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朝云仔细端详铜钱,眼前的石墙深处传来咔哒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打开。

    “轰隆隆——”瞬息之间石墙轰然从内凹陷,尘土飞扬。

    朝云侧身避开灰尘,松瑾却向前半步,一挥手,灰尘尽数消散。

    天哪,我被通天阁禁止使用基础术法三天,还好有个锦鲤同伴,否则我法力全无又厄运缠身,不知道会倒霉到哪去。

    司命君,等任务完成我会给你烧高香。

    石墙后面还是一条巷子,但深处却有一家店铺,门前挂着盏灯笼,发出暖光。

    二人走进巷子,轰隆声又朝身后传来,石墙又重新合上。

    随着石墙合上,空寂的小巷开始发生变化,无数的店铺摊贩人群浮现,与石墙外的街景渐渐重合在一起,唯独巷子深处多了那户商铺。

    这妖有些厉害,朝云由衷赞叹。

    二人避开人流,朝巷子深处走去。

    来到门前,朝云停下了脚步。

    门外有道帘子隔绝了视线,看不清店内的情形。隔得近了,倒看清牌匾上“朝中措”三字,瘦劲清峻、无乖无戾。

    “贵客来访,余有失远迎,若不嫌弃,二位贵客请进小店小坐片刻。”

    一道男声从帘后传来,这声音轻轻柔柔,让朝云想到河边的绿柳。

    话音未落,帘子像有意识一般,自己掀开一角。

    朝云没动,她对松瑾说道:“快,算一卦,进去是凶是吉?”

    虽然对朝云的行为感到不解,但松瑾还是闭上眼睛认真算了一卦:“一半一半。”

    “你说清楚一点,我不懂这些。”朝云很是实诚。

    “进去是吉,进去之后是凶还是吉,”松瑾看着店铺的牌匾,一字一句道,“我算不清。”

    朝云急了:“为何算不清,你都算不清,那里面是有什么真佛吗?还是什么大妖?”

    “有些事,就算是神,也无法预测。”

    朝云的心砰砰乱跳,已经听不进去松瑾的至理名言。

    走一步算一步,我就不信我堂堂月老能在里面出事不成。

    朝云鼓足勇气跨过门槛,穿过帘子走进店里,松瑾紧跟其后,待他进去后,帘子在他身后放下,连带着店门也悄然关上。

    店内很宽敞,只一面靠墙摆着花梨木的架子,架上皆是各类形状各异的罐子,悠悠散发暗香。架前正对着门帘处是张小桌,桌上有着一壶茶,几碟点心,两杯热茶,冒着热气,细细嗅来还能闻见淳淳茶香。好巧不巧,椅子也正好是两把。

    直觉告诉朝云这些东西没有问题。

    她下意识朝松瑾看去,见这人仿若无事,镇定自若地坐下,拿起点心就吃。

    朝云诧异地看着他,慢慢坐下,却不碰点心和茶。

    二人就这么静静坐着,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

    那声音自他们进店后就再没响起。对方貌似知道他们的身份,但仿佛并不打算出来见客。

    “你怎么不吃,奔波一日,不累吗?”松瑾随意地起了个话头。

    店里的香味熏得朝云略感不适,她微微蹙了蹙眉,面上没显出来,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饿:“是凶是吉?”

    “目前来看仍是吉。”

    松瑾话音刚落,屋子北面就传来了轱辘声。

    二人闻声望去,只见烛火映照下,一辆轮椅缓缓出现,上面端坐一俊秀男子,黑发未束,垂在肩上和身侧,目带笑意。

    “鄙人柳翩翩,见过二位神君。”

    二人起身,与男子点头问好。

    桌上的茶盏点心焕然一新,散发一股清甜,是花茶。

    这清香暂时压抑住了屋里随处可闻的暗香味。

    “二位神君千里迢迢来此,是我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哪里哪里,是我们叨扰了,柳公子不必自责。”松瑾笑着道。他主动承担与人交往的重任,朝云倒乐得自在。

    “二位可以叫我翩翩,不必称公子。”柳翩翩的声音和他的外表一样温润,听得人很舒服。

    和松瑾的温润倒不是同一类。

    “那翩翩也别称呼我们为神君,叫我们的名字就好,我叫松瑾。”

    “朝云。”朝云弯了弯嘴角。

    “二位来此的目的我大概知晓一二,若不嫌弃,近日可在小店内歇息,一来你们办事方便,二来我也可略尽地主之谊。”

    柳翩翩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为朝云二人安排好了后续,也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反正你们就在这住着吧,事办得怎么样我不管,要我帮忙我会尽力,多的我也不说,咱们好聚好散。

    既然主人都这么说了,二人也只得应承下来。

    两人跟在轮椅后面前往住处,朝云殿后,她看见松瑾在身后给她比了个手势。

    是吉。

    这香店外间看着小小一个,内里却挺有乾坤。院内花草树木繁盛,还有个小小的水塘,三面皆是房屋,与前堂一起围成了一个四合院。

    因是夜晚,看得不太清楚,但也能觉出这院子的精致。

    朝云松瑾二人住在东面房屋,两间房相连,朝云的屋外好巧不巧有棵石榴树,倒让她想起月老殿,不自觉生出一点亲切熟悉感。

    但这点可有可无的亲切感并未减弱朝云心中的不安。

    从看到这店的那一刻她就觉得不安,哪怕松瑾洪福齐天,她依然叫他占卜吉凶。

    这不安从看到柳翩翩的那一刻达到了巅峰。

    朝云忧心忡忡,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但被褥间淡淡的皂角清香仿佛有安神的作用,没一会儿她就精神恍惚,几个吐息间就已不省人事,与周公相会了。

    柳翩翩并未回房,他的轮椅停在了院里的垂丝海棠前,月光如水,洒了他一身,黑发如墨,越发衬得他肤白如玉。他抬头望着海棠花,夜里的微风拂过,院里一阵沙沙作响。许久,花叶间落下一声轻飘飘的叹息,很快被风吹散了。

    翌日一早,柳翩翩亲自下厨做了早餐招待二人,饶是朝云自诩吃过不少美食,那粥还是鲜得朝云舌头都要掉了,松瑾也不例外。

    二人一人一句称赞夸得柳翩翩红了耳朵,笑道:“瑶瑶因早年一些事熬坏了胃,是药三分毒,而粥养胃又管饱,我就找东街食肆的师傅学了很久,变着花样时常做给她吃,年复一年这样养下来,瑶瑶的胃也好了七七八八,早些年夜里常常疼得睡不着觉,慢慢地也就好了许多,连胃口也很好了……”

    柳翩翩谈到瑶瑶时眼睛不自觉地眯起,嘴角上翘,声音轻柔又带着甜蜜。

    他说完后盯着面前的粥看了许久,道:“抱歉,是我失言了。”

    别啊你继续说啊,你不说我怎么修复你们的姻缘。

    不知道柳翩翩有没有听到朝云的心声,他没再继续说话,这顿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

    三人埋头只顾吃饭,一时之间只闻碗碟相碰之声。

    一直到收拾完碗筷柳翩翩也没再开口说一句话。

    朝云面上不显露,内心早想了千百种法子。

    不管怎样,首先要让柳翩翩开口,最好是他主动开的口,但又不能施加外力让他配合。

    要不然别说天帝了,通天阁第一个逮捕她。

    死板的办事流程,看我不找到机会狠狠改掉你。

    在朝云头脑风暴之际,松瑾却像入定了一般,坐在石凳上闭目养神,一动也不动。

    “松瑾?”朝云挪过去几步,小声地叫唤。

    松瑾紧闭双眼不为所动。

    “松瑾?”朝云又唤了一声。

    依然没人理她。

    罢了,反正也用不上他,任他睡吧。

    朝云还没想好要如何让柳翩翩主动开口,只见他从厨房走出,对朝云招了招手。

    终于要对我交代了吗!

    朝云按捺住心中的激动,面色平静地走向柳翩翩,跟着他去到了前堂。

    到了屋内,柳翩翩只是让朝云随意,自己则驱着轮椅坐在门前,似乎在等着什么。

    朝云心内暗暗好奇,得到柳翩翩许可后打量起堂屋,屋内摆设和昨晚所见一致,在日光映照下越发显得屋内清隽雅致,和屋外牌匾上的字及院内布局是一个风格,一切都像极了柳翩翩本人,但清俊过多,又不像他。

    在堂内待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门帘掀开,一个头上扎着两个丸子的小姑娘钻了进来。

    她看到屋内有生人,脚步一顿,神色都僵硬起来。

    柳翩翩笑得弯了眼睛,朝她招了招手:“芥子,过来。”

    名如其人,是芥子。

    这年头草药成人型可不容易。

    芥子乖乖地来到柳翩翩跟前,柳翩翩摸摸她的头,对朝云介绍道:“这是我店内的丫头,无父无母早些年一直流浪,我见她可怜,就把她捡回来。”

    朝云听着柳翩翩胡扯,心内赞叹这妖心里素质真好,说鬼话也脸不红心不跳。

    不知柳翩翩为何要骗她,朝云心内的不安又躁动起来。

    锦鲤锦鲤顺我心意快快显灵!

    就算柳翩翩笑得温柔,朝云也自觉长得不渗人,可芥子身子却微微发抖,似乎在惧怕什么。

    朝云看着女孩眉间满溢出来的黑气,心中的不安达到顶峰,神海里的警铃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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