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路上,雨越下越大,一伙人刚从客栈出来。

    其中一络腮胡刀疤脸年轻小伙骑着马,随地淬了一口,抱怨道:“这什么鬼运气,偏偏在这个节骨眼遇到。”说着便要拉起马缰绳,转身掉头回去。

    “这儿是长安城境内,不是塞外,忍忍就算了。”与他一同骑马的老者拦在他面前,劝阻道:“别惹事,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办呢。”

    其余人也连连附和。

    “呸!这整个大晏我都没放在眼里,一小小楚王,我还怕他不成?”络腮胡刀疤脸小伙不屑。

    “够了!”老者呵止道,“就一瞎眼小王爷,跟他一般见识,害不害臊?”

    “更何况,听说这长安城内人人惧怕却人人不敢惹的楚王,凶狠暴躁起来也不是你我能抵抗的。”

    刀疤小伙疑惑,这才好奇问道:“为何惧怕又为何不敢惹?”

    老者冷“呵”一声,说道:“你可知此次楚王回京目的是为何?此前,大晏皇帝赐婚定国侯府嫡女嫁于楚王。又是为何?”说着便挥起马鞭,狠狠抽打在马上,烈马立刻向前跑去。

    身后的一伙人面面相觑,随后也跟着朝城内飞奔而去。

    **

    这场雨下了整整一夜,直到清晨鸡鸣狗叫时才停止。

    今日雨停,风也小了许多,太阳刚从山头冒出一点暖和的光芒,照着地上的积水直反光。确是个出行赶路的好天气。

    昨夜被那一伙人吓了一跳,归染洗了个热水澡,却怎么也睡不安稳,这会子刚醒,精致小巧还有些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了困意,却也遮不住她那头乌黑长发下的眉眼,刚显露出一□□人的魅惑意味,她像只慵懒的小狐狸,正趴在枕边酝酿着困意。

    小翠端着洗脸盆进来,便看到她家姐姐这诱人之姿,不由一愣,心跳都漏了半拍。急忙走过去,将脸盆放在一旁,扶着姐姐枕着自己,不免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道:“我的好姐姐呀,这都什么时辰了,快起吧!这几日确实难为你了,改掉从前每日睡到晌午的习惯确实不容易啊!”

    归染靠着小翠的肩头,在她颈间蹭了蹭,这柔弱无骨的姿态,慵懒又乖巧。

    歇息片刻,归染双手撑着床边坐了起来,接过小翠递来的手帕,轻轻擦拭着脸颊,洗漱完毕后,这才想起来反驳道:“我也不是每次都睡到晌午呀,只要阿妈想吃鱼了…”说到这儿,归染不由得又难过起来,眼眶里噙着泪水,努力忍着不让它滚落下来。

    这时,嬷嬷敲了门进来,手里捧着一套衣衫襦裙,走到归染床前,将衣裳递给小翠,面无表情开口:“姑娘,昨儿那身衣裳已被雨水弄湿,我为姑娘准备了一套新的,您洗漱完便换上,吃完早膳就要进城了。”说完行了礼走了出去。

    “这老媪为何这么冷漠,说话间全是命令的语气,姐姐好歹是那个什么侯府的女儿…”小翠在一旁喋喋不休的埋怨。

    归染没理会,只下了床站起来,伸手拿过一旁的衣衫,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认真穿戴了起来。

    小翠站在一旁看着归染穿着这长安城内女子该有的服饰,好奇地打量来打量去,想帮忙也帮不上。

    等到归染换好衣服,两人才下楼用了早膳上了马车。

    昨晚下了一夜的暴雨,今早才停,官路上满是积水,被日光这样一照反射出光芒来,马车轱辘时不时压过地面小水坑,缓慢地前行着。

    归染坐在车内,由于昨晚没睡好,正闭着眼靠着窗框冥想,怀里依然抱着木盒子。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外传来逐渐吵闹的声音,归染被吵醒,伸手撩起车窗帘,朝外望去,街道旁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

    没多久,马车进了城,片刻之后,归染还没回过神来,马车便停了下来,马车外张嬷嬷的声音响起:“姑娘,定国侯府到了。”

    归染从车内出来,这时天空中又飘起绵绵细雨来,小翠打着伞站在车外扶着她缓缓下了马车。

    路面是不同于官路上的泥泞土路,却是由一块块青砖铺成的石头路,面前一道红檀木门,木门中央镶着两个金扣环,其余再无其它。

    “姑娘,请随我来。”张嬷嬷带着她们跨过门栏,走了进去。

    归染跟着张嬷嬷的步伐,由小翠扶着,怀里抱紧了木盒子,边走边观察四周的景色,红檀木门后面便是一片竹林,再往前走又看到一座小院,小院前是一走廊。

    归染这才意识到,这是直接从侧门进了定国侯府的后院,不知张嬷嬷要带她去见谁。

    张嬷嬷在侧厅停下,说道:“姑娘,今日侯爷外出不在府内,我家夫人已在侧厅等候多时。”说完便侧了侧身,请归染进到侧厅。

    归染只皱了皱眉,进到侧厅里只见上首主位端坐着一名中年妇人,归染并不是很懂长安城内的规矩,只简单行了礼,叫了一声:“侯夫人。”

    “不用行礼。”侯夫人示意归染坐下,又问:“你叫什么?”

    归染说了自己的名。

    侯夫人眼含笑意看着她,心下暗暗惊讶,这模样…怕是放眼整个长安城也没几人能比得上,生得很是可人娇媚,不愧是好苗子。

    归染坐在下首,低着头怀里抱紧了木盒子,只作害羞模样。

    “不必拘谨,这以后便是你的家。”侯夫人安抚道。

    见归染松懈了一些,她才又继续说道:“我知你对这环境陌生,可你母亲生前对侯爷有救命之恩,后来啊,也不知怎么的,两人便失去了联系,”

    说到这,侯夫人停顿了一瞬,又继续,“侯爷这些年一直在寻找你母亲的下落,却始终没有消息,直到前不久…当下便派了人去接你们。”

    她说着说着开始哽咽,“这下好了,你以后都不用孤身一人,这儿便是你的家。”说完,见归染始终抱着木盒子,心下却不动声色,拿起手边的茶杯缓缓啜了一口茶。

    现下两人都没再说话,没过多久,侯夫人便又起了话头:“归染?西湖春色归,春水绿于染,这名字甚好!”

    归染看得出来,这位定国侯夫人对自己的热络模样,她也没再紧绷着,缓缓抬起头冲着侯夫人笑了笑,开口:“多谢侯夫人夸赞。”

    她的嗓音温柔甜蜜,叫人听了心里一软。

    侯夫人见状,更加关心起来,两人寒暄了一会儿,她见时候不早,“这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是没吃好又没睡好,侯爷这几日都不在府内,你今儿就早些歇息,我已命人收拾好房间,离这儿不远的琉璃阁虽不大,却幽静雅致,想着也很适合你,先住下,要是不喜欢,我再安排。”

    归染起身谢过侯夫人,随后她又叫来身边婢女,带着归染去了琉璃阁。

    小翠跟在归染身后一路走来,确实如侯夫人所说,清幽雅致,别具一格,倒是麻烦了侯夫人一番安排。

    三人一前一后七扭八拐地绕到了一廊亭下,穿过廊亭便是琉璃阁。

    归染进入琉璃阁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古朴红木书架,书架旁摆放了一张案几,案几前有几张红木方凳,她小心翼翼将手里的木盒子摆放在案几上。

    这才坐了下来,终于可以歇一会儿了。

    **

    一连在这住了几日,就下了几日雨。

    一到夏季,这长安城便雨水连绵,又恰是回南天,整个长安城都感觉湿哒哒的。

    琉璃阁内,归染今日一早便起床,靠坐在窗前盯着院落前的梨树发呆。

    没过多久,便有婢女端着饭菜过来,起初几日,侯夫人每日都会让婢女端着饭菜在饭点准时出现。

    刚开始时,归染觉得既然已经住下,便不再拘束,可这都第十日了,依然是每日三顿饭菜,吃了睡睡了吃,真是日渐圆润呐!

    归染转头看看廊亭下那没心没肺的丫鬟小翠,她也好不到哪儿去,看着看着,这感觉又有些熟悉,这不就是养猪嘛!

    从前在西域时,归染家隔壁的哥哥喂猪不就是每日三顿定时定量,把自家的大肥猪养得白白胖胖的。

    归染接过递来的饭菜,深深叹了口气。

    片刻间,小翠也垂着头走了过来,见归染不开心,连忙询问:“姐姐可有什么为难之事?“

    归染手撑着下巴,趴在窗台边,皱了皱眉,又叹气:“阿妈的遗愿还没完成,也不知定国侯什么时候能回府。“

    小翠也不习惯,见归染不开心,她也开心不起来。没过多久便趁着没人,偷溜了出去。

    集市上果然热闹啊,小翠东瞧瞧西瞧瞧,全是她在西域时没见过的稀奇玩意儿。

    **

    吃过午饭,归染本想休息一会儿,没成想,定国侯爷回府了,现下派了人来让她去正厅。

    归染不由紧张起来,想着如何与侯爷说起阿妈。

    走

    了没多久,便到了正厅。

    正厅中,定国侯爷端坐于正中,侯爷夫人站立于一旁。

    归染立于正厅门外,抬眼望去,那坐于正厅的人鬓边虽有几缕白发,却被梳了上去藏于其中,更加显得整个人容光焕发,衬托得很严肃。

    归染抬脚跨入,走至正厅中央,只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见过侯爷,侯夫人。”

    定国侯爷身着常服,看得出已从宫中回来有段时辰,见归染出落得如此美艳动人,大方得体,侯爷心中有一瞬的触动,将他的思绪带回了十几年前。

    “这几日可还住得习惯?”侯夫人在一旁问道。

    归染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两人略寒暄几句,侯夫人却叹了口气,哽咽着说:“可怜我的珠儿,本是与小染一般年纪,却要受病痛折磨。”

    归染听此,心下了然,侯夫人口中的珠儿,便是侯府千金,府上只这一位嫡小姐,前几日听闻这位嫡小姐在一年多前突然身患重病,卧床不起,每日只能靠婢女喂以流食度日。

    侯夫人每日以泪洗面,跪拜于祠堂求佛祖庇佑,归染看着侯夫人那红肿的双眼,心里顿时泛起心酸。

    “宫里的御医如何说?”定国侯这下面色才泛起惆怅。

    侯夫人只摇摇头,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这宫里宫外有名的大夫都看过了,还是毫无起色。”说着便依偎在侯爷身边小声啜泣起来。

    归染皱了皱眉,听着这厅内的哭声,一时也跟着着急起来,询问:“嫡小姐的病就没别的法子可医治了?”

    她也是偶然听得周围侍奉的婢女说起,这嫡小姐刚得这怪病时,每隔一个时辰便口吐白沫倒地抽搐,之后没过多久半边身子就瘫痪无感,这伺候的婢女也接二连三的被传染,只得夜半三更时找人偷偷运出城埋了。

    想到这儿,归染不由得竖起了寒毛,却也焦急万分。而后又听得侯爷也叹气,道:“今日皇上下旨赐婚于珠儿嫁于楚王殿下,可这…这不是要逼死我的女儿吗?这嫁过去岂不是等死吗?我定国侯这是造了什么孽!”语气里全是无可奈何又夹杂着恨意。

    “什么?”侯夫人听得此,终是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我的珠儿呀,可怜的珠儿呀,逼得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哪!老天爷呀!”

    “这楚王殿下可知嫡小姐这病?”归染万分焦急,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可否退婚?”

    话一说出口,归染便后悔了,她真是一着急什么都忘了,皇帝陛下赐婚哪有抗旨不尊的道理,况且…

    此时侯爷和侯夫人也停止了哭泣声,面面相觑,侯夫人立刻反应过来,向着归染看来。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渴望,仿佛归染便是那救命稻草,祈求道:“若是今日小染能救珠儿于水火之中,往后我侯府定当牛做马任由差遣。”

    归染听得这话,着实被吓了一惊,她…如何能救?

    看出归染的疑惑,侯夫人继续,“望小染能替珠儿嫁于楚王殿下。”

    “我?”归染慌了,“这…这恐有不妥。”

    “有何不妥?”侯爷这时坐在正厅中央问道。

    归染此时滴溜溜地转着眼珠,立刻想到自己刚才不假思索地开口问出那么无脑的问题,何况楚王殿下她是见过的,虽未见全貌,可那一晚的情景吓得她一整晚都没睡好,如何能忘!

    心里不免泛起嘀咕:楚王殿下不会也得了这怪病吧!

    脑子转了千万遍,心里冒出来许多猜想,归染反应过来,却见定国侯如此严肃的盯着自己,心里不由得发怵,犹犹豫豫地开口:“可…可否容我考虑考虑。”

    归染回到琉璃阁,心下的思绪乱成一团。

    这时,小翠叫嚷着从外面回来,“姐姐!姐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她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正要向归染说起今天出门遇到的事情,却被归染一下子打断,“你歇一会儿,先听我讲。”

    归染讲述着今日所发生的事。

    “什么?姐姐你要替嫁给楚王那个瞎眼恶魔?”

    “不行!这不狼入虎口嘛这。”小翠深深吸一口气,“我今早在空无一人的某巷子里碰到一具尸体,吓得我刚跑出来便碰到一名乞丐……”

    “说重点!”归染强调。

    “总而言之就是,长安城内人人都惧怕这楚王,他虽受皇帝陛下喜爱,可为人性情残暴,凶狠至极,听说每日都能看见从他府里抬出来一名血淋淋的尸体,而且这人还阴晴不定,随心情杀人,心情好就杀一人,心情不好见一人杀一人……”

    小翠说的眉飞色舞。

    原来如此,归染顿时恍然大悟,想必这定国侯早已知晓赐婚一事,看来,这替嫁的事情确实该好好考虑考虑。

    她此时不急,反倒多了份释然了然于胸,执起面前的茶杯,缓缓喝了一口。

    “姐姐竟还坐得住,我都快急死了,这嫁过去定是凶多吉少死路一条。”小翠看着归染悠闲地喝着茶。

    小翠来回转悠半天,想起什么,将自己所有东西翻出来,说道:“这是姐姐一路上能用到的东西,这件事本是那嫡小姐的婚事,为何非要推到你身上,我知逃出去不太容易,一会儿你换上我这身衣裳,趁着夜色,逃回西域去。”

    小翠边说边帮归染收拾东西:“姐姐,快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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