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的时候，胡整整看见了韩素的那辆大越野，他开到老槐树下，探出头忍不住吐槽：“这村口的路能不能修一修？我都怕油门踩重留个坑。”
胡整整瞪着一双眼睛看他，如果她记得不错，这人昨天才来吧，又如果她记得不错，就算是驾车，从市区过来也得花上一个小时。
那头韩素已经下车了，脸色相当不好，从包里抽出了一支烟点上了。
胡整整意识到了什么，小心开口询问：“真……离了？”
韩素拿眼瞥她：“你以为我跟你开玩笑？”
他抽了一口烟，吐出浓浓烟雾，严肃的样子完全跟昨天那个哭得满脸是泪的大男人沾不上边。
胡整整叹了口气，韩素跟沈黎这婚，闹了好些年了，韩素是家里的独生子，家里工厂开了好几个，确实是有东西要给他继承的，两人结婚以后，韩素爸妈没少催生，可偏偏沈黎是个丁克。
这些年，净落到胡整整耳朵里的架那都数不胜数。
韩素叼着烟，推开院子门进去了。
胡整整在身后问：“你真要搬过来？”
“不搬过来难道去我爸妈那儿？”韩素回头看她，胡整整立马摇了摇头，随即表示欢迎。
再过一会儿，韩素就拿着一份合同出来了，他喜笑颜开，与正在刷墙的二人说：“伍奶奶竟然给打了对折，一年就收一万五。”
他乐呵呵的，过来拍了拍胡整整的肩膀，对二人说：“你们面子真大。”
史新格和胡整整两人干笑两声，盯着手里的刷子认真刷墙，不敢看他。
韩素将合同转进文件袋里，一把拽住了胡整整的肩膀：“我请你吃饭那天，你说了什么来着？”
胡整整手上刷子一顿，干笑了两声：“你不会要我帮你搬家吧。”
韩素笑着点了点头。
胡整整继续干笑：“你知道，我回来我家里不知道的，去G大，要是遇上我姐，我必死无疑。”
“放心，她不在学校，”韩素将手机递到她面前：“G大本学期最后一场桐山会讲，请了F大的冯老。”
闻言胡整整急忙接过了手机，海报上的主讲人确实是冯老教授，题目正是与她研究方向相关的，虽然她在F大待了三年，但毕竟冯老师是学科带头人，又是退休返聘的老教授，唯一见过一面还是在师兄的论文答辩会上。
这实在太具诱惑力了，她回头盯住史新格，史新格已经从她手里抽过了刷子：“去吧，去吧。”
就这样，她美美的坐上了韩素的车，又美美的跟着韩素去了G大旁的家属区。
胡整整抱着一沓编织袋和纸箱子，跟在韩素身后上楼，忍不住提醒：“要不，找个搬家公司运过去吧。”
韩素也拖着一沓箱子：“没事，东西不多，主要就是把书装走。”
可是，到了门口后，他却掏出了一支烟，胡整整看得奇怪，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哪里是要她帮忙搬家，分明是不想要单独面对沈黎。
她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伸手敲了门，韩素看她哐哐两声，看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里面有人应声说来了，不一会儿门就被打开了。
迎面而来是淡淡的无花果香，沈黎穿着白衬衫，下面是黑色的包臀裙，卷发倾泻下来，一直到腰间，除了更具成熟气质，她一如当年那般美丽。
“整整，”沈黎最先看到胡整整，随即看到了身后的韩素，接着看到了两人手里叠好的纸箱子，便点了点头错开了身：“进来吧。”
胡整整跟在沈黎身后走了进去：“师姐，我好渴啊，有没有水。”
“有，我给你拿，”沈黎说着走向厨房，正巧里头有人出来了：“谁来了？”一个胡整整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一样穿着白衬衫，西装裤，收拾干干净净，他拴着围裙，似乎正在做饭。
房子里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胡整整连忙转头去看韩素，他有些落寞，放下箱子想要拿烟，但最后还是没有掏出来。
胡整整看不下去，急忙推了他一把：“书在哪？赶紧装，赶紧装，别耽误了讲座。”
从那个男人身旁走过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她竟然还朝韩素说了一句：“小萌萌还在等我们了。”
闻言，韩素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回头看了她一眼，笑了出来。
他们装完书下来已经是两点多了，胡整整急得满头大汗：“要是赶不上，你得再请我吃一顿。”
韩素不徐不疾的打着方向盘：“不慌不慌，重要人物往往是最后出场的。”
他说的对，说得也不对，最后出场的不一定重要人物，但一定是全场焦点。总之，他们是在四百多人的注目下落座的，进门时，胡整整还明显的听到主持人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感受到台上投来的两道目光，那时她看着前面的韩素，真想一头栽到地上算了。
韩素带她坐的是前三排的教师座位。
离得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看到台上的冯教授竟然也在看她，她便咧嘴笑了一下，台上的老头儿，也咧嘴朝她笑了一下。
这一场讲的是“从唯物史观视域下阐释现代化范畴，”三个小时的讲座，听得她如痴如醉。
韩素所学专业与她不同，不能听懂全部，但能听些大概，他低声与胡整整说：“这一块儿若说还能有些什么造诣，年轻这一辈就不要指望了，还得靠着这些学贯古今的老学究。”
胡整整深以为然：“越是往某一个领域走，方向越窄，能出的东西自然就少了。”
这是社会科学的通病，它不像自然科学那般，提出假设，找出客观论据，经过一次一次实验，失败就是经验，成功就是突破。
社会科学依据经典、依据经验为标准，文字性的东西，总是很难具有成熟与否的标准，同样的观点，交到不同人手中，就会有不一样的评判。
故而，曾经有一个研究猕猴桃的博士曾非常费解的问胡整整：“你们这个论文是如何得出结论的？”
胡整整试着解释，这样的结论是在梳理前人文献的基础上提出的观点，再通过查阅资料，找到合适的观点作为论据，最后得出的结论。
那位博士听后笑了，说：“那不就是自说自话吗？或者，知识的搬运工？”
面对这样的嘲讽胡整整哑口无言，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
讲座最后有一个提问环节，主持人提示说由于时间关系，只限三个。
胡整坐在边上费力的举着手，主持人却总是点后面的学生，她气得咬牙切齿：“我也是个学生，是个学生啊！”
三个问题很快被问完了，胡整整心灰意冷，趴在桌子上叹了口气。
叹气声刚落，台上就响起了一个声音：“那个小女孩儿，”一旁韩素推了推她，她坐起来，看冯老师指着她和一旁的主持人说：“这是我那儿的小孩儿，举手半天了，我看着手怪酸的，”说完又转头看胡整整：“你有什么问题啊？”
胡整整刷的一下站了起来，脸红了大半，她没想到冯老师竟然记得她，可能泪腺太敏感，她一激动，眼泪就掉下来了，她捏着助理递过来的话筒，吸了吸气，控制住情绪：“冯老师好，我叫胡整整，我刚听您讲到说这种基于唯物史观生成的现代化是‘现代性一般’与‘现代性特殊’的统一，在这里学生有一点不是很明白，就是这种辩证视域下的统一是如何构建起来的呢？”
冯教授哈哈大笑了两声，随即喝了一口茶：“这个问题问得好，”他拿起纸张翻了一下：“我这篇论文还没投出去，你问的这个问题我放到了最后的结语，也是改了两三遍，这个问题呢，我认为还是要深入要生产力的角度，从社会基本矛盾运动的角度出发，去认识、去构建，当然，这仅仅是我的认识，可能算不上成熟的想法，后期肯定还要多方讨论论证。”
胡整整不置可否，点头道谢坐下了。
坐在第一排的曹雯和梁深也同时转过了头，曹雯对一旁的梁深道：“冯老师这护犊子的心不减当年啊。”
梁深又回头看了胡整整一眼，说：“这孩子确实一眼看到了关键。”
曹雯冷哼了一声，不再讲话。
台上主持人宣布讲座到此结束，人群都起身朝门口走去。
胡整整捏着一个小本本，满是惋惜：“早知道带本冯老师的书来了，在书上签名多好啊。”
刚说完转头，她就看见了站在台上，正在和冯老师讲话的曹雯，吓得她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她抬头看韩素，气得咬牙切齿：“你不是说，我姐不会来么？”
“啊？”韩素挠了挠头：“我昨天遇见她，她说她不会来啊。”
“你快，快背起我跑，”胡整整低着头，小声的朝韩素说：“被她看到，我就死定了。”
韩素照办，将她的手放在肩膀上，以最快的速度，带上她一溜烟儿跑出了报告厅。
二人在一楼的自动贩卖机处买了两瓶矿泉水，咕噜咕噜灌了两口，胡整整才喘过气来。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
熟悉的高跟鞋越来越近，胡整整原本平复下去的心情又瞬间焦灼起来，连捏着水瓶的手指都紧张都不自觉的多用了几分力。
“这，不会吧？”韩素望向她的身后，眉毛宁在一起，然后颇为同情的看了她一眼，小声道：“你姐走过来了，要不要跑？”
跑？依照她对曹雯的了解，如果此时她迈开脚步跑了，那她这一年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要知道，面对强者，学会俯首称臣才是上策。
于是，她换了个表情，转过头干笑两声，叫了句姐。
曹雯拎着一个帆布包，淡淡的眼神看着她，并不意外，她在离胡整整还有两米的位置站定了：“你别告诉我，你是因为追冯老师追到了G市？”
“啊！”胡整整又是干笑两声，冯老师就是F大的教授，还需要她追个毛线，这一句话就把她的小把戏戳破了，胡整整心里抓耳挠腮，半天憋出几个字：“放假了，我回来散散心。”
曹雯一下笑了出来，这表情胡整整非常熟悉，以往每次犯了错，她想要找理由敷衍过去，曹雯脸上就是这样的表情，仿佛她一眼就能洞穿胡整整的小把戏，她的眼睛自带照妖镜功能，任胡整整七十二变，也难逃那犀利的眼神。
胡整整叹了口气，索性不装了：“我休学了，已经回来两个月了。”
闻言曹雯的脸上才有了变化，她点了点头，问胡整整：“你妈知道这事吗？”
胡整整摇头。
曹雯又笑了，继续问：“不打算回家？”
胡整整继续摇头。
曹雯脸上的笑意就没有了：“那你什么打算。”
胡整整还是摇头。
曹雯脸上的表情就肉眼可见的不好了：“那你是要干嘛？”在胡整整想要继续摇头之前，她冷声道：“说话回答我。”
“……”胡整整顿了一下，舌头紧张的抵了下牙齿：“我，我就是想回来休息一段时间。”
曹雯将视线移到了门外的灼灼烈日下，半晌她点了下头：“行，你就躺着吧，”说完她抬脚走了，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我早就和你说过，不必因为你妈而执着于这条并不适合你的路，你现在回来，我觉得很好，我也很支持你休学的做法，及时止损，也不失为一种智慧。”
这应该算是一种安慰，可是用曹雯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表达出来，这些词语化成了一根利剑，如往日无数次般，精准插进额胡整整的胸腔。
她的姐姐，就是这样。
是的，现任继父曹叔叔说，姐姐就是这样的性格，整整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母亲刘玥说，她要凶你她也有资本，谁叫你处处矮人一头。
所以，当胡整整在母亲的支持下决定考博后，曹雯将她的这种行为视为攀比，视为一场战争。
可当号角吹响后，牺牲的只有胡整整。
姐姐还是那个姐姐，优秀到无可挑剔，年纪轻轻就被评为G大副教授，国家课题在手。
母亲还是那个母亲，成日悠闲度日，吃喝不愁。
唯有她，在母亲和姐姐的这场战役中被摧毁殆尽。
一旁韩素心虚的看着她，半天才小心的从嘴里蹦出几个字：“要不，我再请你吃一顿？”
胡整整盯着曹雯消失的方向，重重的点了点头。
胡整整瞪着一双眼睛看他，如果她记得不错，这人昨天才来吧，又如果她记得不错，就算是驾车，从市区过来也得花上一个小时。
那头韩素已经下车了，脸色相当不好，从包里抽出了一支烟点上了。
胡整整意识到了什么，小心开口询问：“真……离了？”
韩素拿眼瞥她：“你以为我跟你开玩笑？”
他抽了一口烟，吐出浓浓烟雾，严肃的样子完全跟昨天那个哭得满脸是泪的大男人沾不上边。
胡整整叹了口气，韩素跟沈黎这婚，闹了好些年了，韩素是家里的独生子，家里工厂开了好几个，确实是有东西要给他继承的，两人结婚以后，韩素爸妈没少催生，可偏偏沈黎是个丁克。
这些年，净落到胡整整耳朵里的架那都数不胜数。
韩素叼着烟，推开院子门进去了。
胡整整在身后问：“你真要搬过来？”
“不搬过来难道去我爸妈那儿？”韩素回头看她，胡整整立马摇了摇头，随即表示欢迎。
再过一会儿，韩素就拿着一份合同出来了，他喜笑颜开，与正在刷墙的二人说：“伍奶奶竟然给打了对折，一年就收一万五。”
他乐呵呵的，过来拍了拍胡整整的肩膀，对二人说：“你们面子真大。”
史新格和胡整整两人干笑两声，盯着手里的刷子认真刷墙，不敢看他。
韩素将合同转进文件袋里，一把拽住了胡整整的肩膀：“我请你吃饭那天，你说了什么来着？”
胡整整手上刷子一顿，干笑了两声：“你不会要我帮你搬家吧。”
韩素笑着点了点头。
胡整整继续干笑：“你知道，我回来我家里不知道的，去G大，要是遇上我姐，我必死无疑。”
“放心，她不在学校，”韩素将手机递到她面前：“G大本学期最后一场桐山会讲，请了F大的冯老。”
闻言胡整整急忙接过了手机，海报上的主讲人确实是冯老教授，题目正是与她研究方向相关的，虽然她在F大待了三年，但毕竟冯老师是学科带头人，又是退休返聘的老教授，唯一见过一面还是在师兄的论文答辩会上。
这实在太具诱惑力了，她回头盯住史新格，史新格已经从她手里抽过了刷子：“去吧，去吧。”
就这样，她美美的坐上了韩素的车，又美美的跟着韩素去了G大旁的家属区。
胡整整抱着一沓编织袋和纸箱子，跟在韩素身后上楼，忍不住提醒：“要不，找个搬家公司运过去吧。”
韩素也拖着一沓箱子：“没事，东西不多，主要就是把书装走。”
可是，到了门口后，他却掏出了一支烟，胡整整看得奇怪，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哪里是要她帮忙搬家，分明是不想要单独面对沈黎。
她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伸手敲了门，韩素看她哐哐两声，看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里面有人应声说来了，不一会儿门就被打开了。
迎面而来是淡淡的无花果香，沈黎穿着白衬衫，下面是黑色的包臀裙，卷发倾泻下来，一直到腰间，除了更具成熟气质，她一如当年那般美丽。
“整整，”沈黎最先看到胡整整，随即看到了身后的韩素，接着看到了两人手里叠好的纸箱子，便点了点头错开了身：“进来吧。”
胡整整跟在沈黎身后走了进去：“师姐，我好渴啊，有没有水。”
“有，我给你拿，”沈黎说着走向厨房，正巧里头有人出来了：“谁来了？”一个胡整整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一样穿着白衬衫，西装裤，收拾干干净净，他拴着围裙，似乎正在做饭。
房子里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胡整整连忙转头去看韩素，他有些落寞，放下箱子想要拿烟，但最后还是没有掏出来。
胡整整看不下去，急忙推了他一把：“书在哪？赶紧装，赶紧装，别耽误了讲座。”
从那个男人身旁走过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她竟然还朝韩素说了一句：“小萌萌还在等我们了。”
闻言，韩素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回头看了她一眼，笑了出来。
他们装完书下来已经是两点多了，胡整整急得满头大汗：“要是赶不上，你得再请我吃一顿。”
韩素不徐不疾的打着方向盘：“不慌不慌，重要人物往往是最后出场的。”
他说的对，说得也不对，最后出场的不一定重要人物，但一定是全场焦点。总之，他们是在四百多人的注目下落座的，进门时，胡整整还明显的听到主持人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感受到台上投来的两道目光，那时她看着前面的韩素，真想一头栽到地上算了。
韩素带她坐的是前三排的教师座位。
离得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看到台上的冯教授竟然也在看她，她便咧嘴笑了一下，台上的老头儿，也咧嘴朝她笑了一下。
这一场讲的是“从唯物史观视域下阐释现代化范畴，”三个小时的讲座，听得她如痴如醉。
韩素所学专业与她不同，不能听懂全部，但能听些大概，他低声与胡整整说：“这一块儿若说还能有些什么造诣，年轻这一辈就不要指望了，还得靠着这些学贯古今的老学究。”
胡整整深以为然：“越是往某一个领域走，方向越窄，能出的东西自然就少了。”
这是社会科学的通病，它不像自然科学那般，提出假设，找出客观论据，经过一次一次实验，失败就是经验，成功就是突破。
社会科学依据经典、依据经验为标准，文字性的东西，总是很难具有成熟与否的标准，同样的观点，交到不同人手中，就会有不一样的评判。
故而，曾经有一个研究猕猴桃的博士曾非常费解的问胡整整：“你们这个论文是如何得出结论的？”
胡整整试着解释，这样的结论是在梳理前人文献的基础上提出的观点，再通过查阅资料，找到合适的观点作为论据，最后得出的结论。
那位博士听后笑了，说：“那不就是自说自话吗？或者，知识的搬运工？”
面对这样的嘲讽胡整整哑口无言，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
讲座最后有一个提问环节，主持人提示说由于时间关系，只限三个。
胡整坐在边上费力的举着手，主持人却总是点后面的学生，她气得咬牙切齿：“我也是个学生，是个学生啊！”
三个问题很快被问完了，胡整整心灰意冷，趴在桌子上叹了口气。
叹气声刚落，台上就响起了一个声音：“那个小女孩儿，”一旁韩素推了推她，她坐起来，看冯老师指着她和一旁的主持人说：“这是我那儿的小孩儿，举手半天了，我看着手怪酸的，”说完又转头看胡整整：“你有什么问题啊？”
胡整整刷的一下站了起来，脸红了大半，她没想到冯老师竟然记得她，可能泪腺太敏感，她一激动，眼泪就掉下来了，她捏着助理递过来的话筒，吸了吸气，控制住情绪：“冯老师好，我叫胡整整，我刚听您讲到说这种基于唯物史观生成的现代化是‘现代性一般’与‘现代性特殊’的统一，在这里学生有一点不是很明白，就是这种辩证视域下的统一是如何构建起来的呢？”
冯教授哈哈大笑了两声，随即喝了一口茶：“这个问题问得好，”他拿起纸张翻了一下：“我这篇论文还没投出去，你问的这个问题我放到了最后的结语，也是改了两三遍，这个问题呢，我认为还是要深入要生产力的角度，从社会基本矛盾运动的角度出发，去认识、去构建，当然，这仅仅是我的认识，可能算不上成熟的想法，后期肯定还要多方讨论论证。”
胡整整不置可否，点头道谢坐下了。
坐在第一排的曹雯和梁深也同时转过了头，曹雯对一旁的梁深道：“冯老师这护犊子的心不减当年啊。”
梁深又回头看了胡整整一眼，说：“这孩子确实一眼看到了关键。”
曹雯冷哼了一声，不再讲话。
台上主持人宣布讲座到此结束，人群都起身朝门口走去。
胡整整捏着一个小本本，满是惋惜：“早知道带本冯老师的书来了，在书上签名多好啊。”
刚说完转头，她就看见了站在台上，正在和冯老师讲话的曹雯，吓得她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她抬头看韩素，气得咬牙切齿：“你不是说，我姐不会来么？”
“啊？”韩素挠了挠头：“我昨天遇见她，她说她不会来啊。”
“你快，快背起我跑，”胡整整低着头，小声的朝韩素说：“被她看到，我就死定了。”
韩素照办，将她的手放在肩膀上，以最快的速度，带上她一溜烟儿跑出了报告厅。
二人在一楼的自动贩卖机处买了两瓶矿泉水，咕噜咕噜灌了两口，胡整整才喘过气来。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
熟悉的高跟鞋越来越近，胡整整原本平复下去的心情又瞬间焦灼起来，连捏着水瓶的手指都紧张都不自觉的多用了几分力。
“这，不会吧？”韩素望向她的身后，眉毛宁在一起，然后颇为同情的看了她一眼，小声道：“你姐走过来了，要不要跑？”
跑？依照她对曹雯的了解，如果此时她迈开脚步跑了，那她这一年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要知道，面对强者，学会俯首称臣才是上策。
于是，她换了个表情，转过头干笑两声，叫了句姐。
曹雯拎着一个帆布包，淡淡的眼神看着她，并不意外，她在离胡整整还有两米的位置站定了：“你别告诉我，你是因为追冯老师追到了G市？”
“啊！”胡整整又是干笑两声，冯老师就是F大的教授，还需要她追个毛线，这一句话就把她的小把戏戳破了，胡整整心里抓耳挠腮，半天憋出几个字：“放假了，我回来散散心。”
曹雯一下笑了出来，这表情胡整整非常熟悉，以往每次犯了错，她想要找理由敷衍过去，曹雯脸上就是这样的表情，仿佛她一眼就能洞穿胡整整的小把戏，她的眼睛自带照妖镜功能，任胡整整七十二变，也难逃那犀利的眼神。
胡整整叹了口气，索性不装了：“我休学了，已经回来两个月了。”
闻言曹雯的脸上才有了变化，她点了点头，问胡整整：“你妈知道这事吗？”
胡整整摇头。
曹雯又笑了，继续问：“不打算回家？”
胡整整继续摇头。
曹雯脸上的笑意就没有了：“那你什么打算。”
胡整整还是摇头。
曹雯脸上的表情就肉眼可见的不好了：“那你是要干嘛？”在胡整整想要继续摇头之前，她冷声道：“说话回答我。”
“……”胡整整顿了一下，舌头紧张的抵了下牙齿：“我，我就是想回来休息一段时间。”
曹雯将视线移到了门外的灼灼烈日下，半晌她点了下头：“行，你就躺着吧，”说完她抬脚走了，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我早就和你说过，不必因为你妈而执着于这条并不适合你的路，你现在回来，我觉得很好，我也很支持你休学的做法，及时止损，也不失为一种智慧。”
这应该算是一种安慰，可是用曹雯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表达出来，这些词语化成了一根利剑，如往日无数次般，精准插进额胡整整的胸腔。
她的姐姐，就是这样。
是的，现任继父曹叔叔说，姐姐就是这样的性格，整整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母亲刘玥说，她要凶你她也有资本，谁叫你处处矮人一头。
所以，当胡整整在母亲的支持下决定考博后，曹雯将她的这种行为视为攀比，视为一场战争。
可当号角吹响后，牺牲的只有胡整整。
姐姐还是那个姐姐，优秀到无可挑剔，年纪轻轻就被评为G大副教授，国家课题在手。
母亲还是那个母亲，成日悠闲度日，吃喝不愁。
唯有她，在母亲和姐姐的这场战役中被摧毁殆尽。
一旁韩素心虚的看着她，半天才小心的从嘴里蹦出几个字：“要不，我再请你吃一顿？”
胡整整盯着曹雯消失的方向，重重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