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痛无来由的,叫她几乎站不住,程云杳手撑着门框,痛的皱眉,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捂着心口。

    再细细感受的时候,似乎刚刚的痛是个错觉。

    她不敢回头,匆忙进了云茂轩,坐在最末的位置。

    “静儿怎的没跟着一起回来?”韦氏问道。

    谢静儿是程舒朗的大娘子,陈郡谢氏出身,虽然是旁支,也是极显赫的,算得上他们程家高攀。

    未来程舒朗身居庙堂,多少还要仰仗谢氏一二,因此韦氏对谢静儿客气得很。

    “静儿她们走的慢些,但最迟下午也到了。”程舒朗回道,“母亲身体可还好?”

    “好着呢,好着呢。”韦氏看到自己儿子别提多高兴,少见她如此笑过。

    “薇儿的亲事可有着落?”程舒朗喝了口淡茶,转而问道。

    “说起这个,倒是有个不尴不尬的事。”韦氏也不避讳,直言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沈叔父?”

    程舒朗微微蹙眉,细细想了一二:“可是被贬青州那位?”

    韦氏点了点头:“你叔父的公子如今就在咱们府上暂住。”

    程舒朗是知晓其中关窍的,韦氏一说他就明白了:“可……”

    “我才看不上他呢。”程云薇扬声道,“哥哥,我听说你下午要宴请好友,可否带我也见识一二?”

    程云杳在一旁听的心惊,沈稻庭绝非池中之物,莫说程云薇了,就是这程家,生死恐怕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若是沈稻庭知道了这些,恐怕他的脾气可不会善了。

    于是程云杳赶忙也插了一句,转移话题:“杳杳也想去。”

    韦氏闻言,不耐地看了程云杳一眼:“你去凑什么热闹?”

    “都不许去。”韦氏又横了程云薇一眼。

    别以为她不知道程云薇是什么心思,左不过又是凑到那周齐眼前。

    韦氏不是傻子,周齐是什么人物?如此显赫的家世,未来的国公爷,哪里是他们程家攀附得上的?

    程云薇若是如此,要么去给人家当个妾!

    可是堂堂四品大员的嫡女去给人家洗手做妾,简直是闻所未闻,丢人至极!

    要么就是败了自己的名声,别说周齐了,别的亲事也难找。

    这也是韦氏一直在犯愁的原因。

    程云薇十八了,是该赶紧说亲,绝了她的念头才是。

    “那不若下午我带妹妹们上街吧?”程舒睿说道。

    他一个庶子,结交的朋友不多,明天才在一起聚,下午正巧有空。

    “也好。”程云薇狂点头,她许久没出去好好玩过了!

    程云杳也不好再拒绝,点头应了。

    这时程嵇下朝回府,不同往日,今日他格外的脸黑,一路匆匆走来。

    韦氏是他枕边人,自然知道恐怕是有什么事发生,对着程舒朗说道:“先回去歇息着吧,晌午了再来不迟。”

    众人散去,韦氏才赶忙去找了程嵇:“官人,怎么了这是?”

    程嵇看是韦氏,才轻叹口气:“今日上朝,范锦被弹劾了。”

    “范大人?”韦氏也惊了,她猛的意识到,“可是和昨日丢的东西有关?”

    程嵇点头:“八九不离十,咱家后院一定要看好,千万要注意,一步行差踏错,丢了官事小,被流配砍了头事大!”

    “今晨范锦之前做的那些个污遭事全都被抖了出来,证据确凿,官家大怒,下旨三司严查,这回恐怕是李家都保不住了。”

    “天爷啊……”韦氏惊地手都微颤。

    清远观。

    沈稻庭给面前的人倒了杯茶推过去。

    “和之,还得是你来才事半功倍啊。”齐徵难得心情如此愉悦,拿起茶喝了一口,“江南送来了一批冬日的新茶,朕喝着不错,给你也带了些。”

    “多谢陛下。”沈稻庭垂眸,缓了一会才淡声道,“若他是面不透风的墙,我便是泼天的本事也凿不开。”

    归根结底,是范锦太贪,太坏。

    当年齐徵还是裕王之时,因着体弱,被先皇不喜,先皇子嗣众多,齐徵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他迫切地需要权利,来帮他夺位。

    李家便是最好的人选。

    那时李家还未像如今这般如日中天,赌齐徵,也是衡量再三的。

    待他上位,娶了李家女为后,李家权势逐渐成长到已经控制不住的地步,如今要削权制衡,自然是先从李家的爪牙开始。

    范锦,就是这杀鸡儆猴的第一刀。

    此人眼窝子浅,心思不深,却极爱钱财,虽说官职不高,却身居户部要职。

    这些年来贪污受贿的银两不计其数,一部分上缴给李家,一部分融了金子藏在地下,对待他,不需要花费多少脑子,这种数额庞大的贪污和上缴,范锦不可能没有记录,只要找到这个账本,那自然不攻而破。

    巧了,沈稻庭知道这账本在何处。

    前世,最后范锦被抓了之后抄家,是沈稻庭亲自带队,这东西藏在哪里他自然一清二楚,手到擒来。

    “难得今日有兴致,下盘棋吧。”齐徵笑笑,不置可否。

    沈稻庭微微颔首,去拿了棋盘过来,二人一边说话一边下棋。

    “和之的棋艺竟是一丝都未退,反而更精进了些。”齐徵诧异地笑道。

    “陛下谬赞。”

    “陛下。”外头的宫人轻声喊道,“您该起驾了。”

    齐徵笑了笑:“下午约了李大人详谈范锦之事。”

    沈稻庭勾唇,拔了李家的爪牙,却要和李家商量范锦的事,这种事,他未登基之时就爱做。

    “恭送陛下。”

    齐徵敛了敛袍子:“和之,朕叫你来京城,也不单单是为了朝堂之事。”

    “你年岁也不小了。”

    “是。”沈稻庭颔首。

    齐徵走了,沈稻庭看向窗外,昨日下了雪,外头又是白茫茫的一片,他靠着迎枕,浅浅地抿着茶。

    是啊,他年岁不小了。

    程云杳,也不小了。

    想到此处,沈稻庭放下手中的茶杯,快步下了山。

    “二哥哥,咱们去哪玩?”程云薇语气轻快,问道。

    “既然是逛街,那还得是去东大街,听闻那里新来了个杂耍,非常厉害。”程舒睿笑道,手里牵了个十岁女童。

    这个女童就是程家的四姑娘程云汐,平日里安静,不爱说话,也不哭不闹,总是睁着大眼睛看你,乖巧的紧。

    一行人各带着一个下人,去了京城最繁华的地方。

    这里即便是冬日,小贩依然不绝,到处都有吆喝叫卖,又有许多酒楼青楼,都在这条街,其中繁华可想而知。

    程舒睿许久没回京城了,左右环顾,感慨道:“快过年了,外头的气氛多少也有了些过年的味道。”

    程云薇自己去了小摊贩那处瞎逛买东西,唯有程云杳和程云汐跟着。

    “咦?”程舒睿看到了熟人,笑着走过去,行礼,“裴兄,好久不见。”

    裴溪光一眼就看到了跟在后头的程云杳,不由得嘴角微勾,快步上前:“敬远回来了,云杳妹妹。”

    程云杳微微福身:“裴二哥哥。”

    “近来可还好?”裴溪光虽是问程舒睿,目光却落在了程云杳身上。

    “还不错,你呢?”

    裴溪光没去书院,家里给单独请了夫子,也是要一道参加明年春闱的。

    程云杳知道他看自己,心跳不由得加快了些。

    她和裴溪光是在十岁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她跟着韦氏去赴裴家的宴,许多年没有出去过,那回不知怎的,韦氏大发善心,带她也去了。

    那个人家的府院极大,她去如厕走岔了,当时喊了个婢子带路,却带的更偏,那婢女说她也是刚来的,不熟悉。

    是裴溪光远远看见了,过来带着她去了宴厅。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他就是主人家的二儿子,裴溪光。

    他小时候就如同现在一般,是个温润如玉,知进退的翩翩公子,最是个恭谦有礼的人,即便她只是个庶女,他也从未另眼看待过。

    后来又遇见了几回,慢慢地也熟稔了许多,到后来,每每过年的时候,她们出府,裴溪光都在东大街她们常去的地方等着,过年的时候,东大街世家大族的姑娘公子都出来了,大家都凑一起,说会话,玩一会才回。

    因此,程云薇和裴溪光也是认识的,只是不知道,裴二和程云杳关系如此近,盖因她平日里谨小慎微,不多说话罢。

    “裴二哥哥!”程云薇远远地看见,跑过来喊道。

    “云薇妹妹。”这回,他有礼了许多。

    几人在前头边闲聊边走着,程云杳略略落后半步,跟在后头。

    如此场面,她一向不习惯插嘴说话的。

    少说才能少错,不争强冒尖几乎成了她的本能。

    沈稻庭回程府的必经之路便是东大街,风吹起了帘子,他余光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耿寅,停车。”他轻声道。

    马车停在了东大街的一条小巷口,沈稻庭拿了个手炉下车。

    程云杳似乎很开心,虽然好像不怎么搭话,可眼神里却满是愉悦。

    她从未如同看裴二一般那样看过他。

    沈稻庭意识到这点,手不由得微微攥紧,转身进了一旁的小巷。

    程云杳正专心听着几人闲谈,肩上却被人拍了拍,她疑惑回头,差点被吓得尖叫出声。

    怎么到处都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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