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母桑德拉女士稳稳停住车,Alina从副座上快速跳下,跑去拉开商务MPV侧面的滑动门,车厢内的空间改装过了,只保留了一个宽敞的斜躺位置,和角落里的折叠座位,上面正是获得出院许可的周老爷爷,及聘请来的陪同护工。

    拉开门后,Alina就去后备箱取折叠轮椅,在高大护工的帮扶下,周爷爷很快便转移到了轮椅上。眼前不远处,是周家在密歇根州的老宅,矗立在上半岛北部县一个芬兰农场的东北角。

    这幢40年房龄的老宅,是爷爷和奶奶结婚5年后,才存到了头期款,以爷爷的修理厂为抵押,贷款买地建造的。

    周爷爷在北美飘荡了接近20年后,才建立的、属于自己的第一个家,也是周家第二代长成、第三代出生的大本营。

    在病情稳定、可以有条件移动之后,他坚持要回到这所房子里。其他家人也许不一定明白,可Alina一听就知道,爷爷是有“落叶归根”的念头了,这里就是他在北美扎下的第一条根脉。

    拗不过老人家的意愿,大伯父把北部县附近的医疗中心都寻摸了一遍,终于找到了一位愿意定期住家的护工,这才能把爷爷接回来休养。

    老房子有好几个月没有人住过了,大伯父提前回来安排清洁卫生,并在主卧内加装必要医护设施,看见车到了,出来和护工一起,小心翼翼地把老人抬了进去。

    房子建得并不算大,一楼的主卧室重装了呼吸辅助、生命维持系统,还加装了卫浴防滑、报警设施,进出房间的门也扩大到了轮椅可方便推入的宽度,改造后的一楼,就是爷爷以后的起居空间。

    原本宽敞的客餐厅也被重新规划,挤出了一间独立客房给护工留宿。

    二楼以上的格局很久没有人入住了,保留着很多小孩子生活过的痕迹,家装布置最完好的那个房间里,还有一柜子的可爱玩具,它最近一任主人,就是7岁以前的Alina。

    大伯和护工先安置爷爷,桑德拉女士立即对厨房开始行使管辖权,Alina回到自己小时候的房间里,东摸摸西看看。

    最近几年的家族聚会,要么在纽约上东区的高层住宅里,要么在底特律城郊大伯父的别墅里,除了长住在此的爷爷,他们一家真的很久、没有回来住过了。

    傍晚时段,爷爷坚持要出现在晚餐的餐桌上,用他的话说“受够了躺在床上喂饭的感觉”,毕竟主要是腿脚不便,并不影响他自主进食,自力更生地要维持一位老者的体面。

    大伯父一边关注爷爷的就餐需求,一边和Alina搭话,说他工厂的员工们去看了底特律那一场冰舞,回来都夸耀说赛车开场非常带劲,几个年轻人就舞台BMG,到底是哪几部赛车的引擎音效这个话题,吵得差点打起来。

    Alina失笑,她对底特律的了解,也主要来自迁居到了那边的大伯父一家。

    据她所知,赛车音效是在某年某场F1赛事的视频上截取的,去掉了现场的环境音和人声,并抹掉了记者报道的声音。为了尽可能不被发现,罗伯特先生的经营方针,有一种老派绅士的矜持感,他显然是不打算主动支付这个特效音源版权费的。

    大伯父听了哈哈一笑,说可惜了,那他不能把正确答案,显摆给那群傻小子知道了。

    见爷爷也听得有趣,Alina继续逗梗,说没关系的,反正她的演出费用已经结清了,要是F1赛事官方去要钱,也是Fancy公司当冤大头,算不到她头上。

    这次连略显拘谨的护工小哥,也开怀笑了起来。

    桑德拉女士提醒道,Lina,等巡演DVD发售了,你记得寄一份给老房子,好让爷爷得空了也能看看。爷爷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唯一且最出色的孙女,晚饭都能多吃几口。

    第二天的老房子里,越发热闹了起来,其他家族成员们纷纷赶到,今天是大家庭难得欢聚的日子。

    Alina的亲哥,Leon上午就到了,他目前在芝加哥大学攻读医学博士,虽然不是临床医学方向,但家里两个“病号”的就医安排,当然都要听听他的建议。

    他先去检查了一遍为爷爷新装的防护措施、叮嘱了护工小哥,再去看看Alina的术后报告和恢复情况,愉快地发现亲人们“还算听医嘱”,心满意足地和妹妹讨论起她以后的专业转型。

    ——“如果你不考虑长期在娱乐业打拼,那么重新选择一个与体育专业相关、但又能与其他学科交叉的新方向,是最稳妥的。” Leon一边切着肋排,一边指点迷津,“比如运动康复专业,就是新兴的体育、健康和医学交叉结合的前沿学科。而且你自己的康复情况,就是一个很好的案例,这是个很实用的转型跳板,值得考虑。”

    Alina神色认真的听取了哥哥的建议。

    等到晚餐前,所有的亲人们都到齐了。

    Yvette女士亲昵地抱了抱女儿,恭喜她在冰舞舞台上,找到了新的表演乐趣,Alina害羞的摸了摸耳垂,果然妈妈对舞台的观察力极为敏感、什么细微变化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Cheston,把你的脏手放下,不许偷菜吃。你在外面怎么过都行,在家族聚餐时必须遵守规则。” 桑德拉女士响亮的呵斥了她大半年没有见到的小儿子,也就是Alina的小堂哥。

    ——“可是妈妈,我已经快一年没有吃到您做的开胃菜了,不能通融一下吗。” Cheston堂兄可怜兮兮的回应。

    ——“不能,谁叫你大半年不着家的,不回家的孩子在路边吃垃圾也没人管。” 桑德拉女士可一点不留情面。

    空置了几个月,这所老房子里,目前确实没有什么立即可食用的储备干粮,生鲜都在厨房里,可能过期了的包装食品、都在打扫时清空了。

    其他人则乐呵呵地听着厨房传来的闹剧,谁也没有要挑战大伯母对厨房管理权的想法,包括他的亲爹(大伯父)也不会。

    ——刚乘坐了超远廉价航班飞回来、饿得前胸贴肚皮的小堂兄,不得不向另一位拥有特权的女士求援,“Yvette婶婶,我能吃一点拌好的沙拉吗,再不补充点能量的话,我可能没力气坐到妈妈的餐桌前了。”

    不幸也未能如愿,“Cheston,你知道家族聚餐规矩的,要是不能吃女主人准备的大餐,就得自己动手。我下周开始陪舞团巡演,为了不在过度苗条的姑娘们面前、显得膀大腰圆面目可憎,必须控制饮食,我的沙拉份量,恐怕还不够你一口的。”

    义正言辞地拒绝后,Yvette女士又低声说,“去看看你妹妹的行李箱吧,自从她退役了,总是在口袋里藏着美味的小饼干。”

    大胃王Cheston眸光一亮,迅速跑向楼上的小房间,意识到情况不妙的Alina,惊叫一声,赶紧回去抢救自己的小饼干,“我都舍不得吃,每样至少给我留一块吧!”

    扒拉掉嘴角的饼干屑,Cheston若无其事的坐在大伯母身边,眼巴巴地等大厨分餐。

    桑德拉女士眼刀犀利,瞟了他一眼,可是手上却给在外游荡、明显有点干瘦的小儿子,挑了肉最多的一块肋排,看他吃得狼吞虎咽,眼角的笑纹都透着幸福。

    晚饭后,按照家族聚会的惯例,大家要一起在客厅里,聊一聊近况、话一话家常。周爷爷坐在他的电动轮椅上,双眼微眯,有些饭后返困,但舍不得错过这珍贵时刻的任何一秒。

    看爷爷可能需要休息一会儿,Alina把小林刚发给自己的花絮初剪视频拿了出来,投放到电视上,把音量调控到极小,大家静静地围坐在一起,享受大家庭的温暖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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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过天来,有学业、有事业要忙碌的孩子们,又陆续奔波了起来。

    周爷爷看着老房子,又逐渐冷清,最后就剩暂时无事的Cheston、和给自己放了假的Alina留了下来。

    Alina找来了当地能买到的巡演报道,自己剪下来,另起一页、贴在了爷爷给她准备的简报本上,并备注“一个新的冰舞记录”,周爷爷慈爱地看她做完这些,开口询问,这次重回华夏大陆,有什么新的感受吗?

    ——可太有了,变化太大了,爷爷,你一定想要再回去看看吧?我下次拍视频给你。

    ——好,我们Lina,替爷爷好好看一看故国的变化。

    ——嗯呢。

    屋外传来Cheston的喊叫声,“爷爷,快来看啊!我借到了最漂亮的本地马儿,隔壁农场的养马大叔还记得我们家,另外一匹是给你的,Lina,快点来!”

    Lina推着爷爷的电动轮椅,来到门口,果然是两匹漂亮的马儿,干干净净的鬃毛、活泼地喷着响鼻、甩动着蹄子。

    爷爷拍拍孙女的手背,去玩吧,自从没人打理、卖了农场,你们也很久没有骑马的机会了。

    Alina牵过缰绳、摸摸马鼻安抚一下,侧身贴上握住马鞍,一脚蹬上马镫腰腹借力,就翻身坐在了马背上,和堂兄Cheston一起沿着农场边缘小跑了起来。

    周爷爷目送孙子孙女骑马跑远,很多年前,也有一位天使模样的芬兰裔姑娘,和他一起牵着马儿,在心旷神怡的林间草地上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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