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银辉如练,清波如镜倒影满天繁星。

    数十舟楫相连如同一条长龙沉睡在漫天繁星倒影之中,万籁俱寂只余船舱守卫巡逻走动的声音,间或有鱼儿摆尾翻涌的以及水鸟啾鸣之声。

    咕~咕~咕~远方传来断断续续的鹧鸪声,华丽的船舱中,精致的绣榻上,一个身影翩然坐起来,侧耳倾听……

    “啊~有刺客!”伴随着一声惊呼,仿佛平静的水面投入一颗石子,惊动波澜无数。

    相邻的船舱之中,魏王增陡然起身,衣着整肃竟然是和衣而卧。

    “全军戒备,护着夫人!”或许是近乡情怯,或许是一切都太过顺利,夙愿得偿的他总有一种似是而非的梦幻感,一切都太过顺利,反而让人心生不安。想起之前留的后手,魏王增压下心中不安,眼中流露出势在必得的执着。

    “啊!\"

    “啊!着火了!”

    哭喊声,尖叫声,奔走呼号的、兵器交接的声音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好几艘船已经着火,从水中潜入的黑衣人与护卫战作一团,几息之间血肉横飞砍倒数人。

    “怎么回事?”木有枝吃了一惊,不是说只是制作混乱以便让自己借机脱身么?怎么如此大的动静?

    然而机会难得,顾不得多想,木有枝随着几个宫女往船尾跑。借机靠近船弦。

    啊呦,刚好一个宫女匆忙之中绊倒,一个趔趄往前一扑,被她扑到的宫女又往后一晃,多米勒骨牌似的撞上了木有枝,木有枝趁机往水中倒去,眼见水面将近,这么顺利了!

    嗯哼!木有枝的衣袖被一把拉住,是魏王增。

    魏王增长臂一拉,眼见要被拉上船,木有枝下意识挣脱,魏王增用力扣住木有枝手腕,另一只手抓向木有枝腰肢,木有枝挥掌推出,今晚势必落水而亡,谁都别想拦我。

    然而,原本能轻易推开魏王增的一掌,却仿佛撞上了石壁,木有枝手臂酸软,被魏王增搂在怀中。

    怎么回事?我的内力?!木有枝脸色煞白不敢置信。

    魏王增脸色黑如锅底,扣住怀中挣扎的美人,声如寒冰“给我杀,一个不留!”反身扣住木有枝腰肢,拦腰抱起。

    “放开我,你对我做了什么?是不是你?”即使当年在石洞中,生死难测清白难保她都没有这么慌乱害怕。因为那个时候她还有武功傍身。在这个可怕的时代,自身武力一直是支撑着她走下去的底气和力量。

    可现在,她丝毫使不出内力,巨大的惶恐淹没了她。

    魏王增抱着她往另外一搜戒备森严的船舱走去,脸色漆黑如炭“阿枝,你真是太让寡人失望了!”

    “你对我下毒,卑鄙!”木有枝怒目而视。

    “呵!阿枝野性难驯,寡人也不得不出此下策。”

    面对木有枝的质问,魏王增视若无睹面不改色,反而语气充满恶意和嘲讽“不过,寡人可不屑这些下作手段。”

    他俯身凑近木有枝的脸庞,“你猜,这毒是谁下的?”

    木有枝心中一怔,脑海中闪过许多人影,她本身擅医,一直很小心,卫宫中与她接触的人屈指可数,宫殿中的饮食她每次都会小心试验。这毒无色无味,服用之后也并无异状,当真叫人防不胜防。

    木有枝眼前闪过出嫁践行时的酒水,瑜美人不忍的神情,是那个时候!

    “为什么?我已经出嫁,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呵,阿枝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魏王增扣住怀中美人,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寡人以陶丘定陶为聘,若非顾及体面,卫王可是恨不得,当时便将你送与寡人。寡人不过是对你过高的武功表示担心,他们便迫不及待的为寡人分忧!”

    陶丘也称商丘,原本宋国都城,土地肥沃商业繁荣,是一座人口发达经济的富庶城池;定陶也是鱼米之乡又能据险而守,木有枝没想到他能下此血本,冷哼一声“你倒是舍得…”

    “若非如此,怎能抱得美人归。”魏王增蹭了蹭木有枝的耳鬓,“而且,摇光惊才绝艳,所思所想震古烁今,不过两座城池,有何舍不得。”

    况且赵魏欲瓜分韩国需先稳固后方,后方有卫国缓冲还能牵制齐楚。

    公子增抱着木有枝,推去房中,“咔嚓”一声房间被锁,门外传来魏王增余怒未消的声音“看住夫人,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脚步声渐渐远去,透过纱窗木有枝看到门外严阵以待的守卫。

    “该死!怎会有如此多死士!”

    魏王拔剑劈开短箭,在护卫的护持下,往大船逃去。

    魏都与卫国相去不远,瑶池玉殿更在渭水之畔,从魏国去濮阳顺流而下当日便达,如今逆水行舟也不过两三日而已。所以随行兵甲并不多,况且小舟容量有限,护卫更少,面临强攻如今倒是有些捉襟见肘。

    虽然为了讨美人欢心,走水路先行,但是护送嫁妆的队伍还是走陆路,那里还有一千精兵,由骠骑将军杜鹤率领。

    “传令,杜将军救驾!”魏王一路逃窜惊魂甫定。

    木有枝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磨松了捆住手腕的衣带。还好,魏王增去得匆忙,手腕只是用衣带临时捆住,困得不算严密,否则她现在内力全无,还真不容易解开。木有枝悄悄靠近窗户,门外窗边五步一岗守卫森严,若是往常不足为惧,如今却是棘手。

    木有枝脱了鞋子,静悄悄沿着房子的边缘巡视一番,这是一搜大船,是双层结构,底层是护卫和船夫仆役的居所。一楼二楼才是魏王的居所,她如今被困在二楼阁楼。

    夜里为了泊舟休憩,小舟用绳索相连,如今倒是方便了放火夜袭。透过纱窗,隐约可见有几个身影四处放火逃窜,偏偏又一触即退,狡猾得狠。另一队人马明显杀气更甚,目标明确对魏王增穷追不舍。听着外面喊杀兵戈之声,木有枝心知时间紧迫,一定要在混乱平息之前逃走,她默默计算着窗口与船沿的距离,心中有了想法……

    高渐离受好友所托,率领墨家弟子前来接应摇光公主,恰逢另外一队黑衣人窜了出来,双方愣了一瞬,出于某种默契,高渐离率人四处点火分离兵力,黑衣人缠住魏王增,穷追猛打。魏王这边除了一开始的措手不及,回过神后自有精兵强将忠勇之士,双方你来我杀得血肉横飞。魏王增终于退回大船,惊魂未定“砍断绳索,开船!”

    士兵冒死砍断绳索,大船逐渐脱离。

    嗖的一声墨家机关爪咬住船沿,高渐离率先顺着绳索攀缘而上。

    另一队黑衣人中一名独臂壮汉,单臂抬起一旁废弃的龙骨木,大喝一声,哐当一声搭上大船,大船船沿瞬间凹进去一个大洞,“上……”

    黑衣人奋勇而上。

    船上魏兵持兵器堵上,一个窈窕的身影素手一挥“啊!有毒!”哀嚎声中瞬间放倒一片。

    门口的守卫看到刺客追着魏王穷追猛打心急如焚,奈何迫于王令不得不驻守此处,难免心不在焉。

    高渐离跃上阁楼,守卫与之战作一团。木有枝趁机推开窗户,翻身跃出。两个守卫见状慌忙来抓,但唯恐伤了夫人,难免畏手畏脚。木有枝虽然没有内力,但招式身法还在,左摇右摆腾挪闪避。

    “抓住夫人!”

    难为魏王增危难之时还想着美人,守卫不再留手,木有枝心中一急,借力在船沿一蹬,奋力跃出。

    “夫人!”守卫吓得肝胆俱裂,伸手去拉,只拉住一节撕裂的衣角,断口平整显然早就用利刃割裂过。

    “噗通”一声,白衣女子坠入水中,瞬间不见踪影。

    高渐离见状逼退守卫,跳入水中。除了追着魏王增的黑衣人锲而不舍,另一队人马纷纷跳水逃逸。

    早在窗舱她便脱去了繁复的外衣,没了衣饰阻碍入水之后便如游鱼入海,借着夜色悄没生息的顺流向岸游去。不知游了多久,嘈杂的喊声渐渐消失,木有枝手脚酸软,没了内力,普通人的体力实在是太差了!

    若是内力还在,凭她凝水成冰的本事,飞渡渭水不是难事。想起消失内力,木有枝眸光微暗,怒气冲天,动我立身之本,卫王,好的很!她素来宽以待人不喜杀伐,这是第二次对人生出除之而后快的杀意!

    身后传来水波的波动,木有枝心中一惊,以为追兵已至,勉力加速游动。

    高渐离生于内陆不善水性,还是为救人现学现卖,好不容易追上水中的白影,谁知还未靠近,对方反而跟受了惊的鱼儿似的,游得更快。

    “摇光姑娘,在下……咳咳咳……”

    高渐离无奈开口,不慎被浪潮灌入,赶紧闭嘴,奋力向前游去,水声响动,木有枝全部心神都在逃命上,似乎听见后面的人喊了什么,她摸不准对方的意图,全力游动。

    太累了,手臂如同灌了铅腿脚酸软,脑袋昏昏沉沉。不行,不能停下,人心可怖,她再不敢轻信,木有枝机械的游动着,脑袋昏昏沉沉,与其被抓回去,不如葬身于此……

    眼见前面的人影沉没,高渐离暗道不好,深吸一口气,向下潜去,眼前少女眉目如画长发在水飘摇,宛若沉睡水底的美人鱼。

    想起好友的托付,他奋力向前游去,伸手探向少女腰肢,突然一柄短箭射来,高渐离险险避开,一个窈窕的黑色身影从侧边游来,揽住木有枝的腰肢,长腿一摆向上游去。

    “放下摇光姑娘!”

    高渐离顾不得呛水,大声呵斥。那女子充耳不闻,向一侧游去。

    上岸后,女子按向木有枝胸腹,助她吐出呛入的水,冷喝一声“我前来救助木夫人,诸位可以退了!”

    此人敌友难测,高渐离哪里肯依,他身后的墨家弟子纷纷赶上,双方各不相让。

    木有枝缓过气来,悠悠转醒,盯着抱着自己的女子平平无奇的面容,心中大骇“红豆?”

    “夫人莫急,属下是秦人。”

    木有枝一时间悲喜交加。没想到他还关注着自己。

    “摇光姑娘,你可无恙?在下高渐离,受荆次非所托,前来接你。”高渐离见木有枝转醒也松了一口气。

    “高渐离?”木有枝侧首好奇的看向水边长身玉立浑身湿透的男子,面容俊秀还很年轻的样子。还有数人守在两侧,呈合围之势。

    红豆丝毫不惧,挡在木有枝身前,缓缓抽出腰间软剑。

    气氛险恶一触即发。

    “红豆,还请让我离开!”权利惑人世事险恶,经此一事木有枝愈发想要隐居避世。亲情爱情终究是此生无缘了。

    “离开?你还想去哪里?”

    突然身后一声暴喝恍若惊雷霹雳,木有枝惊讶的转头,数骑疾驰而来,一匹枣红色骏马一马当先,骏马奔驰气势如虹瞬息便到了跟前,那马刚才还迅若奔雷,此刻骤然停歇既不嘶鸣也不昂首,当真如闲庭信步一般。

    “好马!当真是世间未见的良驹!”

    黑衣人中有人忍不住大声喝彩。

    木有枝却被马上的人影占据所有心神。来人高大挺拔居高临下气势逼人,一身黑色胡服更显得威严端肃,消瘦的下颌上有些散乱的胡茬,薄唇紧抿,鼻梁高挺五官深邃棱角分明,锐利深邃的眼眸正紧紧盯着自己。

    木有枝心中一颤,不敢置信“你,你,你怎么来了?”

    她被那双黑黢黢的凤眸紧紧盯着,如被烫了一般,不敢再看,垂头盯着脚尖。浑身湿透被夜风一吹,连打了几个喷嚏,木有枝更加窘迫,更不得跳入水中躲起来。

    卫国在魏国腹地,他怎么过来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作为一国之主他怎么能冒险至此,朝中就没人阻止他吗?木有枝心乱如麻“你怎么来了,这里危险!”

    半月以来,嬴政殚精竭虑调兵遣将,又力排众议御驾亲征,借助木有枝留下的奇技,改换装备骑兵突袭,趁着魏王迎亲朝堂群龙无首的契机,又有罗网倾巢而出里应外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数日之内连克二十余城,如一柄利刃将魏国一分为二,直捣黄龙兵临濮阳城下,吓得卫王两股颤颤。

    谁知迎亲的队伍已经出城,又片刻不歇疾驰而来,还未近前便听得她请求离去之言,满腔怒火委屈无处发泄,忍不住暴喝出口。听她关切之言,心中郁气才算缓解一二。

    她还知道关怀一二,不算全没良心。垂眸见她只穿了薄薄一件亵衣,浑身湿透露出玲珑的曲线,眸光一暗,单手解开披风。

    “成何体统,披上!”

    突然一件黑袍兜头扑来,木有枝伸手接过一看,是一件黑色的披风,她这才惊觉自己浑身湿透,为了方便水遁离开,脱去了外衫,薄薄的亵衣裹着身子曲线毕露。木有枝俏脸一红一抖披风裹住身子,缩着脖子讷讷不言。

    她这般裹着披风缩着脖子,跟个鹌鹑似的,不复往日的张牙舞爪,嬴政心中一软,复想起她几次三番要离去,又硬起心肠讥讽道“呵!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寡人不来,夫人欲往何处?”

    木有枝想说我们已经分手,但见他身影消瘦胡茬散乱难掩风霜,想到他一路疾驰舟车劳顿,深入敌国腹地何等凶险?心头一软,终究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低着头默默不语。

    “秦王!”若说之前还对来人身份存疑,听其言观其兵将装备型制,竟然是秦王亲临,高渐离大惊,拔剑戒备。

    “尔等对夫人也算有相助之功,速速离去,否则,莫怪寡人无情!”嬴政见木有枝欲随他们而去,心中早有怒气,强忍怒气开口。

    “摇光姑娘,可愿随某离去?”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高渐离对嬴政的警告充耳不闻,反而问向木有枝。

    “大胆狂徒,好生无礼!”蒙恬见高渐离藐视王权,大怒拔剑。随行秦兵个个面有愠色,严阵以待,恨不能立刻杀之而后快,

    “住手!”嬴政面不改色喝止蒙恬,好整以暇的盯着木有枝“寡人也想知道,夫人欲往何处去?”

    你在威胁我,一定是在威胁我。混小子!木有枝心中暗骂,又好气又好笑,这人怎么偏爱做恶人。好好的话儿都不会说,定要这样胁迫人么?她长叹一声,他既然如此,她又哪里有得选?

    “多谢诸位壮士相助。还请转告次非,我已安然无恙,不必担忧。”

    木有枝转身向高渐离及随行的墨家弟子俯身一揖,墨家弟子慌忙回礼。

    高渐离见她面色如常似乎并无被逼的无奈,又见秦王与她态度熟稔,知其必有隐情,且秦军势大此事不可回旋,遂抱拳“既如此,姑娘珍重!”

    直到众人身影消失不见,木有枝才松了一口气,真怕他们打起来,到时候真是帮谁也不是。恍然想起自己内力全失,便是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一时间更是惆怅失落。嬴政却误以为她因不能离去而怅然,心中奎怒又生,一夹马腹,骏马急射而出,俯身捞起木有枝策马而去。

    木有枝猝不及防被按在马上,大惊失色“你做什么?你…阿嚏!”

    一开口被风灌了满嘴,连打了数个喷嚏,她下意识捂口鼻,险些从马上掉落,吓得她顾不得其他,紧紧攀住嬴政握缰绳的手臂,借力稳住身形。不想缰绳被她一带,红马猝然转弯,她便被甩了出去。

    “啊!!!”一条长臂扣住腰身,一提一按,便紧紧靠在一个宽阔的胸膛上。木有枝惊魂甫定,感受着身后砰砰砰的心跳声,温暖熟悉的气息,一直漂泊不安的心,仿佛找到了港湾一般,慢慢平静下来。默不作声任由他搂着,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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