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木有枝看倦了,便起身出门透气,嬴政在殿中批阅奏章。

    木有枝在院中溜达一圈,恐嬴政案牍劳形,欲倒腾他也出来休息一会儿,刚进书房便见他面色不愉,似乎颇为生气。

    “怎么了?谁惹咱们王上了,不要命了?”木有枝走上前。谁知嬴政反而把手中书简往后一遮。

    木有枝一时间楞在原地,这才惊觉自己犯了忌讳,窥探政务对君王来说是大忌。他没有错,是我僭越了,木有枝理智上给他找了一堆理由,可还是忍不住内心酸涩。

    “我先出去了。”她强笑道,转身欲离开,却被一只长臂揽住,“别走!给你看便是。”

    “我不看。”木有枝并不是要看奏疏,她本就不该看,看了反而不好。越亲密的关系越要懂得界限,这样才能长久,尤其他们中的一个身份太敏感,她更不能越雷池半步。她只是被他赤裸裸的防备动作伤到了。

    “看吧,与你有关。看了别气哭。”

    嬴政揽着她坐下,递给他书简。木有枝看了看,原来是一篇劝谏君王远离小人的奏疏,用典精妙辞藻华丽气势滂沱字字珠玑。

    木有枝便是那个狐媚惑主的小人。

    “性非和顺,地实寒微。”倒是一针见血。

    “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

    “噗呲,我就说有人要骂我吧,你瞧瞧,这样好的文采,我自己都快信了。”

    “你还笑得出来。”木有枝自得其乐,嬴政反而一副戳破了肺管子似的“果然是言词如刀以言杀人。这些小人,无非是动了他们的利益,偏偏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做着诋毁诬陷铲除异己之事。卑鄙龌龊!文中贼子!”

    “好了,别生气了。既知道是无稽之谈,何必理他。”原来他藏着捏着是怕自己生气,木有枝转悲为喜,在他脸上亲了亲“我确实出生卑微,在这个世道,为贵族不齿我早习惯了。世情如此,何必怪他?”

    “阿枝这么好,他们胆敢如此诋毁。”

    “只有你慧眼如炬,他们哪有你的眼光见识,一群被世情蒙蔽双眼,凭着出生自命不凡自高自大之徒。何必理他?”

    木有枝拉着他的手“只有咱们王上,才有这样的胸襟气魄,唯才是举。是不是?”

    嬴政明明是为她生气心疼,反而被她宽慰,心中又暖又心疼“你呀!明儿就让他去修城墙。”

    搂着她道“叫你受委屈了。”

    “你心疼我,便不委屈。”木有枝笑嘻嘻道,心想你自己也没少被骂呢!日后还要背七世之黑锅,承千载骂名,我这又算得了什么?

    “你理他,反而成就了他的清名。”

    “那倒是。”嬴政凤眸含冰,“不务实干,卖弄才学,沽名钓誉。朕偏偏不如他们的意。”

    “我道有个法子出气。”

    “什么法子?”

    “哼。自然是骂回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样才叫他心服口服。”秦王袒护固然能够堵住骂口,可以势压人难以服众。木有枝偏要用文人的法子叫他口服心服。

    木有枝软语宽慰总算让嬴政消了气,两人言笑晏晏莫不静好。

    可惜好景不长,忽有内侍前来禀告,夏太后病了,这次是真病。

    嬴政对这个亲祖母还是很有感情,当即要去看望,临行前又拉上了木有枝。

    在他眼中阿枝千好万好,但耐不住阿枝身世低微,在讲究出生的当世终究是一个巨大的缺陷。

    他有意阿枝王后之位,自然希望阿枝能在得太后青眼,若能得太后的支持,日后封阿枝为王后,也少些波折。

    虽然,韩姬在针对木有枝一事上并不清白,但她聪明机敏尾巴收拾的干净。她传些流言蜚语刺激妺姬公主冲锋陷阵,自己虽有牵连,却没有实质罪名,嬴政看在夏太后的面子上,没有把他打入冷宫,只是降了分位,勒令禁足。

    玉兰苑就在寿康宫偏殿,说禁足,也没妨碍韩姬给太后请安。

    他们两人结伴来到夏太宫中时,韩姬也侍奉在侧。

    夏太后脸色苍□□神颓靡,整个人比月前瘦了一圈。见着二人前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陛下日理万机,怎么来了?”

    嬴政快步向前“祖母受苦了,怎病得这般严重。医者怎么说?”

    夏太后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年纪大了,如今春冬交替难免有些毛病,将养着便是。”

    “好生伺候。莫要耽搁病情。”嬴政吩咐左右侍从,太后见此心中熨帖。

    木有枝在一旁静静看着她们祖孙情深,一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正觉得尴尬,一双温暖的大手拉着她走近“祖母。这是阿枝。政心悦阿枝久矣。”

    木有枝不料他大庭广众下坦言,甜蜜喜悦的同时也明白他是真的把夏太后当长辈敬爱,想到他母亲不靠谱,年少时在宫廷中恐怕多亏夏太后照拂,木有枝爱屋及乌俯首施礼“见过太后。盼太后早日康复。”

    “好孩子,快起来。”太后浸淫后宫几十年,哪里不明白自己这个孙子的心意,这是让自己护着这孩子呢,也得意孙子对自己的亲近和信任。

    这后宫中宠爱算不得的什么,难得的是信任。当即也对木有枝刮目相看,“好孩子,难怪我一见你就觉得亲近,原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到底是我家的媳妇儿。”

    “谢谢太后。太后谬赞了。”木有枝羞得满脸通红。嬴政却在一旁看笑话。

    木有枝有心恼怒,当着太后的面也不敢造次。

    “将我那套红玛瑙点金头面找来。”

    女官托着一套镶嵌宝石的金冠,呈给夏太后。

    夏太后看了一会儿,叹道:\"这还是当年我生下异人时,先太王的赏赐。这颜色一般人压不住,原以为要明珠暗投压箱底一辈子,如今看来,配你这孩子正好。\"

    \"阿枝蒲柳之姿,太后谬赞。这…\"太后如此厚爱反而让木有枝不知所措,一侧侍奉的韩姬险些维持不住恭顺的脸色。

    \"祖母给你。你便收下。”

    “谢,谢太后。”夏太后瞟了嬴政一眼,对木有枝笑道“还叫太后,叫祖母。”

    “嗯,祖,祖母。”

    “好孩子。”

    嬴政见她两气氛融洽,一鼓作气道“阿枝天真烂漫不适应宫闱规矩,还请祖母多多关照指点。”

    夏太后自然无有不应,韩姬固然更能代表韩系的利益,但木有枝孑然一身,若是生下子嗣自然需要母家势力,只要她不蠢自然知道与韩系交好,对抗楚系。且她背后是王上,在这后宫中势力固然重要,可谁能说圣心不重要?

    木有枝知道嬴政在为自己铺路,岂能不知好歹,且她感激夏太后对嬴政的照顾,只把她当长辈敬爱。专挑些韩国的趣闻将给她听,一时间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木有枝心说,可见没有处不好的婆媳关系,只有不给力的男人。

    经此一事,嬴政忙于公务时,木有枝常去给太后请安,两人相伴深宫生活也少了一些寂寞。夏太后通达睿智自有一番处世之道,木有枝心性纯良又待人以诚,两人倒真处出了一些感情。

    这日木有枝照例去探望夏太后,病来如山病去如抽丝,这病不严重就是影响胃口,为了调和老人家的食欲,木有枝特意煮了些山楂红枣开胃粥。夏太后尝了一口“酸甜清爽口舌生津,不禁多吃了几口,一碗粥吃了大半才停下。身后的女官曲歌喜不自禁,老人家就怕吃不下,这人不吃身体便越发虚弱。

    “难为你有心。”夏太后心中熨帖,这孩子如此实心实意难怪他那冷心冷肺的孙儿会栽了。

    她瞥了一眼最近越发殷情的韩姬,这孩子日日请安整日里嘘寒问暖,到底浮于表面。

    韩姬看夏太后与木有枝相谈甚欢,心中郁郁,太后那一眼更是令她脸色煞白。

    自从王上从韩国回来,后宫便仿若空置,她如今已失恩宠,若连太后都放弃她,扶持木有枝,她还有什么出路?这些日子她担心受怕又忧思前程,殚精竭虑食不甘味,身子本虚弱。此时更觉得前途渺茫走投无路,一口气卡在喉咙不上不下,只觉得头晕目眩直欲作呕“哇”。

    韩姬“哇”一声直欲作呕,身为贵女的仪态让她险险的拿帕子捂住了抠鼻,没有当场失仪。

    韩姬心中一阵狂喜,难道上天垂怜,叫她有了身孕…这动静自然也引起了太后和木有枝的注意“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韩姬瞟了木有枝一眼,羞涩道“许是吃坏了东西,有些作呕。”

    “快,医者来瞧瞧。”太后心念一转喜上眉梢,示意韩姬过来,问她连日的身体状态“可是身体乏力,胃口不好?”

    “正是呢,良人这几日茶饭不思,只不愿奴婢叨扰太后,才拖到今日。”韩姬身后大宫女回道。

    不一会儿宫廷御医前来,为韩姬诊脉。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被所有目光注视的医者冷汗蹭蹭,反复诊脉数次皱眉不语。太后见他神色不明,毫无喜色,忙问“夏大医,如何?”

    “臣才疏学浅,探不明白,恕罪恕罪!”头发花白的夏大医跪地请罪,韩姬心中失望险些维持不住语调“看来夏大医老了,该退位让贤了。”

    她指着另外一名医者淳于医者,你来看。”

    淳于仲芪心中大喜,这可是压过夏大医的难得机会。

    淳于仲芪本就觊觎大医的名号久矣,却苦无资历比夏大医差,医术又比不过。

    但夏大医用中正平和但求稳定。淳于医者不能与之相比,只能另辟蹊径,他用药大胆,敢想敢试倒真让他独树一帜。

    治了一些疑难杂症,若是治死了,当然是天命如此,怪不得他。

    他上前把脉,凝神辨脉数息。

    “如何?可是有何不适?”夏太后原本以为韩姬有孕,但见夏大医沉默,又担忧她身体有疾。

    韩姬神色紧张忙,一叠声问“如何,可是,可是?”淳于仲芪瞥了夏大医一眼,一咬牙道“似是滑脉。”

    “当真!”韩姬喜极而泣。

    夏太后也长舒一口气。淳于仲芪后面一句“不过月数尚浅,是与不是,还待观察。”早被盼子心切的韩姬直接忽视。

    太后安抚了韩姬一会儿,嘱咐了一些孕期注意事项,又赏赐不少珍品,才嘱咐宫女小心将她送回玉兰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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