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常左右看了看,随着李七离去,剩下的小鬼差也都找借口偷溜了出去,他站在这里有点突兀了啊。

    万宁魂魄飘飘忽忽,看样子连游魂野鬼都做不了了。

    “你还不走?”黑无常凑近小白说,嘴唇几乎贴着他的耳朵,冰冷的气息喷在耳道上,激得小白浑身一抖。

    白无常怨念的看了一眼黑无常,“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又被判官笔威胁了。”

    黑无常黑着脸,尽量小声说:“还想看热闹?再不走,我待会就要看你的热闹了!”

    白无常又看了一眼飘飘忽忽几乎要消散的的万宁,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他也没办法救她,准备顺着黑无常一起。

    崔镇左手黄光微闪,出现一本薄薄的小册子,这次不是考勤册了,而是正正经经冥界流传几近万年的生死簿,崔判念了万宁的名字,生死簿上黄光乱闪,名字明明灭灭,最后,生死簿上一片空白,崔镇的手顿了顿,念了一个字“宁”,这次生死簿上缓缓出现了宁儿的名字,只是也不太好,墨痕几乎要变成灰色了,崔镇眼疾手快,用右手上的判官笔利索的描了一笔,加重了墨痕。

    随着崔判官落笔,万宁的魂魄也逐渐清晰起来,只是魂魄之上的手脚处都缠绕着极重的锁链。

    纵使失去了九世功德,也还不清父亲造成的罪孽,她的身上终究背上了黄河边上死去百姓的恨孽。

    锁链一出现,万宁痛苦的哼了一声,神志也清醒了,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判官大人,我不想活了。”

    活着好痛苦,她这一世,长于富贵,之后捻落尘埃,受尽世间对一个女子极致的侮辱,死后亦不得安宁,被父亲追着讨还生恩,生生死死,她都还了个干净!

    还要活着做什么!

    崔镇做完这一切,收起判官笔,脸上的红纹重新褪去,形成一个细小的红色朱砂痣点在眼下,他看了一眼依旧浑浑噩噩的万宁,说:“成仙之路就是要亲缘断绝,错不在你,你若一心求死,才是顺了他人的意。”

    万宁迷迷茫茫的应了,她也不知道她的生死还有人在乎吗?

    又问崔镇:“我……我还能做什么?要去受罚吗?”

    要去受车裂、凌迟之苦吗?

    万宁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可笑的期待,她想知道能把万长青折腾的不剩一点人性的刑罚究竟如何痛苦。

    “不,你的刑罚我已有安排。”

    崔判官想了想,眼神冷之又冷的看向一旁闲着看了许久戏的黑白二人,说道:“谢安,你很闲?”

    白无常本来耳朵竖的高高的,这一下子吓得嘴都快打结了,“不……我很忙,我黑夜兢兢业业做事,白日勤勤恳恳修炼,一刻不敢耽误!”

    黑无常简直没脸看,“大人,是属下之错。”

    崔镇深吸口气,说道:“谢安,你送……宁儿姑娘去奈何桥将她交于孟婆,无咎,你随我来。”

    白无常喏喏应了,褪去嬉笑,担忧的看着黑无常。

    黑无常见状,心里舒服了,以为小白在担心,安慰他:“我随后去找你。”

    白无常眼神恶狠狠:“你可不要在崔判面前说我坏话,要是我这次再被罚去忘川捡垃圾,我就一定把你脑袋也塞进去!”

    黑无常:“……”

    都解释过了,这个损主意不是他出的,怎么小白就是不信。

    内室。

    崔判官敲了敲桌子,问:“这次善魂不该二十岁身亡。”

    要是寿终正寝,万长青的魂魄绝熬不过去,没了父母亲缘的纠缠,万宁就会顺理成章的进入下一轮回。

    兴许,真的可以成仙。

    黑无常说:“大人,恶蛟狡诈,偷了一张人皮迷惑朝中大臣,他看重了宁儿姑娘身上的气运,这才命运交错,有了疏漏。”

    摊开生死簿上宁儿那页,崔镇眉峰紧皱,“不对,一个妖魂不可能扰乱要成仙的善魂命运,无咎,这种情形,我只看过一种。”

    黑无常面色微变,话语中亦有悔恨:“小白也是成仙的善魂,要不是我他早可以成仙了,不用留在这一片死寂的冥界。”

    崔镇用手划着生死簿的纹路,严肃的说:“谢安术法三百年未有寸动,再这样下去,他的魂魄会散,无咎,我打算让他投胎。”手中的生死簿随主人心意而动,自动呈现出白无常谢安的那一张,相比于阿宁的的命簿更加模糊不堪,翻阅间,安静的室内更有妖鬼凄厉的嘶喊,这是白无常的冤孽,纵使三百年,未减分毫,等到这股冤孽冲破生死簿,就会重新找到白无常,吞噬他!

    黑无常听着那些声音,心中揪紧,第一次,他有了违抗崔镇想法的冲动,可理智还在,他不安的说:“是我对不起小白。”

    崔判不明白自己的属下为什么看不开这件事,“无咎,你也曾为神仙,当可知天命难违,三百年前的事是意外,更是无数妄图成仙的凡人既定的命运,这不怪你。”

    黑无常心中一梗,他心中有鬼,自己这位上司立身极正,他不知道上司知道他心中的想法之后,还能不能接受,万一一生气就把小白投入轮回道可怎么办?

    只好模模糊糊说:“我在找解决的办法了。”

    崔镇看出黑无常不想让白无常去投胎,可又毫无办法,他不想为难,只好换了个说法:“枉死城是与人间最近的一道关口,你带白无常去那里吧。”

    黑无常惊喜抬头,这可比预想的结果好太多了!

    崔镇叹气:“枉死城中魂魄众多,你也可以多探寻探寻解救之法。”

    黑无常兴奋的握拳行礼:“谢大人!”

    白无常谢安还不知道自己差点就被安排去投胎,正牵着阿宁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在奈何桥上,时刻防止着被挤下去!

    下了桥就是轮回台,黑黑的大洞规律的旋转着,里面没有一丝光亮,可就是这样的地方,魂体都想进,阿宁看着那里,浑浑噩噩的魂体突然清醒了,接着心里泛起了密密的疼,她受着这疼,继续走,双脚踩过彼岸花丛,留下一串血迹,不知道是花的还是她的。

    花丛下,安逸的躺着一个没有人头的身体。

    这冲击有点大,阿宁心脏处细密的疼痛被吓住了。

    白无常转过身,好心的对阿宁说:“你别怕,她是有头的。”

    “头呢?”

    “你低头看。”

    低头看,那具没头身体的双手正宝贝一样搂着一颗极美的人头,安然入睡。

    只从这颗头颅来看,倒是个极美的女人,人间常说祸国殃民,兴许就是生的这女人这样,一头蓬松柔顺的乌黑秀发松松挽在头顶,美人面就像是画上去的一样精细。

    不考虑这惊悚的一幕,倒真能惑人。

    “她是孟婆?”

    “除了她,还有谁这么懒!”白无常气不打一处来,奈何桥上都鬼满为患了,孟婆还有兴致优哉游哉的睡觉!

    睡得还挺香!

    白无常没跟她客气,一脚踢在孟婆的腿上,同时大喊的说:“起来!崔判来了!”

    阿宁看见那颗人头的眼睛立刻睁开,整颗人头瞬间从怀里蹿到脖颈处自动安好,孟婆如葱根一般纤细的手指茫然地握了握。

    那颗头没看见正脸就一刻不耽误的开口说:“我没睡觉!我在修行!”

    “你修个屁!起来干活!”白无常哼了一声。

    孟婆被崔判名号吓了一下,起床气也没了,要知道以前被崔判逮到,她张口就骂的后果就是被崔判命令着只身一鬼管理这偌大的奈何桥,这么多的工作量,孟婆在接连熬了一百年终于撑不住躺平了。

    看见是白无常,她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小安,又跟你家老黑吵架了?”

    白无常心情烦躁,正愁没处撒气:“你还有时间看我笑话?你看看这队排的,等我回去一定会好好跟崔判表扬表扬你的丰功伟绩!”

    孟婆手一顿,起身伸了伸手臂,露出白皙修长的臂膀,妩媚的扶了扶睡歪的发髻,坚定地说道:“我……不……信。”

    “这话要是黑无常大人说那我就信了,可你?你最近没犯错?还敢往崔判面前凑?”

    不得不说,孟婆还是挺了解自己的同事。

    阿宁就是白无常犯错造成的结果,他无话可说,再开口话音就软了下来:“姐姐,开个玩笑,你看,我还给你送了助力。”

    孟婆捂住嘴又打了个哈欠,睡意重新朦胧:“你送来的鬼差还少啊,都是不干活的。”

    “这次不一样!这次是崔判指定让我送来的!”白无常眼睛转了转,说,“崔判还记得姐姐呢,说不准过一阵子就来看姐姐了。”

    孟婆正打哈欠的嘴差点被吓掉!

    她努力睁大眼睛,正和白无常身后的阿宁对上视线。

    阿宁很确定那一眼孟婆着重在她的脸上流连,眼中带着微弱的骄傲。

    她该不会是在比美吧?都死了还在乎皮相?

    “你叫什么?有什么能力?”

    阿宁愣住了,名字是一个魂体最重要的东西,她丢掉了姓,只有字了,不知道这片天地可承认?

    “我叫阿宁。”想了想,她生前除了跳舞取乐于人的技艺和刺绣不错,似乎没什么特别的才能。

    “我没有能力。”

    孟婆长长的眉毛皱起一团,没能力就干不了精细活,她这带着锁链的小身板看起来也干不了粗活啊。

    小安这家伙不会把他忘川边捡的垃圾带来了吧?心里想着,眼神也带上些不耐烦:“小安,我这可不是给你盛忘川那些垃圾的地方。”

    “什么垃圾!这是九世善魂!”白无常感同身受一般,立即反驳着说,“你连罪恶滔天、不服管教的恶魂都收的开开心心,善魂怎么就是垃圾?是不是你自己垃圾所以看什么都垃圾!”

    孟婆:“……”差点忘了这家伙也是个善魂了。

    罢了罢了!

    就一个善魂罢了,她这里吃干饭的多她一个不多!

    “留下留下行了吧!”

    阿宁知道自己又给“人”添麻烦了,不免羞愧:“多谢孟婆!”又看向白无常,声音中亦是只能充满感激,“也多谢白无常大人!”

    同时,她在心里也默默说了声:还有多谢判官大人!

    他救了她,还给她生存的地方,这奈何桥看起来甚好,孟婆汤也看来甚好,想来多喝几碗孟婆汤,不再去转世,过个几百几千年,所有痛苦就应该都不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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