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娘,对不住了,谁叫山神选出来,只有用你的血择子蛊才能成,我们村子里才能有男胎生下来,能为村子的男胎做点贡献,也算是你林一娘的荣幸。”蛊婆的一张一合,声音带着古老的蛊惑性,被火光照亮的半边面容,用特殊染料绘制的图腾还在布满褶子的脸上攀爬。

    痛意侵蚀着她的清醒,林一娘扯着嘴角一笑:“我荣幸个屁。”

    一口夹杂着鲜血的唾沫扑向蛊婆的面颊,林一娘大喊,用力时腿上的伤口处流出的血更多,她却满不在乎:“我用我的命诅咒,凡戕害女胎者,所诞必是死胎。”

    台下的人立刻吵嚷起来,指摘林一娘的大逆不道之言。

    “你林一娘,当年也是种下择子蛊的,只不过命硬克你儿子,死了男人还剩不下儿子来,现如今成了寡妇,生不出了,你个死贱人就心生嫉妒,竟还来诅咒我们。”

    “就是就是,自己生不出儿子,活该!”

    ......

    台下的声音传进林一娘的耳朵里,像一根根针扎在自己心里。

    当年种下择子蛊的一幕幕冲进脑海,胃里还在翻涌,这蛊她为什么种下,怎么种下的,最后她男人是怎么死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忍住眼中的热泪,就怕自己泣出泪来:“谁稀罕嫉妒你们!他该死,还有你们,也该死!紫水寨的所有人,都不得好死!还有我,也不得好死哈哈哈。”

    林一娘仰望那如墨色的夜空,放肆地笑起来,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笑得如此痛快过了。

    蛊婆用冰冷的神色看她,凌厉的目光比刀子更锋利,手上木盒的盖子缓缓拉开,黑色的蚕蛹正在其中涌动,嗅到了血的气味它立刻兴奋起来,黑蚕蛹动着朝外爬去,却被蛊婆拾起来。

    黑蚕在蛊婆的指尖蛹动,蛊婆的声音依旧平静:“你知道这是什么吧。”

    林一娘不得不承认,在看见这虫子的时候,就算她已经做好了千万般的准备,就算是不怕有死的结果,她还是没有办法克服内心的恐惧,右眼皮止不住地跳了又跳。

    这条小小的蛊虫,只要从伤口进去,下面这些人就会拿着刀,在她身上开出无数条口子,然后若无其事的捧着碗,接着她身上如泉水一般涌出的血液,再抱着生下儿子的美好期待一饮而尽。

    最后的最后,这条小小的蛊虫,会从她的嘴里爬出来,到那时候,她就是一具干尸。

    有没有人替她收敛尸骨呢,她会吗?

    算了吧,只可惜她还那样小,什么都还不懂,别吓着她。

    惟愿她能一直这般自在,千万千万不要被村里人抓住了才好,她林一娘做的孽,山神千万千万不要报应到那样小的孩子身上。

    若今日一死能化解她林一娘所做的孽,为那孩子积福呢,是不是也算福报?

    想到这里,林一娘瞬间释然了,坦然看着那条黑蚕就要爬上她的腿。

    她没有等到黑蚕钻入伤口的痛感,恍惚时,蛊婆正顿在面前,像木桩一样一动不动,眼里的惊愕之色比痛感来得更快,蛊婆还来不及反应,那只捏着黑虫的手已经掉落在地上。

    林一娘长大了嘴,蛊婆的手掌竟被人削了下了来!

    人群之中轰然惊叫,阴风从背后袭来,一道红色的物体从人群中快速穿过,其间拿刀的几人身上满是血色,他们颤颤巍巍举起自己满是鲜血的手,不知为何刀尖上猩红的一点蔓延到整个手臂,只见他们持刀的手血肉模糊!

    下一刻,几人仿若中邪一般,将刀锋一转,从对准林一娘,到对着其下举着火把的民众飞扑而去,众人惊惶着四散开来,手中火把上跃动的熊熊火光对象持刀几人,哪里还有人记得台上奄奄一息的林一娘!

    林一娘的血顺着腿上的布料滴下来,光亮之下本是猩红,现如今火把不再照亮她,她的眼睛终于能合上片刻,鲜血融入黑夜的墨色。

    就在她快要闭上眼的一刻,突然有什么东西从眼前闪过,她睁大双眸,还来不及去抓住,手腕和脚腕被绳子束缚的地方就闪过道道寒光,她出于本能地去躲避。

    “啊!”

    她尖叫一声,身下一空,在眨眼时,已经和那捆住她的木桩隔了十万八丈远,被什么东西拽住,在空中飘着,定睛一看,她腰间正捆着一根白绸。

    台下的人们扭打成一团,哪里反应过来,林一娘已经不在原处了!

    人群的吵嚷渐渐远了,林一娘的眼前终于明晰过来,她又看见那个熟悉的软软的一团,现如今身上正被彩色的披帛包住,宛如一件小小的襦裙,虽然已经被那一小团皮肤上渗出的血色染糟污。

    “娘......”鬼婴咿咿呀呀的,这是她唯一会的话,林一娘教了她好久好久才学会的,没有眼白的黑眸里依旧看不出神色。

    但林一娘知道她此时很高兴,她抱着鬼婴笑起来,这还是这孩子第一穿裙子呢,若是她能长大,能穿上正经的衣裳,她一定给她做很多很多衣裳。

    她的口中的血腥味不由泛起一阵苦涩。

    “我们救了你一命,你该告诉我们,择子蛊是怎么一回事了吧。”常溪本不愿打破这温馨的场面,但是一想到易玊即将瞎掉的眼睛,便不得不急。

    若是林一娘将择子蛊都能无声无息地改掉,易玊的五绝蛊对于她来说便不算难事。

    林一娘的腿上和腹部的伤口还疼着,说起话来有些吃力,一想到鬼婴身上那条裙子似的披帛,沙哑的嗓音里还是生出几分感激之情来:“我害了这些孩子,你们本不该救我。”

    易玊听出了她的痛苦,转动指尖时一道隐隐亮光附上林一娘身上可怕的伤口:“我们和她费心费力救你,不是来听你自责的。”

    林一娘知道易玊口中所说的“她”指的是鬼婴,所谓关心则乱,她不由怔了怔,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摸摸自己的腹部,竟已经没了伤口。

    感激讶异的神色怎么也掩盖不了,她知道眼前的两人绝非常人,或许能给这不被世人容下的孩子一个出路,她连忙抱着孩子给常溪和易玊两人磕了头:“择子蛊是我改的,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你不必行此大礼,我们也对你有所图谋。”常溪扶着她起来,“第一,你先为我们解惑,村子里种下择子蛊之人,为何最后诞下的男胎都死了。”

    “看来是瞒不住你们了,我从头讲起吧,说来话长。”

    林一娘闭了闭眼睛,和盘托出,“我本不是紫水寨的人,那时候认识了这孩子的丈夫,说什么都想嫁给他,时间久了,他对我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慢慢的感情就淡了。后来我怀了孕,他到对我多生出几分希冀来,他和紫水寨中的一样,喜欢男孩儿,盼着我生下男胎,容不下女孩儿来到这世上,他让我也去种择子蛊。”

    “可是那时候我做了个梦,我梦见我肚子里的是个小姑娘,笑起来很可爱,她说‘娘,你不要丢下我,我喜欢娘’,虎毒不食子,我怎么可能人心种下择子蛊,亲手让我肚子里的姑娘成为一个死胎!”

    “所以你没有种?”常溪问道。

    林一娘摇摇头,脸上流露出愤恨的神色:“不,我种了。那天我的公公婆婆还有我的丈夫,把我按在床上,去吸那择子蛊焚烧的香烟,我捂住口鼻,他们就把我的手硬生生掰开,我闭气,他就打我,痛得我喘气。最后不论我怎么反抗,我还是亲自杀掉了我的女儿,但是我也没有生下男胎,而是生下了独独一个女婴的死胎。”

    “那她,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死而复生。”易玊望着林一娘怀里沉睡的鬼婴,她面目可怖,林一娘却毫不嫌弃,紧紧抱在怀里。

    “村里有个地方叫藏娇匣,听起来是个好听的名字,却不是什么好地方,而是一个掩埋死去的女婴的深坑,里面有种下择子蛊生来就死掉的,还有没种下择子蛊侥幸活下来却被滚水浇死的,也不缺被父母亲手从高处扔下来摔死的......”

    没等林一娘说完,常溪就快听不下去,她紧紧攥住手,指甲深深嵌在肉里:“世上竟有人恶毒至此!”

    易玊知道她在为这些女孩打抱不平,他何尝不是一样,伸出手摸了摸常溪的头,示意她不要急火攻心:“螺祖缫丝,妇好征战,武帝中兴,这些女子所成之事寻常男子皆望尘莫及,世人有什么资格论断女子无用。”

    “不是有诗还说‘休说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么,怎么就容不下女子了!”常溪附和道。

    林一娘没有读过书,不知两人在说些什么,却还是点头默认:“紫水寨中人就是如此,后来我女儿被丈夫扔进了藏娇匣里,我愤恨不过,就在藏娇匣边杀了他,一命换一命,一报还一报。”

    “可是不论是杀人还是复仇,都是会上瘾的,我心中有恨,杀一个就会杀第二个。从我离开藏娇匣那夜起,常有女孩儿们入梦,求我为他们报仇,不然她们的灵魂不得安宁,永远不得超生。这些人不让我的女儿生下来,不让这些可怜的女孩子生下来,戕害这些可怜的女孩儿们,我就要让他们也不能得偿所愿。”

    “我潜心炼蛊,终于研究出改变择子蛊的方子,在其中加了别的东西,悄悄将这蛊下在那些种下择子蛊的妇人的墙角下,让这择子蛊生生变成了杀子蛊,凡种蛊之人,生下的男孩儿必是死胎。”

    有什么东西从常溪脑海里闪过,但她没有抓住,任由着林一娘继续说下去。

    “谁知我做完这一切,我的女儿回来了,”林一娘朝怀中望了一眼,孩子正睡熟了,发出轻微的呼噜声,“虽然她长得像个小怪物,还是意外死后复生,但没关系,不管她是人是鬼,能从藏娇匣里爬出来,能活着便好。”

    是人是鬼......

    藏娇匣......

    常溪和易玊几乎异口同声:“藏娇匣可是在黑石山!”

    两人脑中轰鸣,他们终于知晓,为何黑石山会有如此多的伏尸,那些冲天的煞气和怨气究竟是从何所化,从何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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