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有中毒吗?”

    阮善愣怔了一下。

    没中毒,他没事。

    “真的吗?”她睁大自己漂亮的桃花眼,眸子里撒进细碎的月光,神采中带出几分震惊和随之而来的喜悦。

    倏地站起来靠近,她抓住李骁的衣袖轻晃,催促他快些回答她,迫切想要自己猛然飘起的心脏能稳稳落到实处。

    “真的,我没中毒。”李骁又说了一遍。

    阮善旋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睛甜甜地弯起来,她总是习惯克制自己,很少流露出如此直白的心绪。

    李骁看着她的笑脸,像一株夜里悄然盛放的梨花。

    他点头,阮善抓着他的衣袖不自觉地摇晃,她惯常内敛,嘴角几乎不曾扬起这样的弧度,因而面上又悄悄添上几分羞涩,贝齿轻轻磕住下唇。

    “没骗我?”连声音都带上几分娇俏。

    李骁耳尖动了动,放松了微僵的臂膀任她施为,她抓得他衣服都皱起。

    就这么高兴吗,李骁开口前还有些担心阮善会不会因为他的隐瞒而不喜。

    现在看她神色灵动如一只小鹿,眼里的喜悦单纯而热烈,不由也被她感染几分。

    心想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

    默然跪在佛堂里或蹙着眉翻书不行,一点愁绪都不应当出现在她的身上。

    “没骗你。”她问几次李骁就重复几次。

    直到她自己都问累,阮善终于克制住心底的兴奋,回过神意识到她说话便说话,不该一直抓着李骁。

    放开他,看见自己用力留下的痕迹,又伸手小心地抚平他被抓皱的衣袖,还轻轻拍了拍,哄弄稚童似的。

    又抬起眼看他,心里依旧飘飘然的,眉眼弯弯,很为他高兴:“真好。”像他又打赢了一场胜仗一样,她与荣有焉,尾巴都翘起来。

    至于他一开始没有告诉她,阮善并不觉得这是欺骗,他刚回来时群狼环伺,每一步都需谨慎,况且,那时他们的接触并不深,李骁也没理由告诉她。

    便是如今,她还有自己的小秘密,李骁亦不会全部倾吐,但这样已经很好,他们总不会毫无理由地交付信任。

    她很快记起刚刚他说的其他东西,他要接近谢家。

    复又有些担心:“谢家那边……”

    李骁既然做了便是有把握,他从不冲动,但毕竟谢家势大,李骁只一个人,她仍不免要去想一些不好的结果。

    “没什么,”李骁告诉她,“顺手靠近而已,不会有危险。”

    他不会去冒险,更何况他并非直接搭上谢子麒,这会让他的计划缓进不少,也会很难引人注目。

    阮善信他的话,但悄悄皱眉,又想不知道谢昭会不会被牵连,禁军一事同整个谢家都有关系。

    李骁多解释了一句:“动静不会很大,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变故。”

    听起来李骁心里很有把握,不像剑走偏锋的事,阮善稍安心,也知道她现在就想谢昭的事太早了,便点点头叮嘱他注意安全。

    时间已经不早,李骁想告诉她的都说完,伸手关上窗户。

    “走吧。”示意她该离开,又补一句,“跟好了。”

    阮善于黑暗中缀在他身后。

    他走得不快,绕过刚才说话的地方,阮善看见他弯了下腰,随后他手伸到她面前,在她手里塞了个东西。

    阮善摸了两下,辨认出是她刚才掉的那两个小银块。

    -

    李骁没中毒,沉在阮善心间的压力顿消。

    连着几天熬夜看书,第二天醒来眼睛还有点涩,冬小给她烫了巾子来敷,无不担忧地说:“这怎么受得住,白日里已经很累,别把眼睛盯坏了。”

    “没事。”阮善安慰她,也没告诉她李骁未中毒的事情。左右她不用再熬夜看医书,冬小以后也不必再担心。

    法事还有六七天便要结束,阮善只觉轻快,这一次她实在好过太多,看冬小嘀咕说要多认字和她一起找僵虫草的记载,笑着捏捏她圆圆的脸颊说不用。

    “这两日各宫抄下的经书该送来了,要收仔细了。”她叮嘱,这才是要紧的事,不能在快结束的时候出纰漏。

    冬小点头,她于这上头一直很上心,很尽力想帮阮善把事情做周全:“有几宫的经书已经送来,我都整理好了。”

    阮善听了,便说:“去拿过来吧,我过一遍。”

    晨起还有些时间,她可以翻着看看,虽然这些经书太后几乎不会过目,但阮善谨慎惯了,每次都不会偷懒漏掉,须得确认下里边的内容字迹是否妥当。

    太后重视南淮王祭典一事,阖宫上下都明白,结束那天连景帝都会亲临,所以各宫都会抄来经书以表对太后的孝心。

    其中又有三六九等之分,地位低微的宫妃只能算作添头,连摆至案前的资格都没有,太后至多过问一下太子皇子们。

    现在送来经书的是几位品阶不高的宫妃,规规矩矩抄了东西送来,只求不被挑出错处。

    阮善翻着翻着,从中看到一张祭表,言辞简洁流畅,倒回去一看,是丽美人送来的。

    她有点奇怪,一般不会有人送祭表来,送祭表只能是为了进一步讨好太后,但又不该是这种平淡文辞,还这般简单地交到她手上。

    阮善继续往下看,就看到明晃晃一处称呼犯了太后的忌讳。

    果然。

    阮善快速扫了一遍,发现表里对南淮王都称先帝第十三子,但应当是第十二子才对。

    传闻南淮王还有一位同胞哥哥,但太后并不承认,宫中没有记载也从不叫人提及,到如今知道这件事的人已经很少。

    丽美人才刚入宫不久应该无从了解才对,但却在祭表里提起这一事,恐怕其中另有隐情。

    太后在意这个,没人敢犯禁,阮善过了一遍自己最近做的事情,应当不会是有人要对她不利,那只可能是有人要陷害丽美人。

    距离丽美人入宫还不到半年,她有一张美艳绝伦的面庞,但是性格并不活泼,景帝只宠爱过短短一个月,就因为她性格略显沉闷无趣而厌弃。

    短暂的宠爱如同焰火般从空中划过,皇城之中因为丽美人的出现而紧绷的弦忽而松垮,观望过后,确定景帝当真对她无甚兴趣了,忌惮她的人推波助澜,丽美人迅速淹没至深宫。

    成了一位无名无姓的透明人,丽美人大概会在没人在意的角落蹉跎老去,但是,万一呢,她的美貌是一把利刃。

    斩草理应除根,这里人人都明白。为了确保丽美人无法再出头,她们想要借太后的手除去她。

    阮善捏着这张祭表,在丽美人风头最盛的时候,她曾远远地见过一眼,美而安静,是个连发脾气都不会的人。

    这祭表肯定不能出现在这里,阮善将它收起,唤来冬小,让她悄悄到丽美人那里去走一趟。

    不能直接去找丽美人询问,但是她如今处境堪忧,身边宫人应该能透露一些消息,冬小明白该怎么做。

    此事最好也不要惊动和宁宫的任何人,阮善蹙起眉思索,目光又流连在其他几份经文上。

    “怎么了?”雁竹的声音忽而响起。

    阮善眼睫微合,她手还落在夹了那张祭表的经书上,忍着没动,抬头很自然地回答:“姑姑,这是各宫送来的经文。”

    “可有不妥?”

    阮善摇头:“我还没来得及看,只是在想该什么时候报与太后知晓,昨晚太后又有些头痛。”她做出担心太后迁怒的样子。

    雁竹没有怀疑,只来提醒她:“太后亲笔所抄的经书今日该送去法华阁。”

    上次康江宁去送被李骁打断,宫人不敢擅自做主,原封不动地又端回来,太后后知后觉,连着又骂了李骁两通。

    康江宁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身呢。

    阮善应下。

    她整理妥当去法华阁,路上看见元九等在一处小岔口上,阮善见了就知道是要她去铜马殿的意思。

    不知道李骁找她有什么事。

    取血后,冬小也从丽美人那里回来,她守在法华阁,阮善觑空子离开。

    到了铜马殿,李骁见了她先往她手腕上看,阮善往后藏了藏,又在他锐利目光的凝视中拿出来。

    殿里跑出来一个人,拖了个庞大的药箱,瘦瘦高高,一身太医院的常服。

    到了近前喘着气把药箱放下,朝李骁抱怨:“也不爱护别人的东西,我从太医院倒腾出一些药材容易吗。”

    阮善这才看清,药箱上有层灰土,不像是经常用的样子。

    听他二人对话,也马上明白了这人的身份。

    要看诊,李骁一早把她引来,根本不给她犹豫的机会。

    刘名打量她一下,先说她体内亏空,得大补才行。

    让她坐至一旁,刘名闭起眼睛给她诊脉。

    阮善有些忐忑地等,看向李骁,眼神很软,被他弄得措手不及。

    李骁示意她没事,又趁刘名闭着眼睛沉浸在看诊的过程里,拿起她缠有绷带的另一只手腕。

    知道她应是刚取过血包扎好,没有乱动,只是看了看。

    这里的伤不便告诉刘名,不过他自己就有上好的治疗外伤的药,只是在着手去找祛疤的东西。

    阮善紧张地咬着内唇,盯着刘名,他很清瘦,颧骨有些高,脸上都没挂什么肉,看着也是一副营养不太好的样子。

    他还没有她看起来有气色呢,阮善微微皱着眉看李骁,希望他能注意到这件事。

    没等她纠结太久,刘名已经诊好,睁开眼睛收回手,很笃定地说:“你有两大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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