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赵书鸿摇头,坚决道:“我不会做!你也不许做!总有其他的办法······”

    李筠似乎早就知道赵书鸿不会答应,他略一摇头,探手入怀,掏出一把雪亮的匕首,直直向方夔掷去。

    方夔身边的侍卫并不是吃素的,自然挡下了这毫无修饰的一击。但李筠的目的已然达到。

    四周的侍卫见李筠刺杀方夔,立刻弯弓搭箭瞄准了这堂中的乱臣贼子。只待座上方夔一声令下,便可将李筠万箭穿心。

    座上方夔神情冷峻,抬起一手,并无犹疑,喝道:“拿下。”

    箭矢从三面飞出,除了赵书鸿所在的正前方。

    箭尖入肉,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李筠半跪于地,握住胸口扎进心脏的羽箭,与剑上的倒刺较劲,最终拔出一个血洞。

    他颤抖着拿出琉璃瓶,将自己的血液盛满,递向赵书鸿。

    赵书鸿看到这一幕几乎疯了。她冲上前向扶住李筠颓然倒下的身体,却无从下手。他的身上插满了敌国的箭矢。

    李筠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紧紧握着赵书鸿的手掌,一字一句地说道:“以你一身武艺,这些乌合之众拦不住你。”

    他咳了一声,嘴里吐出大口鲜血,“为了我,去杀了他!你不需要有任何愧疚!”

    赵书鸿蓦然转身,弃一息尚存的李筠于不顾,一手握着他从心口拔出的那一支箭,一手紧攥着琉璃瓶,对上了方夔愕然的目光。

    心中妒火四起,烧的她几乎不辨东西。

    方夔凭什么愕然?他凭什么?他不配!他不配为李筠展露出愕然的表情!

    赵书鸿是疯了,但她即使疯了,也会带着方夔一起下无间地狱。

    四周卫士看她状若疯魔,想起从前赵书鸿的威名,不禁两股战战,但还都坚守在方夔的面前。

    但赵书鸿只凭那一支带着倒刺的箭,迅疾如风,如同一把尖刀扎入了方夔的护卫队中。

    大部分人都来不及看到她诡谲的身形,只觉喉间一痛,眼前血花突现,便颓然倒地。

    她发挥出了平生最强的武艺,哪怕听见骨骼吱呀作响,难以支撑的声音,赵书鸿也不曾停下。

    几个呼吸之后,她就来到了方夔的面前。

    方夔似乎想说什么,赵书鸿却没给他这个机会,一手摁住了他的肩膀,一手对着左胸狠狠扎下。

    她紧握箭柄,缓缓向外拔出,要让方夔死的更快一点。

    这时她也顾不上想什么家国天下了。她心中只有杀了方夔这一个念头。

    人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倒在地上的方夔却握住了赵书鸿的手,不让她将箭柄拔出。

    “方夔,你杀了我的君王。”赵书鸿咬牙说道:“我早就选好了我要辅佐的帝王。如果不是你,他会是个很好的皇帝,我会是他最好的刀剑与臣子。我所想象过的君君臣臣,全都毁于你手。”

    方夔好像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逃脱死亡的宿命,却还是颓然地抓紧了赵书鸿的手。

    “为了一个梦,杀了我?当时一切还未开始,这对我便公平吗?”他用尽力气问道。

    “你怎么会知道?”赵书鸿疑道。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方夔念出这句话,神情好像在追忆那些怀念的过往,“你教我的,我都记住了······”

    “你是······宋惊杭?!”赵书鸿虽然如此发问,但心中却早有了答案。

    此刻得知宋惊杭与方夔乃系一人,并没有横遭欺骗的感情涌上心头,曾经她对宋惊杭这样那样的一点悸动亦烟消云散,混着对方夔的恨,掺杂成了谁也说不清楚的一坛五味杂陈。

    但她依旧没有手软,也不会手软。

    赵书鸿将箭矢拔出,捏紧琉璃瓶,就等方夔咽气身化厉鬼,在杀他一次。

    方夔的脸色慢慢灰败下去,却没有化鬼的一点点痕迹。

    他捂住流血不止的心口,深深一眼看着赵书鸿。

    “你觉得我可以从别人那里学来‘恨’,凭什么觉得我学不会‘爱’?”方夔磕磕绊绊地说道:“从你把我从冷宫救走,为我挡住赵诏家法的那一刻,我就无可救药地爱上你了。”

    方夔深吸一口气,“我知道那是假的,但我还是飞蛾扑火般地奔向你。因为我的从前,连这样假装的爱意都不曾拥有过。”

    “我似乎是个天生的坏种。除了爱你,我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但就是这唯一对的事情,却成了我死亡的因由。”

    方夔最后一次眨眨眼睛,随后那双眼睛便永远地合上了。他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失去了呼吸,什么也没有发生。

    还记得一切的缘起吗?

    当那个人一无所有,生来便未感受过爱意的滋养,也没有给予他人半分爱意,他了无牵挂,恨着整个世界,便会身化厉鬼,屠戮万物。

    但方夔有了爱,他不是一无所有了。即使是他的一厢情愿。

    所以那五年,究竟是赵书鸿长长的一场噩梦,还是虚妄中的真实,所有人都不得而知了。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还有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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