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册封礼都过了月余了,您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好歹得去立政殿谢恩不是?”婢女瞧着贵妃榻上的人,心里担忧,“您这样再闷出个好歹来,太后又要忧心了。”

    宣平二十六年,大雍第二十七位皇帝帝崩逝,太子姜靳玙于朝乾宫即位,国号平蕴,是以为平蕴元年。

    新帝尊其母沈皇后为惠德太后,太子妃方氏为皇后,其余妾室依礼册封,不必赘述。

    唯新帝之幼妹,乃先帝与太后独女,亦是先帝唯一的女儿。

    宣平帝生平共有六子,同嫡妻沈氏三十有四才得此女,阖宫恩宠至极,出生便被册了护国公主,封号长宁,现今新帝册其为长公主,更是以长宁闺名“蕴”字作国号,可见对其恩宠。

    长宁长公主还未及笄,仍居于承欢殿,册封礼由尚书令林霁言为册礼官,以皇后册封规制,于昭乾宫行礼册封,一应事宜帝后届亲自过问。

    姜蕴放下书卷,坐直身子瞧着殿内的四个婢女,缓缓道:“说吧,收了谁的好处?京墨姑姑?还是严俨?”

    四个婢女不敢出气,半夏见机把年纪最小的赤芍推了出去。

    赤芍腿一软,一下子跪在地上,“是……是严倞公公,他让奴婢…劝您出去走走,事成之后给奴婢带点心…”

    姜蕴笑了笑:“本宫平日里不给你吃点心?快起来吧,地上跪着舒服?”

    赤芍如蒙大赦,笑道:“就知道殿下舍不得罚我!”

    承欢殿四个贴身宫女里,青黛年纪最大,赤芍年纪最小,半夏和忍冬在中间。

    四个丫头打小就服侍姜蕴,姜蕴自是舍不得罚的。

    “殿下也该出去走走。延庆宫那位近些日子可没少编排咱们。”赤芍上前伺候姜蕴穿衣,“各宫位分已定,皇后娘娘也已经多次遣人来瞧了。”

    延庆宫贵妃萧氏,御史中丞萧鹭嫡次女,双八年华便被抬进东宫做了侧妃,与姜蕴极其不对付,宣平二十年为当今陛下诞下长女后更是得意。

    “管她做什么?咱们过得好便好。至于皇嫂那儿,让茯苓去跑一趟,就说我无大事。”萧氏不喜姜蕴,姜蕴也不喜萧氏,总觉得她透着一股子心计,“去取那枚玉芙蓉坠子来。”

    几人服侍姜蕴梳洗打扮后,由青黛赤芍陪着去昭慈宫。

    才到昭慈宫宫门处,就瞧见了太后身边的京墨姑姑。

    “小主子可来了,主子天天都念着您呢!”京墨姑姑是太后的陪嫁侍女,跟了太后三十余年,对姜蕴也是打心眼里疼爱,宛若长辈。

    姜蕴笑笑:“姑姑近来身子可好?都没得空来瞧瞧您。”

    京墨姑姑:“有劳小主子惦记,奴婢一切都好。小厨房里备了您最爱吃的米花糖,快进去吧!”

    一路至正殿,就瞧见沈太后一脸期盼的站在内室。

    “幼梧!”太后亦是许久未见幺女,此刻拉着姜蕴的手不放,“瞧着比往前瘦了好些,可是食欲不佳?还是膳食不合心意?”

    姜蕴握着母亲的手,两人相对而坐,“女儿一切都好,只是天渐渐热起来,不大爱吃东西。阿娘可有按时请平安脉?听杨司药说您脉象有些不大好。”

    “老毛病了,左右吃着那些药呢。”太后看着女儿,“倒是你,整日缩在自个儿宫里不出来,你皇兄派人去送东西也不见你露面。”

    姜蕴垂眸:“阿兄初登大宝,前朝后宫多少事情等着呢,单说和月封号一事就折腾了小半月,遑论其他事情。”

    姜和月就是萧贵妃的长女,现今也有七岁了。

    太后对这个孙女算不上宠爱却也不亏欠,但终究是喜欢不起来。

    “萧氏一心想给和月求个体面的封号,才一拖再拖,无非就是想让和月册为护国公主,那点儿心思,上不得台面。”

    姜蕴抿了口茶,“再上不得台面她也是皇长女的生母,又是嫔妃之首,阿兄总得顾及她和萧氏一族的颜面。”

    太后笑了笑,“许久未见倒是长进不少。听瑄儿说前几日有大臣弹劾萧鹭,玙儿已斥责过了,想来萧氏如今也不敢放肆。”

    姜蕴笑着扯了别的话头。

    陪太后聊了小半个时辰,姜蕴便往立政殿去。

    “殿下!”严俨大老远就瞧见姜蕴来了,忙让严信去里头禀报,自己去迎姜蕴上来,“日头这么大您怎么来了?陛下正在里头和崇王殿下下棋呢,知道您来了,陛下一定高兴!”

    姜蕴道:“想着册封礼后还未来谢恩,今日得空便来了。”

    言语间,就瞧见皇帝与崇王姜靳珏迎了出来。

    “日头这么毒,还特地过来。”皇帝和崇王一左一右的牵着姜蕴往里进,“严俨!快,着人添些冰,另让人送些果子来!”

    姜蕴忙道:“皇兄,不必麻烦了!臣妹来就是来谢恩的。”

    皇帝听完眉头一皱,反而是崇王笑了:“小七和皇兄瞧着生疏不少,如今竟也以君臣相称了。”

    皇帝冷冷道:“再多嘴朕就让你去镇守北疆!”

    “成,我不说了!”崇王只比皇帝晚几个时辰出生,兄弟几人从小感情就好,现下殿内皆是心腹,也没在乎那些个虚礼。

    姜蕴坐在梨花木椅上,眸子里透着姜靳珏的影子:“姚母妃近来可好?”

    贵太妃姚氏是崇王生母,现下住在崇王府颐养天年。

    “母妃好得不得了,日日都早起练功。”提起自家母妃,崇王有些头疼,“昨日还拉着阿芫一同练剑。”

    皇帝还记着刚才的话,冷冷道:“怕是母妃因为你迟迟没有子嗣,又追着你打了吧?”

    崇王:“……”

    姜蕴见状,扯了话头:“半夏做了绿豆冰,兄长们尝尝。”

    崇王笑道:“阿芫说半夏手艺不错,我尝尝!”

    皇帝转头瞧着姜蕴,“幼梧,渝州来报,傅随遇三日后就到京城了,到时候阿兄要设宴为他接风洗尘,你也要出席。”

    姜蕴发愣。

    她已经三年未听到这个名字了。

    傅随遇是宣平二十三年的科考榜眼,抚远将军傅枭的嫡长孙。

    当年傅老将军用赫赫战功换取一道圣旨,替自家孙儿求亲于年方十二岁的姜蕴。朝堂之上百官皆在,宣平帝也不好得斥责寒了老臣的心,便一张圣旨赐婚,傅随遇便成了姜蕴的未婚夫婿。

    傅随遇当年本应任职大理寺卿,而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与端王崇王一起上表,称:护国公主乃父皇独女,傅家小公子即为驸马便应当多历练才是。

    于是宣平帝便下旨将傅随遇外调渝州做刺史,一去就是三年。

    “幼梧,这门亲事本就是强加的,你若不愿,咱们不嫁就是了!”崇王轻声安慰。

    皇帝睨了一眼崇王:“你以为这婚事说退就退?傅家有父皇的亲笔谕旨,且傅老将军忠心为国,若是退婚,岂非寒了老臣的心?傅丞相也不会愿意!”

    姜蕴没答话,反而问皇帝:“冀北可来消息了?永嘉阿姊如何?”

    永嘉长公主姜媱,是勤王之女,后因安抚冀北顾氏,须许嫁一位公主,但当时姜蕴才不到三岁,便将郡主姜媱过继后册了公主嫁过去。

    皇帝笑道:“递了消息来,永嘉平安诞下了一个女儿,朕已宣旨,册为安平郡主。”

    “真好。”姜蕴对远嫁的两位阿姊都很喜欢,不仅是因为姜氏不许姊妹手足相残故此阿姊们对她都无微不至,更因为是她们是替自己远嫁。

    崇王打量着姜蕴,道:“前些日子我新的了一匹蜀锦,颜色艳丽,过会儿让人送进宫来,让织造司替你裁件衣裳。”

    姜蕴看向崇王:“多谢二皇兄。”

    过了小半刻,姜蕴便回承欢殿了。

    “殿下,傅大人回京是好事,您怎么闷闷不乐的?”赤芍疑惑的看向姜蕴。

    姜蕴瞧了眼朱红的宫墙,苦笑:“高兴吗?他怕是恨我入骨了。”

    赤芍见主子不高兴,换了话头:“林姑娘递了帖子入宫,邀您明日去赏花宴呢。您可要去?”

    “难得悦颜有兴致,去罢。”姜蕴点点头。

    “本宫当是谁,原来是长公主。”

    姜蕴循声望去时,就看见了一袭红衣的贵妃萧氏。

    姜蕴点头示意后便想走,她不愿与这女人过多纠缠。

    萧贵妃拦下姜蕴,笑道:“听说傅大人要回京了,不知道他可还记得殿下呢。”

    这话里满满的嘲讽。

    姜蕴与傅随遇算是青梅竹马,当时他与林霁言一同为太子伴读,姜蕴那时日日跟在太子身边,自是同这二位“兄长”熟悉的,只是后来男女有别,便少见傅随遇了。但说起来也是姜蕴断了他的青云路,否则此刻他早已位极人臣。

    “本宫的事,还轮不到延庆宫操心。”姜蕴淡淡的瞧着萧贵妃,“贵妃有空在这儿同本宫说这些,还不如想想怎么教养和月,小小年纪便顶撞长辈,丢了皇家颜面。”

    和月公主是萧贵妃独女,千娇百宠长大,性子自是跋扈些。前些日子因顶撞了姚贵太妃,被皇后罚了禁闭,想来也有小半个月了。

    萧贵妃去皇帝面前求情,却被斥责了一番。现今听得此话,脸上早已挂不住。

    “呦,这不是贵妃娘娘吗?”一位娇媚美人走了过来,瞧见姜蕴,行礼道:“殿下也在呢。”

    “良妃安。”姜蕴回礼。

    良妃闵氏,由良娣晋位侧妃,与皇后算是好友,同姜蕴关系也不错。在东宫时除了太子妃便是她最得恩宠,一张小嘴抹了蜜似的,讨了婆母欢心,也哄了夫君高兴。

    闵氏本就长得娇媚,今日一袭芙蓉色长衫更显风情。

    萧贵妃看见她,不由沉了脸色,“什么风把你从章华宫吹出来了?”

    闵氏娇笑:“总不能一天就在宫里闷着,陛下也惦记臣妾,故而让臣妾多出来走走。您说呢?”

    姜蕴不想看两人斗嘴,便点头示意后走了。

    承欢殿内,忍冬早早点燃了香炉,茉莉香充斥着整个殿内。

    “殿下!那萧贵妃实在是放诞无礼!咱们一定要去陛下面前告她一告!”赤芍鼓着腮,面色不虞。

    青黛见此不由放重了语气:“赤芍!贵妃娘娘岂容咱们置喙!”

    “青黛姐姐……”赤芍委屈的低下头。

    姜蕴捏了捏赤芍的手,柔声道:“赤芍,青黛说的不错。萧氏如今不再是东宫侧妃,而是本朝贵妃,是皇长女的生母。我知晓你是替我愤懑,但这是皇家,宫里宫外多少双眼睛盯着?哪怕母后和皇兄再护着我宠着我,我也不能恃宠而骄。”

    赤芍点点头,“奴婢知晓了。”

    “去传膳吧,这一日也累了。”姜蕴舍不得罚这几个丫头,左右有青黛半夏提点着,也不会出什么大差错。

    不过片刻,就有宫女进来摆膳,排头的女官瞧着眼生,姜蕴不由多看了几眼。

    “今日怎么不是于司膳过来?”青黛目光警惕。

    那女官忙笑道:“奴婢尚食局司膳许云烟。于司膳这几日身子不爽利,故而承欢殿的膳食由奴婢负责。”

    姜蕴没接话,瞧着她们把膳食摆上桌。

    半夏打量着桌上的膳食,不由蹙眉,“怎么不见殿下常用的那几道菜?”

    各宫膳食皆有定数,不可逾矩,唯独承欢殿的食单不同,由太医署和司药司一同拟定。今日膳桌上骤然换了几道菜,半夏一眼就瞧出来不对了。

    许司膳道:“奴婢想着天气见热,怕殿下用不下那些油腻的,便自作主张更换了食单。”

    宫内人人皆知从前皇帝还是太子时便时常会陪着姜蕴用膳。现今大局初定,想来规矩也是不变的,若是一朝得恩宠,哪里还用做个小小庖厨呢。

    姜蕴大致扫了一眼:葱烧海参,凉拌金针,羊肉藕节汤,荷叶鲊都是自家皇兄爱吃的,唯有那道牡丹生菜和泉水酿豆腐合自己心意。

    再瞧瞧许云烟,眉眼弯弯,面若西子,长相不俗,发间的鎏金压鬓钗一瞧就晓得是新打的,这般心思一猜便知。

    “今日本宫食欲不佳,就撤了吧。”姜蕴瞧了眼半夏,“你去取些药,随许典膳回尚食局瞧瞧子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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