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青年刚才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刚好能被两人听到。

    但喻念依旧在犹豫。

    灯火通明的宴会厅、昏暗无人的走廊——这扇不大的双开门将空间分割成两个区域。

    前者,看上去安全但却暗流汹涌;后者,却直接威胁到她的人身安全。

    犹豫的期间,她条件反射地想往后退。

    ——毕竟比起周以肆,眼前的青年给她带来的伤口还是新鲜的。

    就在她倒退半步的瞬间,能明显看到夏佐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这是她今晚头一次看他。

    第一想法是,他瘦了。

    脸颊处凹陷了些下去,眼下也带着疲惫的淡青,虽然外表仍旧是那么无可挑剔,但在看向她的时候,金色眸子从内里深处散发出一种迷茫和难过。

    ——难过?他怎么可能难过。

    喻念自嘲一笑。

    她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怎么还能习惯性地心疼他。

    这种奇怪的习惯得尽早根除,否则先前的悲剧会再一次在她身上上演。

    尤其是,今天她卷了头发也化了妆,都已经一个多月没见了,对方都不一定能认出她。

    有什么可躲躲藏藏的呢。

    “怎么了,不是有个外国佬英雄救美吗?你怎么不进去?”周以肆上前一步,嘲讽道,“看不出来,你魅力真大。”

    喻此刻只想立刻远离这个地方。

    寻一个空隙要离开,却被他狞笑着抓住胳膊,“别着急走啊,我倒要看看人家愿不愿意管我们俩的家事。”

    “家事?”对面,夏佐眉头紧皱,看着两人肌肤相触的地方。

    喻念本想猛地甩开他,又不想引起他人的注意,只能一点一点将手腕抽出来。

    ——这是正式的社交场合,市电视台和各方媒体都在场,虽然是角落,也不好弄出太大的动静。

    她压低声音警告周:“周以肆,把你的脏手拿开。”

    周以肆……

    听到这个名字,夏佐眯起眼,挥挥手,叫来服务生,凑过去低声吩咐了什么。

    服务生闻言点头,上前,礼貌道:“这位客人,请您离开。”

    周以肆却笑了,对喻念道:“听见没有,让你离开。走,找个没人的地方谈谈。”

    说着就要把喻念扯开。

    但服务生却移步上去,若有若无地隔在了两人中间:“先生,我们的老板是请您离开。”

    让他离开?

    周以肆难以置信地看过去,与那个红发青年四目相对。

    这种慈善晚宴的场合,这人真要插手?

    ……他究竟是喻念的什么人?

    “我?我在慈善晚宴的名单上,你让我离开?”周以肆怒道。

    服务生点头,“是的,请您离开。”

    就在他愣神的这刻,喻念一把将他推出去,门立刻就被服务生关上,落了锁。

    门刚关上,外头就传来“砰砰”的敲击和辱骂声,似乎是手脚并用地撞击着大门。

    夏佐扭头,对安东尼低声道:“处理一下。”

    安东尼原本还为重新见到喻念愣怔着,没反应过来,听见这话才回神,应声道:“是。”

    脚步急切中带着欢快离去。

    片刻后,那吸引众人目光,令她骨头发涩的敲击声逐渐消失,喻念才松了口气。

    放松下来后,便忘了要躲避某人视线,抬眸看过去。

    在撞进那青年金色的眸子中的一瞬间,她的后背便再次绷直,嗓子发紧,在众人的面前扯出一丝微笑。

    “多谢这位先生了。”

    夏佐亦是点头,“小事。”

    礼貌疏离,仿佛两人并不认识。

    喻念的心中松了口气。

    她抱着希望,夏佐应该并没认出她。

    枝形吊灯下,灯火通明,众人眼看事态已经平稳,便也都各自离去。

    “请问怎么去楼下餐厅?”喻念转身问服务生。

    “小姐,从那个门可以离开,有专用电梯下去。需不需要我送您下去?”服务生耐心回答。

    他看样子很同情这位被骚扰的美丽女士。

    “不用了,我自己去,专用电梯是吗?”

    “是的,您一路小心。”服务生微笑。

    但刚行两步,身后却再次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语气依旧是礼貌的——

    “喻小姐,留步。”

    喻念身体一僵。

    难道还是被认出来了?

    刚才周以肆有没有叫她名字?如果叫了,他知道自己姓什么也不奇怪。

    但就算认出来了,她还活着的这件事,对他来说也并不意味着什么才对。

    定了定神,才回过头,眼神直直看过去。

    对方反而停顿片刻,撇开眸子。

    “外头保全还在处理,正好发布会结束,已经到用餐时间了,留下吃个饭吧。”

    “不用了,我朋友还在等我。”喻念只觉得自己发出的声音是无比干涩。

    “朋友?”

    喻念沉默了会儿,才应声。

    空气静止片刻。

    “是那个表哥?”他忽然用一种质问的语气低声道。

    听见这话,喻念猛地瞪大眼睛。

    但这时对方的脸上已经恢复了礼貌的笑容,那句话仿佛是她的错觉。

    “……你刚才说什么?”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夏佐此时却顾左右而言他,“没什么。我们坐那边去。”

    服务生过来引导两人入座。

    场子安静下来,人人都已经坐到了座位上,喻念自然不好再站着。

    她忽然想起可以用手机联系陶苒,却发现自己压根没带手机。

    “手机丢了?”夏佐就坐在她的左手边,垂眸看她慌乱的动作,问道。

    喻念却无视他的疑问,转而去和右边的男士搭话道:“请问可以借用一下您的手机吗?我的手机忘带了,我需要联系下朋友。”

    男人转过脸,本来是一脸不耐烦,看到喻念的瞬间变了脸色,笑得亲切,把手机递给她:“你要打电话吗?”

    “我不记得电话号码了,登一下微信,你不介意吧?”喻念问。

    “不介意,不介意……”男人呵呵地笑,但眼神瞥到她身旁的一瞬间,笑容便凝固在脸上。

    捏着手机的手不再松开。

    喻念疑惑地顺着看过去,只看见夏佐温和的笑。

    ……这个男人刚刚到底看到了什么?

    “您还借吗?”她拿了两下,没拿动手机,无奈问道。

    男人惊慌失措地擦汗:“不借了……”

    喻念无语凝噎。

    这还能说变就变?

    此时,一部手机被放到她面前。

    夏佐笑得灿烂:“我借。”

    她却立刻将头扭开,直接找身后的服务生借了一台。

    余光中,青年嘴角的笑容几近崩塌。

    她强迫自己不去在意他。

    登上微信,立刻跳出许多条消息,其中最多的便是季淮发来的。

    ——应该是一开始没有发现她的手机没带。

    季淮的对话框就在最上头,喻念便省得往下翻,直接给他发消息过去:我手机没带,人在一号宴会厅。

    打字的时候,上头的消息一览无余。

    从文字便可以看出发消息那人的紧张程度。

    十分钟之前一个未接电话,下面便紧跟着几条:[喻小姐,你在哪儿?]

    [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小苒说她刚刚看到了你的前夫。]

    过了几分钟,又是两条未接电话。

    最后一条是:[对不起,小苒和我说了你的婚姻,是我自己问的,不怪小苒,但我不介意。]

    这一条最长,也就尤其显眼。

    喻念的心头为这句话颤了颤,深吸口气,埋头打字。

    打完,退出微信把手机还给服务生,刚道了声谢,就听见夏佐那边传来一声嗤笑。

    像是嘲讽,也像自嘲。

    喻念不想和他多纠缠。

    她现在不再去想对方认出她没有,这些都不重要了。

    认出来又如何,没认出来又怎样?

    ——以前的那些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没必要翻出来。

    曾经熟悉的橙花香气已经消失在他身上,就像他们曾经度过的虚假的时光一样。

    既然是虚假的梦幻泡影,那就不能再让这个青年影响自己。

    但只要对着夏佐,喻念的肚子里便一股火气。

    如果继续在这儿坐下去,免不了又是对话。

    在这对话进行的过程中,会转变到什么方向,喻念不想去知道。

    她只明白,无论是什么方向,一定都不是太好。

    于是直接起身,不顾周围人眼光,对着夏佐笑道:“朋友来接我,先告辞了。”

    “再次谢谢您为我解围,先生。”

    说完,她深深看了夏佐一眼,转身离去。

    灯光此时熄灭,主持人开始宣布晚宴开始,但那雪白飘逸的裙摆绽放在空气中,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黑暗中,不复可见了。

    就在那裙摆消失的瞬间,夏佐同样站起了身。

    他死死盯着女人身影消失的地方,脑海中不断回闪刚才看到的微信消息。

    ——什么叫“他不在乎”?

    不在乎,所以可以在一起了是吗?

    他手指紧握,指节泛白,呼吸进去的空气像是刀子划伤气管。

    一旁的男人心脏病都快出来了,哭道:“罗素先生,您别吓我了成吗。通知晚宴提前开始就算了,都要上菜了,您走了我们怎么办?那究竟是谁啊,长得倒是漂亮,就是对您爱答不理的……”

    夏佐冷笑,模样与方才的如沐春风判若两人。

    “话很多?”

    对方打了个寒噤,立刻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不多不多。”

    再次警告男人一眼,他抬腿,随着喻念离开的方向踏步寻去。

    鱼缸里的鱼死去时的痛苦,他不想再感受一次。

    只有她在自己身边的时候,那种痛苦才会减弱。

    他需要解药。

    她就是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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