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司（上）
周六晚上七点半，方雏清按照习惯提前半小时进入线上会议，韩笑知还没上线，头像显示灰色。她打开另一台笔记本，点开工作记录文件夹，端起手边的茶，慢慢回顾起来。方母知道女儿晚上有工作，就在楼下找了个棋牌室打麻将去了。偌大个家只有时钟走针的声音，静谧且温馨。
叮叮！韩笑知进入会议。电脑屏幕上出现一张帅气的脸。对方可能以为对面看不到，自顾自理了理头发，把电脑摄像头当作镜子般照了照。
方雏清觉得好笑，不想拆穿他，就假装刚上线，拨了拨话筒，发出了呲呲的声音。
果然，韩笑知以为她刚上线，问道：“雏清？怎么不开摄像头？”
方雏清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不喜欢开那个。就这么说吧。”
韩笑知脸上浮现尴尬，好似想起什么一般，盯着摄像头没说话。
“你就开着呗，挺帅的。”方雏清抬眼看了下屏幕。
屏幕里的人很是受用，放在关闭摄像头上的手指慢慢放下了。
“我看到你传来的文件了，一个股权回购案。”方雏清打开案件材料，说道。
“这个和以往我们代理的案件不同，这个案子不是在法院。在仲裁委。”韩笑知揉了揉眉心。
“哦，管辖啊。采用社会救济。也行。”方雏清翻到争议解决方式条款页，一边看一边说。
“你知道的，仲裁一裁终局，不得上诉。”
“嗯，效率更高，不是更好么？”
“但是委托人开出了八位数的律师费，这个案子如果打的不好，等于自砸招牌。”韩笑知叹了口气。
方雏清抬起头看着电脑屏幕，认真的问：“老韩，八位数律师费的案子不是第一次打，怎么这次你这么紧张呢？难道这个案子……”
韩笑知愣了下，仿佛在电脑屏幕上看到了那张清丽的小脸，尴尬地笑了笑，“哪能呢，你别瞎猜。我就是没做过仲裁案件，谁还没个第一次啊！”
方雏清不置可否，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雏清，我记得几年前有个仲裁案件在伦敦仲裁委，是你去参加的？”
“嗯，胜诉了。执行的也很顺利。”其实那个案子本是韩笑知主办的，但他临时接了个十个亿标的的大案，不得不放弃这个案子，转给方雏清主办。好在案件事实清楚也不复杂，方雏清去了伦敦仲裁委，质证环节结束后对方就提出调解，最后出具调解书，对方没多久就把欠款付了。
韩笑知很是开心，笑道：“那这次你主办？我辅助你。”
方雏清有些惊讶，“老韩？”
“雏清，你知道我手上案子太多了，这两年我还想在A市开个分所，扩大队伍的。这种大标的案件，我现在力不从心你知道吗？”
方雏清陷入沉思，没有说话。
“而且，我希望你能做问诤A市分所的主任律师，你需要一个大案件打出名声，把名声传到A市去。”韩笑知一脸认真。
方雏清噗地一声笑了，“老韩啊，你突然这么正经我还有点不习惯呢。分所的事以后再说吧。”
两人很快进入工作状态，聊起案子来。
由于案件事实比较复杂，等到方母打完一圈麻将回来，两人还没结束会议。
方母悄悄看了看书房，转身拿了开水壶进来，给女儿续上茶水。
韩笑知正说着话，方母看着屏幕里的男人，若有所思。
方雏清笑着拍了拍妈妈的手，接过茶杯，指了指电脑示意工作还需要一会。方母点点头，指了指时钟，比了个口型“早点休息”就出去了。
凌晨一点，两人结束了案件讨论。韩笑知看着镜头里自己发青的眼眶，想着对面的人也是如此，心疼道：“雏清，不好意思啊拖着你到这么晚。”
方雏清伸了个懒腰，摘下防蓝光眼镜，轻轻捏着鼻梁，说：“没事，工作嘛。再说你什么时候给我配个助理，给我减轻负担？”
韩笑知眼睛一亮：“我说前几天总觉得忘了什么事情呢，所里新来了个实习律师，派给你当助理吧。老张说是个性格不错的姑娘，应该和你合拍。”
方雏清往椅背上靠了靠，抬起双腿放在椅子上，双臂环抱着双腿，笑盈盈地回答：“那必须的啊，我的第一个徒弟，必须好好带，尽我所能。叫什么名字？”
“慈词。姓是慈悲的慈，名字是词语的词。A大的本科生。”
“哦，”方雏清听到A大，若有所思。“挺好的。”
韩笑知瞬间想到了一个人，吓得他瞌睡虫都跑了，“你要是不喜欢可以换别人……”他喃喃道。
“怎么会，A大可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学校，我哪敢嫌弃呢。”方雏清半带自嘲地回答。也不知这个“嫌弃”是对学校，还是对那个人。
“那我把她微信推给你？”
“啊？不用我有……”方雏清似乎沉浸在思考里，下意识以为是某人的微信。
“什么？”韩笑知没反应过来，“我说慈词的微信。”
几乎是同时的，方雏清笑着说，“啊对，你发给我吧，谢谢。”
韩笑知意识到了，猜到了方雏清目前的样子，她一定很伤心吧。韩笑知关掉了摄像头，说：“早点休息雏清。晚安。”
“嗯，你也是。”
韩笑知很快就把慈词的微信推了过来。方雏清也没有什么架子非要等别人加自己，飞快点点手机，发送了好友申请。然后就去洗漱，等她收拾完自己回来，打开手机还是显示待通过好友申请，许是小姑娘睡得早没看手机，方雏清这样想着，也是，几个人熬到这么晚不睡呢。胡乱想着也就睡着了，睡前的那一点钝痛心脏的伤心也悄悄藏了起来，仿佛没有发生。
第二天一早。方雏清是被微信消息提醒声吵醒的。她皱了皱眉，从身边摸出手机，原来是慈词的消息。
“不好意思方律师！我昨天睡着了没看手机！”
“啊方律师是不是打扰您休息了……”
“简单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A大金融系毕业生，双学位是法学，已经通过了法律职业资格考试。其实我大学时候已经听说您啦！您是Z大优秀毕业生！在我们朋友圈里到处都在传您和季总的故事……”
方雏清起先带着微笑看着消息，丝毫没有因为被吵醒而感到生气，直到看到“季总”。她没有继续看下去，她和季许的故事么？他已经是季总了啊。
方雏清两眼放空看着天花板，直到方母来敲门喊她起床。
方母一眼就看出了女儿的不对劲，试探性的问道：“昨天晚上案子讨论的不顺利？”
方雏清正漫不经心的刷着牙，嘟哝着回答：“没有啊，挺顺利的。”
方母还想问，看着女儿的黑眼圈，选择了换个话题。
“今天我也做了鸡蛋灌饼，尝尝怎么样？”
“那必须好吃！我妈妈的手艺世界最好！”方雏清洗好脸，开心的说。
方母也不知道女儿透露的开心是真的开心还是伪装的开心，但看到女儿明媚的笑容，她的担心也慢慢放下。
母女吃完饭后，方雏清准备去趟所里，虽然这位助理给自己的第一印象没那么开心，但还是得去见见，以便于开展后面的工作。
她打开衣柜，清一色的衬衫，她挑了一件红色的真丝衬衫，再找了条黑色西装裤，比了比觉得还可以，随手拿了个背包，就准备出门了。
方母看她没化妆就出门，连忙从厨房出来拦住，“之之啊，得捯饬一下吧。”
方雏清有些意外，“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额，姑娘啊，虽然你皮肤白，但是吧，这个酒红色衣服，素颜穿还是有些，显黄。”方母直白的说。
方雏清扶额，哭笑不得：“差点忘了，我的母亲大人是做化妆品的，我这样太邋遢了是不是？一点也不像精致的大律师对不对？”
方母不管她怎么揶揄自己，帮她把包包拿下来，哄着女儿进了衣帽间，亲手给女儿化起妆来。
方雏清本身底子就好，平时也不经常化妆，皮肤更是吹弹可破，极好上妆，妆后的她，活脱脱一个绝世大美人。
方母看着镜子中的女儿，表示很满意。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说：“快去所里吧。”
方雏清还有些不习惯，她鲜少穿明艳的颜色，今天突发奇想穿这件衬衫也是因为心里憋着一口气，想在气势上压一压口无遮拦的小助理；没想到被母亲一番打扮，看起来就像一只漂亮的花瓶。小助理会不会更以为自己是因为美貌被季许看上的？
镜子中的美人撅起嘴，有些不高兴了。
方母不管这些，拎起背包塞到女儿怀里，把她推出门去。
看着女儿开着车走了，方母倚在窗边叹了口气，“之之啊，爸爸妈妈只希望你能永远开开心心的。”
方雏清来到所里回到自己办公室才发现，已经有月余没有回办公室了。慈词看到她来，马上跟屁虫似的跟了上去。
“方律师好！”慈词甚至鞠了个躬。
正在找东西擦桌子的方雏清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抬了抬手示意她找个地方坐着。
慈词，长着一张娃娃脸，声音甜甜的，属于甜美系小女孩，看着她再看看自己，方雏清突然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姐”的年纪。
正不知说什么时，慈词说道：“方律师，以后我可以喊您清姐吗？”
方雏清好像听到了扎心的声音。这个小姑娘，怎么总喜欢在雷区蹦迪呢？
“嗯，你随意。”方雏清垂下眼，深呼吸。
“清姐，您好漂亮啊！以前我就听说您是Z大的校花，名不虚传！今天您进所里的时候，感觉整个所都明亮了许多！还有您这衣服，多挑人啊，您穿着真好看！”
慈词这个姑娘吧，虽然说话总不中听，但是夸起人的时候，仿佛真有那么回事似的。
“行了，奉承话不必说了。”方雏清有些不好意思，本身化了妆就有些不适应，这下更觉得哪哪都不对劲了。
“来说说你的工作经历吧。”
“我是A大金融系的，emmm这个您好像已经知道了哈”她仿佛意有所指，朝方雏清眨了眨眼。
方雏清继续淡定地看着她，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慈词不肯放过她的一丝表情变化，可惜到底比自己遭社会毒打早几年，不论是掩饰还是确实没有反应，慈词从方雏清脸上看不出一丝对故人的怀念。
“大二的时候我辅修了法学，主攻知识产权方向。已经双学位毕业。去年通过了法考，刚刚拿了证。后来我就在网上看到咱们所在招实习律师和助理，一想，您就在问诤所啊，于是我就投了简历，希望能成为您的助理。嘿嘿。”慈词这番话说的抑扬顿挫，极富感情。
方雏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现在法学竞争已经这么厉害了吗？金融学没有出路？
慈词像是看穿了她的心理，继续说：“我金融学的不好，差点被学习劝退，老是挂科。法学学的可好了！全系前10%呢！”
方雏清对这个10%没有什么概念，她本硕七年稳坐全系第一，象征性的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慈词有些消沉，语气弱了下去：“和您肯定没法比，但我已经取得保研资格了。”
“哦？那你现在算是实习？过不久要回去读书？”
“emmm本来是的。”慈词故意不说完，瞅着方雏清的反应。
方雏清：……（这姑娘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我时间很值钱的好不好！）
对比方雏清已经快烧起来了，慈词不疾不徐地继续说：“但是我放弃了。”
方雏清：……
慈词看着方雏清额头上隐约的青筋，决定不逗她了。清了清嗓子，坐正了说：“我家有个亲戚，是国外一所名校的荣誉毕业生，他推荐我去那里读硕了。但是现在不是疫情嘛，暂时不好出国的，我就找点事情做。”
方雏清点了点头，“哪家学校？”其实她这么问是因为近两年国外的野鸡大学不少，小姑娘刚毕业容易被骗，想到了曾经办理的案件，她也是出于礼貌问了一句。
“HEC商学院。”
方雏清无比后悔多嘴问了这句。这个商学院太著名了，对于别人来说它是因为学术能力著名，对于方雏清来说，因为某个人。方雏清觉得这个助理是上天派来膈应她的，总是反复提起她不想听的人和事。
慈词像是不知道一般，眨着眼睛一脸无辜。
方雏清起身拿了个茶杯，也给慈词拿了一个，问：“平时喝茶吗？”
“喝。不过我一般喝奶茶。”慈词继续大喘气。
方雏清努力说服自己去适应这种说话方式，给自己斟了茶，给慈词倒了杯温水。她捧着茶杯站在落地窗前，目光看向远方，似是不经意的问道：“我和……季许的事现在还在学校流传吗？”
时隔9年，方雏清第一次从自己口中说出这个名字，她以为这个压的自己喘不过来气的名字说出口会很艰难，没想到这不过一个称呼而已，没有吞吐，没有起承转合，像极了他们一闪而过的爱情。
慈词收起了之前的嬉皮笑脸，认真的说：“其实，是季学长回到学校演讲的时候说的。他说他在大学时弄丢了一件珍宝，在国外多年懊悔不已，回到国内想要弥补……”慈词小心揣摩着方雏清的神色，见她没什么反应，继续说：“他说他想要解释，不知道能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方雏清的目光看的更远，眼里起了一团雾气，她吸了下鼻子，把茶杯捧到鼻尖下方，嗅着茶叶的香气，试图在其中找回镇定。
“你是他的什么人呢？”方雏清努力压下心里的酸楚，小心的问道。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是花了9年时间缝缝补补才勉强恢复的心，她怕再听到不想听的事情，会给她致命一击，从此再难粘合了。
“不瞒清姐，我是季许的表妹。”
“原来如此。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属于他的苦心安排之一？”方雏清渐渐恢复了理智，此时的她，像极了开庭时咄咄逼人的样子。
“清姐，您这么说我就不认同了。实话说，我是因为仰慕您个人才来的这里，虽然我或多或少了解到一些您和季许的过去，但是这并不影响我个人的选择。我考取A大，学习金融是因为这是A大的王牌专业，辅修法学是因为我真心喜欢法学。”慈词一脸严肃。
方雏清不想惹恼了她，笑了笑说：“那最好。”
“不过有件事我欺骗了您，季许没有推荐我去HEC商学院，我只是想帮他看看您的反应，看看您是否还能想起他。我不读研究生是因为我的成绩不够好，不喜欢念书，所以我会跟着您直到成为执业律师。”慈词说的有些心虚，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方雏清冷眼看着她，放下了茶杯。“此事就算翻篇。下个月我有个案子在A市仲裁委开庭，你帮我整理案卷材料，下周五之前把答辩意见写好给我。”她回到办公桌边，敲了敲键盘，把案卷材料打包发给了慈词。
慈词表示收到，“保证完成任务清姐！”
看着她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方雏清觉得好笑，“到时候要出差，你提前和家里说好。”
“好的，放心吧清姐。”
方雏清在所里呆到晚上才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方母打来电话问有没有吃晚饭，她才发觉饿得胃疼了。
“好的妈妈，我马上回家。”
走到小区楼下的时候，方雏清看着家里的灯光，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有人等着自己回家的感觉，真好啊。
转眼到了下周五。如今已是5月底，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方雏清体质比较凉，但又特别怯热，所以每年这个季节都过的很不舒服。慈词早早的把答辩意见发过来了，方雏清打开文档前，特意把标准调整到自己本科毕业时的水平，可是一打开看到第一行字，她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
慈词的答辩意见，说是意见都实在是抬举她了。首先用的是字体属于那种只有自己喜欢，别人看着花眼的字体；其次洋洋洒洒一长篇，连段落都没有分开，方雏清看了两行，心里的吐槽已经可以写1000字了。
她拨了内线，慈词很快就过来了，她今天穿了一身JK，很是可爱。
方雏清现在没心情欣赏她的穿搭，扶额道：“慈词啊，你发过来之前看了几遍？”
“啊？您说答辩意见啊，我写完就发给您了呀。”慈词一脸天真。
“你当时本科论文写的什么？”方雏清换了个方向继续问。试图唤醒眼前这位少女写论文的赋能。
“关于数字音乐版权的。”
“专利权这块写起来也不简单。答辩意见你再好好斟酌，改个三遍再发给我吧。”方雏清重新燃起了希望。
慈词撅了噘嘴，“那好吧。”
叮叮！韩笑知进入会议。电脑屏幕上出现一张帅气的脸。对方可能以为对面看不到，自顾自理了理头发，把电脑摄像头当作镜子般照了照。
方雏清觉得好笑，不想拆穿他，就假装刚上线，拨了拨话筒，发出了呲呲的声音。
果然，韩笑知以为她刚上线，问道：“雏清？怎么不开摄像头？”
方雏清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不喜欢开那个。就这么说吧。”
韩笑知脸上浮现尴尬，好似想起什么一般，盯着摄像头没说话。
“你就开着呗，挺帅的。”方雏清抬眼看了下屏幕。
屏幕里的人很是受用，放在关闭摄像头上的手指慢慢放下了。
“我看到你传来的文件了，一个股权回购案。”方雏清打开案件材料，说道。
“这个和以往我们代理的案件不同，这个案子不是在法院。在仲裁委。”韩笑知揉了揉眉心。
“哦，管辖啊。采用社会救济。也行。”方雏清翻到争议解决方式条款页，一边看一边说。
“你知道的，仲裁一裁终局，不得上诉。”
“嗯，效率更高，不是更好么？”
“但是委托人开出了八位数的律师费，这个案子如果打的不好，等于自砸招牌。”韩笑知叹了口气。
方雏清抬起头看着电脑屏幕，认真的问：“老韩，八位数律师费的案子不是第一次打，怎么这次你这么紧张呢？难道这个案子……”
韩笑知愣了下，仿佛在电脑屏幕上看到了那张清丽的小脸，尴尬地笑了笑，“哪能呢，你别瞎猜。我就是没做过仲裁案件，谁还没个第一次啊！”
方雏清不置可否，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雏清，我记得几年前有个仲裁案件在伦敦仲裁委，是你去参加的？”
“嗯，胜诉了。执行的也很顺利。”其实那个案子本是韩笑知主办的，但他临时接了个十个亿标的的大案，不得不放弃这个案子，转给方雏清主办。好在案件事实清楚也不复杂，方雏清去了伦敦仲裁委，质证环节结束后对方就提出调解，最后出具调解书，对方没多久就把欠款付了。
韩笑知很是开心，笑道：“那这次你主办？我辅助你。”
方雏清有些惊讶，“老韩？”
“雏清，你知道我手上案子太多了，这两年我还想在A市开个分所，扩大队伍的。这种大标的案件，我现在力不从心你知道吗？”
方雏清陷入沉思，没有说话。
“而且，我希望你能做问诤A市分所的主任律师，你需要一个大案件打出名声，把名声传到A市去。”韩笑知一脸认真。
方雏清噗地一声笑了，“老韩啊，你突然这么正经我还有点不习惯呢。分所的事以后再说吧。”
两人很快进入工作状态，聊起案子来。
由于案件事实比较复杂，等到方母打完一圈麻将回来，两人还没结束会议。
方母悄悄看了看书房，转身拿了开水壶进来，给女儿续上茶水。
韩笑知正说着话，方母看着屏幕里的男人，若有所思。
方雏清笑着拍了拍妈妈的手，接过茶杯，指了指电脑示意工作还需要一会。方母点点头，指了指时钟，比了个口型“早点休息”就出去了。
凌晨一点，两人结束了案件讨论。韩笑知看着镜头里自己发青的眼眶，想着对面的人也是如此，心疼道：“雏清，不好意思啊拖着你到这么晚。”
方雏清伸了个懒腰，摘下防蓝光眼镜，轻轻捏着鼻梁，说：“没事，工作嘛。再说你什么时候给我配个助理，给我减轻负担？”
韩笑知眼睛一亮：“我说前几天总觉得忘了什么事情呢，所里新来了个实习律师，派给你当助理吧。老张说是个性格不错的姑娘，应该和你合拍。”
方雏清往椅背上靠了靠，抬起双腿放在椅子上，双臂环抱着双腿，笑盈盈地回答：“那必须的啊，我的第一个徒弟，必须好好带，尽我所能。叫什么名字？”
“慈词。姓是慈悲的慈，名字是词语的词。A大的本科生。”
“哦，”方雏清听到A大，若有所思。“挺好的。”
韩笑知瞬间想到了一个人，吓得他瞌睡虫都跑了，“你要是不喜欢可以换别人……”他喃喃道。
“怎么会，A大可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学校，我哪敢嫌弃呢。”方雏清半带自嘲地回答。也不知这个“嫌弃”是对学校，还是对那个人。
“那我把她微信推给你？”
“啊？不用我有……”方雏清似乎沉浸在思考里，下意识以为是某人的微信。
“什么？”韩笑知没反应过来，“我说慈词的微信。”
几乎是同时的，方雏清笑着说，“啊对，你发给我吧，谢谢。”
韩笑知意识到了，猜到了方雏清目前的样子，她一定很伤心吧。韩笑知关掉了摄像头，说：“早点休息雏清。晚安。”
“嗯，你也是。”
韩笑知很快就把慈词的微信推了过来。方雏清也没有什么架子非要等别人加自己，飞快点点手机，发送了好友申请。然后就去洗漱，等她收拾完自己回来，打开手机还是显示待通过好友申请，许是小姑娘睡得早没看手机，方雏清这样想着，也是，几个人熬到这么晚不睡呢。胡乱想着也就睡着了，睡前的那一点钝痛心脏的伤心也悄悄藏了起来，仿佛没有发生。
第二天一早。方雏清是被微信消息提醒声吵醒的。她皱了皱眉，从身边摸出手机，原来是慈词的消息。
“不好意思方律师！我昨天睡着了没看手机！”
“啊方律师是不是打扰您休息了……”
“简单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A大金融系毕业生，双学位是法学，已经通过了法律职业资格考试。其实我大学时候已经听说您啦！您是Z大优秀毕业生！在我们朋友圈里到处都在传您和季总的故事……”
方雏清起先带着微笑看着消息，丝毫没有因为被吵醒而感到生气，直到看到“季总”。她没有继续看下去，她和季许的故事么？他已经是季总了啊。
方雏清两眼放空看着天花板，直到方母来敲门喊她起床。
方母一眼就看出了女儿的不对劲，试探性的问道：“昨天晚上案子讨论的不顺利？”
方雏清正漫不经心的刷着牙，嘟哝着回答：“没有啊，挺顺利的。”
方母还想问，看着女儿的黑眼圈，选择了换个话题。
“今天我也做了鸡蛋灌饼，尝尝怎么样？”
“那必须好吃！我妈妈的手艺世界最好！”方雏清洗好脸，开心的说。
方母也不知道女儿透露的开心是真的开心还是伪装的开心，但看到女儿明媚的笑容，她的担心也慢慢放下。
母女吃完饭后，方雏清准备去趟所里，虽然这位助理给自己的第一印象没那么开心，但还是得去见见，以便于开展后面的工作。
她打开衣柜，清一色的衬衫，她挑了一件红色的真丝衬衫，再找了条黑色西装裤，比了比觉得还可以，随手拿了个背包，就准备出门了。
方母看她没化妆就出门，连忙从厨房出来拦住，“之之啊，得捯饬一下吧。”
方雏清有些意外，“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额，姑娘啊，虽然你皮肤白，但是吧，这个酒红色衣服，素颜穿还是有些，显黄。”方母直白的说。
方雏清扶额，哭笑不得：“差点忘了，我的母亲大人是做化妆品的，我这样太邋遢了是不是？一点也不像精致的大律师对不对？”
方母不管她怎么揶揄自己，帮她把包包拿下来，哄着女儿进了衣帽间，亲手给女儿化起妆来。
方雏清本身底子就好，平时也不经常化妆，皮肤更是吹弹可破，极好上妆，妆后的她，活脱脱一个绝世大美人。
方母看着镜子中的女儿，表示很满意。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说：“快去所里吧。”
方雏清还有些不习惯，她鲜少穿明艳的颜色，今天突发奇想穿这件衬衫也是因为心里憋着一口气，想在气势上压一压口无遮拦的小助理；没想到被母亲一番打扮，看起来就像一只漂亮的花瓶。小助理会不会更以为自己是因为美貌被季许看上的？
镜子中的美人撅起嘴，有些不高兴了。
方母不管这些，拎起背包塞到女儿怀里，把她推出门去。
看着女儿开着车走了，方母倚在窗边叹了口气，“之之啊，爸爸妈妈只希望你能永远开开心心的。”
方雏清来到所里回到自己办公室才发现，已经有月余没有回办公室了。慈词看到她来，马上跟屁虫似的跟了上去。
“方律师好！”慈词甚至鞠了个躬。
正在找东西擦桌子的方雏清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抬了抬手示意她找个地方坐着。
慈词，长着一张娃娃脸，声音甜甜的，属于甜美系小女孩，看着她再看看自己，方雏清突然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姐”的年纪。
正不知说什么时，慈词说道：“方律师，以后我可以喊您清姐吗？”
方雏清好像听到了扎心的声音。这个小姑娘，怎么总喜欢在雷区蹦迪呢？
“嗯，你随意。”方雏清垂下眼，深呼吸。
“清姐，您好漂亮啊！以前我就听说您是Z大的校花，名不虚传！今天您进所里的时候，感觉整个所都明亮了许多！还有您这衣服，多挑人啊，您穿着真好看！”
慈词这个姑娘吧，虽然说话总不中听，但是夸起人的时候，仿佛真有那么回事似的。
“行了，奉承话不必说了。”方雏清有些不好意思，本身化了妆就有些不适应，这下更觉得哪哪都不对劲了。
“来说说你的工作经历吧。”
“我是A大金融系的，emmm这个您好像已经知道了哈”她仿佛意有所指，朝方雏清眨了眨眼。
方雏清继续淡定地看着她，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慈词不肯放过她的一丝表情变化，可惜到底比自己遭社会毒打早几年，不论是掩饰还是确实没有反应，慈词从方雏清脸上看不出一丝对故人的怀念。
“大二的时候我辅修了法学，主攻知识产权方向。已经双学位毕业。去年通过了法考，刚刚拿了证。后来我就在网上看到咱们所在招实习律师和助理，一想，您就在问诤所啊，于是我就投了简历，希望能成为您的助理。嘿嘿。”慈词这番话说的抑扬顿挫，极富感情。
方雏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现在法学竞争已经这么厉害了吗？金融学没有出路？
慈词像是看穿了她的心理，继续说：“我金融学的不好，差点被学习劝退，老是挂科。法学学的可好了！全系前10%呢！”
方雏清对这个10%没有什么概念，她本硕七年稳坐全系第一，象征性的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慈词有些消沉，语气弱了下去：“和您肯定没法比，但我已经取得保研资格了。”
“哦？那你现在算是实习？过不久要回去读书？”
“emmm本来是的。”慈词故意不说完，瞅着方雏清的反应。
方雏清：……（这姑娘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我时间很值钱的好不好！）
对比方雏清已经快烧起来了，慈词不疾不徐地继续说：“但是我放弃了。”
方雏清：……
慈词看着方雏清额头上隐约的青筋，决定不逗她了。清了清嗓子，坐正了说：“我家有个亲戚，是国外一所名校的荣誉毕业生，他推荐我去那里读硕了。但是现在不是疫情嘛，暂时不好出国的，我就找点事情做。”
方雏清点了点头，“哪家学校？”其实她这么问是因为近两年国外的野鸡大学不少，小姑娘刚毕业容易被骗，想到了曾经办理的案件，她也是出于礼貌问了一句。
“HEC商学院。”
方雏清无比后悔多嘴问了这句。这个商学院太著名了，对于别人来说它是因为学术能力著名，对于方雏清来说，因为某个人。方雏清觉得这个助理是上天派来膈应她的，总是反复提起她不想听的人和事。
慈词像是不知道一般，眨着眼睛一脸无辜。
方雏清起身拿了个茶杯，也给慈词拿了一个，问：“平时喝茶吗？”
“喝。不过我一般喝奶茶。”慈词继续大喘气。
方雏清努力说服自己去适应这种说话方式，给自己斟了茶，给慈词倒了杯温水。她捧着茶杯站在落地窗前，目光看向远方，似是不经意的问道：“我和……季许的事现在还在学校流传吗？”
时隔9年，方雏清第一次从自己口中说出这个名字，她以为这个压的自己喘不过来气的名字说出口会很艰难，没想到这不过一个称呼而已，没有吞吐，没有起承转合，像极了他们一闪而过的爱情。
慈词收起了之前的嬉皮笑脸，认真的说：“其实，是季学长回到学校演讲的时候说的。他说他在大学时弄丢了一件珍宝，在国外多年懊悔不已，回到国内想要弥补……”慈词小心揣摩着方雏清的神色，见她没什么反应，继续说：“他说他想要解释，不知道能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方雏清的目光看的更远，眼里起了一团雾气，她吸了下鼻子，把茶杯捧到鼻尖下方，嗅着茶叶的香气，试图在其中找回镇定。
“你是他的什么人呢？”方雏清努力压下心里的酸楚，小心的问道。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是花了9年时间缝缝补补才勉强恢复的心，她怕再听到不想听的事情，会给她致命一击，从此再难粘合了。
“不瞒清姐，我是季许的表妹。”
“原来如此。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属于他的苦心安排之一？”方雏清渐渐恢复了理智，此时的她，像极了开庭时咄咄逼人的样子。
“清姐，您这么说我就不认同了。实话说，我是因为仰慕您个人才来的这里，虽然我或多或少了解到一些您和季许的过去，但是这并不影响我个人的选择。我考取A大，学习金融是因为这是A大的王牌专业，辅修法学是因为我真心喜欢法学。”慈词一脸严肃。
方雏清不想惹恼了她，笑了笑说：“那最好。”
“不过有件事我欺骗了您，季许没有推荐我去HEC商学院，我只是想帮他看看您的反应，看看您是否还能想起他。我不读研究生是因为我的成绩不够好，不喜欢念书，所以我会跟着您直到成为执业律师。”慈词说的有些心虚，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方雏清冷眼看着她，放下了茶杯。“此事就算翻篇。下个月我有个案子在A市仲裁委开庭，你帮我整理案卷材料，下周五之前把答辩意见写好给我。”她回到办公桌边，敲了敲键盘，把案卷材料打包发给了慈词。
慈词表示收到，“保证完成任务清姐！”
看着她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方雏清觉得好笑，“到时候要出差，你提前和家里说好。”
“好的，放心吧清姐。”
方雏清在所里呆到晚上才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方母打来电话问有没有吃晚饭，她才发觉饿得胃疼了。
“好的妈妈，我马上回家。”
走到小区楼下的时候，方雏清看着家里的灯光，觉得心里暖洋洋的，有人等着自己回家的感觉，真好啊。
转眼到了下周五。如今已是5月底，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方雏清体质比较凉，但又特别怯热，所以每年这个季节都过的很不舒服。慈词早早的把答辩意见发过来了，方雏清打开文档前，特意把标准调整到自己本科毕业时的水平，可是一打开看到第一行字，她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
慈词的答辩意见，说是意见都实在是抬举她了。首先用的是字体属于那种只有自己喜欢，别人看着花眼的字体；其次洋洋洒洒一长篇，连段落都没有分开，方雏清看了两行，心里的吐槽已经可以写1000字了。
她拨了内线，慈词很快就过来了，她今天穿了一身JK，很是可爱。
方雏清现在没心情欣赏她的穿搭，扶额道：“慈词啊，你发过来之前看了几遍？”
“啊？您说答辩意见啊，我写完就发给您了呀。”慈词一脸天真。
“你当时本科论文写的什么？”方雏清换了个方向继续问。试图唤醒眼前这位少女写论文的赋能。
“关于数字音乐版权的。”
“专利权这块写起来也不简单。答辩意见你再好好斟酌，改个三遍再发给我吧。”方雏清重新燃起了希望。
慈词撅了噘嘴，“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