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的颁奖仪式预订在西南区的百年古堡举办，届时还需要你们的协助。至于报酬肯定是会让你们满意的，请放心。这是1万金币的定金，确认签收后请在契约上签字。”
代理人整理了一下高高竖起的领口。即使是在依旧炎热的早秋，他也不愿让自己的外表显得不庄重。
“只是定金倒不至于付这么多。”
洛基仔细看了一遍契约。百校大赛的举办方向奶茶店和露西的甜点工作室订购了举行三天盛大宴会所需的饮料和甜点，应该付的总报酬也不超过1万金币。哪有定金超过总报酬的道理？
“哦，是这样的。”
代理人贴近了洛基，在他耳边轻轻说起来。洛基闻见他嘴里的烟味，轻轻别过了脸。
“龙族想要向贵店订购等量的餐品。你是知道的，龙族的成员个个都是大胃王。除了官方的完赛宴会，他们还会自己举行宴会。龙族的阿瑞斯大人是这次大赛的主要评审……你看，单独再列一份契约不是太麻烦了吗？就签一张契约就足够了。你还担心大赛官方会赖账吗？”
“不是。”
洛基的脸渐渐冷了下来。他回得冷淡，但也没说拒绝的话。代理人不在乎他心里怎么想，只要拿到合理合规的契约能回去找举办方报销就万事大吉。
就算代理人走了，那股烟味似乎还萦绕在洛基的身边，挥散不去。
他厌恶地皱起眉头，将脸埋进清新的茉莉花里，这才觉得好受一点。
阿瑞斯身上的烟味只会比代理人的更难闻。
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烟瘾有多大，尤其是在暴虐嗜杀的时候。他目中无人、高傲自负，轻易碾死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时候神情轻蔑，就好像只是掐灭了一支烟，又或是蹂|躏了一只蚂蚁。
阿瑞斯一根接一根地燃起烟，居高临下地瞧着地上横陈的女尸。跪在尸体边的男人懦弱地恳求着他，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然而阿瑞斯嗤笑了一声，将烟头摁灭在了他的头顶，又一脚将他踹翻。
阿瑞斯大步离开，手下的龙抓起瘫软失神的男人，恭敬地跟了上去。
倾盆大雨砸下来，混着污泥的血水流淌进了茂盛的灌丛，将洛基单薄的衣物浸得一塌糊涂。他被冻得浑身发抖，却只能死死地趴在地上，不敢起身。
因为母亲一遍遍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告诉他：
“乖洛基，一定要一动不动地在这里藏好。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可以发出声响，知道吗？如果能躲过去，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洛基原本以为那不过是平日里的捉迷藏罢了，然而刚趴好，阿瑞斯就带着龙踏碎了他家的房门。人在龙的暴力面前柔弱得不成样子，几乎在瞬间就变成了一滩烂泥。
他的头上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暖。她冰冷的血水和着恶臭的烟味最后一次抚摸他的脸庞。
那一年，按照人类的算法，他不过五岁。
阿瑞斯。
洛基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每一次都咬牙切齿，叫他愤恨得灵魂发颤。那与生俱来的暴戾高傲，连同一半龙的血液都让他心生厌恶。然而，他的孱弱无知令他从前光是在世上存活下去就已经苦不堪言。
“洛基店长，这是我整理的庆功宴菜单，你觉得还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吗？”
“洛……洛基店长？”
小鹿人斑斑拿着一叠资料，蹦跳地走过来。
洛基这才回过神来，松开了自己不知何时起死死攥紧的拳头，露出血肉模糊的掌心。他将右手藏到了身后，用左手接过斑斑递来的资料。
“抱歉。让我看看……我们的部分没有问题，蛋糕还需要跟露西和斯诺那边协商一下。”
洛基仔细审查过菜单，正打算将其递回去，脑海中却忽然出现了一阵强烈的忙音，让他闭着眼睛不住地摇头。
过了好几秒，忙音才消失。可面前的斑斑却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你……有没有觉得刚才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声音？我想应该没有。”
斑斑收好资料，转身离开，想起什么，自己给自己嘀咕。
“不过总觉得刚刚太阳好像暗下来了一瞬间。说不定是错觉？现在明明那么亮堂，离夜晚还早着呢……”
洛基望向窗外炽热的太阳，却觉得手脚冰凉。
那股如苍蝇盘飞般噪乱的不安感又朝他袭来，而他对此毫无办法。
－
【滴——】
【检测发现当前位面出现BUG，系统已启动自动修正程序。】
【修正已完成。今日的世界也在照常运行。】
－
“醪糟准备好了吗？巫师塔那边要的是加荷包蛋的，可别送错了！”
“纸杯蛋糕上写了参赛者的名字，深色是西边禁忌之地参赛者的，浅色是东边光明大陆参赛者的。一人一个，可没有多的来霍霍。”
“猩红毒液得看着点发，有些小鬼头还没成年呢，一个劲儿地骗酒喝！”
古堡的备餐室里，无数员工端着五花八门的餐品来来去去。这次奶茶店的每个店面都有派员工来支援，禁忌之地分店和总店的员工就负责西边，剩下的则负责东边。
为了避免加成属性混乱，餐品都是在端上去之前才用魔法附魔的。只不过这次施加魔法的人变成了玛奇和海德。
“米芽怎么没有过来？是哪个分店又出什么事情了吗？”
洛基拿着宾客座位示意图，统筹安排着全场的上餐情况，一旦发现缺漏就要马上派员工去填补。但是一般这种重要的位置上站着的应该是米芽。她才是那个让大家都拥有底气的定海神针。
站在烤箱旁边挤奶油裱花的露西仰起头，似乎朝着他说了什么，但隔得远，周围又太嘈杂，一时间什么也没听清。甜点师们拉开烤箱，铲出一大盘焦黄松软的蛋糕胚。有员工飞奔进来，前面又出了点小问题，洛基来不及细想就又冲向了宴会。
如此没日没夜地闹了三天三夜，才算勉强结束高强度的工作。基础的员工都是三班倒，但洛基、露西和斯诺得盯着全程，每日只囫囵睡上两三个钟头。即使是不需要太长时间睡眠的洛基，都觉得眼睛熬得发酸。露西和斯诺则完全脱力地昏睡在了厨房的地板上。
洛基强打起精神，安排好了劳累的员工去休息，临时召集了分店的其他员工，一起收拾好了后续的工作。
等到露西睡眼朦胧地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宴会结束的第二天黄昏。她觉得自己好像睡了一个世纪，骨肉都要睡烂了。
一旁的斯诺则还在梦乡。
露西扯好被子，懒懒散散地走出去。这里是西南分店的小城堡，三楼是员工宿舍，还有个中央小吧台。洛基就坐在吧台后面，瞧见露西出来，给她倒了一杯热红茶。他又说起了自己的疑惑，然而露西却露出了奇怪的神情。
“洛基，你是不是最近太忙了都没休息好？要不我看着店里，你去多休息一会儿吧。”
露西捧着红茶，慢慢喝着。
洛基也是同样不解。
“我也补过觉了，其实我现在挺精神的。我看起来很累吗？”
“你好像从宴会前几天就一直迷迷糊糊的，竟然连店长的名字都一直叫错。”
“我……叫的是米芽。”
洛基认真看向露西的眼睛。他觉得又有苍蝇萦绕着他。
“对啊。你一直把米妮叫成米芽。而且你忘啦？米妮前几天才寄信回来，说她在的冒险小队已经到了北方城区，准备在那里开展救治活动。所以，米芽是谁？我怎么好像没有什么印象，难道是你另外的朋友？”
露西放下茶杯，自己又倒了一点红茶进去。
洛基刚想反驳她的话，可还没说出口，就发现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
“米芽……是谁？”
夜深人静的时候，洛基仰躺在床铺上，还在想这个自己回答不上来的问题。他的记忆出现了错乱，有关于店长的部分都变得面目模糊起来。
大概是金色的头发，她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种上扬的语调，眼睛……
头开始骤然疼起来，似乎有什么在阻止他继续想起来。
他疼得满头大汗，抓起笔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用力地写下“米芽”两个大字。力透纸背，指头摸上去还能读出字的轮廓来。
－
经营日志 第156天 阴天
西南分店选出了新的代理店长，从明天开始我要回到总店去。琼恩最近忙着招收育幼院新学生的事情，总店需要有人打理。
经营日志 第162天 晴天
米妮店长今日来信，里面有一张近照。我总觉得米妮的样子熟悉又陌生，或许是有段时间没见了的缘故。
我用剩下的木料做了一个相框，把照片放进去。最后相框放在大家都能看到的橱柜上。听说米妮店长恐怕要到过新年的时候才会回来。大家都很想念她。
经营日志 第171天 阴天
天气越来越冷了，秋天或许快要结束了。各个分店的店长聚在一起开了会，米妮店长也来信表态，大家最后决定在北城开分店。不过现在天气冷了，等到明年春天再说。到时候我会带着麋鹿人朵朵前去北城开店，等安定下来，我会自己回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更喜欢勿忘我小镇，这里给我一种家的感觉。
经营日志 第175天 雨天
这一页上不知什么时候写上了“米芽”两个大字。米芽是谁？难道是写错了的店长的名字吗？
说起这个，我忽然发现自己一直戴着一个红绳子的金币项链。可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戴上它了。
有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很多事情，可是又无从说起……
－
秋风乍起，洛基稳稳地载着背上新摘来的捣蛋鬼果实，向着总店飞去。不过风竟狂起来，要吹翻他的货物，连带着他自己都要被刮下去。
他觉得奇怪，一回头，却看见两只大飞龙在他身后，翻卷着庞大的肉翅，只冲着他撞过来。洛基闪躲不及，歪斜着跌了下去，所有的捣蛋鬼果实都被压得稀烂，横流的汁水发出甜腻的气味。
洛基挣扎着要起来，却觉得头上一痛，整张脸砸进了果肉和泥土里。
是谁踩在了他的头上？
“你啊你……”
洛基听到了恶魔的低语。
“你这个杂种怎么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呢？之前在法师学院我就觉得好像闻到了一股杂种的恶臭味，后来在庆功宴上我又闻到了。结果终于找到了你啊。你就该烂在这里，免得染得帝国法师学院满地腥臭！”
阿瑞斯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五体投地的蝼蚁，恶劣地用脚掌碾压着蝼蚁的头颅。隔着皮鞋，他能够感受到温热的抖动，那让他觉得兴奋。
“也不枉我那废物儿子在囚牢里也心心念念着你。不过放心，我马上就会送你去见那个孱弱的人类女子，你们这些污点将会消失殆尽。届时龙族族长的荣光依旧属于我最纯的血脉。”
阿瑞斯桀桀笑着，最后玩弄着到手的猎物。
然而猎物挣扎着抬起头，倔强地抬头瞪他。这让他觉得不爽起来。
这个血统驳杂的劣等生物怎么敢瞪他？
他一时间怒火中烧，热血在全身上下涌动起来，已经做好了准备。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只剩下一具模糊不清的血肉。
阿瑞斯恼怒地收回带血的手，嫌恶地拿白手绢擦掉，这才皱着眉头抽起烟来。末了将烟头丢在那血肉之上，还觉得不解气，然而也没办法了，只得离开。
洛基苟延残喘着。
他撕开被血糊住的眼睛，看到了一线青蓝色的天空逐渐被云霞染成瑰丽的色彩。一直盘绕在他脑海里的苍蝇终于飞走了，他的记忆变得清明起来。
他记得这样的天空。
他载着一个金色头发的女孩儿穿过灿烂的晚霞，去奔赴一场不能错过不许迟到的约定。
那就是米芽。
他记得米芽。
洛基痛苦地笑了出来。
痛觉似乎在消失，而困意如海浪般一层层涌上来。眼皮慢慢变得沉重起来，那一线天光最终被完全盖上。
终于，他的世界里又只剩下了泼天的漆黑与血红。
代理人整理了一下高高竖起的领口。即使是在依旧炎热的早秋，他也不愿让自己的外表显得不庄重。
“只是定金倒不至于付这么多。”
洛基仔细看了一遍契约。百校大赛的举办方向奶茶店和露西的甜点工作室订购了举行三天盛大宴会所需的饮料和甜点，应该付的总报酬也不超过1万金币。哪有定金超过总报酬的道理？
“哦，是这样的。”
代理人贴近了洛基，在他耳边轻轻说起来。洛基闻见他嘴里的烟味，轻轻别过了脸。
“龙族想要向贵店订购等量的餐品。你是知道的，龙族的成员个个都是大胃王。除了官方的完赛宴会，他们还会自己举行宴会。龙族的阿瑞斯大人是这次大赛的主要评审……你看，单独再列一份契约不是太麻烦了吗？就签一张契约就足够了。你还担心大赛官方会赖账吗？”
“不是。”
洛基的脸渐渐冷了下来。他回得冷淡，但也没说拒绝的话。代理人不在乎他心里怎么想，只要拿到合理合规的契约能回去找举办方报销就万事大吉。
就算代理人走了，那股烟味似乎还萦绕在洛基的身边，挥散不去。
他厌恶地皱起眉头，将脸埋进清新的茉莉花里，这才觉得好受一点。
阿瑞斯身上的烟味只会比代理人的更难闻。
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烟瘾有多大，尤其是在暴虐嗜杀的时候。他目中无人、高傲自负，轻易碾死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时候神情轻蔑，就好像只是掐灭了一支烟，又或是蹂|躏了一只蚂蚁。
阿瑞斯一根接一根地燃起烟，居高临下地瞧着地上横陈的女尸。跪在尸体边的男人懦弱地恳求着他，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然而阿瑞斯嗤笑了一声，将烟头摁灭在了他的头顶，又一脚将他踹翻。
阿瑞斯大步离开，手下的龙抓起瘫软失神的男人，恭敬地跟了上去。
倾盆大雨砸下来，混着污泥的血水流淌进了茂盛的灌丛，将洛基单薄的衣物浸得一塌糊涂。他被冻得浑身发抖，却只能死死地趴在地上，不敢起身。
因为母亲一遍遍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告诉他：
“乖洛基，一定要一动不动地在这里藏好。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可以发出声响，知道吗？如果能躲过去，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洛基原本以为那不过是平日里的捉迷藏罢了，然而刚趴好，阿瑞斯就带着龙踏碎了他家的房门。人在龙的暴力面前柔弱得不成样子，几乎在瞬间就变成了一滩烂泥。
他的头上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暖。她冰冷的血水和着恶臭的烟味最后一次抚摸他的脸庞。
那一年，按照人类的算法，他不过五岁。
阿瑞斯。
洛基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每一次都咬牙切齿，叫他愤恨得灵魂发颤。那与生俱来的暴戾高傲，连同一半龙的血液都让他心生厌恶。然而，他的孱弱无知令他从前光是在世上存活下去就已经苦不堪言。
“洛基店长，这是我整理的庆功宴菜单，你觉得还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吗？”
“洛……洛基店长？”
小鹿人斑斑拿着一叠资料，蹦跳地走过来。
洛基这才回过神来，松开了自己不知何时起死死攥紧的拳头，露出血肉模糊的掌心。他将右手藏到了身后，用左手接过斑斑递来的资料。
“抱歉。让我看看……我们的部分没有问题，蛋糕还需要跟露西和斯诺那边协商一下。”
洛基仔细审查过菜单，正打算将其递回去，脑海中却忽然出现了一阵强烈的忙音，让他闭着眼睛不住地摇头。
过了好几秒，忙音才消失。可面前的斑斑却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你……有没有觉得刚才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
“声音？我想应该没有。”
斑斑收好资料，转身离开，想起什么，自己给自己嘀咕。
“不过总觉得刚刚太阳好像暗下来了一瞬间。说不定是错觉？现在明明那么亮堂，离夜晚还早着呢……”
洛基望向窗外炽热的太阳，却觉得手脚冰凉。
那股如苍蝇盘飞般噪乱的不安感又朝他袭来，而他对此毫无办法。
－
【滴——】
【检测发现当前位面出现BUG，系统已启动自动修正程序。】
【修正已完成。今日的世界也在照常运行。】
－
“醪糟准备好了吗？巫师塔那边要的是加荷包蛋的，可别送错了！”
“纸杯蛋糕上写了参赛者的名字，深色是西边禁忌之地参赛者的，浅色是东边光明大陆参赛者的。一人一个，可没有多的来霍霍。”
“猩红毒液得看着点发，有些小鬼头还没成年呢，一个劲儿地骗酒喝！”
古堡的备餐室里，无数员工端着五花八门的餐品来来去去。这次奶茶店的每个店面都有派员工来支援，禁忌之地分店和总店的员工就负责西边，剩下的则负责东边。
为了避免加成属性混乱，餐品都是在端上去之前才用魔法附魔的。只不过这次施加魔法的人变成了玛奇和海德。
“米芽怎么没有过来？是哪个分店又出什么事情了吗？”
洛基拿着宾客座位示意图，统筹安排着全场的上餐情况，一旦发现缺漏就要马上派员工去填补。但是一般这种重要的位置上站着的应该是米芽。她才是那个让大家都拥有底气的定海神针。
站在烤箱旁边挤奶油裱花的露西仰起头，似乎朝着他说了什么，但隔得远，周围又太嘈杂，一时间什么也没听清。甜点师们拉开烤箱，铲出一大盘焦黄松软的蛋糕胚。有员工飞奔进来，前面又出了点小问题，洛基来不及细想就又冲向了宴会。
如此没日没夜地闹了三天三夜，才算勉强结束高强度的工作。基础的员工都是三班倒，但洛基、露西和斯诺得盯着全程，每日只囫囵睡上两三个钟头。即使是不需要太长时间睡眠的洛基，都觉得眼睛熬得发酸。露西和斯诺则完全脱力地昏睡在了厨房的地板上。
洛基强打起精神，安排好了劳累的员工去休息，临时召集了分店的其他员工，一起收拾好了后续的工作。
等到露西睡眼朦胧地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宴会结束的第二天黄昏。她觉得自己好像睡了一个世纪，骨肉都要睡烂了。
一旁的斯诺则还在梦乡。
露西扯好被子，懒懒散散地走出去。这里是西南分店的小城堡，三楼是员工宿舍，还有个中央小吧台。洛基就坐在吧台后面，瞧见露西出来，给她倒了一杯热红茶。他又说起了自己的疑惑，然而露西却露出了奇怪的神情。
“洛基，你是不是最近太忙了都没休息好？要不我看着店里，你去多休息一会儿吧。”
露西捧着红茶，慢慢喝着。
洛基也是同样不解。
“我也补过觉了，其实我现在挺精神的。我看起来很累吗？”
“你好像从宴会前几天就一直迷迷糊糊的，竟然连店长的名字都一直叫错。”
“我……叫的是米芽。”
洛基认真看向露西的眼睛。他觉得又有苍蝇萦绕着他。
“对啊。你一直把米妮叫成米芽。而且你忘啦？米妮前几天才寄信回来，说她在的冒险小队已经到了北方城区，准备在那里开展救治活动。所以，米芽是谁？我怎么好像没有什么印象，难道是你另外的朋友？”
露西放下茶杯，自己又倒了一点红茶进去。
洛基刚想反驳她的话，可还没说出口，就发现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
“米芽……是谁？”
夜深人静的时候，洛基仰躺在床铺上，还在想这个自己回答不上来的问题。他的记忆出现了错乱，有关于店长的部分都变得面目模糊起来。
大概是金色的头发，她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种上扬的语调，眼睛……
头开始骤然疼起来，似乎有什么在阻止他继续想起来。
他疼得满头大汗，抓起笔在自己的笔记本上用力地写下“米芽”两个大字。力透纸背，指头摸上去还能读出字的轮廓来。
－
经营日志 第156天 阴天
西南分店选出了新的代理店长，从明天开始我要回到总店去。琼恩最近忙着招收育幼院新学生的事情，总店需要有人打理。
经营日志 第162天 晴天
米妮店长今日来信，里面有一张近照。我总觉得米妮的样子熟悉又陌生，或许是有段时间没见了的缘故。
我用剩下的木料做了一个相框，把照片放进去。最后相框放在大家都能看到的橱柜上。听说米妮店长恐怕要到过新年的时候才会回来。大家都很想念她。
经营日志 第171天 阴天
天气越来越冷了，秋天或许快要结束了。各个分店的店长聚在一起开了会，米妮店长也来信表态，大家最后决定在北城开分店。不过现在天气冷了，等到明年春天再说。到时候我会带着麋鹿人朵朵前去北城开店，等安定下来，我会自己回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更喜欢勿忘我小镇，这里给我一种家的感觉。
经营日志 第175天 雨天
这一页上不知什么时候写上了“米芽”两个大字。米芽是谁？难道是写错了的店长的名字吗？
说起这个，我忽然发现自己一直戴着一个红绳子的金币项链。可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戴上它了。
有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很多事情，可是又无从说起……
－
秋风乍起，洛基稳稳地载着背上新摘来的捣蛋鬼果实，向着总店飞去。不过风竟狂起来，要吹翻他的货物，连带着他自己都要被刮下去。
他觉得奇怪，一回头，却看见两只大飞龙在他身后，翻卷着庞大的肉翅，只冲着他撞过来。洛基闪躲不及，歪斜着跌了下去，所有的捣蛋鬼果实都被压得稀烂，横流的汁水发出甜腻的气味。
洛基挣扎着要起来，却觉得头上一痛，整张脸砸进了果肉和泥土里。
是谁踩在了他的头上？
“你啊你……”
洛基听到了恶魔的低语。
“你这个杂种怎么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呢？之前在法师学院我就觉得好像闻到了一股杂种的恶臭味，后来在庆功宴上我又闻到了。结果终于找到了你啊。你就该烂在这里，免得染得帝国法师学院满地腥臭！”
阿瑞斯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五体投地的蝼蚁，恶劣地用脚掌碾压着蝼蚁的头颅。隔着皮鞋，他能够感受到温热的抖动，那让他觉得兴奋。
“也不枉我那废物儿子在囚牢里也心心念念着你。不过放心，我马上就会送你去见那个孱弱的人类女子，你们这些污点将会消失殆尽。届时龙族族长的荣光依旧属于我最纯的血脉。”
阿瑞斯桀桀笑着，最后玩弄着到手的猎物。
然而猎物挣扎着抬起头，倔强地抬头瞪他。这让他觉得不爽起来。
这个血统驳杂的劣等生物怎么敢瞪他？
他一时间怒火中烧，热血在全身上下涌动起来，已经做好了准备。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只剩下一具模糊不清的血肉。
阿瑞斯恼怒地收回带血的手，嫌恶地拿白手绢擦掉，这才皱着眉头抽起烟来。末了将烟头丢在那血肉之上，还觉得不解气，然而也没办法了，只得离开。
洛基苟延残喘着。
他撕开被血糊住的眼睛，看到了一线青蓝色的天空逐渐被云霞染成瑰丽的色彩。一直盘绕在他脑海里的苍蝇终于飞走了，他的记忆变得清明起来。
他记得这样的天空。
他载着一个金色头发的女孩儿穿过灿烂的晚霞，去奔赴一场不能错过不许迟到的约定。
那就是米芽。
他记得米芽。
洛基痛苦地笑了出来。
痛觉似乎在消失，而困意如海浪般一层层涌上来。眼皮慢慢变得沉重起来，那一线天光最终被完全盖上。
终于，他的世界里又只剩下了泼天的漆黑与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