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虫子行动缓慢,先前被它撞倒的石柱也恰好阻拦了它去追逐陈昼几人,导致它压根追不上飞速奔跑的几位。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贺知衍把刀掷给陈昼,然后把孟良背在身上,健步如飞。

    感受到身前别人血脉跳动的声音,孟良确定了自己的处境变得安全了,先前被飙上来的激素遮掩的创伤此刻又清晰感受到了。在巨痛和筋疲力竭的双相加持下,孟良晕了过去。

    离开石林的速度比入石林快了许多,走出石林,视野明亮了很多。忧心忡忡的孟捷这才看清哥哥的现状。

    毫无血色的一张脸。右腿不自然的蜷缩着,甚至有些狰狞扭曲。浑身上下都是鲜血和泥土的混合物,脸上擦碰的伤痕已经停止了渗血,看起来异常惨烈。

    孟捷看着心痛,嗫嚅了两句,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说自己的难过吗?责怪他为什么一个人行动?这些他都说不出口,碎碎念是给生者的,现在哥哥的性命还没有从危险中解除,当务之急是给他治疗。

    “要不,我申请退出吧。”孟捷沉默了片刻,缓声道,“我带着他去治疗。”

    没人说话,对于孟良来说,这似乎是最好的方法了。这里提供的只有简易的医疗包,除了包扎伤口,几乎没有别的作用。目前尚且不知道孟良有没有别的内伤,内脏有没有破口,留在此处确实是下下策。

    但是,多可惜。苏念念欲言又止,军训的分是不能补上的。

    这次没参与,基本也就永远痛失这部分学分了。

    “先把孟良带到驻扎地吧。”陈昼突然开口,沉默的众人扭头看向了她。

    “我带了个医疗舱的子舱,还有修复液,不知道能不能治好,但是总能缓解一下。”

    “然后我们再上报?或者现在上报一下情况。反正教官也不会立马到达。”

    “你带了医疗舱吗?”孟捷突然被意外之喜重击,情绪甚至还来不及从悲伤中脱离。

    “你怎么带医疗舱啊!”他惊讶道。

    “害呀,”陈昼扣扣头,“也没说不能带......”

    医疗舱的出现无疑为孟良的生命安全和学分带来了希望的曙光,先前沉默的悲伤氛围骤然打破,几人开始快马加鞭地朝驻扎地赶。

    天色昏黄,赶到驻扎地时已经是傍晚了。怕下雨淋到孟良,于是贺知衍把孟良背进两兄弟自己的帐篷,陈昼拎着医疗箱,在孟良的帐篷里展开,那口银色的一米八棺材再次出现在陈昼面前。

    曾烨祺给孟良的右腿简单正骨了一下,孟捷上前简单擦拭干净伤口。

    黑色的训练服被血浸湿,粘合住了孟良的皮肉,不方便脱下,于是孟捷一边心里念着对不起,一边小心翼翼地撕开训练服。

    非礼勿视,陈昼和苏念念离开了帐篷回避。

    孟良被缓缓放进了医疗舱。

    舱盖被调整成了透明,方便孟捷守候着他哥。

    于是场面一度变得非常奇怪,皱着眉闭着眼的孟良躺在一米八的“水晶棺”里,淡绿色的修复液没过了他被破破烂烂的衣服包裹着的肌体。

    虽然不完全一样,但是孟良就像吃了毒苹果昏死过去的白雪公主。孟捷就像悲伤得快要落泪的小矮人,守在像棺材一样的医疗舱边。

    不确定治疗效果,于是曾烨祺率先上报了发现怪异的巨虫这件事,没有提出双胞胎要退出军训的申请——这个得孟良孟捷自己去做决定。

    不过他并没有隐瞒孟良受伤的事实。

    军训部很快给予了回复,原来身边跟随的摄像机除了摄影记录的功能,还自带监控,但奇怪的是,自从几人进入了石林周围后,监控的功能就失效了,他们六人的监控面板一片漆黑。

    军训部还以为是系统问题,修缮了很久未果。

    对了,孟捷也说当时发消息没信号。苏念念眼神微动,也就是说整个石林都屏蔽了所有信号。

    很离奇——再说按理来说,军训前会有军部的清场,避免越级的危险出现在大一学生面前。

    这只虫子明明,危险性很高......

    军训部在得知孟良此刻在医疗舱内治疗后,稍稍有些放心,表扬了几人做出正确决定,没有和虫子纠缠,又表扬了陈昼未雨绸缪,最后回到了严肃的话题。

    “你们确定是完全没见过的虫子吗?”

    其实大家几乎只看到了虫子肥大的背面,除了贺知衍有可能看到了脸——因为他去解救孟良时,很可能近距离看过虫子的外貌。

    几人对虫子没有完整的印象,像盲人摸象一样描述。

    最后得出的总结就是,虫子身躯庞大,肉色白但偏黄,躯体是环节状,可能有六只干瘦的肢体,头部肥大,有巨大的口。

    苏念念点开自己的摄像机回放,里面有模糊的视频,大概反映了虫子的体型和当时混乱的局面。

    还是很奇怪,苏念念拧着眉,觉得自己忽视了什么。

    她上传了视频,又像教官上报,“当时情况紧急,我只抓取了那虫子路过的地面的泥土,还有它先前撞击石柱时可能留下的皮屑,还有里面的空气。”

    “需要我寄过去给你们研究吗?”

    “做的很好,苏同学。试管先放在你们那里,我们明天派人来取。”

    “对了,孟良同学除了受伤,有狂化迹象吗?”

    “......”自和教官连线后,曾烨祺就一改之前吊儿郎当的样子,此刻拧着眉会想,“没、没有,孟良除了看起来非常狼狈,似乎没有狂化的前兆。”

    没错!苏念念恍然大悟,对,那虫子明明味道十分恶臭,而且具有很大的攻击性,对我们每个人都是威胁——况且它大概率在这里带了很久,空气里按理来说应该全是他的污染物。

    但是,进去的所有人都没有被影响。

    “好的,我会上报的,几位同学注意安全,孟良同学如果还有不良反应请直接上报。拿到虫子的样本后,部里同意给你们每个人都加三十分。”

    “好的。”

    通话戛然而止,苏念念说出了自己的困惑。

    在石林里,陈昼确实闻到了臭味,因为不是基因融合人,陈昼一向容易忽略虫族会引起狂化的情况。

    在这个军训里,只有半成虫不会引起狂化。但看军训部的反应,和那虫子的外观,它显然不是半成虫。

    “等孟良醒来之后再问问有关这虫子的问题吧,它太蹊跷了。”几人讨论片刻,苏念念下了结论。

    到了晚上了,酸雨如约而至。

    几人把帐篷挪到孟良帐篷的附近,几个帐篷围成了一个圈。

    帐篷的材质很厚实,是防水防酸的,打开了帐篷的外展,这个帐篷圈顶上像搭了一个棚,原本空洞的帐篷圈中央被结结实实地遮掩起来,几人多了一个很大无雨的空地。

    陈昼在空地中间支起了锅。

    她问过医疗舱的小AI,孟良的伤势偏重,加上修复液,大概躺三四个小时就可以了。

    赵磊他们被酸雨阻拦在自己的领地,暂时过不来。

    考虑到最近有小偷,曾烨祺大方的说不如把两组人都接到我们附近,说不定到时候还方便抓小偷,而且这样还方便吃饭。

    陈昼也这么觉得。转达了曾烨祺这个队长的意见后,赵磊叶少鸿就去说服自己的组员了。

    “对了,你们别去那个石林。”陈昼叮嘱道,“情况比较复杂,那里很危险,等你们来了我们当面说。”

    萧瑟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被雨水击中的地板留下了被侵蚀的坑坑洼洼。

    空气微凉,帐篷内的气氛也相当沉闷。这次的突发情况让几人都非常困惑,贺知衍坐在微弱的篝火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自己的鸳鸯钺,苏念念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连曾烨祺也凝重地盯着火苗。

    沉重的氛围。陈昼恍惚地想,才军训第二天,就遇上了飞来横祸,还有二十多天。沈延他等得到我去救他吗?

    完全没有头绪啊。

    雨没有要停的势头,饥饿、寒冷。唯一的捷报是光脑那边传来另外两组同意搬过来的消息,不过得等明天再来。

    估摸着孟良快要从医疗舱里出来,陈昼炖了一锅鸡汤。清炖鸡汤,加上葱、枣和香菇,黄澄澄的汤,白花花的鸡肉,香味浓郁,闻起来暖洋洋的。

    那香菇是陈昼向小蘑菇神要来的,彼时小蘑菇神还一边痛骂她同类相残,一边不情不愿地给了她一小袋香菇。

    “你个杀菇魔,丧心病狂。”小蘑菇神愤愤然。

    鸡汤很适合这样粘稠的雨天,给每人分上一大碗,大家的神情奇妙的都有所缓和。

    几人认真说了声谢谢,然后诚挚地接过了这碗鲜香的鸡汤。无需多言,干就完事,香味勾的味蕾大动,大家开始专注地干饭。

    苏念念捧着碗暖手,汤的鲜味让她短暂的脱离了自己繁复的思考,暖心暖胃。

    孟捷也扶着孟良从帐篷里走出。

    孟良的状态比刚刚好了很多,还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但还是有些虚弱——先前的筋疲力竭估计把他肚子里的存货全都消耗殆尽,此刻他比别人更饿。

    这顿饭没有人说话,饭后孟良送孟捷回去休息,随后折出帐篷,向每个人致谢。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救了我哥。”孟捷说着说着有些哽咽。“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们,以后如果、如果有......”

    煽情的场面让陈昼有些别扭,她摆摆手,“没事,没关系,互帮互助应该的——呃......说报答的话,那你今天洗碗吧。”

    “我支持!谁支持谁反对?”曾烨祺搭腔。

    “我同意,孟捷洗碗。”苏念念紧随其后。

    “加一!”全票通过,大家默契的转移了话题。

    毕竟没事就好,谁也没想要什么报酬。

    “好!”孟捷内向又感性,此刻耷拉的眉眼都兜不住他的眼泪。他抹了抹泪,毅然走向了那口没洗的大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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