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渐晓,沧渊俯在腐朽老旧的木桌上,呼吸拘谨而又急促。

    她侧耳聆听屋外呐喊嘶吼与狂风的交响曲,眸中空洞且毫无生气。

    沧渊木讷的望着台板上的烛台,它承载着焦黑的烛芯,以及淌满烛台的蜡泪。

    那就如同她的生命般燃烧,只留下凝固在烛台上的心酸与不甘。

    燃啊燃,凝固的蜡泪还会有人点燃吗?

    亦或者说,燃尽的烛泪能留下灰烬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经历了一场足以致命的变故,快要失去一切了。

    然而在她将脸庞埋入臂膀,沉浸往事中时,一阵杂乱的敲击及呼喊声响起。这声音仿佛主导一切,在一刻间将那人声的嘈杂驱的烟消云散。

    沧渊一动不动,她维持着弯曲脊椎垂下头颅的姿势半晌,才缓缓直起腰身。

    此刻的她怕是没有悲伤的机会了。

    许多屋子的门外传来了极大的敲击声,此起彼伏。自称奴隶主的人催促着他们的劳动

    沧渊被划分到了一些孩子的队伍中,会去干一些相对轻松的粗活。

    她没再犹豫,神色恍惚的站起身来。顺手捞起丢在床上的外套披于身上,就迈着踉跄的步态出门去。

    她的腿大抵是麻了。

    跌跌撞撞的几步,引来刚聚集在门口那一众“奴隶主”的哄笑。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受到屈辱的感受,因为她身为一个人该有的感情已经快被磨灭了。

    沧渊携起躺在门口的镰刀,拖着酸麻的腿跟随“奴隶”们的队伍一同走去。

    她麻木的望着四周,望着那乌黑的泥泞与人们瘦骨嶙峋的身躯,心中早已没了过多的感受。

    被压迫许久,这些人们的棱角早已被消磨殆尽。就好像这一切都是应该的,他们就该这么悲惨,就该这么弱小,就该累死在污泥中。

    恍惚间,她向着富人阶级的区域望去。那里富丽堂皇,承载着欢歌笑语。是这里的一个极端,也是底层人们向往的天堂。

    可她讨厌那里,讨厌那里的人,讨厌那里的每一片土地。

    这里的“奴隶主”该死,可那里置身顶层的人最该死……!

    ……可心中的不甘刚激起一片浪花,就颓然消亡了。她什么都做不到,她只能无能狂怒

    一道刺人耳膜的尖锐声传来,可她没有去看。她像大多数人一样,提着劳作的器具,逆着狂风前进。

    她甚至抬不起手,去撩起被吹散的发丝

    沧渊来到自己的岗位,再次开始了日复一日,永无休止的劳作。

    她机械似的割着杂草和韭菜。

    沧渊经常觉得,自己同这些人们就是被割取的韭菜。

    他们只能躺在案板上任人鱼肉,只能像韭菜一样被轻易宰割,像鱼一样拍打案板却无济于事

    她讨厌杂草,讨厌韭菜,讨厌这里的一切,讨厌这个世界。

    她疯了似的割取着,仿佛要将屈辱与不甘宣泄一通,她好想大哭一场,像疯子一样歇斯底里的喊叫。

    可此刻的她连一滴泪都流不出了。

    她经常想要了结自己的生命,却总是下不去手

    可就算她讨厌这个世界,她也只属于这个世界

    死后她的尸体会被怎么样?门口的小花会怎么样?悬挂在天空上的烈阳会怎么样?沉寂幽深的大海又会怎么样。

    没办法,她讨厌这个世界,也总想看看这个世界,真是矛盾啊。

    但今天是阴天,天空昏沉的像是夜晚,狂风呼啸着,好像在撕扯她本就破碎不堪的灵魂。

    看不到烈阳,海水也在嘶吼。

    她望着不远处的海滩,想着投身大海也好。

    这样沉在海底,不会被发现,也能感受日光的赐福,只是可惜了门口的小花。

    这的海底到底有多深?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有时大海好温柔,又好暴戾。

    沧渊偷了个空,向着大海跑去。

    她望着海浪卷起的浪花,看着它身旁火光映衬着的波光与涟漪。

    沧渊只是蹲在海滩上,一手拖着镰刀,一手没入浪潮。

    海水中呼吸不了,会窒息的吧?

    窒息的感觉她知道,很痛苦,很难受。

    她讨厌窒息,可她喜欢大海。

    在她沉寂于海水的包容中时,一道身影缓缓坐在她身侧。

    她听到了一声叹息,一声极轻的叹息。

    沧渊心中萌生了一丝疑问,但她没有去理会,她只想拥抱这来之不易的舒缓。

    “你在看海吗?”她身边的人轻咳一声,柔声问道,“或者说,你在感受海吗?”

    感受海?大概是吧,海水让她的心感到了少有的平静,她真的很喜欢海。

    她喜欢海的平静幽深,也喜欢海的狷狂不羁,更何况在有时候,它是唯一一个带给她温柔的事物。

    “嗯。”沧渊松开镰刀,将两只手都没入海水中。她轻柔的吸气,感受掺杂在海风中海腥气息,“我很喜欢海。”

    “是这样吗?我也喜欢海,每次看到大海……我都感到异常平静。”身侧的人伸出手掌,张开五指,随着浪潮去去来来,“你是偷跑出来的吗?快些回去吧。”

    然而沧渊却轻轻摇了摇头。她垂眸望向席卷而来的浪波,从沙哑的咽喉中挤出了几个字,“我不想回去了。”

    身侧的人愣了一下,随后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表示赞同:“我能理解,那样压迫的环境,论谁都不愿回去。”

    “那我们随便聊聊?聊什么都好,现在的我心情也不太好。”

    心情不太好……吗?

    沧渊终于抬眸望向身旁的人,他生的干净俊俏,姿态优雅大方,眉眼中尽含温柔。

    只是……这个少年身上穿着的服装华丽而精美,一看就价值不菲。

    他这一身都干净利落,与这肮脏的景色、肮脏的她截然不同。

    几乎是在望见他的那一刻,沧渊的指甲就狠狠扣进了沙砾中。

    该死的贵族,该死的贵族,该死的贵族。

    该死的贵族就在她眼前。

    她突然想一刀砍死他。就好像砍死他一个人能终结这该死的奴隶制度一般。

    可她在深呼吸一次后,还是没有下狠手。她不配,她根本不配。

    她咬牙切齿的站起身来,咬牙切齿的望着大海。

    沧渊想起了先前看到的画面,富丽堂皇的高层区,那里璀璨而华丽,那里灯光闪烁而平静美好。

    而这里只能用潮了的木柴点火照亮,以仅有的火光温暖人们单薄的身躯。

    一想到身边这个人曾经可能享受过底层区拿生命换来的资源、曾浪费过能拯救底层区数百数十人的食物……她就恨得咬牙切齿。

    那些锦衣玉食的高层人说什么底层阶级的人生来就背负罪孽,可在她看来,他们才是真正背负罪孽的人,他们才罪该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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