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心月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终于将杨柳阁的基本情况和现状都摸了个透彻。
杨柳阁下设易德、修远、灵象、四时、四望、文华、芳菲七部，每部分为四阁，各自掌握的信息虽各不相同，职责却是一样，便是搜寻鄢朝各地各时、与国家息息相关的大小事宜；经整理汇总后，由各部长官、也即部丞统一上报给阁主后，再事无巨细地呈报给皇帝——如此这般，某些部便多了一层监察朝中与各地官员的意味，譬如负责探查朝中三省六部等部门的修远部，又如涉及地方政务的四望部和四时部。
杨柳阁的前一任阁主便是楼月的父亲楼子衡，但细细论起，原本该担此职务的是他兄长楼子衢，然而楼子衢意外早逝，阁主的位置才轮到他头上；楼夫人陆氏从前是修远部的部丞，手腕也颇为了得，奈何天不假年，三十出头的年纪便因病去世。楼子衡没有妾室通房，妻子逝世后，也未曾续弦，是以京中与楼家熟识者，无人不道夫妇二人鹣鲽情深。
楼子衡膝下一双儿女，除了楼月，还有一子，名叫楼信，比她小两岁，如今是灵象部的部丞、兼任司天监少监；姐弟俩一母同胞，也颇为亲厚。楼子衡起先是国子监祭酒，辞去阁主一职后，便在门下省领了个闲职，杨柳阁的差事则尽数交给了长女。
作为鄢都最为完备的情报系统，杨柳阁世代由楼家人掌管，历任阁主男女俱有；是以楼子衡决定、将阁主的位置传给女儿时，阁中也没什么反对的声音——只除了现在的修远部部丞。
修远部的上任部丞是阁主夫人陆氏，如今却是楼子衢的独子楼伊；从前陆夫人在时，修远部端的是井井有条，十余年间都不曾出过岔子；她病逝之后，楼子衡一时寻不到合适的部丞人选，便将修远部一应事宜交予楼月，楼伊从旁辅助，后来楼月继任阁主，楼伊便坐上了修远部的部丞之位。然而自此开始，楼伊便不知为何、常常偷奸耍滑，三天两头便要楼月出面，替他收拾一次烂摊子；当时楼心月还没介入剧情之中，最终还是以楼月不堪其扰，命修远部四阁掌事直接将相关事宜报与林箐、再由她统一上报给自己作结。
虽然这能解决当时的麻烦，但依然没有触及根本矛盾——楼伊之所以针对楼月，是因为在他的认知里，楼子衡只是暂时取代了本应属于他父亲楼子衢的阁主之位，所以他请辞只后，应当将阁主的位置传给他，而不是楼月；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楼月比他更适合做杨柳阁的阁主，哪怕换成眼下刚到束发之年的楼信，也远比他合适。
只可惜，按照自己目前掌握的信息，还没有能一鼓作气把对方赶走的机会，楼心月暗自扼腕叹息，也是楼月太过温和，做事总习惯留三分余地。
不过……这好像，也是她自己的缺点。
她没忍住，重重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脸。
“小姐好端端的，忽然叹什么气呀？”林箐恰好端了早饭过来，“小姐先用饭吧，不然粥该凉了。”
楼子衡这几日告病假、去了楼家在京郊的田庄修养，楼信一早便去了司天监；楼心月见家中无人，也懒得再去饭厅，索性直接叫林箐把早饭端来了房间；她自觉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不便对人言，只好笑了笑，佯装无事般坐到桌边，“没什么，只是父亲这几日不在家中，阿信又成日在司天监见不到人，觉得有些无趣罢了。”
“原来这样，奴婢还以为小姐哪里不舒服呢。”林箐摆好碗筷，闻言笑道，“若只是觉得无趣，林箐倒有个拙见——上个月，京城东郊新来了一位花匠，最擅长打理芍药，不少人都去看过他种花的园子，据说能和宫里御花园种的媲美呢；眼下正是芍药开的最好的时候，今日杨柳阁又休沐，小姐若有兴趣，不若也去看看？”
楼心月咬着筷子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听上去不错——林箐，你去备马吧，用过早饭便去。”
楼心月起初以为，林箐所说的是片花圃，为了好听才叫成了园子，到了地方才知，原是那花农见前来赏花的人越来越多，便在花圃外另辟出一方园子，细细布置了一番；二人到那芍药园时，园中已有了不少人：有住在附近的百姓，有前来赏玩的青年男女，还有买卖花卉的商人，不一而足。
这园中的芍药都是花农精挑细选过的品种，开得极好不说，摆放非但不杂乱，反倒分布有序，不过半亩大的园子，竟也有几分咫尺乾坤的美感。
楼心月最终停在一丛开得正好的胭脂点玉前，忽然发觉，四周的女子似乎都有意无意往同一个方向看去；她微微眯起眼，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不多时便瞧见了不远处正并肩赏花的二位青年。
好像没见过，她这般想着，轻轻拉了一下林箐的衣袖，“林箐你瞧，那边两位公子是……”
“是姜二公子和成公子呢。”林箐闻言，也探头看了过去，随即笑道，“前几日还听桃雨提到成公子，可巧今儿个就瞧见了。”
楼心月心念微动，面上却不显，“这样说来，我从前只看过画像，竟没同他二人正式见过；这样瞧着，他二人倒真是风流天成。”
“姜二公子矜贵，成公子清雅，确实各有风致。”林箐玩笑道，“听说这二人外出同行，一路上多的是丢帕子鲜果的姑娘家……诶，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什么谁家年少来着……哦，年少不知愁滋味！”
楼心月笑了笑，轻轻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是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吧——可惜眼下已过了时节，不然这二人走在街上，合该是杏花吹满头。”
“我不如小姐通文墨，那自然是小姐说的有理了。”林箐吐了吐舌头，“说起来，姜二公子和成公子似乎就是当年杏林诗会相识的呢，果真是杏花吹满头。”
楼心月却忽然想到杏花有轻愁淡喜、心绪缭乱的寓意，莫名咂摸出几分怪异，不置可否地摇了摇手中的团扇，“这样说来，我倒想拜会一下那二位；奈何自己托了个女儿身，不便与男子结交。”该死的封建时代。
“小姐这般说，莫不是瞧上了哪位公子，想招来做姑爷了？”林箐见她看得出神，忽的眼睛一转，小声玩笑道。
楼心月立时瞪了她一眼：“你这丫头，怎得年纪大了，嘴上反没个把门的？这也是能胡言的事情？”
林箐自知失言，忙给楼心月赔罪：“是林箐失言，一时忘了规矩——小姐饶我这一回吧，林箐下次再不敢……不对，不会再有下回了。”
“哎……罢了罢了，也是你我平日随意惯了，下回记着，莫在外人跟前说这些就是。”楼心月轻轻叹了口气“本朝风气已算开放了，可历朝女子，却总难随心所欲，连随口一句玩笑，都要担心落人口实；倘若女子也如男子一般，能来去自如、从心而为，焉知不能做出一番事业呢……罢了，多说也无益，且先赏花罢。”
林箐一时也不知如何接话，却忽然听见一人拍了拍手：“姑娘所言甚是。”
楼心月原本低头抚弄着面前的一盆金簪刺玉，闻言下意识抬起头——竟是姜桡和成舟。
明眼人一瞧过去，便知姜桡是个高门大户的小公子：鲜艳的锦缎外袍，腰间配饰和荷包颇为精致，盘发用的银丝冠都嵌着美玉，更不必说周身的矜贵气质；他模样生得好，唇红齿白，一双狐狸似的眼睛顾盼生辉，平添一股聪明劲。成舟一身打扮明显比他朴素许多，然而模样却比姜桡还俊俏几分，便也不显得露怯；他祖籍江南，长相端正秀气外，更多了一层温柔；再加上他一身清雅的书卷气，即便站在姜桡这样出挑的人旁边，也丝毫不逊色。
不愧是探花郎，楼心月暗自想着，姜桡的长相打扮和自己脑补得大差不差，成舟却比她原本想的还好看几分；两人一个明朗一个清隽，这样站在一处，怎么看都十分养眼，可巧二人又是知音，倒真有几分伯牙子期一般的高士风采。
这样一看，投成男儿身，似乎还有些委屈成舟了；他若是个姑娘家，和姜仲楫应当会十分登对，楼心月忽然很无厘头地想。
拍手那人自然是姜桡。
他见楼心月看过来，便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在下姜桡，草字仲楫；这位是成舟，表字兰艒。”
成舟抿唇微笑，点了点头：“素不相识，原是我们冒昧了。”
“原是姜公子与成公子。”楼心月回了一礼，“成公子这是什么话——我早前便听闻，兰艒仲楫，堪比高山流水，今日见之，倒是小女之幸。”
姜桡闻言笑了笑，摆了摆手：“姑娘这话，姜某可不敢当；兰艒确有伯牙之才，我却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方才我不过偶然听得姑娘闲话，觉得姑娘所言虽有些轻率，却是实言，也颇有几分理趣，这才有此言行；若有冒犯之处，姜某便在此赔个不是，还望姑娘见谅。”
“仲楫，你这话说的，便是妄自菲薄了；若我有伯牙之才，你必当在钟子期之上。”成舟忽温声道，“我方才见姑娘言谈气度，倒像是个官家小姐；不知姑娘，是哪位大人的千金？”
不是，怎么还互相夸起来了，我也是你们商业互吹的一环吗——楼心月暗自吐槽，面上却不显：“家父楼子衡，如今在门下省任职。”
姜桡尚在沉思，成舟已反应过来，忙又行了一礼：“原是仲平先生。成某从前在国子监任职时，还多亏令尊照拂，眼下倒是我怠慢了。原惦记着要上门拜会，可惜一直未能成行，倒是我失礼了。”
姜桡这才反应过来，也行了一礼：“原来是楼家小姐，幸会。”
这也太客气了……楼心月一时觉得有些招架不住，笑容都有些勉强起来，“二位公子言重了；我今日闲来无事、听闻此处芍药可观，这才来赏花，不想能遇上二位，也算是有缘。”
“虽说从前素未谋面，可姜某今日瞧着，楼小姐倒是位妙人。”姜桡笑道，“不过说到赏花，我倒记起来了——楼小姐和家姐约是意趣相投，平南侯江家半月后办满月酒，不知楼小姐可愿赏光？”
平南侯江家，楼心月的脑子飞速转动起来，似乎是文华部纸阁掌事、江润生的本家；至于姜家长女，她先前并未过多思量相关之事，倘若在系统调整人物关系时，设定她嫁给平南侯世子江雨生，也合乎情理；自己眼下如果应下此事，兴许日后还能多条人脉。
她思及此处，当下眼睛便亮起来，正预备开口，却见成舟看了姜桡一眼，神色中似有无奈：“仲楫……从前姐姐说你是个好热闹的，确实不假；今日与楼小姐不过初相识，你竟也敢冒昧邀请，也不怕叫人说越俎代庖；再说大些，今日来赏花的人不少，倘若让有心人瞧见、说你同楼小姐私相授受，岂非要坏了楼小姐的清誉？”
姜桡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素日最不喜繁文缛节，他会这般邀请，楼心月并不奇怪；然而眼下听到成舟这般言语，她倒有些意外——成舟倒真是个心思细腻的，且又为人着想，楼心月对他的好感立时又高了几分。
“哎呀，这不是见楼小姐说话颇有见地、又谦和有礼，这才提了此事。”姜桡讪笑道，“阿姐这些日子又出不了门，好容易遇到个颇有见地的官家小姐，这不是怕她闷坏了、想给她引荐一番么。”
成舟笑着叹了口气，“你啊……楼小姐可还没说要应下呢。”
这才说了几句话，便觉得自己颇有见地了，姜二公子倒真有股天真的傻气，楼心月不由得笑起来：“倘若平南侯府不嫌弃楼家卑微、肯送一份拜帖，小女自然敬谢不敏。”
“真的吗！”姜桡听她这般说，当下便兴奋起来，“那等我回府，便叫人给姐姐送信去——楼小姐，可莫要失约了。”
楼心月被他逗笑，也认真点了点头：“这是自然——都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小女自当守约。”
杨柳阁下设易德、修远、灵象、四时、四望、文华、芳菲七部，每部分为四阁，各自掌握的信息虽各不相同，职责却是一样，便是搜寻鄢朝各地各时、与国家息息相关的大小事宜；经整理汇总后，由各部长官、也即部丞统一上报给阁主后，再事无巨细地呈报给皇帝——如此这般，某些部便多了一层监察朝中与各地官员的意味，譬如负责探查朝中三省六部等部门的修远部，又如涉及地方政务的四望部和四时部。
杨柳阁的前一任阁主便是楼月的父亲楼子衡，但细细论起，原本该担此职务的是他兄长楼子衢，然而楼子衢意外早逝，阁主的位置才轮到他头上；楼夫人陆氏从前是修远部的部丞，手腕也颇为了得，奈何天不假年，三十出头的年纪便因病去世。楼子衡没有妾室通房，妻子逝世后，也未曾续弦，是以京中与楼家熟识者，无人不道夫妇二人鹣鲽情深。
楼子衡膝下一双儿女，除了楼月，还有一子，名叫楼信，比她小两岁，如今是灵象部的部丞、兼任司天监少监；姐弟俩一母同胞，也颇为亲厚。楼子衡起先是国子监祭酒，辞去阁主一职后，便在门下省领了个闲职，杨柳阁的差事则尽数交给了长女。
作为鄢都最为完备的情报系统，杨柳阁世代由楼家人掌管，历任阁主男女俱有；是以楼子衡决定、将阁主的位置传给女儿时，阁中也没什么反对的声音——只除了现在的修远部部丞。
修远部的上任部丞是阁主夫人陆氏，如今却是楼子衢的独子楼伊；从前陆夫人在时，修远部端的是井井有条，十余年间都不曾出过岔子；她病逝之后，楼子衡一时寻不到合适的部丞人选，便将修远部一应事宜交予楼月，楼伊从旁辅助，后来楼月继任阁主，楼伊便坐上了修远部的部丞之位。然而自此开始，楼伊便不知为何、常常偷奸耍滑，三天两头便要楼月出面，替他收拾一次烂摊子；当时楼心月还没介入剧情之中，最终还是以楼月不堪其扰，命修远部四阁掌事直接将相关事宜报与林箐、再由她统一上报给自己作结。
虽然这能解决当时的麻烦，但依然没有触及根本矛盾——楼伊之所以针对楼月，是因为在他的认知里，楼子衡只是暂时取代了本应属于他父亲楼子衢的阁主之位，所以他请辞只后，应当将阁主的位置传给他，而不是楼月；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楼月比他更适合做杨柳阁的阁主，哪怕换成眼下刚到束发之年的楼信，也远比他合适。
只可惜，按照自己目前掌握的信息，还没有能一鼓作气把对方赶走的机会，楼心月暗自扼腕叹息，也是楼月太过温和，做事总习惯留三分余地。
不过……这好像，也是她自己的缺点。
她没忍住，重重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脸。
“小姐好端端的，忽然叹什么气呀？”林箐恰好端了早饭过来，“小姐先用饭吧，不然粥该凉了。”
楼子衡这几日告病假、去了楼家在京郊的田庄修养，楼信一早便去了司天监；楼心月见家中无人，也懒得再去饭厅，索性直接叫林箐把早饭端来了房间；她自觉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不便对人言，只好笑了笑，佯装无事般坐到桌边，“没什么，只是父亲这几日不在家中，阿信又成日在司天监见不到人，觉得有些无趣罢了。”
“原来这样，奴婢还以为小姐哪里不舒服呢。”林箐摆好碗筷，闻言笑道，“若只是觉得无趣，林箐倒有个拙见——上个月，京城东郊新来了一位花匠，最擅长打理芍药，不少人都去看过他种花的园子，据说能和宫里御花园种的媲美呢；眼下正是芍药开的最好的时候，今日杨柳阁又休沐，小姐若有兴趣，不若也去看看？”
楼心月咬着筷子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听上去不错——林箐，你去备马吧，用过早饭便去。”
楼心月起初以为，林箐所说的是片花圃，为了好听才叫成了园子，到了地方才知，原是那花农见前来赏花的人越来越多，便在花圃外另辟出一方园子，细细布置了一番；二人到那芍药园时，园中已有了不少人：有住在附近的百姓，有前来赏玩的青年男女，还有买卖花卉的商人，不一而足。
这园中的芍药都是花农精挑细选过的品种，开得极好不说，摆放非但不杂乱，反倒分布有序，不过半亩大的园子，竟也有几分咫尺乾坤的美感。
楼心月最终停在一丛开得正好的胭脂点玉前，忽然发觉，四周的女子似乎都有意无意往同一个方向看去；她微微眯起眼，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不多时便瞧见了不远处正并肩赏花的二位青年。
好像没见过，她这般想着，轻轻拉了一下林箐的衣袖，“林箐你瞧，那边两位公子是……”
“是姜二公子和成公子呢。”林箐闻言，也探头看了过去，随即笑道，“前几日还听桃雨提到成公子，可巧今儿个就瞧见了。”
楼心月心念微动，面上却不显，“这样说来，我从前只看过画像，竟没同他二人正式见过；这样瞧着，他二人倒真是风流天成。”
“姜二公子矜贵，成公子清雅，确实各有风致。”林箐玩笑道，“听说这二人外出同行，一路上多的是丢帕子鲜果的姑娘家……诶，那句诗怎么说的来着，什么谁家年少来着……哦，年少不知愁滋味！”
楼心月笑了笑，轻轻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是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吧——可惜眼下已过了时节，不然这二人走在街上，合该是杏花吹满头。”
“我不如小姐通文墨，那自然是小姐说的有理了。”林箐吐了吐舌头，“说起来，姜二公子和成公子似乎就是当年杏林诗会相识的呢，果真是杏花吹满头。”
楼心月却忽然想到杏花有轻愁淡喜、心绪缭乱的寓意，莫名咂摸出几分怪异，不置可否地摇了摇手中的团扇，“这样说来，我倒想拜会一下那二位；奈何自己托了个女儿身，不便与男子结交。”该死的封建时代。
“小姐这般说，莫不是瞧上了哪位公子，想招来做姑爷了？”林箐见她看得出神，忽的眼睛一转，小声玩笑道。
楼心月立时瞪了她一眼：“你这丫头，怎得年纪大了，嘴上反没个把门的？这也是能胡言的事情？”
林箐自知失言，忙给楼心月赔罪：“是林箐失言，一时忘了规矩——小姐饶我这一回吧，林箐下次再不敢……不对，不会再有下回了。”
“哎……罢了罢了，也是你我平日随意惯了，下回记着，莫在外人跟前说这些就是。”楼心月轻轻叹了口气“本朝风气已算开放了，可历朝女子，却总难随心所欲，连随口一句玩笑，都要担心落人口实；倘若女子也如男子一般，能来去自如、从心而为，焉知不能做出一番事业呢……罢了，多说也无益，且先赏花罢。”
林箐一时也不知如何接话，却忽然听见一人拍了拍手：“姑娘所言甚是。”
楼心月原本低头抚弄着面前的一盆金簪刺玉，闻言下意识抬起头——竟是姜桡和成舟。
明眼人一瞧过去，便知姜桡是个高门大户的小公子：鲜艳的锦缎外袍，腰间配饰和荷包颇为精致，盘发用的银丝冠都嵌着美玉，更不必说周身的矜贵气质；他模样生得好，唇红齿白，一双狐狸似的眼睛顾盼生辉，平添一股聪明劲。成舟一身打扮明显比他朴素许多，然而模样却比姜桡还俊俏几分，便也不显得露怯；他祖籍江南，长相端正秀气外，更多了一层温柔；再加上他一身清雅的书卷气，即便站在姜桡这样出挑的人旁边，也丝毫不逊色。
不愧是探花郎，楼心月暗自想着，姜桡的长相打扮和自己脑补得大差不差，成舟却比她原本想的还好看几分；两人一个明朗一个清隽，这样站在一处，怎么看都十分养眼，可巧二人又是知音，倒真有几分伯牙子期一般的高士风采。
这样一看，投成男儿身，似乎还有些委屈成舟了；他若是个姑娘家，和姜仲楫应当会十分登对，楼心月忽然很无厘头地想。
拍手那人自然是姜桡。
他见楼心月看过来，便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在下姜桡，草字仲楫；这位是成舟，表字兰艒。”
成舟抿唇微笑，点了点头：“素不相识，原是我们冒昧了。”
“原是姜公子与成公子。”楼心月回了一礼，“成公子这是什么话——我早前便听闻，兰艒仲楫，堪比高山流水，今日见之，倒是小女之幸。”
姜桡闻言笑了笑，摆了摆手：“姑娘这话，姜某可不敢当；兰艒确有伯牙之才，我却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方才我不过偶然听得姑娘闲话，觉得姑娘所言虽有些轻率，却是实言，也颇有几分理趣，这才有此言行；若有冒犯之处，姜某便在此赔个不是，还望姑娘见谅。”
“仲楫，你这话说的，便是妄自菲薄了；若我有伯牙之才，你必当在钟子期之上。”成舟忽温声道，“我方才见姑娘言谈气度，倒像是个官家小姐；不知姑娘，是哪位大人的千金？”
不是，怎么还互相夸起来了，我也是你们商业互吹的一环吗——楼心月暗自吐槽，面上却不显：“家父楼子衡，如今在门下省任职。”
姜桡尚在沉思，成舟已反应过来，忙又行了一礼：“原是仲平先生。成某从前在国子监任职时，还多亏令尊照拂，眼下倒是我怠慢了。原惦记着要上门拜会，可惜一直未能成行，倒是我失礼了。”
姜桡这才反应过来，也行了一礼：“原来是楼家小姐，幸会。”
这也太客气了……楼心月一时觉得有些招架不住，笑容都有些勉强起来，“二位公子言重了；我今日闲来无事、听闻此处芍药可观，这才来赏花，不想能遇上二位，也算是有缘。”
“虽说从前素未谋面，可姜某今日瞧着，楼小姐倒是位妙人。”姜桡笑道，“不过说到赏花，我倒记起来了——楼小姐和家姐约是意趣相投，平南侯江家半月后办满月酒，不知楼小姐可愿赏光？”
平南侯江家，楼心月的脑子飞速转动起来，似乎是文华部纸阁掌事、江润生的本家；至于姜家长女，她先前并未过多思量相关之事，倘若在系统调整人物关系时，设定她嫁给平南侯世子江雨生，也合乎情理；自己眼下如果应下此事，兴许日后还能多条人脉。
她思及此处，当下眼睛便亮起来，正预备开口，却见成舟看了姜桡一眼，神色中似有无奈：“仲楫……从前姐姐说你是个好热闹的，确实不假；今日与楼小姐不过初相识，你竟也敢冒昧邀请，也不怕叫人说越俎代庖；再说大些，今日来赏花的人不少，倘若让有心人瞧见、说你同楼小姐私相授受，岂非要坏了楼小姐的清誉？”
姜桡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素日最不喜繁文缛节，他会这般邀请，楼心月并不奇怪；然而眼下听到成舟这般言语，她倒有些意外——成舟倒真是个心思细腻的，且又为人着想，楼心月对他的好感立时又高了几分。
“哎呀，这不是见楼小姐说话颇有见地、又谦和有礼，这才提了此事。”姜桡讪笑道，“阿姐这些日子又出不了门，好容易遇到个颇有见地的官家小姐，这不是怕她闷坏了、想给她引荐一番么。”
成舟笑着叹了口气，“你啊……楼小姐可还没说要应下呢。”
这才说了几句话，便觉得自己颇有见地了，姜二公子倒真有股天真的傻气，楼心月不由得笑起来：“倘若平南侯府不嫌弃楼家卑微、肯送一份拜帖，小女自然敬谢不敏。”
“真的吗！”姜桡听她这般说，当下便兴奋起来，“那等我回府，便叫人给姐姐送信去——楼小姐，可莫要失约了。”
楼心月被他逗笑，也认真点了点头：“这是自然——都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小女自当守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