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车窗外街道植株飞速闪退，模糊成惨绿一片。樱将PAD界面递至后座，上面是整个东京的交通地形图，一些地方被红线圈出，“辉夜姬抽调近一周街道监控，圈定了目标最新活动范围。经由数据预测百分之七十的概率，下午三点她将现身涉谷区SEIBU百货。”
“抵达宇田川町。”，乌鸦减缓车速，停在栽着繁花沉重的樱树的分叉路边。借助树荫掩护，夜叉和樱下车躲入计划好的埋伏点。前序工作已尽，剩下来的只是等待，等待一场耐力与时间的较量，猎物与猎人总有一方会露出马脚。
车厢内死寂，肃穆的气氛沉沉汇聚在有限的空间中，质同有形，好像叠迭云层上酝酿的水汽，每一次呼吸都在堆积它的重量。电子表上秒数跳动，三点十五分，随着耳麦中夜叉一声暴喝，暴雨倾盆而落。
“目标进入视野！朝六点方向前进！”
“开始清场，开始清场。”
“不好，她察觉到了我们动作，挟持了一辆白色越野，要逃离封锁圈。”
“车牌号？”
乌鸦一脚油门到底，冲入行车道中。这辆轿车表面平平无奇，是钻进车流中一秒失踪的公务车，但铁皮之下所有部件都依超跑规格改造过，启动速度可达150码，是改装车可以达到的极限。
“无法确认。”，樱声线紧绷，“我们拦截下白色越野，但车内无人。她使用言灵转移到了别处。”
“在那里。”，你踩着后座皮垫，上半身前伏探出车顶天窗，锁定隔道红绿灯下的一辆黑色奔驰。
碰！
淬火的子弹线为执行小队指明了进攻方向，两道不同方位的子弹紧随而至，分别射爆了奔驰左右轮胎。
“车内无人。”，相同的情报再次传回。
“她跑到了12-46车牌的红色丰田里。”，你盯着瞄准镜中目标一头乱腾腾的黄毛，回复道。
“先别开枪。空间移动忌讳追着能力者屁股后跑，你可以推测她计划逃往的方向吗？”，源稚生对你问道。
你睁着黄金瞳低头，源稚生的面孔被满世界纠缠的线条分割的零七八碎。“她看起来像是要上高速。”
源稚生神情短暂怔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常态。他按着耳麦厉声指挥，“封锁高速入口，封锁高速入口。现在开始不要让任何一辆车通过。”
前方红色丰田突然失控打滑，狠狠撞上前排车尾，目标又一次转移空间，使无人驾驶的汽车全凭惯性横冲直撞。大量蒸汽从两车相撞处隆起，浓重地传向四面八方。街道上尖叫不绝，严重程度令电视台的记者闻风而至。
看着PAD上像雾一样蔓延的象征车祸数量的红点，源稚生果断弃车，带着你坐上竞技摩托，以最快速度驰达高速路口。
引擎突突轰鸣，乌鸦单独一辆摩托紧随其后。你搂住源稚生的腰，将头埋在他肩胛骨后，让劈头盖脸的狂风从耳畔尖啸而去。源稚生风衣下穿着衬衫，质地轻薄，挡不住里面的肌肉将体温烘上你的掌心。
你轻轻摸了摸它的轮廓。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摩托把手上移开，捏住了你作怪的指尖。
“抱歉抱歉。”，风将声音切得零碎，你不得不稍稍挺直上身，附在源稚生耳边笑着道歉，“不知不觉，我习惯了。”
习惯了，奇怪的解释。
源稚生简短嗯了一声，思维却不由自主发散出来，习惯了，这意味着她很可能有一个经常骑摩托载她的男友，不过也有可能是女性闺蜜，比如樱就很喜欢哈雷T车系。
这样不着边的推理了一路，到了高速路口，源稚生长腿一收，翻下了摩托。收费口聚集了黑压压的武装部队，露天LED屏上跳动着赤红的“禁止通行”字眼。场面搞得牛逼哄哄，看似尽在掌控之中，但在场所有人面容并不轻松。
现场本家专员言简意赅，告知源稚生实况，目标夺走执行局作为路障的货车，上了首都三号高速线，樱和乌鸦正在尾随其后。
“抓紧时间。”，源稚生拉开早已完成预热的布加迪超跑车门，偏头示意你和乌鸦上车。
人还没坐稳，车就全速飞冲出去，轰鸣声震耳欲聋。作为以急速为招牌的布加迪没有出现有损名声的意外，三人逐渐看见一小点车身，它是樱和乌鸦所在的白色法拉第。
汇合之后，两车车速默契地进一步提拉。原来方才令人紧贴椅背的速度远远未至极限！乌鸦吹出一声嘹亮的口哨，将仪表盘内指针送上最高数值。
樱监测着被劫持货车的定位。
“距离目标300米。”
“250米。”
“100米。”
“发现目标。”，乌鸦右打方向盘，与白色法拉利一左一右对货车展开夹击。
樱迅速反应过来，“目标可以携带物体一同空间转移！”
“乌鸦，提速拉近距离。”
“贾情，狙击货车轮胎。”
你再次探身架起狙击枪，疾风将你的头发悉数掀向脑后。瞄准镜又小又薄，目标的黄头发在镜中也显得又小又薄，宛如一页古旧黄脆的纸张，记载着不足为道的过往。
你扣下扳机，将必中的子弹送了出去。
货车失去平衡猛地歪头撞向栏杆，下一秒又一次凭空消失，车身回到高速正轨上。反应及时，但过程不可避免地耽误了几秒，乌鸦见机追平货车。
源稚生单手翻出天窗，屈膝滑行到车头盖。他的黑风衣在200码的车速下猎猎翻卷，底下一双长腿被鼓动的西裤勾勒出精瘦线条，但逼人的不是他如松的劲影，而是一抹刀光。
从天而降。
雪亮、暴戾。
一刀斩碎货车挡风玻璃，又一刀刺入目标胸口。鲜血像喷泉一样，在破碎的车窗上洒下一片艳红。
货车最终还是侧翻着撞上栏杆，巨大的冲击力将蓝白漆成的铁条向外大幅度扭曲。你们分散站位，包围住轮胎还在打转的货车。
“别妨碍我！”，目标面目狰狞，捂着伤口从驾驶座上跳下，鲜血源源不断从她指缝间涌流。
她已经彻底龙化，失控的血统在她颧骨高突的脸颊催逼出爬行类的长吻，铁青的鳞片像寄生藤蔓长满肌肤，吊起一对狰狞的竖瞳。怪物踉踉跄跄地往前走，没迈出几步，就被源稚生暴起掷出的蜘蛛切死死钉在了血泊中。
“别妨碍我......我要去东京塔。”
东京塔......东京塔......
怪物倒在地上目光溃散，嘴里翻来覆去念着这几个字。她滴血的枯发像稻草一般燃烧着，升腾起死亡特有的气息，像熟透的苹果坠落枝头，啪的一声，汁水四溅的香味。
樱流畅道出她的履历，做最后一次身份核实。铃木香惠，92年生，左肋下有痣，由于不曾办理身份证，辉夜姬监控系统未收录其血统信息。十六岁经由亲戚介绍进入皮鞋厂打工，遭受工头非法囚禁一年。逃出囚牢后，注射混血药剂开始大范围猎杀。任务编号138292，于三月九号处决完毕。
满世界的金线在你视野中延展，词语在喉道下酝酿、成熟，甸在嗓眼下自然而然形成了一首歌，一首独属于身前怪物的送亡哀歌。你走上前跪坐在她身边，小心捧起她的头，轻轻哼唱起来。
“我从来......没有到过那么高的地方......东京塔那么高......那么高......在那里我可以触碰到天空吧......”，怪物痴痴聆听，露出一副孩子一样憧憬的神情。她颤抖地抬直手臂，想要朝空中抓取什么。但被进化药透支的身体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完成，巨爪还未张开，就耗尽了仅有的全部力气，雪崩般砸落血泞之中，退化回原本人类的肢体，枯瘦嶙峋。
呢喃停止了，引擎熄灭了，高速公路四周，只留下你持续哼唱的谣曲，纯真而温柔，被吹绿河畔的春风送去很高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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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跟进几周的任务正式收官，源稚生给乌鸦一行人放了半天假，自己也难得在正常时间里下班。他步入阳台的时候，贾情还未入睡，正依在围栏边吞云吐雾。烟头猩红，在春夜中星星一般闪烁。
源稚生敲了一下烟盒，把烟叼入嘴中。他从衣兜里取出打火机，按了一下，没出火，又按了几下，指腹传来受阻的力量——打火石在火花轮错了位。他叹了口气，把打火机收回口袋，准备下楼去一趟便利店。
“我这里有。”
一簇幽亮和热源悄然贴近了他，在昏暗中撑开橙黄色的光晕。源稚生抬起眼，看到她不知何时靠近，手臂伸过侧栏的边界，递来了一个点燃的打火机。
“给。”
“谢谢。”，他前探身躯，弯腰点烟。火苗映照得他的眉眼深邃，将睫毛阴影拉得老长，积聚在眼下带出一股疲惫的性感。
修长的指夹着烟，将它从嘴边拿下，源稚生微微偏过头，朝空中吐了一口烟雾，想着对方白天的表现，询问她是否还适应日本这边的工作。
她给出了中规中矩的回答。
源稚生透过烟雾看她，暗自评估话语中的真实度，又发出他真实产生的疑问，“你为什么要向今天的处行对象唱歌？”
为什么要像圣徒赦罪一般对待一位服用进化药自食恶果的杀人狂。
当时的场景太过圣洁，以至于源稚生他们没能第一时间阻止她的行动。纤细的女人抱着怀中体积大过自身数倍的怪物，在满地鲜血中仿佛一尊容纳万物的神像，让一切看似无法撼动的崇高都失去了应有的意义，让所有孽根深重的的丑陋、罪恶也得以瓦解。
“让一个人数着自己的呼吸死掉，太寂寞了。”
语气很淡，就像从她两指间袅娜而去的烟雾。一截烟灰往下弯曲，从烟头掉落栏杆，几片灰烬在微风中低旋地飘，如绒一般的白从新的豁口处腾起，逐渐与月光融合，在风中坍塌，像古老的石块从殿堂上滚落。
“你想给她一份尊严？”，源稚生说。
她像是听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东西，低低笑了起来，“局长，死亡没有尊严可言。”她又补充道，“但死亡不该形单影只，如同乌鸦与尸体的依存，应有一支歌属于那些挣扎苦海、竭力逃避却仍旧踩入命运之流的人们。”
源稚生沉默，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人，很多事情，那些记忆像迪斯科球折射的彩光，忽而流动、忽而消失，最后画面定格在黄昏流淌一地的列车车厢，鳞片铁青的樱井明狂笑不已，“如果黑暗中的蛾子曾经体会过那么一点点光，它也不会不惜把整个世界都烧起来，只为了让自己暖和起来。像你这种天生高贵的人是不明白的。”
好一会儿，源稚生才意识轮到她在询问他，“若哪天轮到局长，你希望用什么作为饯别。”
他稍微用力闭了一下眼，甩开亡灵纠缠的阴影，“什么都不用，人从无声中来，亦去无声之地，带不走一切颠倒梦想。”
“局长很温柔，也很残忍呢。”，她轻声评价。
“葬礼是给活人准备的慰藉。”，源稚生的声音也低了下来。
一支烟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中燃尽，源稚生在垃圾桶上碾灭残余火星，“谢谢你的打火机。”，他在进屋前说道。
她挥挥手，“不客气。”
“抵达宇田川町。”，乌鸦减缓车速，停在栽着繁花沉重的樱树的分叉路边。借助树荫掩护，夜叉和樱下车躲入计划好的埋伏点。前序工作已尽，剩下来的只是等待，等待一场耐力与时间的较量，猎物与猎人总有一方会露出马脚。
车厢内死寂，肃穆的气氛沉沉汇聚在有限的空间中，质同有形，好像叠迭云层上酝酿的水汽，每一次呼吸都在堆积它的重量。电子表上秒数跳动，三点十五分，随着耳麦中夜叉一声暴喝，暴雨倾盆而落。
“目标进入视野！朝六点方向前进！”
“开始清场，开始清场。”
“不好，她察觉到了我们动作，挟持了一辆白色越野，要逃离封锁圈。”
“车牌号？”
乌鸦一脚油门到底，冲入行车道中。这辆轿车表面平平无奇，是钻进车流中一秒失踪的公务车，但铁皮之下所有部件都依超跑规格改造过，启动速度可达150码，是改装车可以达到的极限。
“无法确认。”，樱声线紧绷，“我们拦截下白色越野，但车内无人。她使用言灵转移到了别处。”
“在那里。”，你踩着后座皮垫，上半身前伏探出车顶天窗，锁定隔道红绿灯下的一辆黑色奔驰。
碰！
淬火的子弹线为执行小队指明了进攻方向，两道不同方位的子弹紧随而至，分别射爆了奔驰左右轮胎。
“车内无人。”，相同的情报再次传回。
“她跑到了12-46车牌的红色丰田里。”，你盯着瞄准镜中目标一头乱腾腾的黄毛，回复道。
“先别开枪。空间移动忌讳追着能力者屁股后跑，你可以推测她计划逃往的方向吗？”，源稚生对你问道。
你睁着黄金瞳低头，源稚生的面孔被满世界纠缠的线条分割的零七八碎。“她看起来像是要上高速。”
源稚生神情短暂怔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常态。他按着耳麦厉声指挥，“封锁高速入口，封锁高速入口。现在开始不要让任何一辆车通过。”
前方红色丰田突然失控打滑，狠狠撞上前排车尾，目标又一次转移空间，使无人驾驶的汽车全凭惯性横冲直撞。大量蒸汽从两车相撞处隆起，浓重地传向四面八方。街道上尖叫不绝，严重程度令电视台的记者闻风而至。
看着PAD上像雾一样蔓延的象征车祸数量的红点，源稚生果断弃车，带着你坐上竞技摩托，以最快速度驰达高速路口。
引擎突突轰鸣，乌鸦单独一辆摩托紧随其后。你搂住源稚生的腰，将头埋在他肩胛骨后，让劈头盖脸的狂风从耳畔尖啸而去。源稚生风衣下穿着衬衫，质地轻薄，挡不住里面的肌肉将体温烘上你的掌心。
你轻轻摸了摸它的轮廓。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摩托把手上移开，捏住了你作怪的指尖。
“抱歉抱歉。”，风将声音切得零碎，你不得不稍稍挺直上身，附在源稚生耳边笑着道歉，“不知不觉，我习惯了。”
习惯了，奇怪的解释。
源稚生简短嗯了一声，思维却不由自主发散出来，习惯了，这意味着她很可能有一个经常骑摩托载她的男友，不过也有可能是女性闺蜜，比如樱就很喜欢哈雷T车系。
这样不着边的推理了一路，到了高速路口，源稚生长腿一收，翻下了摩托。收费口聚集了黑压压的武装部队，露天LED屏上跳动着赤红的“禁止通行”字眼。场面搞得牛逼哄哄，看似尽在掌控之中，但在场所有人面容并不轻松。
现场本家专员言简意赅，告知源稚生实况，目标夺走执行局作为路障的货车，上了首都三号高速线，樱和乌鸦正在尾随其后。
“抓紧时间。”，源稚生拉开早已完成预热的布加迪超跑车门，偏头示意你和乌鸦上车。
人还没坐稳，车就全速飞冲出去，轰鸣声震耳欲聋。作为以急速为招牌的布加迪没有出现有损名声的意外，三人逐渐看见一小点车身，它是樱和乌鸦所在的白色法拉第。
汇合之后，两车车速默契地进一步提拉。原来方才令人紧贴椅背的速度远远未至极限！乌鸦吹出一声嘹亮的口哨，将仪表盘内指针送上最高数值。
樱监测着被劫持货车的定位。
“距离目标300米。”
“250米。”
“100米。”
“发现目标。”，乌鸦右打方向盘，与白色法拉利一左一右对货车展开夹击。
樱迅速反应过来，“目标可以携带物体一同空间转移！”
“乌鸦，提速拉近距离。”
“贾情，狙击货车轮胎。”
你再次探身架起狙击枪，疾风将你的头发悉数掀向脑后。瞄准镜又小又薄，目标的黄头发在镜中也显得又小又薄，宛如一页古旧黄脆的纸张，记载着不足为道的过往。
你扣下扳机，将必中的子弹送了出去。
货车失去平衡猛地歪头撞向栏杆，下一秒又一次凭空消失，车身回到高速正轨上。反应及时，但过程不可避免地耽误了几秒，乌鸦见机追平货车。
源稚生单手翻出天窗，屈膝滑行到车头盖。他的黑风衣在200码的车速下猎猎翻卷，底下一双长腿被鼓动的西裤勾勒出精瘦线条，但逼人的不是他如松的劲影，而是一抹刀光。
从天而降。
雪亮、暴戾。
一刀斩碎货车挡风玻璃，又一刀刺入目标胸口。鲜血像喷泉一样，在破碎的车窗上洒下一片艳红。
货车最终还是侧翻着撞上栏杆，巨大的冲击力将蓝白漆成的铁条向外大幅度扭曲。你们分散站位，包围住轮胎还在打转的货车。
“别妨碍我！”，目标面目狰狞，捂着伤口从驾驶座上跳下，鲜血源源不断从她指缝间涌流。
她已经彻底龙化，失控的血统在她颧骨高突的脸颊催逼出爬行类的长吻，铁青的鳞片像寄生藤蔓长满肌肤，吊起一对狰狞的竖瞳。怪物踉踉跄跄地往前走，没迈出几步，就被源稚生暴起掷出的蜘蛛切死死钉在了血泊中。
“别妨碍我......我要去东京塔。”
东京塔......东京塔......
怪物倒在地上目光溃散，嘴里翻来覆去念着这几个字。她滴血的枯发像稻草一般燃烧着，升腾起死亡特有的气息，像熟透的苹果坠落枝头，啪的一声，汁水四溅的香味。
樱流畅道出她的履历，做最后一次身份核实。铃木香惠，92年生，左肋下有痣，由于不曾办理身份证，辉夜姬监控系统未收录其血统信息。十六岁经由亲戚介绍进入皮鞋厂打工，遭受工头非法囚禁一年。逃出囚牢后，注射混血药剂开始大范围猎杀。任务编号138292，于三月九号处决完毕。
满世界的金线在你视野中延展，词语在喉道下酝酿、成熟，甸在嗓眼下自然而然形成了一首歌，一首独属于身前怪物的送亡哀歌。你走上前跪坐在她身边，小心捧起她的头，轻轻哼唱起来。
“我从来......没有到过那么高的地方......东京塔那么高......那么高......在那里我可以触碰到天空吧......”，怪物痴痴聆听，露出一副孩子一样憧憬的神情。她颤抖地抬直手臂，想要朝空中抓取什么。但被进化药透支的身体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完成，巨爪还未张开，就耗尽了仅有的全部力气，雪崩般砸落血泞之中，退化回原本人类的肢体，枯瘦嶙峋。
呢喃停止了，引擎熄灭了，高速公路四周，只留下你持续哼唱的谣曲，纯真而温柔，被吹绿河畔的春风送去很高很高。
----
由于跟进几周的任务正式收官，源稚生给乌鸦一行人放了半天假，自己也难得在正常时间里下班。他步入阳台的时候，贾情还未入睡，正依在围栏边吞云吐雾。烟头猩红，在春夜中星星一般闪烁。
源稚生敲了一下烟盒，把烟叼入嘴中。他从衣兜里取出打火机，按了一下，没出火，又按了几下，指腹传来受阻的力量——打火石在火花轮错了位。他叹了口气，把打火机收回口袋，准备下楼去一趟便利店。
“我这里有。”
一簇幽亮和热源悄然贴近了他，在昏暗中撑开橙黄色的光晕。源稚生抬起眼，看到她不知何时靠近，手臂伸过侧栏的边界，递来了一个点燃的打火机。
“给。”
“谢谢。”，他前探身躯，弯腰点烟。火苗映照得他的眉眼深邃，将睫毛阴影拉得老长，积聚在眼下带出一股疲惫的性感。
修长的指夹着烟，将它从嘴边拿下，源稚生微微偏过头，朝空中吐了一口烟雾，想着对方白天的表现，询问她是否还适应日本这边的工作。
她给出了中规中矩的回答。
源稚生透过烟雾看她，暗自评估话语中的真实度，又发出他真实产生的疑问，“你为什么要向今天的处行对象唱歌？”
为什么要像圣徒赦罪一般对待一位服用进化药自食恶果的杀人狂。
当时的场景太过圣洁，以至于源稚生他们没能第一时间阻止她的行动。纤细的女人抱着怀中体积大过自身数倍的怪物，在满地鲜血中仿佛一尊容纳万物的神像，让一切看似无法撼动的崇高都失去了应有的意义，让所有孽根深重的的丑陋、罪恶也得以瓦解。
“让一个人数着自己的呼吸死掉，太寂寞了。”
语气很淡，就像从她两指间袅娜而去的烟雾。一截烟灰往下弯曲，从烟头掉落栏杆，几片灰烬在微风中低旋地飘，如绒一般的白从新的豁口处腾起，逐渐与月光融合，在风中坍塌，像古老的石块从殿堂上滚落。
“你想给她一份尊严？”，源稚生说。
她像是听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东西，低低笑了起来，“局长，死亡没有尊严可言。”她又补充道，“但死亡不该形单影只，如同乌鸦与尸体的依存，应有一支歌属于那些挣扎苦海、竭力逃避却仍旧踩入命运之流的人们。”
源稚生沉默，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人，很多事情，那些记忆像迪斯科球折射的彩光，忽而流动、忽而消失，最后画面定格在黄昏流淌一地的列车车厢，鳞片铁青的樱井明狂笑不已，“如果黑暗中的蛾子曾经体会过那么一点点光，它也不会不惜把整个世界都烧起来，只为了让自己暖和起来。像你这种天生高贵的人是不明白的。”
好一会儿，源稚生才意识轮到她在询问他，“若哪天轮到局长，你希望用什么作为饯别。”
他稍微用力闭了一下眼，甩开亡灵纠缠的阴影，“什么都不用，人从无声中来，亦去无声之地，带不走一切颠倒梦想。”
“局长很温柔，也很残忍呢。”，她轻声评价。
“葬礼是给活人准备的慰藉。”，源稚生的声音也低了下来。
一支烟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中燃尽，源稚生在垃圾桶上碾灭残余火星，“谢谢你的打火机。”，他在进屋前说道。
她挥挥手，“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