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不周的女奴,是要饿一日领十下戒尺的,太师特意交代了这么一句,我倒也不好不罚你了。”双琴领着她去了后院。

    这会子大家都在用早饭,骤然见到双琴过来全都望过来,紧接着目光齐刷刷的在陆禾身上停留。

    好奇、打量、羡慕、幸灾乐祸……各色目光投过来,停留片刻,这些人约好似的低下头。

    双琴领着陆禾进了一间耳房,拿出一根木尺在她手上轻弹了十下。

    比起前些日子的鞭打,这不痛不痒的几下只让她红了手心。

    太师府里,双琴是陆禾第一次感受到的善意,她不由上下打量着这个丫鬟。

    权贵人家里的婢女,向来都是二十七八岁便干到了头,不是主家找人发嫁便是留在府里配小子,可双琴看上去有三十多岁了,梳的还是未嫁姑娘的头发。

    陆禾正想着,双琴忽然笑出声,和气道:“你是做惯了主子,惯常这样直勾勾的看人,不过要记得你现在是奴隶,哪有奴隶似你这般看人的?”

    一席话松快说来,犹如玩笑,陆禾略略低头。

    双琴又道:“不过府里的下人除了梅婆婆,我们没真把你当奴隶的,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大家小姐出身,现在……只是触怒了太师,等他消气就好了。”

    陆禾有心想打听消息,又不敢露了痕迹,于是低声道:“每次见到他,他都那副模样,谁又看得出他是生气还是高兴?”

    双琴把戒尺放回抽屉里,拿出算账的算盘,一边打珠子一边跟她闲聊:“虽说太师喜怒不上脸,可是素日里从未失态,前几日他又是摔盏砸碗的,府里这么些年咱们可从未见过他如此。”

    陆禾见她拿出一本账簿,便立即把边上的砚台和笔墨推过去,道:“他生气也未必全是因我,大约齐王那边替儿子报仇,也找他不痛快吧?”

    “太师已经把凶手交出去了,齐王如何再来寻迹?若再跟太师过不去,岂不是……”双琴说到这里将将住口,叹了口气,而后笑着把陆禾手上的笔拿过来:“陆姑娘你也太滑头了些,从我这里探消息!”

    陆禾不置可否的弯了弯唇,然后发起了愣。

    刚刚双琴这没说完的半句话,叫她能知道的便是郑言把凶手交了出去?他替自己找了一个顶罪的人,而齐王则顺坡下驴。

    唯一亲子被杀,当真能就此打住,不再追究?

    不会!陆禾马上否定这个想法,她在齐王府长大,齐王夫妇的性子她并非一无所知。

    若真的连因为忌惮郑言,连唯一儿子的死活都不管了,那么陆禾倒要怀疑当年夺嫡之争的传闻是否真实。

    “陆姑娘,你别琢磨外头的事了。”双琴写了会儿账,扭头见她出神的模样,温和的劝导:“太师不让你出去,你这辈子都别想出去,你还是安份些吧。”

    顿了一下,双琴又补充:“不让你出去,也是为你好。”

    说完这句,双琴再没有透露过任何东西出来,只是给她派了一个送茶的活计让她无暇闲想。

    郑言虽不在府里,但他府里的一众幕僚却是都在的。

    太师府占地五百亩,府邸外墙高两丈,规模远超亲王。整个太师府分左右二院,左边为郑言及其姬妾所居之处,右边则是一众幕僚与门客所居。

    陆禾跟着几个女奴前去送茶叶,分别敲开各院子的门,大部分人都是遣仆从接了茶叶然后关门,有那么一两个油头粉面的门客便不那么安份,对着女奴动手动脚。

    奴隶在大昭连人都不算,而门客却是主家的座上宾,因此无人敢反抗。

    幸而这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只是在领头那个女奴脸上摸了两把,随意把茶搁置后,意兴阑珊的挥挥袖子:“下去吧。”

    陆禾站在后面都能感觉到前面几个女奴松了口气,正要也跟着出去,这个书生眼睛却亮了:“站着!”

    大家都停下,目不斜视的看着地面。

    这人走过来,在陆禾面前停下:“你抬起头来。”

    陆禾闻言,只是抬头。

    朗清瞬间就亮了眼睛,这个女子虽然脸上无一丝血色,还穿着粗陋的麻衣,可仍旧美丽不可方物。

    一双眸子似纯净清泉,可眼神却淡漠无谓;清丽和妩媚并存,却又毫无违和。

    “陆禾?”朗清瞬间便猜出了她的身份,挥挥手让其他人退下,单独把她留了下来。

    陆禾端着盘子站在那里,任由来人绕着自己打量了一圈,她却无动于衷。

    “都道京城第一美人养在齐王府,如今见到了果真与传言不差。”朗清的目光赤热,毫不掩饰,他直勾勾的盯着陆禾,玩味道:“难怪惜承哥得罪齐王,也要把你保下来,只是……”

    话锋一转,朗清又道:“既然把你留在此处,为何又让你做个女奴?委实不解,莫非这是什么时兴玩法?你也讲与我听听,让我开心一下。”

    听他说了一长串,陆禾才缓慢道:“既知郑言为我投入良多,你还敢招惹我?你一个小小门客,不怕惹恼了他?”

    朗清顿时笑得直不起腰,他一手支着桌案一手捂着肚子,笑得直打跌:“好好好,郑惜承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怕死他了!”

    这人大剌剌的喊着郑言的字,毫无敬畏可言。

    陆禾打量了他片刻,衣着虽是富人皆买得起的织锦菱纹缎,可腰间那块双鲤戏莲的玉佩却是难得的好东西,一个小门客,如何能配得上这样的玉?

    沉默一瞬,陆禾问:“你是谁?”

    朗清眨了眨眼:“我叫朗清,只是一个小小门客啊。”

    “既是个小门客,还敢调戏主上的女人?”陆禾将手中托盘放下,慢悠悠的在屋中踱步,脚腕上的铁链发出规律的响动。

    朗清视线投过去,看到她纤细的脚踝,粗重的铁链给白皙的皮肤留下一圈红印,仿佛系上的一根红绳。

    头顶忽然一道目光,朗清再抬头,却见陆禾眸色幽深,再不是刚刚那副淡漠至极的神情。

    朗清摸了摸下巴:“因为我这个门客,比一般门客胆子大。”

    陆禾的眼神忽的难以捉摸,似笑非笑,她缓慢逼近,纤纤素手抬起,白净粉嫩的指甲在朗清面上划过,她在一瞬间变得活色生香。

    见她慢慢俯身,朗清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

    可陆禾在触碰到他的唇角时忽然停下,嘲讽的看着他:“你胆子有多大?”

    确认这位美人是在激将自己,朗清骤然把她拉到怀里,寻常的闺中小姐早就该嚷起来了,可陆禾却顺势轻搂他的脖子,挑衅似的看着他。

    “听闻你自小在齐王府长大……”朗清嗅到她身上的丝丝香味,笑道:“他们便是这样教导你的?”

    “你们朗氏的女儿学了什么,我在齐王府学的也是一样的东西。”陆禾笑得异常妖冶。

    朗清瞳孔一缩,扶在她腰间的手也僵了:“你如何知道的?”

    陆禾松了手,从他怀里站起来,慢条斯理的整了整凌乱的鬓角,状若顽皮:“呀,原来真是这样,不小心……猜中了。”

    朗氏虽是商贾,却是大昭第一商贾,天下商户九十九家都属朗氏。她不过是听这位看似风流的人说他姓朗,又看到他腰间的玉佩,才有此定论。

    朗氏向来与郑言为伍,而朗清言语间和郑言又十分熟稔,想来只能是朗氏嫡系子孙。

    朗清收起纨绔似的笑容,整了整衣角:“陆姑娘,你和外面传的很不一样。”

    “哦?外面都怎么传我呢?”

    朗清拎起茶壶倒了杯水,道:“新婚之夜勾引郑太师,又亲手杀了自己前头那位未婚夫婿,外面的人都说,陆姑娘是个疯子。”

    陆禾却不疾不徐的冷笑一声:“外人看疯子都看得热闹,却无人想知疯子究竟为何而疯。”

    她这一声笑很是凄凉,朗清失神片刻,然而此时陆禾却再次逼上来,魅惑如妖姬:“怎么朗公子叫我留下,是也想试试疯女人的滋味?”

    “我……我不过是……有些好奇。”朗清忽然话都说不完整了。

    原来先头的浪荡风流都是装的,这人不过是个假把式。陆禾的唇有意无意擦过他的耳垂:“既然好奇,不如自己来亲自来探一探?”

    赤裸裸的勾引,胆大至极,朗清微微侧过脸,双颊微烫:“陆姑娘,你果真是个疯的。”

    陆禾鄙夷的哼了一声,松开手:“原来你也不过如此,缩头王八而已。”

    朗清叹了口气:“知道流氓怕什么吗?”

    陆禾斜眼觑他,朗清夸张的笑了一声,朝她揖揖手:“流氓怕比自己更流氓的流氓,陆姑娘,你有种!”

    ·

    午时一刻,郑言从外面回来,淑棠派人来请,说亲手做了饭菜。

    小厮说完,郑言便道:“待会儿就去。”

    小厮听完,眼笑眉开的回去报信了。

    一会儿,双琴带人过来给他换衣服,身后跟的两个女奴却没有那张惹人厌的面孔,郑言随口问:“她呢?”

    双琴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回道:“上午时叫她去送茶叶了……”

    郑言神色不变,淡淡的唔了一声,双琴立即低头:“我这就把她寻来。”

    然而刚出去,便见到小女奴过来回话,说朗清把陆禾留到现在都没回来。

    双琴脸色一变,在门外斥骂:“怎么现在才来回话?”

    小女奴诚惶诚恐的跪下:“适才四处没寻到双琴姐姐……”

    双琴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正要回头,耳畔忽然一阵冷风,双琴定睛一看,郑言穿着朝服往右边院子去了。

    “回来再找你们算账!”双琴悔不跌,何故给陆禾派了这个差事?偏生又被朗清那个浪荡子看见了陆禾。

    循着郑言的方向,双琴立即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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