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玩得太久，许谣君一觉睡到了中午。
撑着虚弱的身体下楼时，桐娘已经在准备午饭了。
吃过午饭，桐娘又准备了茶点，将他们一路送到城门。
“回去之后，好好治病，等你们再来玩。”
许谣君点点头，忍着心底的酸涩踏上马车。
许慕清道：“近来天气好，山路好走，不出意外的话，天黑之前就可以到棣城了。”
“这么快？”许谣君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过回想起来又合情合理——她当初带着花兰徒步走到这边，也不过用了三日光景。
也许她只是还没准备好，就要迎接重逢了。
花兰还在翻看医书，一边看一边说道：“也不知道兄长和小鹤怎么样了。”
棣城地处边境，不知会不会被战乱所波及。
一听到这，许谣君也迫不及待想见到花筠了。
伸手抚摸着腰间的玉佩，许谣君忽然猛烈地咳嗽了几声，花兰赶忙扶住她。
“我没事，咳咳……”许谣君拿起手帕，看着上面的斑斑血迹。
花兰神色凝重：“毒已经蔓延至各处经脉了……许姐姐别怕，虽然我一人暂时不知如何解毒，等回去后我和兄长一起想办法，一定可以的。”
“别太累了……”许谣君拍着花兰的肩膀以示安慰。
心跳却陡然加快，冷汗不断往外冒，耳鸣声愈发加重。
意识朦胧之际，她看到师父停了马车走进来。
她看见他的唇瓣一张一合，但说了什么，却已经听不清。
她好像还看到花兰哭了。
她是要死了吧。
如果连小医官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还真是够可惜的。
毕竟，还差几座山的距离就可以到他身边了。
……
熟悉的药香味充斥在鼻腔。
半睡半醒间，似乎一会有人来给自己擦身体，一会又有人在喂药。
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流下去。
好苦！
许谣君瞬间转醒，剧烈地咳嗽着，想把那药汤咳出来。
“可是我呛到你了？”熟悉温柔的声音，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慌乱。
许谣君此刻正扶着床栏看地面，一时间竟然不敢抬起头来。
“许姑娘？”花筠又唤了一声。
“我没事，就是药太苦了，”许谣君深吸一口气，与花筠对视上。
对方漆黑的瞳孔灿然明亮，倒映着她如今形容枯槁的面庞。
“我……”许谣君一时语塞，干脆抢过对方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
“咳咳咳……这么苦，这是给人吃的吗？”许谣君被这药苦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忍不住抱怨道。
花筠温吞地笑了，递给她两颗糖。
许谣君迫不及待地剥开糖纸塞进嘴里，脸上终于浮现出笑意。
对方又递来一方手帕。
“干嘛？”许谣君不理解。
花筠发出一声轻叹：“那我来吧。”
还未等许谣君反应过来，手帕已经覆上了她的唇角，沿着下颌线一点点擦净了蹭在脸上的药汁。
对方的动作很轻很慢，许谣君感受着一切，拘谨地将嘴唇抿成直线，良久说了一句：“谢谢啊。”
听到她道谢，花筠明显愣了一下，又很快转移了话题：“许姑娘，听小妹说，你是中了以幻罂菟丝为催化药引的毒？”
许谣君点头：“都说了没救了，别白费心神了，本姑娘来呢，是想把玉佩还给你。”
一边说，一边解下腰间的玉佩，递还到花筠面前：“物归原主吧。”
片刻恍神后，花筠并没有接过玉佩，反而欲言又止：“许姑娘……”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许谣君说，“我看到了香囊里的当归，也明白了你的心意，所以我才回来了。”
眼看着花筠的眼睛就要亮起来，许谣君却继续说道：“但我只是来将玉佩归还给你，我记得我收下玉佩时说过，不接受你的爱意，既然这玉佩上承载了我不能接受的东西，那就物归原主更合适些。”
许谣君一股脑说完，立刻扯过被子蒙住头，声音从里面闷闷地传来：“我要休息了，你拿好玉佩就走吧。”
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躲在被子里的许谣君终于按捺不住，哭出声来。
她多想对花筠再说出那句“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可她已是将死之人，又怎能为他留下念想。
还是坦然些回绝了他，这样等自己死后，他也能痛快些，迎娶其他人做新娘吧。
能做花筠的新娘的人……一定很幸福吧。
光是想想，许谣君就觉得妒忌，可细细想来，她又没有这个资格。
她越来越讨厌死亡了。
死亡会夺走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泪水濡湿了被子，她在空旷的卧房内小声抽噎着，泪水的咸味和口中返上来的苦涩药味一并侵袭而来。
这命真的是烂透了，她想着。
……
不知不觉又睡着了，再次醒来已经是晌午。
许谣君揉了揉红肿的眼睛，身形摇晃着走出卧房，来到熟悉的庭院。
深秋时节，满园的金色落叶。
花筠正端坐在树下，□□地翻看着医书，而院里还蹲着个小男孩，正在认真地用落叶拼成一幅画。
许谣君凑过去看，才发现小男孩正是小鹤。
“许姐姐，你醒啦！”小鹤拿起一片叶子，兴高采烈地说道，“你看这片叶子好不好看！”
许谣君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轻捏住叶柄。
比巴掌还大的树叶，叶面保存完整，没有被任何虫子叮咬过，只是入秋了，很自然地泛黄，枯萎，然后从树上跌落下来。
“好看。”她听见自己轻声说。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片叶子！对了许姐姐，快去吃饭吧，兰兰姐给你做了好多好吃的呢……”小鹤一边说，一边推着许谣君走进大堂，继而招呼花筠，“花哥哥，吃饭啦！”
花筠头也不抬：“你们先吃，我一会再来。”
许谣君叹了口气，向着花筠走过去。
“我刚才说话是难听了些，不过你也不用这么躲着我吧？”
花筠这才抬起头来：“许姑娘误会了，在下只是在查阅典籍时，想到一个解毒的好法子……”
许谣君：“……”
许谣君：“辛苦了小大夫，那就先去吃饭吧？”
花筠踌躇片刻，最终还是倒扣过医书，随许谣君一同走进大堂。
花兰做了很丰盛的午饭，煲了鸡汤，煮了饺子，拌了凉菜，又炒了小炒。
也许是顾及她的身体，口味都格外清淡，但色香味俱全，依然让人垂涎三尺。
“回家的第一顿饭，必须要丰盛些，许姐姐快尝尝！”花兰一边分碗筷，一边搀扶着许谣君坐下。
看着小鹤对着满桌菜肴垂涎三尺的样子，许谣君拍了拍他的头：“别看了，快吃吧。”
小鹤嘿嘿一笑，然后夹起最大的肉放进许谣君碗里：“姐姐先吃！”
许谣君心中一暖，夹起鸡肉咬了一口。
鲜香的味道在口中弥散，方才的负面情绪都被暂时抛掷在脑后：“好香。”
“多吃点吧。”花兰一边说，一边另拿了碗，给许谣君盛饭。
看着面前的三人，许谣君终于想起来问：“我师父呢？”
啪嗒。
此瓷碗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去找道长哥哥了。”花兰又另拿了碗，一边盛饭一边说道。
“我大师兄吗？”许谣君有些疑惑，他去找张瑞卿做什么？难道张瑞卿还活着？
“你不许欺我。”许谣君一脸严肃地看着花兰。
“我所说的句句属实。”花兰平静地看着许谣君，一字一顿地说道。
许谣君愿意相信花兰，只好接过碗来，又忍不住抱怨道：“那好吧，走了也不说一声，真是的……”
“先吃饭吧。”花筠为许谣君盛了一碗汤，推到她面前。
看着面前整齐摆放的三个碗，许谣君突然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这兄妹二人，可真是……盛情难却哈。
不过一想到师父，她心中隐约感到不安。
到底是真的有事情发生，还是她想太多了？
又有了事情劳烦心神，这顿饭也吃得有些勉强。
花筠最先离桌，继续坐在院子里摆弄那厚厚的一摞医书。
许谣君心事重重，也就撂下碗筷，走过去找花筠。
“小大夫，可是找到方法了？”
花筠目光躲闪：“原本有一方法，可药引对人身体的作用过于强烈，若用此法，毒还未解，恐怕就……”
他没有再说下去。
许谣君替他说道：“毒还没解，人恐怕就先死了呗？我都说了，这毒无法解，你就别劳烦心神了，陪我逛逛夜市放放风筝，逍遥几天吧。”
“中毒和疾病不同，”花筠道，“这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所以，无论是多么强的毒药，总有能与之相克的另一种药方，来化解这剧毒。”
许谣君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点头。
“所以……在下斗胆一试，一定会有办法的。”
不知为何，这句话让许谣君莫名心安。
“谢谢你。”
她小声说道。
明知道不可以再盼望有生的机会，可有了花筠这番话，她又开始期待，期待自己能像正常人一样从年少到白头。
这样，她就可以对心上人诉说自己的爱意，与他白首偕老。
可这生死，又怎敢妄下断言？
撑着虚弱的身体下楼时，桐娘已经在准备午饭了。
吃过午饭，桐娘又准备了茶点，将他们一路送到城门。
“回去之后，好好治病，等你们再来玩。”
许谣君点点头，忍着心底的酸涩踏上马车。
许慕清道：“近来天气好，山路好走，不出意外的话，天黑之前就可以到棣城了。”
“这么快？”许谣君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过回想起来又合情合理——她当初带着花兰徒步走到这边，也不过用了三日光景。
也许她只是还没准备好，就要迎接重逢了。
花兰还在翻看医书，一边看一边说道：“也不知道兄长和小鹤怎么样了。”
棣城地处边境，不知会不会被战乱所波及。
一听到这，许谣君也迫不及待想见到花筠了。
伸手抚摸着腰间的玉佩，许谣君忽然猛烈地咳嗽了几声，花兰赶忙扶住她。
“我没事，咳咳……”许谣君拿起手帕，看着上面的斑斑血迹。
花兰神色凝重：“毒已经蔓延至各处经脉了……许姐姐别怕，虽然我一人暂时不知如何解毒，等回去后我和兄长一起想办法，一定可以的。”
“别太累了……”许谣君拍着花兰的肩膀以示安慰。
心跳却陡然加快，冷汗不断往外冒，耳鸣声愈发加重。
意识朦胧之际，她看到师父停了马车走进来。
她看见他的唇瓣一张一合，但说了什么，却已经听不清。
她好像还看到花兰哭了。
她是要死了吧。
如果连小医官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还真是够可惜的。
毕竟，还差几座山的距离就可以到他身边了。
……
熟悉的药香味充斥在鼻腔。
半睡半醒间，似乎一会有人来给自己擦身体，一会又有人在喂药。
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流下去。
好苦！
许谣君瞬间转醒，剧烈地咳嗽着，想把那药汤咳出来。
“可是我呛到你了？”熟悉温柔的声音，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慌乱。
许谣君此刻正扶着床栏看地面，一时间竟然不敢抬起头来。
“许姑娘？”花筠又唤了一声。
“我没事，就是药太苦了，”许谣君深吸一口气，与花筠对视上。
对方漆黑的瞳孔灿然明亮，倒映着她如今形容枯槁的面庞。
“我……”许谣君一时语塞，干脆抢过对方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
“咳咳咳……这么苦，这是给人吃的吗？”许谣君被这药苦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忍不住抱怨道。
花筠温吞地笑了，递给她两颗糖。
许谣君迫不及待地剥开糖纸塞进嘴里，脸上终于浮现出笑意。
对方又递来一方手帕。
“干嘛？”许谣君不理解。
花筠发出一声轻叹：“那我来吧。”
还未等许谣君反应过来，手帕已经覆上了她的唇角，沿着下颌线一点点擦净了蹭在脸上的药汁。
对方的动作很轻很慢，许谣君感受着一切，拘谨地将嘴唇抿成直线，良久说了一句：“谢谢啊。”
听到她道谢，花筠明显愣了一下，又很快转移了话题：“许姑娘，听小妹说，你是中了以幻罂菟丝为催化药引的毒？”
许谣君点头：“都说了没救了，别白费心神了，本姑娘来呢，是想把玉佩还给你。”
一边说，一边解下腰间的玉佩，递还到花筠面前：“物归原主吧。”
片刻恍神后，花筠并没有接过玉佩，反而欲言又止：“许姑娘……”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许谣君说，“我看到了香囊里的当归，也明白了你的心意，所以我才回来了。”
眼看着花筠的眼睛就要亮起来，许谣君却继续说道：“但我只是来将玉佩归还给你，我记得我收下玉佩时说过，不接受你的爱意，既然这玉佩上承载了我不能接受的东西，那就物归原主更合适些。”
许谣君一股脑说完，立刻扯过被子蒙住头，声音从里面闷闷地传来：“我要休息了，你拿好玉佩就走吧。”
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躲在被子里的许谣君终于按捺不住，哭出声来。
她多想对花筠再说出那句“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可她已是将死之人，又怎能为他留下念想。
还是坦然些回绝了他，这样等自己死后，他也能痛快些，迎娶其他人做新娘吧。
能做花筠的新娘的人……一定很幸福吧。
光是想想，许谣君就觉得妒忌，可细细想来，她又没有这个资格。
她越来越讨厌死亡了。
死亡会夺走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泪水濡湿了被子，她在空旷的卧房内小声抽噎着，泪水的咸味和口中返上来的苦涩药味一并侵袭而来。
这命真的是烂透了，她想着。
……
不知不觉又睡着了，再次醒来已经是晌午。
许谣君揉了揉红肿的眼睛，身形摇晃着走出卧房，来到熟悉的庭院。
深秋时节，满园的金色落叶。
花筠正端坐在树下，□□地翻看着医书，而院里还蹲着个小男孩，正在认真地用落叶拼成一幅画。
许谣君凑过去看，才发现小男孩正是小鹤。
“许姐姐，你醒啦！”小鹤拿起一片叶子，兴高采烈地说道，“你看这片叶子好不好看！”
许谣君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轻捏住叶柄。
比巴掌还大的树叶，叶面保存完整，没有被任何虫子叮咬过，只是入秋了，很自然地泛黄，枯萎，然后从树上跌落下来。
“好看。”她听见自己轻声说。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片叶子！对了许姐姐，快去吃饭吧，兰兰姐给你做了好多好吃的呢……”小鹤一边说，一边推着许谣君走进大堂，继而招呼花筠，“花哥哥，吃饭啦！”
花筠头也不抬：“你们先吃，我一会再来。”
许谣君叹了口气，向着花筠走过去。
“我刚才说话是难听了些，不过你也不用这么躲着我吧？”
花筠这才抬起头来：“许姑娘误会了，在下只是在查阅典籍时，想到一个解毒的好法子……”
许谣君：“……”
许谣君：“辛苦了小大夫，那就先去吃饭吧？”
花筠踌躇片刻，最终还是倒扣过医书，随许谣君一同走进大堂。
花兰做了很丰盛的午饭，煲了鸡汤，煮了饺子，拌了凉菜，又炒了小炒。
也许是顾及她的身体，口味都格外清淡，但色香味俱全，依然让人垂涎三尺。
“回家的第一顿饭，必须要丰盛些，许姐姐快尝尝！”花兰一边分碗筷，一边搀扶着许谣君坐下。
看着小鹤对着满桌菜肴垂涎三尺的样子，许谣君拍了拍他的头：“别看了，快吃吧。”
小鹤嘿嘿一笑，然后夹起最大的肉放进许谣君碗里：“姐姐先吃！”
许谣君心中一暖，夹起鸡肉咬了一口。
鲜香的味道在口中弥散，方才的负面情绪都被暂时抛掷在脑后：“好香。”
“多吃点吧。”花兰一边说，一边另拿了碗，给许谣君盛饭。
看着面前的三人，许谣君终于想起来问：“我师父呢？”
啪嗒。
此瓷碗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去找道长哥哥了。”花兰又另拿了碗，一边盛饭一边说道。
“我大师兄吗？”许谣君有些疑惑，他去找张瑞卿做什么？难道张瑞卿还活着？
“你不许欺我。”许谣君一脸严肃地看着花兰。
“我所说的句句属实。”花兰平静地看着许谣君，一字一顿地说道。
许谣君愿意相信花兰，只好接过碗来，又忍不住抱怨道：“那好吧，走了也不说一声，真是的……”
“先吃饭吧。”花筠为许谣君盛了一碗汤，推到她面前。
看着面前整齐摆放的三个碗，许谣君突然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这兄妹二人，可真是……盛情难却哈。
不过一想到师父，她心中隐约感到不安。
到底是真的有事情发生，还是她想太多了？
又有了事情劳烦心神，这顿饭也吃得有些勉强。
花筠最先离桌，继续坐在院子里摆弄那厚厚的一摞医书。
许谣君心事重重，也就撂下碗筷，走过去找花筠。
“小大夫，可是找到方法了？”
花筠目光躲闪：“原本有一方法，可药引对人身体的作用过于强烈，若用此法，毒还未解，恐怕就……”
他没有再说下去。
许谣君替他说道：“毒还没解，人恐怕就先死了呗？我都说了，这毒无法解，你就别劳烦心神了，陪我逛逛夜市放放风筝，逍遥几天吧。”
“中毒和疾病不同，”花筠道，“这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是亘古不变的真理。所以，无论是多么强的毒药，总有能与之相克的另一种药方，来化解这剧毒。”
许谣君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点头。
“所以……在下斗胆一试，一定会有办法的。”
不知为何，这句话让许谣君莫名心安。
“谢谢你。”
她小声说道。
明知道不可以再盼望有生的机会，可有了花筠这番话，她又开始期待，期待自己能像正常人一样从年少到白头。
这样，她就可以对心上人诉说自己的爱意，与他白首偕老。
可这生死，又怎敢妄下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