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窈成亲了,这个消息让全京城待字闺中的姑娘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毕竟沈云窈的大名她们是从小听到大。

    论样貌,如墨的柔顺长发,凝脂般的瓷肌,巴掌大的脸蛋上眉若远山,一双杏眼明亮多情,朱唇一弯,莞尔一笑就能有让人跟着一乐的魅力,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再加上自小真金白银堆砌出来的气质,让人过目不忘;论身份,沈家累世公卿,其父沈国公官拜宰相,长兄是平定西北的大将军,其生母和皇后是亲姊妹;论才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文章策论不在话下,甚至在长兄的影响下,骑射在京中女子里也是佼佼者……

    所以,今天沈云窈成亲,凡是花轿路过的酒楼茶馆,都人满为患,姑娘们是为了让自己心安,来确认成亲的真的是沈云窈。男子来看,一方面是想看看京城新贵陆远寒,另一方面,也是抱着侥幸,没准能亲眼看见传说中的沈云窈,这可够回去吹一辈子的。

    锣鼓喧天,送亲的队伍走过长街,站在街旁的路人伸着脖子看向慢慢移动的花轿,隐约听见轿夫嘟囔了句:“这沈小姐也太轻了吧。”

    新郎官陆远寒坐在马上,眉目冷冽,虽是大喜的日子却愣是看不出一点高兴。

    路边的一座酒楼里,二楼包厢,有个红衣男子倚窗而看,手里举着一壶酒,无不讽刺说:“你说,这陆远寒,从此可是发达了,做了沈家的女婿,怕是要平步青云了。”

    坐在桌前认真喝茶的白衣男子头都没抬:“听你这语气,还挺羡慕。”

    “我可不羡慕,这陆远寒,站队沈家就证明他眼光不行。”红衣男关上窗,坐回桌前,“你说七哥去哪了?怎么也不来看看热闹。”

    “皇叔去寒山寺了。”

    “去那干嘛。”

    “皇叔做事什么时候告诉过我们。”

    送亲的队伍按照原定的路线走,绕城一周,到了将军府就停下了,陆远寒翻身下马,在喜婆的贺喜词声中踢了踢轿帘,随行的丫鬟上前掀起轿帘,准备扶自家小姐下轿,却在掀开轿帘的瞬间惊叫出声。陆远寒更加不耐,大步越过丫鬟看向轿子,而后生气地甩下轿帘,面色不虞地望向站在府门口的沈逸。

    沈逸不知道什么事情让好友这么生气,遂走了过来,把手搭在陆远寒的肩膀上:“怎么了新郎官儿,这么不开心,怎么还不请我妹妹出来,明月,快把小姐扶出来。”

    “你自己看看吧。”丢下这句,陆远寒大步走回府,徒留路人和送亲队伍站在门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逸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掀开轿帘一看,原本该端坐在这的沈云窈不见了,这是一个空的喜轿,看着周围的人,沈逸知道现在不能发作,使了个眼色给喜婆,让她带着轿夫先把轿子抬进府,人群中不知道谁说了句“沈小姐不见了!”

    众人便如鹦鹉学舌般把这句话越传越远。

    “沈小姐不见啦!”

    “沈小姐逃婚了?”

    “沈小姐和谁私奔?”

    “沈小姐被人掳走了?”

    ……

    不到半个时辰,全都城的人都知道,这一场盛大的仪式是个笑话,沈云窈根本不愿意嫁给布衣出身的陆远寒,在大婚当日和人私奔了,但是私奔的路上被贼人相中美貌给掳走了。

    东方破晓,街上陆续出现行人,有人发现将军府门口好像有些什么,便走近去看看。

    “啊!”一声惊叫穿破天际。

    将军府小厮在一阵急切的拍门声中被吵醒,披着外袄往外走:“别敲了,来了来了!”刚打开门就被人拽着往阶梯下走:“你快看看,那是不是沈家小姐?”

    沈云窈虽然名声在外,但平民百姓是没有那个机会见到她的,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小厮的睡意在接触到地上躺着的人就消散了,这人虽然衣衫不整浑身青紫,钗环尽散,但身上的勉强用来蔽体的红色嫁衣,以及那张曾经见过一次的脸,让小厮确认了她的身份,赶忙将身上套着的长袄盖在沈云窈身上,转身就往府里跑:“快来人!快来人啊!沈小姐找到了!”

    沈云窈近乎衣不蔽体被丢在将军府门口的事,随着一阵阵风被吹到了都城每家每户。

    乔府。

    乔瑄儿刚醒,就听到自家丫鬟在外面窃窃私语,“说什么呢,替我更衣吧。”

    丫鬟笑得幸灾乐祸:“小姐,听说沈云窈衣衫不整地被人扔在了将军府门口,身上还有那些痕迹,以后,怕是……”

    闻言,乔瑄儿一个眼神让她闭嘴。

    丫鬟有些不服气:“那沈云窈不过家世比小姐好了些,怎得那些公子哥就只看见她看不见您,这下,看她再神气些什么!”

    “闭嘴!”乔瑄儿把手中的木梳狠狠一扔,“我说话都没用了吗!我和沈云窈平日里是不对付,但不代表她遇上这种事我会高兴。雨鸢!”

    “小姐。”一名丫鬟从门口走过来。

    “管好家里人的嘴,如果被我听到谁在背后嚼这个舌根,便打发卖了出去。”

    “是。”

    临安王府。

    “郡主,我可是听说,今儿早晨,沈家小姐被人扔在了将军府门口……”

    宣芜音嘴角上扬了一秒后,很快就被压了下来,接着面露不忍:“怎么会这样,那,那云窈妹妹以后可怎么做人啊。”

    郊外的一座宅子里。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斜倚在木椅上的女生问道。

    那婆子跪在她面前:“当然是真的,姑娘让我注意着将军府的动静,我可一刻也不敢忘,天刚亮就让我家那口子去门口盯着,然后就看到一堆人围着将军府,这才知道是沈家小姐找到了。”

    女生扔出一个荷包,挥挥手:“行了,我知道了,你走吧。”

    那婆子捡起荷包,打开一看,立马笑得合不拢嘴:“谢谢姑娘,以后要是还有这样的事,尽管找婆子我,能帮上忙的绝不推脱。”

    待婆子走后,女生才再次开口:“沈云窈,仗着家世让寒哥哥娶了你,那又怎么样,失去了清白之身,还被那么多人看见,让沈家的名声扫地,我倒要看看,沈家会不会留你这个‘掌上明珠’一命。”

    沈家。

    “消息当真?”

    “回公子,是真的,姑爷来信了。”

    沈逸沉吟片刻:“先不要告诉父亲,我先去陆家看看,管好手底下的人,不要让他们再父亲面前乱说。”

    “我已经知道了。”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沈逸面上的表情一僵,随即挂着笑容转身,看到母亲扶着父亲站在廊下,身边站着小妹和小弟。

    沈逸上前行礼:“父亲,母亲。”

    沈玥珠、沈麒:“大哥。”

    “大哥,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想着帮二姐隐瞒啊。”

    沈治中没有表情地看了一眼小女儿,沈玥珠立刻闭上了嘴,“进来说。”

    半柱香后,沈逸走出正厅,对着管家吩咐道:“备马,我去趟陆府。”

    陆府看门小厮是左盼右盼,终于盼来了沈逸,老远看见沈逸御马而来就去迎接:“沈公子,你可算来了,我们将军正在等您。”

    茶香袅袅,只是此刻两人的心情都不平静,这是沈逸第一次决定违反父亲的命令。父亲说“沈家不能有一个有污点的女儿,你知道该怎么做。”,本来还有一丝期盼的心在看到父亲古井无波的眼睛时立刻沉了下去,同时映入眼帘的是沈玥珠捏紧手帕都压不下去的开心,和沈麒有些担心的面庞,母亲一如既往的对父亲的决定表示没有异议。

    而陆远寒的不平静是源于大夫的“夫人已非完璧。”

    沈逸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道:“父亲的意思是,小妹既然已经嫁给你,就是你的将军夫人,只是,此事确实对你多有亏欠,如果你愿意以后好好对她,那,余小姐那边,我们沈家愿意退一步,你可以接她入府。”

    闻言,陆远寒直接暴起:“沈逸,你知道,我根本不喜欢你妹妹,我喜欢的人是余柳,是你们沈家逼着我娶了她,现在发生这档子事,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我带了绿帽子,你却还要我好好对她?沈逸,不要欺人太甚!”

    “平妻,这是沈家最大的让步。”

    “我要你们沈家为她出一份不输沈云窈的嫁妆。”

    “可以。”

    陆远寒急着将这份喜讯告诉余柳,于是在谈妥之后就骑马去了郊外,沈逸则让明月带路去看沈云窈。

    不过一日,昨天还趴在自己肩膀上撒娇的灵动小妹,现在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原本白皙的脸庞呈现一种不正常的苍白,更多了几处紫黑的淤痕,血洇开在脖子上的纱布上,最宝贝的头发也被人剪得长短不一,如果不是云锦被随着她的呼吸起伏,沈逸几乎要怀疑这是一具尸体。“大夫怎么说。”

    明月带着哭腔的声音:“大夫说,小姐身上是被人打的,而且是下了死手,根本没想让小姐活着回来,但,小姐确实已非完璧,再加上早上风凉,是严重的风寒,现在只能先灌了药养着,什么时候醒,说不好。”

    “你好好照顾她,有事,让人去拱卫司找我,不要回沈府。”

    明月点点头,就连哭泣都忘了,因为她知道,老爷这是抛弃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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