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小姐既然不喜欢这些吃食,那奴婢便端出去吧,这宫中可不比外面,太后娘娘可容不得那些浪费吃食的人!”

    龙清清刚一睁开眼睛,便见一个宫女站在自己床前,微扬着下巴,脸上带着倨傲的神色对自己阴阳怪气地说道,然后不等自己开口,便转身就要将手中端着的早膳拿出去。

    “站住!”

    龙清清此时头痛欲裂,但还是下意识地开口厉声道,这哪来的宫女,竟敢对自己如此大呼小叫,她性子虽好,从不与人争执,但在宫中养尊处优,独获圣宠多年,就连皇后,也不敢在她面前摆架子,耍威风,这眼生的宫女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感觉头不那么痛了,龙清清左右打量周围一眼,微微皱起秀眉,这不是自己的瑶华宫,这是哪?为何如此熟悉?

    那宫女本被龙清清的厉声吓了一跳,然后转过身来见她脸上带着一丝茫然疑惑,暗骂了自己一声胆小,便又重新变得不屑起来,冷哼一声道:

    “龙小姐有何吩咐,这不吃的也是您,让奴婢站住的也是您,也亏得是奴婢性子好,若是别人,还以为龙小姐故意折腾这慈宁宫的宫人呢,知道的还好,不知道的——”

    “啪”的一声,没等那宫女将话说完,龙清清忽然起身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看着她白皙的脸上留下了那明显的巴掌印,龙清清却觉得十分畅快,她想这么做很久了,有仇还是当场报了最痛快,然后装作有些不耐烦地斥道:

    “聒噪。”

    然后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她,那眼神,不像看一个人,而是一个不起眼的物件,被打的宫女忽然忍不住打个寒颤,感觉自己的后背瞬间冒出了阵阵冷汗,此时此刻,好像自己面对的不是那个被人任其欺负新进宫内敛的闺秀,而是如太后娘娘那般上位多年对宫人有生杀大权的主子,她腿一软,下意识跪倒在地,然后有些不安地赔罪道:

    “奴婢知错。”

    见她终于老实下来了,龙清清这才降尊纡贵地蹲下去,用手指勾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地道:

    “认清自己的位置,懂吗?给我重新换份能吃的早膳过来,不然的话——”

    龙清清说到这,微微挑眉,威胁的意味十足,然后松开她的下巴,重新站起身后,才继续道:

    “你是个聪明人,对吗?”

    将那宫女打发走,龙清清转身坐到椅子上,眼中晦暗不明,脑子还有些混乱,回忆慢慢回笼,她这才想起她是死了的,然后呢,然后变成了这皇宫中的一个孤魂野鬼,被困在了瑶华宫内。

    一个人,不,是一个鬼孤零零地飘荡在空旷的宫殿中,那种孤独寂寥,让她痛苦不堪,从开始的愤怒崩溃到后来的习惯,其中的辛酸自是不为人道,后来她终于找到了一丝乐趣,便是静静地听着那守宫的小宫女们闲聊宫中的各种八卦。

    那宫女是个活泼的,像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有她在,她死寂的生活中总算是有了一丝生气,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意志也慢慢地在消散,忘记了许多往事,直到有一年,她听闻皇后犯了大错,被贬位庶人赐死了,就在那一天,她的最后一丝意识也终于消散了。

    在睁开眼睛,便是现在了,她看着周围的布置,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虽不知原因,但她知道,她这是重新回到刚入宫半月的时候了,心中顿时五味杂陈,既庆幸自己还活着,又懊恼为何不能重生在入宫前,若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宁愿在宫外吃糠咽菜,也不愿意回到这让人窒息吃人不吐骨的皇宫中来了。

    可惜,如今在如何懊恼,也无济于事,上一辈子,她为皇上而活,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爱情与宠爱,步步退让,让自己一直如刚入宫那般善良无害,但这一次,她只想为自己而活,痛痛快快地活一场,不辜负上天重新给她做人的机会。

    “龙小姐,我可以进来吗?”

    这次那小宫女总算是学乖了一些,进门前还知晓先请示一番,龙清清轻嗯了一声,让她把早膳摆到自己面前的桌前。

    看着眼前的清粥小菜,和几块干巴巴的糕点,龙清清垂眸不语,那小宫女有些忐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才小声解释道:

    “奴婢无能,宫中如今不能食荤腥,御膳房只有这些了,晚上奴婢早些去。”

    龙清清听完她的解释,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她的解释,然后慢斯条理地拿起勺子喝起那热腾腾的白粥来,虽然觉得现在饿的要死,但还是十分注意用膳的仪态,姿势十分优美好看,这白粥就是寻常人家的白粥,对于在宫中吃惯山珍海味的她来说,面前这粥可以说是十分寒酸,有些难以下咽,但对于做鬼很多年的她来说,已经很美味了,毕竟做鬼的时候,可是什么都吃不到的,说起来就是一把辛酸泪,所以当她意识消散的时候,她并没有觉得痛苦,反而是一种解脱。

    喝完白粥,又吃了几口小菜,龙清清觉得已经八分饱了,便放下碗筷,重新将目光移到一直在旁候着的宫女身上,她吃东西的时候其实并不喜欢有人在旁伺候,但现在没法子,刚进宫,她无权无势无人,只能用这些仪态规矩镇住这宫女,让她忌讳些,也有利于她下面要说的话。

    “我知道你也是奉命行事,因此我不为难你,对外还可以配合你,但对内,我的饮食起居,你不可怠慢,你知我的身份,闹起来,就算是太后娘娘,也是保不住你的。”

    对于这样的小角色,龙清清并不想费太多心思,前面威慑够了,现在直接开门见山了就可以了。

    “奴婢不敢,之前都是一些误会,只不过奴婢身份低微,怕是有些事情心有余而力不足。”

    看着眼前低眉颔首的宫女,知道她还在试探,上一辈子,她在这宫女手下可是没少被磋磨,在她的照顾下,她进宫三个多月,得了五次风寒,如今她能够耐着性子与她说话,已经用足了她的耐性,看她不老实,便直接冷脸道:

    “你干娘想要讨好桂嬷嬷,便让你找我不痛快,好谋个茶水间的差事,但你可知道,桂嬷嬷私下早就应了陶嬷嬷,将茶水间的差事交给她了,如此,你干娘可是做了无用功,若是不信,便让你干娘去打听打听,知道这事的人可不少,在不识抬举,我不介意换个人差遣,当然了,到时候就要麻烦绿屏姑娘去宫正司走一趟了。”

    听到龙清清的威胁,绿屏脸色一白,茶水间的差事虽重要,但丢了也不打紧,最要命的是她和干娘的关系,宫中最忌讳认干亲,若是传了出去,她定要被赶出慈宁宫的,别说好差事,到时候干娘也要被罚的,还好早上那一巴掌把自己吓住了,弄来的早膳还算让这位满意,不然她直接将此事捅了出去,自己和干娘可就都完了。

    可是,上面特意交代让自己“好好”照顾这位龙小姐,一次两次还好,若让上面知道自己一直阳奉阴违,日后也不能好过,这可怎么办才好?看来,自己一会要赶紧和干娘商量一下,干娘一定会想出个两全之法的。

    见她犹豫了,龙清清决定加大一下自己的筹码,轻起红唇,一字一顿地开口道:

    “这宫中——最尊贵的可不是那位娘娘,而是皇上,目光可要放长远些。”

    说完,也不等绿屏表态,龙清清起身抚了抚衣服上有了些褶皱的地方,走到衣柜前,吩咐道:

    “时辰不早了,伺候我更衣吧。”

    ······

    离开自己居住的这个偏殿,龙清清带着绿屏走了好一会儿,才到慈宁宫门前,其他人早就到了,见到她来,也只是互相点点头,没有出声,怕惊扰了屋里还没起身的太后。

    龙清清垂眸暗暗思索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她们这次进宫的一共有四位姑娘,除了自己,一位是郭将军的爱女——郭珺,一位是公孙丞相的侄女——公孙姗姗,还有一位是太后的亲侄女,皇上的亲表妹,姜家嫡女——姜嘉怡,四个人中,只有自己身份低微,之前她没少因为这个黯然神伤,好在有姜嘉怡的暖心陪伴和安慰,可没料到,就是因为她的安慰,让自己日后越发的自卑,就算受了委屈也只能默默忍受,若不是后来皇上给予她那明目张胆的偏爱和宠爱,她恐怕一直都会那样懦弱胆小又无能。

    太后一直不喜欢她,上一辈子她可没少受这老妖婆故意刁难,她那时候年纪小,被养的天真无害,哪能看出来这些勾勾弯弯。还傻乎乎地觉得太后是爱之深责之切,是在教导自己,如今想起来,真是笨到家了,没有太后的示意,那些捧高踩低的哪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欺辱她。

    她们四位姑娘都是以陪伴太后的名义进宫的,所以现在都居住在慈宁宫,但只有她住的地方是最远最破的,第一天来请安的时候,她衣裙就被宫女“不小心”洒上了茶水,为了不失礼,只能匆匆地回去换衣服,换好在回来的时候,太后便当着众人的面说自己有些懒散,让自己羞愧无地自容,想开口解释,可每当她想开口的时候,便会有人故意打断,最后便只能认下这个罪名了。

    后来为了不落人口实,她天不亮便起来往这边赶,可总有一些意外,让自己次次迟到,她反应过来是有人故意刁难自己,便和太后身边的嬷嬷提了一嘴,却不料那宫人前脚受罚,后面便传出了她待人苛刻的流言蜚语,让她有苦难言。

    又等了一会儿,太后便起床了,龙清清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打气,既然重新做人了,那便从今天就开始做不一样的自己吧,人要脸树要皮,我不要脸,天下无敌,刚默默地念了几遍当年那守门宫女常在嘴边挂着的十四字真经,便看见桂嬷嬷打开门,走到自己面前福了福身,满脸笑意地说道:

    “龙小姐来了,快进来吧,太后娘娘刚起身就念着你呢。”

    桂嬷嬷这话说的好听,实则就是在这几位姑娘面前给她上眼药呢,好故意引起几位小姐对她的嫉妒,看着郭小姐那有些不善的眼神,便知太后这招虽不新鲜,但十分好用。

    龙清清一边跟着桂嬷嬷身后走,一边心里想着得找个机会和郭珺说说,不然自己既受着刁难,又惹人妒忌,里外不是人,这种赔本的生意,她上辈子可做的够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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