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大雨漂摇,银白色的雨珠打得池中荷叶歪斜,却还尽力护住叶下的红莲,往日清澈的小溪混成一汪泥浆,从山石间泄下。

    “啪嗒”一声,棋子落下,旋即,白色的皇后将黑色的车砸了个粉碎,“哎呀。”,索纳塔招摇地对谢醉玉笑了笑,谢醉玉状似懊悔的轻声感叹,忽的,他神色一敛。

    “怎么啦?”一阵响雷滚过,索纳塔不得不大声喊道。

    “有人来了。”谢醉玉喊不响,只得微微凑近些。

    “是奥利维亚!两个星期正好已经到了,而她从来不会迟到。”索纳塔看了一眼墙上自己制作的日历,红墨水留下的划痕正好落在了“14”上,“也有可能是你父母--或者沈道长,今天指定没有空袭。”

    “都有可能。”谢醉玉中肯的说,他将一小叠金纹纸塞进了裤兜,拿起搁在一旁滴嗒水的雨伞,他每隔两个小时都会下去一趟,“就我下去好了--诶,棋子别动。”

    “放心吧--”又是一道雷,索纳塔将手放在嘴边作喇叭状。

    [真的是你。]谢醉玉又惊又喜,奥利维亚在他面前微笑,她虽未撑伞,然而雨水自觉从她的身侧分开,滴落到地上,“你还要撑伞吗--我的意思是--呃……”

    即使他撑着伞,也架不住飞溅在裤腿上的泥点,而奥利维亚--也许是魔咒的效果,她看上去优雅整洁,一尘不染。

    而且,不知为何,谢醉玉感觉奥利维亚眉眼间有一种尚未完全敛起的,冷冷的傲慢,“请进吧。”他不由自主的说。

    奥利维亚挑了挑眉,似乎和他一样有些惊讶。

    下一秒,那种感觉就像错觉似的,被温柔的笑意覆盖了,“谢谢啦。”她轻快地说,跨进门,俩人距离拉近,谢醉玉却闻到了--

    奇怪的味道,像是腐烂的青草揉进了皮革,上面漂浮着手卷烟刺鼻的气味,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绷紧--

    但奥利维亚一走到他身边,那种味道就像刚那种冷感般错觉似的消失了,只剩下清冷的松香有一阵没一阵的传进人的鼻腔,转眼就被雨水洇没。

    这两个星期她去干了什么?一个念头快速的转过谢醉玉的脑海,仿似海上突然掀起的浪涛--

    如果在你的朋友身上发生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她去对此缄口不言,那你到底该不该介入,不介入的话--

    究竟是该顾及她隐私的贴心,还是避而不谈的怯懦。

    “你这几天过得如何?”他最终问出了一个十分无力的问题。

    “不算太糟。”奥利维亚模棱两可的道,“索纳塔在楼上吗,你的父母也在吗?”

    “她在,我的父母还在工作。”谢醉玉撑着伞摇摇晃晃,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角,奥利维亚考虑了一下,魔杖在长袍袖子里动了动,不着痕迹的给他施上了防水咒。

    “马克尔不在吗?”奥利维亚问。

    “他之前说要来的,后来说他的父亲不让他去,也难怪……”谢醉玉仰头看着头顶的天空,照理是阴云密布,却被雨水洗得清澈透亮,“小心,别踩坑里了--你就是这么找到这里来的,在这样的天气?你是怎么到这的?信你没收到吗?”

    “大概是错过了,如果你是用猫头鹰的话,反正也不难找。”谢醉玉扬起了眉,显然对“不难”二字充满疑问,奥利维亚微咳了几声,“难道还有别的入口?”

    “我们的公寓一开门就落在这里的厨房,把房子建在这里,主要是因为灵气充足,方便修炼--早知道我上次就该说的清楚些--”谢醉玉显然耿耿于怀。

    “没关系的,诶,你们是怎么做到的?”木质亭台楼阁高达百丈,最高处隐匿在层层雾霭当中,顿显神秘之感。

    “这只是几张金纹纸。”谢醉玉显得有些好笑,“下面应该还有一层牢固咒,没什么了不起的。”

    “最美味的食材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是这个道理吗?”奥利维亚调侃道。

    谢醉玉笑了起来,顺嘴接到,“就像千层蛋糕--瞧,索纳塔下来了。”

    索纳塔金色的卷发在玄关温柔的暖黄色灯光中像极了落日不急不躁的余晖,“诶,奥利维亚,你怎么没打伞,谢--”

    “我有魔法啊,索纳塔。”奥利维亚摆了摆手,“倒是谢醉玉--介意我施个清理咒吗?”

    “我还是直接换件裤子吧,施咒的话魔法部会有记录,少用为妙。”好在奥利维亚已经习惯了谢醉玉的规则重视程度,“不过本来我以为衣服也会湿透呢。”谢醉玉低头扯了扯衣服,又抬起眼,“你下次可以教我这个咒语吗--在开学之后?”

    “当然可以啊。”奥利维亚笑眼弯弯的看着谢醉玉的背影,又转向索纳塔,“你也下来啦。”

    “这不来恭迎你的到来嘛。”索纳塔夸张道,“还有就是刚刚打雷的声音把一个孩子惊哭了,我安抚完就顺便下来了。”

    “孩子?”奥利维亚打量着周围,房子内部到没有从外面看起来那么高深莫测,玄关没有什么装饰物,只有一个大瓦缸,奥利维亚探头看了一眼,里面几条小金鱼自在地游着,像是暗处几点鲜亮的烛光。

    “嗯……谢的父母收留的,有些是他们去世同事的遗孤,还有就是大轰炸时父母去世的孤儿,最大的也就七八岁”索纳塔摇了摇头,暗自嘟囔着“可怜可怜”,“不然肯定没必要建这么大房子啊,多冷清。”

    “这么多个孩子,你们照顾的过来?”难道孤儿院都关门了吗?奥利维亚暗自诽腹。

    “虽然有时候有点烦,但小孩大多都挺省心的,而且谢他对服低龄儿童也挺有一手。”索纳塔轻快地说,撅起了嘴,“就是哭起来的时候有点棘手。”

    可以用一个昏迷咒。奥利维亚想,但出于普世价值观,她没说出口。

    “你想加入这个CC吗?”

    “什么,关爱儿童(Care Children),不过……我从来没学过怎么照顾儿童,我怕他们会觉得我是个外人……”奥利维亚声音轻的近乎嚅嗫。

    孩子们的善意也许可以让杀手动容,但他们的恶意一定能使圣母寒胆。

    年龄越小的孩子越有一种奇特的直觉,能辨清面前这人的好恶,奥利维亚可不想她哄一个孩子哄两小时。

    而孩子……

    那是过去的镜像,她憎恶这种镜像。

    “怎么可能,连我这样金头发绿眼睛的人都可以融进去,你又是黑头发的,没事的没事的,而且你和谢的母亲特别像--”

    “我的妈妈?”谢醉玉走下楼梯,他揉了揉重新变得柔软光滑的头发。

    “就是上次我和你说的,你们家和奥利维亚真的没有亲戚关系吗?”

    要么是基因突变,“我们还是上楼吧,这样一直站着可有点呆。”奥利维亚建议道。

    “我待会儿可以给你看看我的房间,不过我刚刚在谢的房间下棋,小声点,让孩子们睡着可不容易。”索纳塔居然罕见地压低了声音,食指竖在唇边比了个“嘘”字。

    楼梯走起来嘎吱作响,且不断的高低屈曲着,有几个拐角放着陶土花盆,里面叫不出名字的爬藤类植物一水的青绿,一路探到了雨幕中,说不出源头的暖黄色灯光让路程不在那么不平,这家的主人似乎打算力徙让每个人都感到舒适和放松--“宾至如归”。

    在第三个楼梯平台上遇到了点小插曲,一双明亮的黑色眼睛从门缝里看出来,一对上谢醉玉的目光门就“咔嗒”一声关上了。

    “那个小姑娘暗恋谢呢。”索纳塔小声打趣道,“她才八岁,索纳塔。”谢醉玉红着脸制止道。

    到了五楼,左数第二间是谢醉玉的,收拾得很整洁,书桌上放着一盘下着七零八落的巫师棋,奥利维亚粗粗看了一眼,翘起了嘴角。

    “诶,我是不是快赢啦?”索纳塔瞥了一眼奥利维亚的表情,兴奋地问,“我好不容易要赢这么一局。”

    奥利维亚垂眸,敲了敲棋盘,“努力一下,会赢的。”她忍笑道。

    十分钟后,白国王脱下皇冠向黑国王致意,“诶不是,啊--原来你的主力不在这里,谢--”索纳塔懊悔地拍着桌子,“不过你用这么一大堆人马把我的皇后清出去,风险不是更大吗?”

    “只是开局的时候突发奇想。”谢醉玉挠了挠头,“嗯……要不我们再来一局,下次你肯定能赢。”

    “不啦不啦,那……奥利维亚,你要不要玩?”

    “好啊。”奥利维亚把玩着白国王脱下的皇冠,将它套在指尖,乍一看像带了一只古怪的,多角的戒指,“不怪我没告诉你?”她似笑非笑的问。

    “嘿,这算什么,你真要是说了,反倒没意思了。”索纳塔大度地摆了摆手,“好了,开始吧,晚餐之前可以在玩两局--最重要重要的是,不能放水,朋友之间真刀真枪的才有意思。”

    “那我就先行了。”奥利维亚笑盈盈的说,一个白色的卒子往前移了两格。

    奥利维亚的棋风看似中规中矩却又略带残忍,当然谢醉玉的路数好像温吞但又不乏玄机与锋芒。索纳塔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就好像这是一场激烈的橄揽球比赛。

    奥利维亚单手托腮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啪”的一下落子,看似被围得严严实实的白皇后突然另辟蹊径,毫不犹豫勾走了国王的头。

    谢醉玉嘴巴微微张大了,他认真地看了一会儿棋局,忽地轻“啊”了一声,恍然大悟。

    “再来?”他问。

    “好啊。”奥利维亚这次将两个皇冠都套在了指上,一黑一白分外显眼,她动作自然地拍了拍棋盘,所有黑白的碎片自动拼合起来,整整齐齐的排兵部阵。

    谢醉玉拈棋预掷,但他仿佛感应到了什么,顿住了,棋子黑色的材质称得皮肤十分白皙,“又有人来?”索纳塔立刻问。

    “好像是沈道长,稍等一会儿。”谢醉玉匆匆将棋子放到他想要的那格上,抱歉地对奥利维亚笑了笑,一把拎起雨伞,轻巧地下了楼。

    “我们也下去吧?”奥利维亚偏过头问索纳塔。

    两个女孩一溜烟的下了楼,正巧撞上刚迈入门厅的三个人,“谢夫人,沈道长!”索纳塔微咳一声,“谢先生还没来吗?”

    “你们问的问题还真是一模一样,他的上司留他还有事,可能要晚一些回来,让我们不要等他。”谢夫人笑盈盈的说,她是一个很有气质的女子,留着齐耳短发,眉眼温婉沉静,有着一双和谢醉玉一样的杏核眼,“这位是?”她的目光在碰到奥利维亚时明显顿了一下,奥利维亚的心揪紧了。

    沙菲克到底给她留了多少麻烦,奥利维亚暗骂,但表面上仍是一副微笑模样,“我叫奥利维亚·沙菲克,谢夫人,您的英文说得好地道。”她真诚地夸赞道。

    “哦,我是源芷,我听谢谢说起过你,奥利维亚--我可以叫你奥利维亚吗?”

    “就像称呼索纳塔一样称呼我好了,夫人。”奥利维亚微微一笑,目光对上了沈桃,她礼数周全地问了好。

    沈桃和半年前的样貌差别不大,马尾用一个银发圈束高,身侧的长剑滴滴嗒嗒地向下淌着水,白玉铃又伴着她的动作磕碰一下,却依然没有发出铃声,“你好啊,奥利维亚。”

    “咦,你们认识?”索纳塔口无遮拦地问。

    “说不定是我们有缘呢,总感觉在那里见过。”沈桃对奥利维亚眨了眨眼,明明毫无恶意,但奥利维亚总觉得她眼神意味深长,且她已经在脑子里幻想了八百多个阴谋论了。

    “五个人站在这里好像有傻。”沈桃歪头看了一眼缸里的金鱼,哈哈一笑,将话题带过,“我们走吧,源芷,我已经好久没吃你做的菜了,那边食堂的饭可真不是人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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