梌国,东虹六十二年春,平城皇宫内。

    太阳已落,月亮却还未升起,黑压压的天空,既无星星也无云,凹凸不平的地砖缝隙,满是深不见底的沟壑,只要一阵微风吹过,就能卷起阵阵黄沙。

    年幼的宫女垫着脚将殿门的灯笼点燃,小心翼翼的走到门口,轻声问道:“晚姑姑,您说屋里的主子生产会顺利么?”

    “我倒是希望不顺利。”被唤作晚姑姑的人,坐在台阶上小声呢喃着,片刻后才望向眼前的小女孩,厉声道:“莲儿,姑姑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的。”

    “回晚姑姑,不得议论主子。”莲儿说完话就低下了头,等待着姑姑的训斥。

    直到屋内传出阵阵喊叫声,也没等到姑姑的训斥,莲儿这才悄悄抬头望向姑姑。

    晚姑姑看着莲儿那小心翼翼的动作,轻轻的笑了起来,想到若是没入宫,自己的孩子差不多也这般大,抬手拍了拍台阶让其坐下,等她坐下后,便将她的头放在了膝上,轻轻拍着。

    随着月亮升起,眼前的亭台楼阁仿佛有了层神秘的面纱,但只要你盯着一处细看,便能发现那红砖墙上,满是密密麻麻的裂缝,好似轻轻触碰就能令其坍塌。

    望着那裂缝看了许久,又被轻拍着后背,莲儿不自觉地就想到了娘亲。

    算起来入宫已快两年,也不知道爹娘好不好,弟弟好不好。

    入宫时国名还是东虹,当时的皇帝元氏只顾自己贪图享乐,旱灾后更是变本加厉,增加了赋税及粮收。

    本来是还没到入宫年纪,可因为三年旱灾,家里实在是吃不起饭,这才改了年龄入宫,一为吃口饭,二为给家里换些粮。

    入宫也就没几日,连规矩都没学完,元氏就带着宠妃去了行宫避暑。

    正因如此先帝才谋反成功,不,晚姑姑说这叫拨乱反正。

    只是先帝在战中受伤惨重,刚入平城,只宣布改名梌国,便卧床不起了。

    因此事,其长子代掌国事,直至年底先帝病逝才继位,为表孝心,穿白三月,等到现在才举行仪式。

    至于殿中的主子,不是后宫嫔妃,而是天子的亲妹妹,不知因何故被困宫中。

    此事知晓人甚少,今日也是在薛太尉的命令下,才跟着晚姑姑来到此处。

    当然晚姑姑也是今日才知晓的,薛太尉的命令很简单,守在门口,禁止任何人出入,日后问起只准说錦氏多了位公子。

    虽然有很多话想问,可望着姑姑的脸,莲儿不敢问,心中不懂为何未出生就知道是公子,又有些惋惜为何不是位千金。

    至于惋惜不是千金,只因幼时娘亲曾讲过錦氏的故事,那叫一个荡气回肠、风头无两。

    那故事的主人公皆是女子,故民间曾有言:得錦女者,可得天下。

    因百年间錦氏女子皆有赞誉,为后六宫和睦,为将英勇善战;也因錦氏,当时世间女子皆有了地位,可为将、可为官。

    这些对于莲儿来说只是则故事,早在自己入宫时,錦氏就已销声匿迹,荡然无存。

    虽然不知道殿内具体的情况,可听那急切的脚步,就知道不算太顺利。

    记不得什么时候竟睡着了,直到天光破晓,远处传来仪式开始的钟声,莲儿才清醒过来,殿内女子的呼喊早已从声嘶力竭变为了似有若无。

    晚姑姑没如往常般进行说教,只一言不发地盯着天空。

    直到鞭声响彻皇宫,晚姑姑才拉着莲儿开始了跪拜。

    这便是宫中的规矩:即使主子不在,即使未在人前,只要入宫,那么规矩、礼仪便不能忘。

    又过了许久,才看到一只苍鹰飞天,意味着仪式结束,随着起身,屋内传出了一声啼哭,随着哭声越来越大,天上落下了滴滴雨水。

    “姑姑!姑姑!下雨了!这是不是就叫做,久旱逢甘霖?”第一滴雨水落下,莲儿就冲到了雨中,边转圈边喊着。

    晚姑姑看着活泼的莲儿,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对视后淡定的伸手感受着雨水,直到身后的门开,才连忙示意莲儿行跪礼。

    “薛兄!”院内抱着孩子的男子高喊着,停顿了一会后又喊道:“代我恭贺陛下!”

    薛太尉未回复那男子,只在关上门后厉声嘱咐道:“记住,今日錦氏多了位公子,死都不能改口。”说完就顶着雨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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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梌国,新余三年秋,某不知名的小村子。

    金茉躺在石头上晒着太阳,望着远处的飞雁叹了口气,算起来,这已经是自己穿越到这里的第七天。

    七天前,因临近毕业,班级内同学就计划一起出门踏青,地点选在了奈行山,说是这山七年才得以一见,灵验得很。

    要说金茉与那奈行山也算有些缘分,只不过是场孽缘。

    金茉小时候身子弱,总是生病,看了很多医生也不管用,父母知道后就开始求神拜佛,虽然都知道要杜绝封建迷信,但为人父母架不过爱子心切。

    后来听说这奈行山极灵验,又正巧遇此山现世,两人便去了,不成想一去不复返,不过金茉的身体自那以后倒是好了,虽然因此落了个丧门星的称号。

    再来就是做过一次关于那里的梦,梦到什么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梦中的人长得极好看,眼睛里好像有星星,笑起来有两颗酒窝,鼻尖有一颗小小的痣,嘴巴一张一合的好似在说着什么。

    抱着替父母还原,也抱着侥幸心理看能不能遇见那梦中人的想法,金茉便跟着同学一起出发了,不成想却掉进了河里。

    回想当时掉到河里后景象,金茉又叹了一口气。

    先是梦到河对面一群黑压压的人宛如逃难般狂奔着,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才看清。

    原是一群捂着脸、拿着刀的黑衣人追着一年轻男子,带头的男子跑的极快,将后面那群人落得远远的。

    眼见着到了河边无处可跑,男子心一横捡起了旁边的盆,将怀中抱着的东西,仔细的放了进去,小声说道:“小墨,叔尽力了。”

    话音一落,便挥刀自刎落入水中。

    就这样清澈的河面上多了个洗衣盆,随着水流荡啊荡宛如摇篮一般,盆中的小女孩睡得很是香甜,直到一声轰隆,豆大的雨点随之落下。

    顷刻间盆内就装满了雨水,淹没在了河流里,女孩也沉入了水中。

    随着女孩睁眼的一瞬间,压迫感随之袭来,金茉瞬间惊醒。

    随后一睁眼,金茉就看到了木头搭的屋子和纸糊的窗户,还没等为祖国境内这破败的房屋表达震惊,旁边就响起了陌生男子的声音。

    “娃娃,醒啦,别怕,是我把你从河里捞上来的。”

    那男人说着话,点燃了蜡烛,金茉这才看面前人的衣服,该怎么形容呢?汉服?而且还是务农风汉服。

    “我去隔壁把顾大嫂叫来,你别怕。”男人说完,就飞一般的跑了出去。

    金茉刚想喊他,却发现说不出话;一抬手,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变小了,站起身感觉跟坐着的视角相差不大,低头感觉脚面离自己很近,难道自己变小了?还没等想明白,屋外就传来了动静。

    “娃娃醒了?问出从哪来的了么?怎么就掉河里了?”一男声说到。

    “没,我怕娃娃看着屋里就我一个大老粗再害怕,就赶紧喊你们来了。”刚刚的男子说到。

    “倒也是,那你也不怕她自己一个人呆着害怕?喊一嗓子不就得了。”一女子说到。

    三人一进门就看见金茉正迷茫地看着自己的脚,还以为她吓到了,唯一的女子慢慢的走到床边坐下。

    “娃娃,你别怕,我们都是好人家,你可以叫我顾婶,那是刘秀才,你可以叫他刘叔,就是他救得你,那是我家老头子,叫顾大宝,喊声顾叔就行,他懂点医药皮毛,来。”顾婶边说便张开怀抱。

    “到婶婶怀里,让叔给你看看。”看着金茉不动,顾婶就一把将其揽过。

    没等金茉反应过来,就到了那顾婶子怀里,想跟他们问问情况,却只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顾叔轻轻摸着金茉的手腕,过了好一会才开口:“烧退了,就是身子虚,可能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吃点东西补补,估计就好了。”

    金茉一边听着他们讲话,一边思考自己身体变小的事情,难道自己还在做梦?还是那水有返老还童的功效?

    顾婶将金茉放到床上拿被子围了起来,才走到桌旁坐下。

    先开口的是顾叔:“我瞅着这孩子估计有两三岁了,却好像不会说话。”

    “谁知道呢,下午换衣服的时候也没见那孩子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穿的倒是干净。”顾婶答道。

    “咋?你还想找点啥有钱的玩应?”顾叔打趣地说到。

    “哪有。”顾婶洋装恼火,抬手锤了顾叔一下后,才说:“我是怕,别是什么有背景的孩子,到时候再给咱村找上麻烦。”

    “哎哟,他娘哎~”顾叔一边说着,一边摸上了顾婶的头。“你咋想的,我瞅着那孩子傻傻呆呆的,还不会说话,穿得也不咋好,八成是家里人没钱治,所以扔出来,让这孩子自生自灭。”

    眼前的两口子彼此开着玩笑,刘秀才在一旁不知该怎么插话,只是憨憨的笑着。

    “哎...多狠心的爹娘,瞅着娃娃也不大,能生咋就不能养了,再说现在皇帝不比以前的强,这怎么还....”顾婶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顾叔打断了。

    “行了行了,有些话还是少说,总也有困难的,就说咱们吧,日子不也紧巴巴,不过...”顾叔说着思考了起来,过了好久才开口道:“既然到了咱们家,那就好好养着,也算结个善缘。”

    顾婶听完,只好撇撇嘴说道:“是呢,可怜的孩子,不过一个羊也养,两个羊也放,正好跟咱文成做个伴。”

    三人又跑到屋外说了几句啊寒喧话,便各自休息了,听着他们短短几句话就决定了自己未来的吃住,金茉一时不知是悲是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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