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护卫刚一拔剑,金甲士们全部出动,在片刻内便把这些人控住。

    这是一条官道大街,虽然行人起初都避着他们,可此刻却全聚集在不远处,无声无息的看着这场热闹。

    “陆禾,你是疯了不成!敢对本公主动手!”眼见身边人全被控制了,安平公主立时又惊又气。

    即便郑言权倾朝野,可他从没有公然对皇室不敬。

    陆禾掸了掸袖子上的尘埃,悠然笑了一声,坐会步辇:“我们走。”

    太师府的仆从们全部惊呆了,竟是慢了半拍才把陆禾的话听进去,全都一声不吭的低下头。抬步辇的抬步辇,开道的开道,只是个个都快把头低到地里去了。

    步辇一过,陆禾回头娇声一笑:“回吧!”

    金甲士收回武器,跟上她。

    “多谢公主让道。”陆禾扬声高喊。

    如此嚣张气焰,引得人人侧目,议论纷纷。

    安平公主气得哭腔一颤,扭头便往皇宫的方向走:“我要回去告诉父皇!”

    路上陆禾想,前世她对着安平公主恭敬又小心的讨好,当这些金枝玉叶是被供在神坛上的玉像,半点不敢轻视。

    如今欺负得她掉泪跺足,陆禾才觉安平其实也不过是个小姑娘而已。

    待回到太师府,双琴早就派人等在门口了。一见到她,双琴便立即迎上来,担忧的追问:“你如何跟公主争执起来了?”

    她人还没回来,事儿倒比她先一步传回来。

    陆禾失笑,问:“郑言呢?”

    双琴指了指府里面,小心翼翼:“书房等你。”

    陆禾迫不及待想看他的反应,脚步飞快的过去,见到郑言拿着一支宣笔正在写字。他面容沉静,笔走游龙,全身心沉浸在纸上。

    听见一阵急促脚步,郑言头也没抬:“走路的规矩也没了,要给你请个教养嬷嬷来看着你吗?”

    陆禾稳了稳呼吸,低身一拜,然后站在一边等着郑言发话。

    过了好一会儿郑言才停笔,他一抬头,见她红扑扑的小脸上滴着汗,像是有些激动。他便沉默的拿帕子净了净手,直勾勾的盯着她。

    半晌,他问:“你有什么交代的?”

    陆禾在他日常坐的那张狼皮褥凳子上坐下,笑道:“没什么好交代的,你听到什么就是什么。”

    “你要如何惩罚我?打我一顿还是把我关起来?”陆禾紧紧盯着他,目色挑衅。

    “起来。”郑言阴沉着脸,站到她面前,给她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你现在越来越像个没教养的野丫头。”

    明明初进太师府时,陆禾处处恪守规矩,一丝不差的礼仪有时让她看上去骄傲又尊贵。可不得不承认的是,陆禾如今这样无所畏惧,却有一种放肆的松弛,令人挪不开眼睛。

    被郑言拉起来,陆禾还是紧盯着他,语气松散:“说吧,你预备如何对我?”

    纵然语气里全是无谓,可郑言却瞧见她眼中的一丝期待,她在期待什么?郑言不动声色的端起茶盏,思量片刻他不以为然:“一个公主而已,不值得我如何。”

    他这样满不在乎,仿佛皇家公主在他心里,不过一个乡野丫头不值一提。

    陆禾觑了他须臾,收回眼神:“她说要跟皇上去告状了。”

    “我赌她今天皇宫都进不了。”郑言淡淡的抿了一口茶。

    陆禾疑惑的嗯了一声,随即便想通了,街上的事能第一时间传到郑言这里,那么他也能在最快的时间把这件事解决掉。

    只是不知,他使什么法子拦着皇上的女儿不进宫?听着便觉匪夷所思。

    陆禾顿时索然无味:“不赌,我运气向来不好。”

    面对面坐着,她身上每一个细节都落在郑言眼里。许是刚刚来得太急,她的头发有些松散,鬓边几根青丝乱飞着绕过耳朵,和红宝石耳坠子纠缠在一起;她的耳垂也生得漂亮,又白又小巧,像是一颗白白嫩嫩的莲子。

    郑言静默一会儿,挑明道:“今天你是故意的,为什么?”

    陆禾也不隐瞒,但说的也不是真话:“不为什么,我高兴。”

    郑言不紧不慢的腔调拉长,满是警告意味:“建议你回答我之前,先过一过脑子。”

    她慢慢低下头,思索了一回,心道别说一个公主,就算一打公主,郑言只怕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试探一个人的底线,得挑一个他在意的地方,他在意的……

    陆禾倏地抬头:“因为我不高兴。”

    郑言问:“你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陆禾道:“我有心愿未成。”

    郑言皱眉:“你被人拿刀架着脖子了还是被人缝了嘴?有话便直说,这么弯弯绕绕,没得惹人嫌。”

    陆禾眼神炯炯:“怕你办不到。”

    他轻哼一声,像是在反驳陆禾对他的轻视,忽想到了什么他忙道:“若是你一直挂在嘴上那件事,那便提也不要提,不可能!”

    她挂在嘴上的事?愣了一拍陆禾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竟觉得有些好笑:“不是这件事。”

    郑言放下心来的样子,开口:“那你说吧。”

    陆禾慢慢道:“我要陆家冤案平反。”

    郑言拿茶杯的手便顿了一下,接着便没有任何反应的喝茶,好像没听到她说什么一样。

    陆禾发出一声嘲讽的笑,往后一靠,眸色凉薄。

    她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让郑言心中有些添堵,给陆家翻案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对如今的他来说不过就是稍微抬抬手的事,只是……

    替陆家平反,便是替陆鸣平反,郑言一想到这个人、这家人便觉得满腹讨厌。

    对面郑言久久无声,陆禾心中万分紧张,面上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再等了一刻,见郑言还是无动于衷,她只好装作心灰消沉的模样起身,状若要走。

    “好。”谁知这时郑言点了头。

    可看他的样子,就好像吃了一块洗碗布一样恶心。

    陆禾怔怔的站在那里,反应过来立即又道:“我还想……追封我娘为一品诰命夫人。”

    这个郑言没有半刻犹豫:“好。”

    只是他应下后有片刻怔忪,郑言突然意识到,他似乎有好些日子没有去打开王婉的那副画像了。

    陆禾挺直脊背,身体也往对面稍倾,她再度开口:“我还要把我爹的牌位放进太庙,让他配享尊荣。”

    “陆鸣?他也配?”郑言下意识的反驳,然后回过神来,瞪着眼瞧她,一字一句道:“陆禾,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早知如此结果。”陆禾站起来,敷衍的行了个礼:“陆禾身子不适,告退。”

    看来郑言的容忍便到此处,再难往下了,陆禾可惜的叹了口气。只是从这天起,她拒绝再见郑言,即便是郑言叫人请她过去吃晚饭她也不去。

    听双琴的意思,郑言很生气。但他再生气,也没有像从前那样,强迫她做什么。想想换成以前,她敢不去,郑言必然会叫人把她拖过去。

    但如今她依然好吃好喝,动辄奴仆成群,连太师府也可以随意出入。

    “郑太师对姑娘好好呀,怎么就突然做了个人呢?”青玉在她身旁嘀咕着。

    陆禾无趣的翻着花绳,漫不经心:“他报恩呗。”

    青玉笑嘻嘻的磨牙,嘲笑郑言:“郑太师脾性那么差的人都对姑娘这样好,那得是再造之恩呐!”

    陆禾想笑,生生忍住了,戳着她的额头:“没心没肺的小丫头。”

    她想到阿月那句:他喜欢你。

    有些无力的叹息,陆禾心道,郑言的心思藏得太深,难以捉摸。

    夜里她辗转反侧,脑中皆是重生后与郑言的每一次交锋,可至今为止她对郑言也没有全然了解。

    这个人无情冷漠,独断专行。他将手中权力发挥到极致,甚至有时会无视本该至高无上的皇权,但在明面上他又恪守着君臣之名。

    明面上不敢踏雷池半步,实际上他不止一次损害皇家的利益。

    他既要权,又要名;稳着那帮文臣清流,端着对皇室敷衍的恭敬,他游刃有余的行走在权利巅峰。

    只不过在陆禾看来,他太过贪心,太过矛盾。

    他在朝上的作风也如他的情感一样矛盾,陆禾几乎已经快要理不清郑言对她有多少种情绪了。

    对娘的愧疚延续在她身上、对爹的憎恨也延续在她身上、与她有了肌肤之亲后的复杂心绪、自己救了他之后他隐藏极深的动容……

    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有如此多的感触,可陆禾仍然不敢定义那是喜欢和爱。因为郑言如果真的爱她,为何执意要她为义女?

    他在名份上切断他们的一切可能。

    但陆禾并不在意名份,她要郑言的心。

    郑言对她几多转变,可她却从未改变过心意——她要报仇。

    外面月色溶溶,陆禾叹了口气,起身推开了窗。

    可谁曾想见到阁楼下一个寂寥的身影,郑言不知在梧桐树旁站了多久,肩上落满了掉落的梧桐花瓣。

    郑言没想到她会开窗,顿时浑身僵住。

    只不过晚上做了个不好的梦把他惊醒,睡不着,他在床上辗转。梦中向他索命的人不计其数,他头一回觉得心中空荡荡。

    这时他便想起在南夷,他和陆禾相依为命的那两个月,那时候竟然是出奇的安心。

    郑言本以为这辈子只有权力能让他安枕无忧,不曾想陆禾竟影响自己这么深,他便觉得有些心中沉重。任何事情都有因由,郑言不信无缘无故的爱恨,所以他使劲去回想去分析,却无论如何找不出原因。

    也许仅仅只是因为他是个有恩必报的人?也或许……是因为跟随他的无数人里面,没有一个是像陆禾这样真正将一辈子交到他手上的。

    陆禾的尊严荣辱,皆系他一身。

    陆禾因此才救他,他也因此而怜惜陆禾。

    怜惜……他觉得这种感觉陌生。

    但此刻,他看着窗边的陆禾,满脑子都是难堪。

    未免,也太过丢脸。

    虽然她披散的乌发给她平添三分柔和,可她一笑,眼中便是满满的嘲笑。

    “你……”

    不等陆禾说什么,郑言率先拂袖而去。他看上去很生气,甚至表现得觉得这个地方很晦气,可他步履匆匆,失了稳重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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