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眉州的日子和在汴京似乎没有太大的区别,陆时芸依然经常和陆时敏双双出街逛吃探店。要说最大的不同,大概是二人行经常莫名其妙地变成四人行。

    陆谢两家长辈似乎对小辈们一道出门游玩颇为鼓励,两家住得又近,只隔着道墙,彼此有什么动静,真的一清二楚。这厢陆家姐妹出门游玩了,那厢谢家兄弟就被督促着出来当护花使者,专门负责看护好两个妹妹。

    陆时芸也不知道谢家兄弟是迫于谢家伯父的威严只能无奈奉命跟随,还是认为有妹妹的感觉颇为新奇,当哥哥当上了瘾,但是眉州县学快要开学了,谢家兄弟很快就要去县学读书去了。除非放假,这下可见不着谢家兄弟,也没人管着她们了。

    然而,陆时芸暗自窃喜不过三日,就被打脸了。

    原来,川中人嗜辣如命,眉州自然也不例外。县学的食堂所供菜品,都是清一色的辣菜,不是放了辣姜就是放了茱萸,吃得人恍恍然以为舌尖起火,还有用芥子研细做成的芥辣,刺激的味道能直直涌上鼻腔。

    陆修远除了在州衙任职,还要不时到县学中讲学,类似后世大学里的“客座教授”。陆修远吃了一次县学的午饭后,回府就成为茅厕的常客,整个人都虚脱了。

    ·

    “阿爹,喝口麦茶吧。”陆时芸端上亲自熬煮的麦茶。

    “好,还是芸儿体贴。”陆修远也顾不得小口品茶以示风雅,直接水牛饮水般猛灌一大口。热乎的茶饮一路而下,有效地安抚了翻涌的胃部。

    “阿爹也不是吃不得辣的人,这县学食堂的菜色究竟辣成什么样了,竟这般可怕。”陆时芸问道。

    “辣是一层原因,但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个”,陆修远摆摆手,“我怀疑,这县学的食堂有猫腻,厨子特意用重辣重盐来掩盖住食材本身的不新鲜。”

    “他们如此胆大,如若出了事,不怕学子们追究吗?”陆时芸十分不解。

    陆修远冷哼一声:“这食堂做的菜难吃至极,稍有些银钱的学生都不会在食堂用饭。只有那些没钱的穷学生靠着食堂免费提供的三餐饱腹。有得吃就不错了,那些穷学生无权无势,哪敢抗议。”

    “那县学里的先生们呢?”陆时芸问。

    “给我们的菜色自然是单独做的,他们不敢弄些不新鲜的食材来糊弄。只不过,你爹我初来乍到,不知这食堂的猫腻。下了课刚好有学生来请教问题,便干脆和他们一道去了食堂用饭。若非如此,我还没那么快发现这食堂厨子弄的鬼!”

    “欺软怕硬,贪腐克扣,这些厨子,真是可恨!”一旁的陆时敏愤愤不已。

    陆修远讽沉声道:“很该整顿整顿这县学的食堂了。朝廷下拨的银钱可不是用来养这些蠹虫的。这些个厨子,待我查明,必须严惩!”

    “阿爹,那食堂整顿好前,您的饭食还是由我来做吧。快到饭点了,装食盒里让家丁送去便是。左右县学离家里又不远,饭菜也不至于在路上便凉了。”陆时芸听了,心里隐约有个想法,但最终还是按捺住了。打算先试一试,如果能做成,再和陆修远商量,这样也有底气。

    “还是芸儿贴心,那就辛苦芸儿了。”陆修远道。

    ·

    次日午时,眉州县学。

    “唉,又到了饭点。实在不知道吃什么,这附近的几家店我都吃腻了。那菜单我都能倒背如流了。”杜元宝摸着肚子,一幅愁眉苦脸的模样。

    这时,空气中突然飘来一股极诱人的香味,鲜香咸辣,极霸道地席卷了整个课室。

    杜元宝循香望去,只见谢家兄弟两人自带了午饭,正从提梁食盒里将饭菜一一取出。这霸道的香味,正是食盒里的饭菜散发出来的。

    木提盒一共三层,最上一层装了满满的一层鱼香肉丝,中间一层做了隔板,分别放了蒜蓉粉丝娃娃菜和肉末水蒸蛋,最底下的一层则盛了满满的麻酱拌饭。

    鱼香肉丝绿黑黄白四色纷呈,每根肉丝都裹满了浓稠的酱汁;娃娃菜吸饱了汁水,近乎粉丝般透明,蒜香浓郁;水蒸蛋色泽金黄,还有肉末葱花点缀其上,看着便滑嫩无比;就连米饭也和寻常的不同,米粒分明,颗颗饱满,用褐色麻酱一拌,每粒米都裹上了芝麻的香味。

    !!!!

    杜元宝眼睛都看直了。

    “谢子归,谢子离,你俩竟然吃独食不带我!还是不是好兄弟了!”杜元宝一边愤怒高喊,一边虎扑夺食。

    谢知远动作优雅但速度半点不慢地挪走了食盒,温和友好地朝杜元宝笑了笑:“杜兄此话怎讲?这可真是冤枉我们兄弟两了。最近手头颇紧,无钱在外吃饭,只好自带饭食,聊以饱腹罢了,怎能说是吃独食呢。”

    “谢子离,你个笑面虎,可真有你的。黑的都能说成白的。谢子归,你说!”杜元宝满脸不忿。

    谢长渡瞥了自家弟弟一眼,谢知远冲兄长勾唇一笑,温若春风。

    谢长渡:“……”

    谢长渡轻轻颔首,以示对弟弟的支持。

    “切,大傻子,他们兄弟俩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好得跟连体婴似的,你个外人讨什么没趣。”一个白面无须的小眼睛书生也凑了过来,挤兑杜元宝道。

    “你才是大傻子呢!姓赵的,你讨打是不?”杜元宝大怒。

    赵千泉敏捷地侧身闪躲,避开了杜元宝的“夺命勾魂爪”,腆着脸冲谢家兄弟讨好地笑道:“子归兄,子离兄,看在咱们往日的交情上,分我一点儿尝尝呗。”

    谢知远沉吟半晌,方道:“倒也不是我小气,只是这饭菜的分量仅够我和阿兄两人分食。所以——”

    “没事儿,我就尝个味儿。这饭菜太香了,勾得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就尝个味儿,了了我这心愿我就去外头饭馆随便糊弄一顿。”赵千泉连忙补充说。

    “行吧,先说好,每样菜只能尝一口啊。”谢知远答应了。

    “我也要尝!子离兄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杜元宝圆墩墩的身体挤开了瘦小的赵千泉,苍蝇搓手道。

    “那是自然,少不了杜兄的份。”谢知远笑得格外温柔。

    谢长渡在一旁沉默不语,纵着自家弟弟用陆时芸托家丁送来的食盒逗引同学,又是欲擒故纵又是提供“试吃”,恶趣味十足。

    原来陆时芸在给陆修远准备饭菜时,多做了两份,派家丁给在县学的谢家兄弟也送了饭。还让家丁带话,如若方便,帮她给这饭菜多宣传一二,她打算经营什么“盒饭业务”。

    谢知远自然满口答应,谢长渡也默许了。这才有了杜赵二人花式讨食的一幕。

    得了许可,杜元宝急不可待地用多出来的备用竹筷夹起一筷鱼香肉丝,送入口中。

    “唔!”杜元宝瞪大了圆溜溜的双眼。

    “怎么了?杜兄,这菜味道如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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