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女相见之前，郦清源入宫见人，郦沁舒也见了一位从宫中出来的人。
他一身布衣入宫，因着特殊的身份故而走的是南门。皇后因乔装扮做侍女出门去谢府，也走的是南门。两人竟恰巧遇见。皇后有些不适应行礼，若只是看眼前走过来的老者，她不一定在意。但是有述生内侍引进，必然不寻常，述生内侍低调，故而得陛下信任唯几人知道而已，如此，引来的这位老者更令皇后的注意。但皇后并不害怕述生认出她，想来即使认出了她，也不会拦住她。这一路其实往常这个时间并无许多人。
不过，述生机敏，办事稳妥，虽注意到两位宫女，却没有认出，也无心去管两个宫女是否对眼前的这位曾经的高官行礼了。
此时，文和殿中。
“臣参见陛下。还请陛下准许郦清源再次自称臣。”
“快快平身，郦大人。”
萧远瞻再次见到郦清源很是震惊，原以为他绝不会再愿回到京中，更震惊的是原本站在国朝高处，风光无限，连皇帝都要考虑再三的人竟变成了穿着粗布衣裳的头发花白的老人，仅仅只六七年未见。等他想到郦清源进京意味着什么，他便不会再注意外观，也彻底相信他的话。
“郦大人，苍老了许多。”
“多谢陛下关怀。臣在青州，闲居在家，一切都好。青州是读书人聚集之地，因此臣虽深居简出，也听闻了一些事。故今日，进宫面圣，多谢陛下愿意接见臣。臣此番进京，是为了臣已故的女儿，更是为了陛下，也是为了国朝。”
“郦大人。”萧远瞻也不知说什么。他也时时觉得自己所为颇为荒诞。却又停不下来。因此内心更加痛苦与偏执。
“陛下可知，臣并不愿沁舒成为太子妃，当年的宫中局势复杂，于臣干净纯粹的女儿来说，是一摊她不会从中拔出的污泥，而她更不会愿意变成污泥，她只能费劲气力不让污泥弄脏自己，可越挣扎，陷的越深。怪臣当年不够果决，沁舒当年执意要嫁与你，嫁给她心心念念的郎君，我只能同意。除了皇家，她去哪里，我都能护她周全。可是她就是想要嫁你啊。她因爱你而嫁你，也因爱你而离开你。离开你时，仅二十岁，此生也止于二十岁。臣从未责怪过陛下，便是因为臣的女儿依旧爱你，她期盼着，哪怕她也不确信究竟你会不会因为她的离开，而愧疚难过，她爱你，故而不愿我去指责你，而让你更伤心。当时令你们离心的又真的是后宫那些污糟吗？是陛下的疑心。陛下疑心郦家女，一开始郦家女便不是你想要的。如此，陛下便因疑心错过了一个真心爱你这个人的人。如今，陛下宠幸一个仅仅容貌相似的女子，不会令沁舒真的寒心吗？若她真有半分沁舒的样子，便不会扰乱后宫，给陛下带来无数的麻烦，使陛下清誉受损，被百官逼迫。沁舒绝不会舍得，让陛下陷于这样的境地。臣还听闻，陛下从前待姜皇后极好，如今却疏远如陌生人。臣从前也替沁舒惋惜，可后来明白，沁舒会高兴。因为她一心向着陛下，她会高兴，陛下终于懂的怎么去爱一个人了。虽然会嫉妒，但依旧会为陛下高兴。沁舒的性子便是一直如此。这些年后宫风平浪静，和先帝的后宫决然不同，可见姜皇后慈温惠德，贤淑有礼。臣不知为何陛下为何忽然疏远皇后，而近一个奸邪的妃子，是怕群臣认为当年的陛下薄情寡义吗，若真因愧疚，决不会与沁舒所愿背道而驰。”
薄情寡义四字，在萧远瞻心中掀起巨浪，他不能对郦家女，更不能对无错的郦家女薄情寡义。
“若是沁舒知道还有一个女子也将如她一般，定然悲痛不已，若是知道她爱的郎君，依旧孤零零一个人，不知冷暖，不懂爱己，更是难过。陛下从前的事，错了已是定数，而今仍有机会。沁舒定然是希望陛下好。成百姓歌颂，百官爱戴的好皇帝，也希望陛下有着可以亲近的朋友，志同道合的妻子，可爱的孩子。希望陛下心中少些猜忌，多些快乐，活的轻松些。臣爱女，因此臣会帮陛下，无需陛下开口，由臣证明，陛下从未负过沁舒，替陛下去除心魔。这样即使狂奔出宫的次辅夫人究竟知不知晓，也无所大碍。臣和谢大人之父曾共事相处过一段时日，知他品性，也知他困境。辅佐帝王，为国娶妻，上一个在国朝声名赫赫之人的例子，显然在眼前。那时，臣问谢云宴谢大人，惧否，他坚定的言，不会而不是不惧。如今的谢大人惧怕，实属常理，哪怕他无心权势利禄，但没有人会不珍惜性命，他的一切都系于陛下，系于圣宠，自是要更加小心。但次辅该罚，能力不行，恐难当其位。如此才将这一件事，变成了今天严重的地步，稍后，臣会亲去谢府问责，陛下的朝堂变成了今日的模样，他罪不可赦。臣不责怪陛下对沁舒，对友人，臣只希望陛下，万事以万民为先，不可随心所欲。陛下的疑心一分，万民的恐惧万分。”
“我知错了。”
萧远瞻在文和殿待了许久。忽然想明白，郦清源进京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没有想过回去，他还有一个嫡子，京城郦守泉依旧害怕他这一脉再回京，如此，在耳目众多的京城，怎样的危险，无需多言。郦大人对得起万民的朝拜。
夜里，传唤张从善。
“张大监，去查查的郦大人住在何处，派人保护好，以及告诉他，朕知道怎么做了。还请他放心，无需再管，请小心回家。
萧远瞻已经做好决断，但压了七天。因为从京城到青州要七天，大概只有这七天，他才真正是爱着郦沁舒。不过这一切都不再重要。郦清源所言，并不当真，郦沁舒当年爱他，也不懂爱，会允许他伤她，却不可能会允许他伤害到了她的家人。
七天后，萧远瞻下诏书，言明自己的过错。言明自己这些时日的过错，将个人放在朝局与百姓之前，自己曾对太子妃的疏忽，并且下旨将谢祁钰降职，设立专门职务，从三品，专管新政。但次辅之位空悬。谁都不知道预示着什么。
朝野一时沸腾，但总归是高兴的人多，觉得这段熬煎的时光要结束了。
他一身布衣入宫，因着特殊的身份故而走的是南门。皇后因乔装扮做侍女出门去谢府，也走的是南门。两人竟恰巧遇见。皇后有些不适应行礼，若只是看眼前走过来的老者，她不一定在意。但是有述生内侍引进，必然不寻常，述生内侍低调，故而得陛下信任唯几人知道而已，如此，引来的这位老者更令皇后的注意。但皇后并不害怕述生认出她，想来即使认出了她，也不会拦住她。这一路其实往常这个时间并无许多人。
不过，述生机敏，办事稳妥，虽注意到两位宫女，却没有认出，也无心去管两个宫女是否对眼前的这位曾经的高官行礼了。
此时，文和殿中。
“臣参见陛下。还请陛下准许郦清源再次自称臣。”
“快快平身，郦大人。”
萧远瞻再次见到郦清源很是震惊，原以为他绝不会再愿回到京中，更震惊的是原本站在国朝高处，风光无限，连皇帝都要考虑再三的人竟变成了穿着粗布衣裳的头发花白的老人，仅仅只六七年未见。等他想到郦清源进京意味着什么，他便不会再注意外观，也彻底相信他的话。
“郦大人，苍老了许多。”
“多谢陛下关怀。臣在青州，闲居在家，一切都好。青州是读书人聚集之地，因此臣虽深居简出，也听闻了一些事。故今日，进宫面圣，多谢陛下愿意接见臣。臣此番进京，是为了臣已故的女儿，更是为了陛下，也是为了国朝。”
“郦大人。”萧远瞻也不知说什么。他也时时觉得自己所为颇为荒诞。却又停不下来。因此内心更加痛苦与偏执。
“陛下可知，臣并不愿沁舒成为太子妃，当年的宫中局势复杂，于臣干净纯粹的女儿来说，是一摊她不会从中拔出的污泥，而她更不会愿意变成污泥，她只能费劲气力不让污泥弄脏自己，可越挣扎，陷的越深。怪臣当年不够果决，沁舒当年执意要嫁与你，嫁给她心心念念的郎君，我只能同意。除了皇家，她去哪里，我都能护她周全。可是她就是想要嫁你啊。她因爱你而嫁你，也因爱你而离开你。离开你时，仅二十岁，此生也止于二十岁。臣从未责怪过陛下，便是因为臣的女儿依旧爱你，她期盼着，哪怕她也不确信究竟你会不会因为她的离开，而愧疚难过，她爱你，故而不愿我去指责你，而让你更伤心。当时令你们离心的又真的是后宫那些污糟吗？是陛下的疑心。陛下疑心郦家女，一开始郦家女便不是你想要的。如此，陛下便因疑心错过了一个真心爱你这个人的人。如今，陛下宠幸一个仅仅容貌相似的女子，不会令沁舒真的寒心吗？若她真有半分沁舒的样子，便不会扰乱后宫，给陛下带来无数的麻烦，使陛下清誉受损，被百官逼迫。沁舒绝不会舍得，让陛下陷于这样的境地。臣还听闻，陛下从前待姜皇后极好，如今却疏远如陌生人。臣从前也替沁舒惋惜，可后来明白，沁舒会高兴。因为她一心向着陛下，她会高兴，陛下终于懂的怎么去爱一个人了。虽然会嫉妒，但依旧会为陛下高兴。沁舒的性子便是一直如此。这些年后宫风平浪静，和先帝的后宫决然不同，可见姜皇后慈温惠德，贤淑有礼。臣不知为何陛下为何忽然疏远皇后，而近一个奸邪的妃子，是怕群臣认为当年的陛下薄情寡义吗，若真因愧疚，决不会与沁舒所愿背道而驰。”
薄情寡义四字，在萧远瞻心中掀起巨浪，他不能对郦家女，更不能对无错的郦家女薄情寡义。
“若是沁舒知道还有一个女子也将如她一般，定然悲痛不已，若是知道她爱的郎君，依旧孤零零一个人，不知冷暖，不懂爱己，更是难过。陛下从前的事，错了已是定数，而今仍有机会。沁舒定然是希望陛下好。成百姓歌颂，百官爱戴的好皇帝，也希望陛下有着可以亲近的朋友，志同道合的妻子，可爱的孩子。希望陛下心中少些猜忌，多些快乐，活的轻松些。臣爱女，因此臣会帮陛下，无需陛下开口，由臣证明，陛下从未负过沁舒，替陛下去除心魔。这样即使狂奔出宫的次辅夫人究竟知不知晓，也无所大碍。臣和谢大人之父曾共事相处过一段时日，知他品性，也知他困境。辅佐帝王，为国娶妻，上一个在国朝声名赫赫之人的例子，显然在眼前。那时，臣问谢云宴谢大人，惧否，他坚定的言，不会而不是不惧。如今的谢大人惧怕，实属常理，哪怕他无心权势利禄，但没有人会不珍惜性命，他的一切都系于陛下，系于圣宠，自是要更加小心。但次辅该罚，能力不行，恐难当其位。如此才将这一件事，变成了今天严重的地步，稍后，臣会亲去谢府问责，陛下的朝堂变成了今日的模样，他罪不可赦。臣不责怪陛下对沁舒，对友人，臣只希望陛下，万事以万民为先，不可随心所欲。陛下的疑心一分，万民的恐惧万分。”
“我知错了。”
萧远瞻在文和殿待了许久。忽然想明白，郦清源进京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没有想过回去，他还有一个嫡子，京城郦守泉依旧害怕他这一脉再回京，如此，在耳目众多的京城，怎样的危险，无需多言。郦大人对得起万民的朝拜。
夜里，传唤张从善。
“张大监，去查查的郦大人住在何处，派人保护好，以及告诉他，朕知道怎么做了。还请他放心，无需再管，请小心回家。
萧远瞻已经做好决断，但压了七天。因为从京城到青州要七天，大概只有这七天，他才真正是爱着郦沁舒。不过这一切都不再重要。郦清源所言，并不当真，郦沁舒当年爱他，也不懂爱，会允许他伤她，却不可能会允许他伤害到了她的家人。
七天后，萧远瞻下诏书，言明自己的过错。言明自己这些时日的过错，将个人放在朝局与百姓之前，自己曾对太子妃的疏忽，并且下旨将谢祁钰降职，设立专门职务，从三品，专管新政。但次辅之位空悬。谁都不知道预示着什么。
朝野一时沸腾，但总归是高兴的人多，觉得这段熬煎的时光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