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当发现自己依然躺在柳况的床上时,麦岁终于接受了这不是一场梦。

    一切就像昨天一样,柳况向她道了声“早”,先她一步下床洗漱,前去做早餐。

    和昨天不同的是,麦岁没有气鼓鼓地追着他问问题,料想也不会回答,还是少费口舌。

    早餐过后,柳况又换上了一套规整的西服。

    麦岁微仰着脑袋,巴巴地一路盯着他看,直到见到他慢条斯理地躬身给小番茄浇水,弓起的脊骨带起一道起伏的山峦,她忽然反应过来——

    柳况辞职了。

    “柳况。”麦岁喊他。

    柳况放下她挑选的粉色洒水壶,回头看她:“嗯。”

    麦岁:“你可以换一身衣服吗?”

    柳况眨眨眼,一时好像没理解她的意思,但还是一本正经道:“换成哪套?”

    “家居服就好。”麦岁顿了顿,“不然,我总错觉你下一秒就要去工作。”

    柳况的表情有一瞬的僵滞。

    “对不起。”他垂下眼皮,连眼角都一道耷拉下去,“我有点后悔,之前没能好好陪你。”

    “什么呀!”麦岁慌忙摆手,“你已经陪我够多了。”

    柳况走上前,低头轻吻了下她额头:“等我一下。”

    在男朋友这方面,柳况真的没什么好指摘的。

    还记得当初放弃工作,决心当柳况家的米虫时,麦岁其实并没有那么快乐。

    她觉得周围的人都走在正轨上,唯有她格格不入,她从没想过自己的人生有一天会变成这样。

    搬到他家的第一天,麦岁同他一起吃了早餐,还帮他打了领带。

    她的动作不太熟练,扎出来的温莎结有点歪斜,但柳况并没有去调整,还特别宝贝地轻拍了它两下。

    他就这样顶着奇形怪状的领带结准备去上班,麦岁笑眯眯地把他送到门口,却在昂头给他告别吻的时候,没忍住掉了一滴眼泪。

    一瞬间,两人都怔在了原地。

    麦岁慌忙用手去擦,含混道:“啊,眼睛太干了,肯定是手机看太多了。”

    柳况没有接茬,抬手将刚刚打开的门关上。

    “我休息一天吧。”他说。

    他就这样请了一天假在家陪她。

    一开始麦岁还很不好意思,推着他要他走,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情况就变成她坐在他怀里,一边玩他的手指头,一边带着哭腔和他说自己的心里话。

    “不上班没有关系,什么都不做也没有关系。”柳况说,“没有什么事是非做不可的,你活得开心健康才是第一大要义。”

    麦岁喉头发梗,说不出话,故意用力掰他的手指头。

    直到疼得他低低呻丨吟了一声,她一边掉着眼泪一边笑了,轻轻揉他的手指,声音也轻轻的:“对不起哦。”

    柳况分出空闲的那只手,揉了揉她脑袋:“没关系。”

    原来她的人生,只要活得开心自在就好了吗?

    还记得爸妈常说,他们供养她长大、上学多不容易,她应该好好工作好好赚钱,回报他们。

    是回报他们,还是给弟弟攒买房本?

    麦岁不知道。

    但她知道的是,当她决定辞职后,家里和她就此断了联系。

    她没有利用价值了,她成了一个拖累人的废物。

    在柳况的开解下,麦岁逐渐接受了这种生活。

    偶尔,柳况也会带着她去找一位朋友,让对方陪陪她。

    朋友名叫佟冉,比柳况还大上几岁,是麦岁曾经最想成为的那种职业女性。

    佟冉做事干练,但性格温柔,见着她总是笑眯眯的,没事喜欢捏捏她的脸蛋:“这么可爱的小脸,再长胖点就好了。”

    大家好像都嫌弃她太瘦了。

    倒也不是炫耀,麦岁真的很苦恼自己怎么也吃不胖,看起来虚得不得了,也就剩一张小嘴“叭叭叭”骂人时可有劲了。

    麦岁没事就过来看佟冉上班,有时候还会在此过夜。

    这里简直成了柳况的“托儿所”。

    有时候佟冉不忙,麦岁会找她八卦几句。

    原来两人是国外念书时认识的,不过一个读研,一个读博。

    “哇,博士啊……”麦岁不无艳羡地张开嘴,“姐姐你真的好了不起。”

    “那咱们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回头也去读个博。”佟冉又习惯性捏她脸蛋,“不然读两页书就累,这可怎么办。”

    麦岁一瘪嘴:“唔,我觉得我应该坚持不下来。”

    佟冉垂下眼睑,没应声。

    “对啦,冉冉姐姐最近怎么样?”

    见着柳况换完家居服出来,麦岁好奇道。

    柳况顿住脚步:“她说她很想你。”

    “那我去找她玩儿好不好?”麦岁跃跃欲试。

    “下次吧,下次我把她请到家里陪你。”

    麦岁眨眨眼,意识到柳况可能以为她想偷跑。

    天地良心,她真的只是突然想人家了而已。

    而且,莫名其妙把人关在家里真的很变丨态欸!

    不过鉴于柳况暂时没有其他出格行为,麦岁决定静观其变。

    毕竟昨天的试探结果也看到了,就她这细胳膊腿儿,还是智取来得稳当。

    昨儿看了一下午的书,今儿下了一下午的棋。

    从围棋到五子棋到象棋再到跳棋,几乎把家里所有的棋都翻出来了。

    这些棋都是柳况教的,早在小时候,两人就常常各拿一根树枝,面对面坐在假山里,划拉着地上的尘灰下五子棋。

    有时候麦岁耍赖,眼看情况不利,故意伸手一把抹掉棋盘。

    柳况没有生气,只是盯着她笑。

    争强好胜这个性格,可能是从小和弟弟争东西养成的。

    但鉴于有父母这对不公正的裁判,麦岁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可是柳况不一样,他从来不争,到手的东西被抢走了,也不会恼怒。

    “你为什么不生气啊?”麦岁偶尔也好奇。

    柳况不解:“为什么要生气?”

    “我抢你东西欸。”

    “你喜欢的话,就给你呀。”

    “你不喜欢吗?”

    “喜欢。”柳况说得一本正经,“但是我更喜欢你。”

    那时候他们还太小,所谓的喜欢,和爱情无关。

    就像是喜欢天喜欢云,喜欢小狗喜欢小兔子,纯粹是儿童对自己好感的一种表达。

    但依然说得麦岁有点儿不好意思。

    “还是还给你吧。”

    她难得谦让了一回,虽然谦让的是别人的东西。

    “不要。”柳况背过手不去接,“你要是把它还给我,我会以为你不喜欢我了。”

    “啊……好吧。”麦岁盯着手里的玩具,“我也很喜欢你的。”

    不过眼下,曾经身为她老师的柳况,棋艺却有了大幅度的下降。

    常常他还没出手,麦岁便猜到他下一步要走哪,偶尔她设了陷阱,也能被他精准踩中——

    从他那极度专注的表情来看,应该不是故意落网哄她开心的。

    到最后,就连跳棋都轻松取胜后,麦岁猖狂地笑了:“柳况,你好菜啊。”

    “是你太厉害了。”

    “我数数,今天下午我们一共下了八场……”麦岁扒拉着手指,“七场都是我赢了欸,怎么回事呀你,师父下不过徒弟。”

    柳况微笑看着她的得意表情:“输给岁岁不丢人。”

    从小到大,只有闺蜜和柳况会叫她“岁岁”。

    家里人一般直呼其名,心情好了会喊她“大麦”,她爸叫“老麦”。

    而她弟不叫“小麦”,叫“龙龙”。

    还是掐着嗓子,每个音节都要拐上十八个弯的念法。

    麦岁不羡慕,一点儿也不羡慕。

    多恶心啊,还是柳况喊她“岁岁”的声音好听。

    麦岁勾勾手指:“再喊一遍。”

    第一次收到这个指令的柳况很懵,但第不知多少次被这么要求后,他已经游刃有余了。

    “岁岁。”他耐心而认真道。

    麦岁捧着脸,甜津津地应了一声:“哎~”

    就像她妈喊“龙龙”时的那种黏糊劲儿。

    对于柳况,麦岁比较习惯直接喊大名。

    毕竟不管是“柳柳”还是“况况”,叠读起来都好奇怪。

    但她三不五时喜欢乱喊他,什么“老公”“宝贝”“帅哥”,嘴皮子一碰,就把柳况喊得心花怒放。

    而柳况不是一个外放的人,开心也不会表现得很强烈,想笑的时候,他都会下意识抿着嘴,到最后忍不住了,头微低,很轻地笑出声。

    每每这种时候,麦岁就很想把他害羞的脑袋抱到怀里,在他耳畔重复一百遍“老公”。

    “老公老公老公。”

    这晚准备入睡时,麦岁又开始讨嫌,说一句用指尖戳一下他胳膊。

    柳况避也避不开,满脸无奈:“怎么了。”

    因为忍笑,声音带着些许鼻音。

    “就是喊喊你嘛,老公。”麦岁说着,探出一条腿搭在他腰上。

    柳况伸手,卡着她大腿让她搭稳当些,终于在她第八百遍“老公”轰炸后,没忍住轻拧了一下。

    “你打我。”麦岁故作生气,“我要换个老公。”

    柳况一脸严肃:“不行。”

    “就换就换就……”

    没来得及出口的话,被柳况一个吻堵下。

    麦岁被亲得稀里糊涂,也不忘用鼻子哼出那两个字的音调。

    身体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行动,像条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

    柳况的手渐次上移,变作环住她腰际。

    而后他抱着她一个翻身,另一只手提前撑着,怕自己压到她。

    麦岁仰头,笑眯眯地看他。

    柳况也笑,但笑得很淡。

    “再喊一次。”他说。

    麦岁晃晃脑袋,喊得吊儿郎当:“老公?”

    柳况“嗯”了一声,低头亲她一口,手开始不安分地动她衣服。

    吻顺势而下,却间歇停住——

    “再喊。”

    ……

    “继续。”

    ……

    “说。”

    ……

    “叫。”

    ……

    麦岁觉得自己有点被他治住了。

    短期内,她应该是不敢随随便便乱喊了。

    不知过了多久,彼此面对面侧躺着,胸膛微微起伏。

    空气变得凝结,粘稠,像一团搅不开的蜜糖。

    身体虽然疲乏,但麦岁的头脑依然活跃,她笑意盈盈地望着他,还想犯贱地多说两句。

    话还没开口,她看见柳况在哭。

    眼泪从左眼顺势滚进右眼又流出,润湿一小块枕头。

    柳况深深望着她,间或下意识地一眨眼,而后继续望着。

    他没有去擦,也没有像上次那样,说什么眼睛太干。

    他只是一直一直地在流眼泪。

    这种景象,让麦岁颇为无措。

    刚刚不是好端端的吗,不是可霸道了吗。

    男人在进入所谓“贤者时间”时,听说通常会抽一根烟,或者突然变得特别冷漠,什么也提不起兴趣。

    哭……也是其中之一吗?

    可是他之前,好像也没有哭过啊,除了有一次太激动,不小心让她磕肿了一块,心疼得红了眼。

    麦岁一阵头脑风暴,鉴于匮乏的经验,没能得出什么结论。

    她只能手足无措地伸出手,试图帮他揩去眼泪,却只是徒劳。

    润湿的面积愈来愈大,已经漫上床单。

    说什么女人是水做的,柳况也是水做的。

    麦岁为自己突然的联想想笑,又笑不出来。

    “你怎么了呀?”麦岁小心翼翼地问他。

    柳况摇头,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低头埋在她颈窝。

    后颈的棘突顶起,崎岖的一座小山,看不见他的脸,麦岁却愈发觉得他可怜。

    “你能不能别离开我了。”

    良久,她听见他开口。

    “不要和我分手,不要总想着推开我,不要觉得自己是负担。我可以喂你吃饭,我可以帮你穿衣,你什么什么都不用做,你只要在我身边,让我能感受到你,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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