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枚金色的书签夹在敞开的书页上,知秋合上了手上的诗集。

    她走到落地窗前,透过白色的窗纱仿佛能看到斜坡上的影影绰绰。三三两两的人群在往斜坡下走,交谈声、嬉闹声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在拐角处。

    这个封闭式小区在城市的边缘,这里的房子几乎都已经卖出去,但大多数人买来用于投资,因为据小道消息,前几年市政有意开发附近的土地,建地铁、商场、学校和医院,把市中心的一些资源移到这里来,从而开辟这个城市第二个商业中心,缓解老城区的交通压力,顺便提高人们在这个城市生活的幸福感。

    但是,三年过去了,似乎没什么动静。住进这个小区的也只有寥寥几户,年轻人在市中心工作,让老家来的父母搬到这个小区给自己带孩子。

    离职后她整日在家,观察了数月,定居在此的年轻人只有她,和住在坡顶拐角处一栋房子里的一对男女。

    之所以会注意到他们,是因为她经常一大早或者大半夜被那个女人吵醒。女人总是穿着高跟鞋,颤颤巍巍地走过门前的长坡,右手拉着行李箱,行李箱的滚轮在略显不平的斜坡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听那声音,知秋总联想到老式火车的巨大轮子,在知秋的心上滚动,匀速地轧出两道印痕来。女人妆发精致,头发在后脑勺挽出一个髻,穿着合身的裙装,左手里拿着一个法棍包,表情淡淡但神采奕奕。知秋猜她是个空姐或者导游,而且是飞国外线的,因为她几乎大半个月才回来一次。回来的时候也是清晨或半夜,不过回来的时候没有行李箱滚轮的声音,也没有高跟鞋“嗒嗒嗒”的声响,她穿着平底单鞋,不紧不慢地走上坡。从小腿和手臂隐隐的线条可以猜测她平日里有保持锻炼的习惯。

    她回来时没有吵醒知秋,但知秋从来就睡不着。

    知秋给自己找了很多借口,比如隔壁楼两月大的婴儿总是在夜里啼哭,比如小区里的野猫已经到了求偶的年纪,比如她的房子处在风口,半夜的风特别大,从窗缝里争先恐后地挤进来,猎猎作响。还有她房间里那一户“租客”,也许住在厨房的下水道,也许住在淋浴间的漏水口,它们只在半夜出来活动,钻进厨房的塑料袋里玩得不亦乐乎,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听得她耳朵痒。她赶紧起身把房间的门关上,连门缝也用布条塞住。她总臆想着她的小小租户会站在房门前谨慎地看着她。对它们来说,她是可怕的庞然大物;对她来说,它们又何尝不是呢——小小的身体,包裹着大大的恐惧。

    哦,还有路过斜坡的人。一楼太靠近斜坡,所以她搬到了二楼,把一楼留作杂物间。

    而且,一楼几乎占据一整面墙的落地窗也让屋内堆放的杂物被一览无遗,本来打算装厚厚的窗帘,防止阳光的长久暴晒让屋内的事物越发泛黄,但她最终只留了白色的半透明窗纱。

    她喜欢光亮,但也总躲在暗处窥视,殊不知自己的身影已经在窗纱上渐渐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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