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霾密布,飞鸟盘旋,中邪般的嘶哑鸣叫,仿佛要活吞了这位在山脚上柱杖攀登的羸弱女子。

    “骗子…这次我绝对要阻止你再替那些败类赴死。”

    浓烟翻滚,风越来越大,上山的路越来越艰难。陡然间,雪大块大块的落下,暗黑的苍穹同雪幕交织。

    阮清欢毫不犹豫打破结界,闯了进去。

    苍茫大地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触目皆是残肢断臂,还有燃烧的头颅在地上翻滚,浩浩汤汤的起义军只剩下那么几个。

    “愣着做什么,走啊!”阮清欢对幸存的人吼道。他们拥挤着,推搡着,逃了出去。

    现在宫内只剩下阮清欢,他在里面找了一番,可并未发现瞿冥一的踪迹。阮清欢立刻反应过来,她中计了。

    那方空地布满士兵,伴随声嘶力竭的呐喊,箭矢凌空乱飞,兵戈交响,震慑天地,战死的士兵还争着不甘的双眼,长矛利剑都断在血肉中,血迹斑斑的尸骸上覆盖了一层白雪,这是自然对亡灵的默哀。

    宋枍锁定目标,长剑穿透斟鄩颂言的心脏,戾气冲天,双眸不带任何感情,轻飘飘的吐出一句话,恍若真的是在询问。

    “你说,她会不会恨我?”

    接连一声盔甲压上白雪的吱呀声,长剑拔出心口,宋枍举起仍淌血的剑直冲云霄,示意首将已死,即刻撤兵。

    那场山雨没有挽留他,山里的雪默哀了一夜。

    她提灯映照那沾满血污的脸庞,山雨如同四面楚歌利刃,穿透她的血肉,扎进她的心房,将她定在此地。

    她的外袍早被大风借走,早已冻得没有知觉,却在此时止不住的颤抖,落霜的眼睫盛了一捧断肠草的露水。

    “遥远天山上的神庙,亦或是天涯的海角的誓言,都不及你一眼。”

    哥哥走之前常这么说。

    她曾注视过他多个更迭的昼夜,在他们的小院编织竹篮与蜻蜓,陪着风月,也陪着他,无论是在亡国前的悠哉还是覆灭后的重逢的日子里,她的眼,从未有过他这满身血污的模样。

    “冬天我就要离开,等雪消融,我就回来。”

    “没有你的冬天,我只剩孤独。”

    冬天总会到来,他带上她的孤独,停滞在永远不会化掉的雪中。

    “没有一场雪不会消融,但我和一山的雨都没有挽留住你。”

    一场山雪寸寸封存他血骨,万古不磨。

    这仅书写一次的生命,收笔会是长青。

    阮清欢拼命往回赶,直至望见了颂言那把折断的长剑,半掩于泥土与白雪之间,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烁微弱的光泽。

    来回顶着雨雪往返,早已让她浑身湿透,虚脱般跪地,崩溃的情绪再也无法受制,像一个二手笑话,她居然痴傻到对魔头抱有幻想,会认为他会为她从良,可笑至极。

    她用外包小心裹住断剑,正准备站起,眼前出现一双脚,她顺着衣袍向上看,愣在了原地。

    她不知如何是好,泪如雨下,却还拼命掩饰哭腔,将断剑放在眼前之人脚前,重重磕了上去。

    “我不该赌的,对不起…求你…原谅我…原谅我,他本来可以活,他们本来…都可以活…。”

    阮清欢从未这般恨,此刻她被铺天盖地的仇恨席卷。

    她恨自己的软弱无能,愚不可及,恨这万恶的世道迫害了无辜的生民,恨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人离去,很那个人的心狠手辣,可以将旧情轻拿轻放,毫不顾忌。

    她想喊,张嘴却是喑哑的气声。

    她想逃,脚下沉重的铁链,将她拴在这世间。她不敢去看白音徽的眼,怕窥见失去爱人的绝望。

    白音徽却在此时显得格外平静。

    “他不过是万千少年中的一个,二十几岁的肩膀作为千万生民的往生路,史册里不会有他的名字,后人踩着他用长剑丈量过的土地上,以为他死在平庸里…。”

    漫天的雪纷飞,白音徽离开一阵后,阮清欢才撑地站起,她望向大片无名尸身躺在被染红的雪水中,他们的生命被定格在了这意气奋发的年华。

    她双手伏地下跪,先向天地一拜后,近乎用尽所有灵力,只留下一成,将甘霖洒向战场,以她的能力还不能做到起死回生,只是为倒地的士兵洗去身上的血污,复原残缺的躯体。

    她再不敢稍作停留,赶回了皇城,为幸存的生灵设下结界,只身前往皇宫。

    阮清欢固执地坚信着自己还有机会阻止末日审判的到来。若非瞿冥一动用上古秘书,逆天改命,倒流阮惊棠的生死劫,就不会触发天道对整界生灵的降罪,只要赶在她活过来之前,活过来之前……。

    她这样想着,直至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僵持在原地,好似最后的稻草也被切断。

    “阿…惊棠娘子?”阮清欢每根发丝都在颤抖,双眼死死地盯着眼前如木头般木讷,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却仍在吐息的阮惊棠。

    “久仰神女名讳,您早就知晓吾为何人,那吾就不多言了,如您所见,她,回来了,你开心吗?哈哈哈哈…。”瞿冥一恍若封疯魔师似的大笑,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头发凌乱,嘴角似乎还有血迹。

    阮惊棠木讷的双眼转动了一下,悄无声息地将一只玉簪塞进阮清欢袖里,卡着瞿冥一的视线,对他无声地做“走”的口型。

    可惜为时已晚,瞿冥一突然停止大笑,瞬移至阮清欢深后。

    “你想不想知道她为何如此木讷呆滞?吾也想知道,吾明明都是按苏昃那庶子所说所做,为何会让她变成这样?!不过吾那孽子倒是助我了一臂之力,你不是神女吗?只要抽取你的一魄,棠儿就能变回原样了,她一定会原谅我,然后和我长相厮守的!”瞿冥一近乎疯癫,掐住了阮清欢的脖子。

    方才瞿冥一言说时,阮清欢就一直在蓄力。她聚集一大股灵力,只剩下一成的灵力只够她一次逃跑,向瞿冥一全力打去,勉强推开了他。

    然后她立刻转身逃跑,可再逃也无济于事,因为她在转身的瞬间,看见了,堵在门口的宋枍。

    阮清欢冷笑,干脆不在反抗,停住了身形。

    瞿冥一用魔气困住了阮清欢,对她怒吼道“你为什么要跑?她曾经可是你的姐姐,你们为何都要阻止吾救她?说啊!”

    阮清欢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苏昃这么做也一定有他的道理,她闭上双眼仔细回想。

    瞿冥一将魔气灌入她天生纯甄的体内,肆意探寻灵魂的位置,蚀骨的痛楚之下,她想尽办法,方才阮惊棠的模样分明是在装傻,苏昃将她置于险境,绝非自保。

    她看向站在一旁的阮惊棠,心想: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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