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嚷嚷什么。”狱卒提着刀走过来,嘴边厚重的髯须上坠着新鲜的牛血。

    白玊故作哀求状:“我乃大宸使臣,金银无数,只要你放我们出去,要多少,我们给多少。”

    狱卒冷笑道,开口时空气中都多了分血腥气:“这牲人牢可不是想出就出的去的,除了大祭司和少祭司,便是山神来了都不会出去。”

    入三人所料,此牢定是有法力加持,否则凭常溪的能力不会打不开牢门。

    “你们都用了法术,为什么牢门还是打不开。”次旦已经见识过常溪和白玊二人的能力,见他们没了法子,心中的希冀也黯淡下去。

    “这不是普通的牢房,应是由你们喀日的法术所筑,其间有怨气结界,靠我们的方法,根本出不去。”白玊为次旦解惑。

    次旦瘫坐在角落:“那就在这里等死吗,我还没找到阿湘姐姐。”

    常溪从少祭司的言语中回过神来,“明妃”一言如同指引,冥冥之中吸引她去破这死局:“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而后生。”

    “什么意思。”次旦不解。

    白玊接过话来:“这是中原贤圣之言,意思是人陷入将死之境,便会不顾一切奋力求生。”

    “不管是何处的玄法巫术,也都是这个道理,对于破局解法之人来说,死境总会留下缺口,只需打破这个缺口,死水亦可为活水。”常溪道。

    言罢,常溪拔下发簪,拉过次旦的手:“忍忍,玄璜认主,只能用你的血。”

    猩红的血丝攀上细长的簪身,青玉簪喝饱了血,仿佛和玄璜自有相通之能,簪尖插入那玉龙眼之上。

    常溪勾起唇角,暗声道:“喀日的法术我破不了,难道喀日的怨气我还驱不动么。”

    常溪双手捏诀:“五天怨气,神鬼真形,汇玉入泽,违者万死,湮灭不原。”

    青玉簪以玄璜作载,贴着墙壁游走,簪诀之间,墙壁中渗出幽暗的冤魂怨气,追随着玄璜的路径。

    “聚。”

    青玉簪得到常溪授意,指引怨气聚作一团,成一庞然巨兽,有形而无身,无眼耳鼻舌,是为混沌。

    牲人牢之所以坚固不催,密不透风,光靠泥石土木做不到这一点,是修筑者将牲人的怨气凝聚入那砖石之内,将此地化作与世隔绝的炼狱。

    如今砖石之内的怨气已被常溪驱使而出,牲人牢的壁顶散落下细碎的沙土,潮气夹杂着几分水腥气在石壁的缝隙间渗出来。

    白玊双指附上石壁:“原来牲人牢建造在水下。”

    次旦道:“我们喀日少江河,全靠冰山雪水恩泽,除此之外,唯一的水源只有涞曲海。”

    常溪挥手驱簪,混沌巨兽跟随着青玉簪的运转,直冲牢房之外,无数怨气势不可挡。在簪身穿过石壁的一瞬,面前的石墙轰然倒塌,脚下的地面晃动不止,引起牲人牢中的一片骚动惨叫。

    待到青玉簪回到手中,怨气消散,三人才好好看轻这所谓的人间炼狱。

    狱卒的石桌上摆着一颗死相凄惨的人头,那人的一条腿正挂在桌边,其中缺失的部分正在桌上做那狱卒的羮肴。

    狱卒已不见踪影,混沌嗜血之后,他们化作一团黑灰堆积在桌边。

    白玊挥袖隐去面前的脏污,牲人牢中的奴隶匍匐在墙角的窗口,在袖底那片白光术法之间,窥见一丝曙光。

    “天神,救救我们。”

    常溪对于此起彼伏的哀求置若罔闻,直径走向牢狱的火光最盛之处,转过那一处油灯阴影中的转角,也许就是出口。

    “你不救他们吗?”次旦拽住常溪和白玊的衣角,回首看向牢内的奴隶们。

    白玊摇头:“不是不救,是救不了,人各有命,一两人且算罢,若我们以法术改变这些人的命运,则是对他人不公。”

    奴隶们嘶哑的哀求不绝于耳,言语中的苦痛之意犹如烈火焚身,不少人的气息逐渐减弱,用最后的一口气为自己换来生路。

    次旦攥住拳头,脖子上凸起青筋,对着两人争辩:“我不懂,既然你们有能力救人,那为何见死不救!”

    常溪冷笑,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次旦,眼中满是轻蔑:

    “小娃娃,你普渡众生,你善心慈悲,那你去救,把他们都救出来,我们绝不拦着。”

    次旦只在原地无动于衷,面对常溪的讽刺,半晌才憋出句话来:“我......我不会术法,救不了。”

    常溪得到了想要的回答:

    “你自己都救不了,作何来要求我们?你知道救所有人出去是多大的困难?我们与他们非亲非故,救他们,我生,不救,我亦生,且不必担这有违天伦之责,若你是我,你选哪个?”

    常溪时时刻刻都记得自己的位置,她是诛鬼之人,并非赐福天官,她主死,不主生。而每一把刀,生来就带着嗜血的职责,冰冷的刀身本该失去人情的温度,就算那寒铁之下还有颗心。

    “我们只能帮你找到阿湘。”

    但常溪毕竟是人,能聚集怨气化作混沌,全靠次旦那半块玄璜,她不能不忽视人情来往间残存着温度的千丝万缕。

    “我明白了。”次旦松开两人的衣袖,松开咬破的下唇,从齿缝间蹦出低沉的字,“好,等我有能力,我自己救。”

    次旦没有多言,将那些奴隶的哀求抛诸而后,抢先一步,拐过那处阴影。

    奇的是,在三人转过拐角之后,杂乱的哀求声已然消失不见,明明并无遮挡,却仿佛入了另一重境界。

    三人察觉异样,转身看时,哪里有什么拐角,身后是看不见路径的墨黑。

    “我们回不了头了。”

    白玊听见黑暗之中轻微的肃杀之气,转动手腕捏住长剑,将次旦和常溪护在身后。

    常溪以青玉簪化作一对短刺,冲进眼前的黑暗之中。

    霎时,前方声响清脆,应是青玉簪碰撞硬物,而发出的声响。

    青玉簪回转之时,黑暗中肃杀的窸窣声终于明晰,在无天无地的境界间生出八道石门。

    “这是什么?”次旦从未知晓牲人牢中原有石门做关,看管着这些近乎腐烂的牲人。

    常溪心觉这石门眼熟,与中原八卦颇为相似。眼下四处混昏黑,唯有石门是值得一试的出路,但石门有八,哪些是生门,哪些是生死之间的无机门,根本无从知晓。

    此间三人,只有常溪真身不死,她不能带着白玊和次旦以死为代价去试这生死八门。

    常溪道:“我去。”

    白玊拦住常溪的去路,白玊从衣袋中取出一玉兽,玉兽做匍匐状,头生鹿角,面若幼犬,周身散发温润幽光。

    不等常溪和次旦端详清楚,白玊将玉兽抛向半空,玉兽竟浮于上空,不过须臾,照亮了无尽的黑暗。

    “这是何物。”常溪从未见过白玊运用此物,也从未听他提起,凭那玉体灵光,她知晓这只玉兽绝非凡物。

    “家传之物。”白玊不再多言此物。

    他接着说道:“次旦,你们的神明术法里有与八相关的吗。”

    次旦颔首思忖,便是要把那些习惯风俗中最微不足道的细节都想出来,后作罢摇头道:“没有,我从未听说过什么祭祀与八有关。”

    “那应就是八卦阵,不知哪个中原术士传到此处,成了这不像样的东西。”白玊道。

    “不像样?怎么说?”常溪不解,她对术士八卦了解不算多,单从八道石门,她难以道破玄机。

    “所谓八卦,乾为天,兑为泽,震为雷,巽为风,坤为地,艮为山,坎为木,离为火。布八卦阵必须使每一卦对应天时地利,最后再以布阵者个人巧思,分布生门死门,或是走不出的无极门。

    这个八卦门,八处石门无一应对得当,是为违天。此为水下,不见天,无沼,难成泽,无雷无风,离地去山,不生木,不成火。违天之门,八门皆死。”

    “不对。”

    常溪心弦波动,仿佛听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呼声,她有直觉:“不是中原术士所传,喀日排外,根本不可能采用中原术法,这一定是一个中原人布下的,而且是死人。”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死吗?”次旦憋红了脸,快要哭出来。

    什么生门死门,什么中原术法,什么死人布阵,他只想逃出生天,找到阿湘姐姐的下落。

    “别急。”白玊驱动灵兽,只道,“它能帮我们出去。”

    “白泽现,泽生水,利万物,易死生。”白玊口中念咒,玉兽在咒语间进入兑门,幽光在被兑门的黑暗吞噬。

    半晌,石门之内发出一阵异动,细听竟是汩汩水声欲喷涌而出。

    “是要灌进来了?”常溪问道。

    白玊见常溪满面愁容,见状安抚道:“是,再等等。”

    常溪不解白玊的笃定,也并不做疑,此人气质单纯温和,平日相处之下她已窥见此人背后玄机深奥,至于背后那些她已经感知却不做深究的疑窦,她能否知晓,只待他来告诉,若不愿,她也不做强求。

    思虑被一阵鹿鸣打断,八道石门变化交替,在凝固的水流中纠缠鏖战,此时已辨认不清,哪道门为兑门,鸣叫声的由来亦无从辨寻。

    鹿鸣再响,八道石门合作一门,门中尽头,只见那玉兽变得奇大,像是用自己的身体,为常溪一行人打开了一道生门。

    脚边顿感潮湿,四周阴气丛生,涞曲海的水不知从何处漫灌进来,眨眼之间,竟至常溪小腿。

    “快走。”白玊运转内力,将身旁二人推入门内。

    常溪心中惊愕,转身想拉住白玊,却之间石门轰然闭合,唯见白玊那一身青黑的衣袍的一角。

    小仆役,他疯了?

    常系心中已无别的答案。

章节目录

诛鬼后我成了黄泉白月光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澄漾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澄漾并收藏诛鬼后我成了黄泉白月光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