酒来驱驱寒才是。”
云诩听到这话定定看了他几秒，却并未搭理。
向皇甫桑萝走进一步，对她低声说：“公主殿下，在宫中遇到任何事，随时差遣。”
他语气坚定又充满关心，皇甫桑萝侧目，不敢直视他的眼眸。
文公公自觉尴尬，便也什么都不说了，退到一旁等候。
“将军放心，在喻幽每一日我都在想象着回宫的日子。”她顿了一下，说出自己都觉得好笑的话。
“况且，我的皇兄皇弟，皇姐皇妹，一定都很想念我才是。所以，我在这里每一天都会很安全。”
还有一句话没说，本宫是去和亲的公主，在离京之前都会活着！
旁边的白芦闻言，双眸一抹疼痛一闪而过。
云诩退后，向她行礼：“殿下珍重。”
看着面前熟悉的城门，慢步走进。
离宫前的一幕幕，回放在眼前。
小霜的眼泪，商砚的倔强，父皇断情的鞭子，各宫争斗，以及幼时记忆里那布满青紫痕迹的手臂。
她在布一场局，赌上自己的所有。也要赢！
文公公在前面引路，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皇甫桑萝说着话。
“四殿下，您离宫的这些日子发生了许多事情。”
“永和宫的贵妃娘娘又给皇上添了一位皇子，甚是可爱，皇后娘娘最是喜欢。”
“黛嫔几年前也生了一位公主，可惜还没足月便是夭折在宫中，至此黛嫔娘娘每日郁郁寡欢。”
“五殿下和六殿下也都是非常健康呢，五殿下如今养在皇后膝下，六殿下是养在安妃娘娘宫中。”
文公公声音突然压低：“敏妃娘娘最后留下的一封信，在皇后娘娘宫中。”
皇甫桑萝顿住，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据我所知，文公公你应该是侍奉在父皇身边的，怎的连后宫之事都如此清楚。”
他眼中一抹决绝落入皇甫桑萝眼中。
皇甫桑萝不自觉细想：“禄公公如今在什么地方任职。”
“奴才将才说宫中发生了许多事情，也有很多变化，禄公公犯了错，长错了耳朵，被皇上割了身上的血肉，最后没挺住，走了！”
他语气颤抖，难掩悲痛。
苍素脸色一白，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禄公公与文公公是六岁时被送进宫中，学着伺候贵人。他们那一波的孩子，运气不好。十个孩子只剩下两个，就是禄公公与文公公。
因此二人，吃饭睡觉，皆在一起，在宫中无依无靠，二人早就感情深厚。
禄公公到皇后身边伺候，文公公就到了皇上身边伺候，一个不小心，两人都会没命。
二人升到二品太监时，禄公公说，等升他到个一品，攒够了钱，我就同你在皇宫脚下买个宅子，日后养老也有地方去。
文公公怀着希冀，在宫中努力谋生，处处小心。
想法是这样美好，可是，在这宫中，变数永远是突如其来的。
皇上那夜去了皇后宫中，禄公公值夜，听到不该听的话，所以，注定结局凄惨。
皇上命人割了他的舌头，其后又差使监宫中人，一刀一刀割下他的肉，昏死即刻用水泼醒，直到断气。
“禄公公的事情，本宫。。。”
“四殿下不必可怜奴才，奴才只是想尽最后一点绵薄之力，让他走的安心些。”
“他最后的书信中，有一封信是留给殿下的，有关当年之事。”
“前面上了台阶就是金銮殿了，您要当心呐，别摔着了。”
往上是很长的台阶，皇甫桑萝知道，真正的战场，此刻才到。
“传帛忻公主觐见！”
殿内太监尖着嗓子喊道。
手在微微发抖，她告诉自己，不要着急！皇甫桑萝，已经等了十年，不急于一时。
她稳住情绪，端着走进殿。
两侧的大臣看她的眼光各不一样，庆幸，狠毒，无情，还有两道怜悯的目光。
皇甫桑萝毫不在乎，她只要这金座上之人，死！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跪，她没有抬头，深埋在地，万分愧疚。
“儿臣不孝，在外多年，不曾在父皇身边尽尽孝心，儿臣惭愧。”
众位大臣都被这阵仗搞懵了，你可是被罚出京城的呀！
殿内久久都没有声音，皇甫桑萝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叫人挑不出毛病。
前方传来皇上冰冷的声音：“你既知道，那便跪着回话。”
直起身子，看着高堂之上之人，与记忆中毫无差别，但岁月不饶人，还是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那望向皇甫桑萝毫不掩饰的厌恶以及憎恶，过去在宫中有五年，都是在这种眼光下成长。
“四殿下虽然少时离宫，归来仍是美丽。”
语气中充满轻佻与轻看，这是皇上的胞弟，肃亲王。平日最爱玩弄女人，在外流连。
皇甫桑萝心中嫌弃，还是恭敬的说：“见过皇叔，帛忻确实美丽。”
“你///”肃亲王黑线划过。
身后几位大臣议论起来。
似是不想与皇甫桑萝寒颤，皇上不耐烦的手一挥。
“宣旨。”
小太监清冷清嗓子，拿起手中的卷轴，张开。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今有帛忻公主，端庄淑贤，才貌双前，适逢我朝与蛮夷交好，为表两国友谊，特赐公主和亲，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