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静修院内叶然早在巳时便跑到校场练剑。
宋淮琛却也不知为何一早就赶去校场,像是知道叶然必定会来此地练剑。看到来人是宋淮琛,叶然弯腰行礼。宋淮琛则单独叫叶然出来。叶然正想要问其究竟为何收他入门,之后又突然把自己转交给他人。
刚要开口就被宋淮琛打断,“日后修炼可以晚些。”宋淮琛看着偌大的校场内只有叶然独自修行,且像是瞒着什么心事般。想到叶家虽然已是寒门但好歹家风良好,不出无名之辈,实在是过意不去。便问道“你可是有话想对我说”叶然也终于有机会开口道“淮琛真人为何将我交于师尊教导。”“你年纪尚小,不知她是何人那我便一一与你说清,如若讲完后你仍是不愿,那我便无话可说。”
叶然看着宋淮琛眼里闪过几分愧疚与忧伤全然不像昨日那般威严与冷漠心中暗暗惊讶。“她姓宋名卿月,五十年前归隐山林。你身上的灵力有所不同修炼的剑法也自当与其相对应,她能帮到你。”叶然没有说话,默默转身返回校场内。
叶然虽是小辈但他大抵猜到了自己的师尊是谁。江湖上流传着的一个很有名的故事:‘五十年前有七名修士参加淮苍山峰主空明仙人举办的商谈会议而互相结识。到了后来七人因为一场矛盾而断绝来往,有的两两成对闯荡江湖,有的回家继承家业,有的继承峰主之位……这七人中的三人正是当今人人闻之而后怕的淮苍山宗主宋淮琛,温文儒雅的祁川真人李少禹,与隐居避世的明烛真人宋卿月。’世人皆闻明烛真人还未修成半仙便隐居避世,但五十年过去基本上没有人知道她长什么样认为她已经老去。所以昨日的武试近乎是没人认得宋卿月。但名剑都有流传他们之间的故事,至今亦是如此……
【飘渺的迷雾中,点点紫光闪动着,与这白雾融为一体的身影若影若现。湿热的呼吸逐渐逼近,来人身着白衣。雾并不浓却遮住了那人的脸,那人弯下腰。宋卿月踮脚将手里的蓝紫色星辰花环戴在对方头上。轻柔且散漫的女声萦绕在耳边‘赠君勿忘我,愿君勿忘我。’那人笑了笑。很快便随着雾消散。‘我记得你便好……’】宋卿月不自觉瞪大双眼,脸边感到闷热,不耐烦地摸了摸枕头,湿了。宋卿月并未经历过这件事,却不自觉地哭了。梦境消失得太快,宋卿月并未听清那人最后说了什么,就算听清了想必也早已忘却。
“咚咚咚——”几道木板被敲击的声音传来,宋卿月还没从梦境中缓过神来就被这不紧不慢的敲门声给打个措不及防。出于本能的扭头望向紧闭着的门。“师尊,方才峰主前来请你我二人去往金云殿用早膳。”是叶然,练完剑的叶然呼吸沉重,隔着门也能听到,只是不知何时来到八方居内,宋卿月倒也不意外想是宋淮琛让他来的。宋卿月思绪混乱,揉着眉心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几时了?”“午时整。”“你先去门口等着,我一会便来。”“师尊,您的声音听起来比做日要更轻一些,是否有何处不舒?”
宋卿月自开口说话起声音就一直轻飘飘的,自己却毫无察觉,仿佛这就是自己原本的声音。头也愈发疼痛了些,在明玕峰居住时也一样发生过这种情况。越是觉得方才发生的事似是之前见他人做过,或是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想要记起就开始疼痛若是一直不肯罢休就愈演愈烈。这种情况最开始发生在四十九年前宋卿月在明玕峰的后山栽树时,树栽倒一半她突然想到为何要栽?因为喜欢,为何喜欢?无从知晓,刚要去想头部就传来一股强烈的疼痛感,开始以为是劳累过度,毕竟五十年前的明玕峰,她并不喜欢。所以她在原有的落神水榭旁再建了一座庭院,即使吃了许多药材都不见好转,也未曾去麻烦宋淮琛。无根无源的疼痛从此刻埋下后便愈发不可收拾。
明明五十年前的五个好友都不曾忘却,为何又突觉忘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是否有人故意不想让她记起?对方是敌是友?为何又只残留了一些不完整的记忆碎片?宋卿月越想越深,直到头痛又开始。她不再去想,也让叶然不要多想。头晕目眩中她扶着身旁的物品缓慢前行坐到梳妆台前,看到铜镜中已经哭肿的双眼惊讶出神。‘到底是谁。是怎样的爱恨情仇会让五十年后的我哭成这个摸样,是仇吧!至今都没报玩的仇!’宋卿月把梦中那人当作仇敌,认为是他在操纵梦境让自己放下警惕,认为是他在自己身上下了诅咒所以才会不记得五十年前的事。宋卿月从此刻发誓要找到那个仇人让其在江湖中销声匿迹。
宋卿月与叶然到金云殿时宋淮琛与李祁川都在,李祁川后面还跟了一个人,一个叶然此时最不想看到的人:李祁川的亲传弟子雷璟。两人互相都看不顺眼,于是在接下来几人的交谈中少不了两人的阴阳怪气。早膳并不在殿内吃而是在殿后的院子里一颗大樟树下,几人聊了许久。虽是两辈人但却未曾有过隔阂宋淮琛也只有这时才会放下以往的冷漠与戒备……到了未时李祁川领着叶然与雷璟熟悉环境,而宋淮琛则被宋卿月留了下来。
正值夏日的江南每当接近午时便烈日当空,樟树底下虽然凉快但一刮热风还是难免有些让人接受不了。
宋卿月与宋淮琛两人便都进入金云殿内,宋淮琛摸不清她到低要问什么只是默默坐在茶几旁一言不发。想到什么后又突然发问,“你的眼睛为何会肿成这样?被打了?”在宋卿月二人来到金云殿之前就已降双眼冰敷了一遍,但也只能维持一时,所以宋淮琛在众人发现之前就他们都支走了。宋卿月今日气色不大好,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宋知霖,五十年前可有人与我有仇?”如宋淮琛所预料的一样,她失忆了,失去了一部分很重要的记忆。“你不记得了?”宋淮琛并没有戳破她,而是继续若无其事地问道。“师尊,该去校场见见新门生了。”叶然不知何时站在金云殿外声音洪亮,似是有些兴奋。宋淮琛端着茶杯停在嘴边笑笑无所谓的说道:“你先去吧,晚些再来与你说。”说完便摇晃着茶杯一饮而尽。
淮苍山有规矩,除非师尊亲自发话否则必须在校场集合统一训练。
叶然剑法了的,便将精力集中于剑修系,其余各门修行都处于平均水平。宋卿月对他身上的灵力很熟悉,或许是错觉,无数次,无数次宋卿月教叶然剑法之时都认为这是她自己创作的。凭着肌肉记忆,虽已很久没练,但仍是凑出了一部完整的剑法。这部剑法很长,长到叶然这样的天才也要七日左右才学完整部动作。这部剑法也很短,短到叶然这样的天才只需要七天便可学完整部动作。叶然因灵力的加持学得很快,得心应手。
宋卿月总感觉不够,不是功力不够,而是练的不够还是无法领悟其中真谛。叶然曾开玩笑的问宋卿月这部剑法是谁创建的。因为早在练之前宋卿月就强调过这部剑法应是一位故人传授于她。宋卿月也不知道,或许是她的师尊空明仙人。叶然体内的另一种灵力与空明仙人的有些许相似,但显然并不是。她没有详细叙述,只是说叶然无法达到她想要的效果。叶然体内的另一种灵力与空明仙人的有些许相似。日后无论风里或是雨里叶然只要一天没得到宋卿月的回复便风雨无阻的在校场从早晨练到傍晚一日仅吃两餐雷璟看他这般也不服输的较起劲来。
两人雷打不动,谁也劝不走。而宋淮琛所说的‘晚些再来与你说’并未兑现,宋卿月没有去问他,宋淮琛也自然不会有时间去找她。宋卿月教完叶然剑法后还要纠正他的一些错误几乎每天都要盯着他。叶然为了不让师尊操心,自己也是趁着没人的时候加强训练。宋卿月能看到的也就只有几个时辰,不知晓叶然如此刻苦,因而众门生认为这位明烛真人对待小辈极为苛刻,在路上遇到她也恭敬了三分。
季夏过后就是孟秋,二人如往常一样练剑。因是两位真人的亲传弟子,早在叶然学完这部剑法后就与雷璟一起被李祁川安排在蝶泉水榭修行,修行时二人常会因为互相看不顺眼而打起来。
有次叶然练剑练得正高兴却被雷璟一个小戏法给打断,二人同是主打剑修系,雷璟剑法虽是比叶然弱些,但资质却不比他差法,法修也比叶然学的好。在雷璟的不断调弄之下叶然终于兴致全无与他打了起来,路过的门生看到这一幕没一个赶上前去拦,有的看戏:‘哇,精彩!师兄好身手。’,有的则去禀报宋淮:‘峰主!叶然与雷璟又打起来啦!'‘无妨,打完了让他们二人自己去你们师兄那领罚便是’‘峰……峰主,这次好像把您的那棵枇杷树给薅秃了。’
最后两人被峰主宋淮琛亲自用鞭子重重打了一回后还将整个孟秋的蝶泉水榭交由二人负责打扫。这鞭子并不同于普通的鞭子,其可根据使用者的灵力与修为来控制力量,灵力越强修为越高者,鞭子的力量就会更重,何况还是宋淮琛亲自动手。
二人也仅受了十鞭便被打的皮开肉绽!连同两位师尊也被叫去金运殿训话,距离两人被罚已有半个时辰之久,李祁川与宋卿月到时两人跪坐在殿门前影影约约还能听到滴水声,二人面色惨白,吐字不清,视野模糊。距离他们一尺开外仍有鲜红色液体流动,腥味极重。好在淮苍山一直经受熏陶,若是换做在山下早已引来众多蚊虫腐蚀。被抬回去时除叶然与雷璟衣裳早已被鲜血浸的深红外帮忙做事的门生与二位师尊更是无一幸免衣衫外都沾有大片鲜血。抬回去时叶然还吊着一口气但雷璟病况令众人都为之捏把汗。最终是宋淮琛与李祁川合力将他救回。
五十年来宋淮琛第一次发如此大火,竟是因宋淮琛喜欢吃枇杷!眼看着这么多枇杷正打算无事时便去摘几个来尝尝,这两人倒好等了半年的枇杷只在两人一念之间便荡然无存。淮苍山内近乎所有弟子都认为他莫名其妙,他们从未见过宋淮琛会做到如此地步,相比之下几位师尊能如此淡定应也是见怪不怪,但大多弟子却敢怒不敢言。
李祁川帮助宋淮琛分担事务时间不多请了好几十个门生轮流照顾雷璟足足恢复了一月才勉强起身,因宋卿月爱好清静不喜掺和外界事务便时时刻刻在叶然身边照顾期间耗费了许多补精泣血的药材。
孟秋中荀。当天申时,二人都不曾用晚膳。一阵压抑感莫名而来,整座淮苍山以及周围都在缓缓被乌云笼罩毫无预兆的完全被黑暗吞噬,竟无一丝还手之力。叶然、雷璟二人互相对上视线,便默契的停下,站在枇杷树两端开始布界。二人心中都各自有分寸,若是枇杷树受到届时枇杷树若是受到届时风雨的创伤二人,后果不止几鞭子就可解决的事了。
雨来的快了些只是布个结界的功夫两人几乎同时感到一股冰凉的触感随即而来,猛地抽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后散开,与滚烫的汗水交融,粘腻在衣服里,流经背部,渗入到伤口处痛痒难耐。“嘶,啊——”叶然惊叫出声,在伤口未曾完全愈合的情况下再受这猛地一抽,疼痛愈演愈烈,令他再一次回想起季夏时的那天烈日的灼烧感与跪坐在殿前强撑着身体的双手不断发抖的无力感。这几天瞎逞能,每日起早贪黑起来练剑让本应快好的伤口更加雪霜。雷璟闻声看去时叶然已经半跪着用手强行支撑。雨水混杂着泥土,原本厚实坚硬的泥土此时却吞没了叶然抓在土地上的半截手指。“雷——璟!”叶然提起插在地上的无尘剑,飞速朝雷璟刺去,雷璟飞身闪躲还没等他反应又一剑刺来。雷璟举起剑挡在身前,因力量不敌退了几步。怒道“喂!你疯了吧?”叶然没做出任何反应继续那剑刺向他,雷璟也毫不示弱,忍受着暴雨冲刷在脊梁上带来的疼痛举起那把闪着红色剑芒的剑砍了过去。
正处在各个角落避雨的门生看着自蝶泉水榭闪出来的红与紫交错的剑芒谈论这两人还可再活几日,看着宋淮琛悠闲地站在金云殿前赏雨都估摸着两人今晚就得葬于淮苍山下。“峰主今日明明看起来心情甚好,为何他们二人的结局却是你们口中的那般惨烈?”“诶,师弟,这你就不懂啦。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学着点。”
两人不知打了多久,叶然忽觉身体快要不受自己控制的倒下,身体逐渐变得轻盈。在雷璟剑落时蓄力一扔,“嘭--”一道紫光将迎面而来的红色剑芒带向高处一同划破云霄。金与白交错着一点一点在上方晕开快速占据整片天空。剑灵互相冲击过后,两把宝剑双双被彼此的力量弹飞。只觉身上的冲击力逐渐减小,两人都重重地摔在草地上,众多门生抬头时见得的一束光划破了这片遮盖已久的黑暗,再看时已成一抹抹红晕中闪着斑斑点点的金黄萦绕在仅剩六成的残阳周边,离夕阳越远越是蔚蓝,唯有几朵乌云妄想遮盖这束光芒。
两名少年手枕着头躺在阳光的照耀下,晚风不断吹拂。虽有几许疲惫,但二人脸上刻着的是对未来的憧憬与对自由的向往。“叶然,还气吗?”闻言叶然也只是闷哼一声闭上眼睛不再搭理他。原来叶然旧伤复发、疼痛难忍时怪雷璟多嘴多舌才遭此磨难。而雷璟又何尝不是怪叶然打斗时非要引风吹来导致枇杷树被薅秃。
看着这棵枇杷树安然无恙宋淮琛亦是未曾做出任何举动,不罚不赏。
夜里,雷璟经李祁川准许后去到八方居内寻叶然。见到雷璟一瘸一拐的模样叶然则是忍不住笑出了声,问过后才知雷璟因愧疚前来将自己平日里外敷的草药送来。正要走时却见宋淮琛与李祁川两人齐刷刷站在门口,察觉气氛尴尬的宋淮琛立马垮下脸假意咳了两声后解释道:“我陪你师尊来送点东西。”李祁川笑了笑,“难得你二人关系那么好,再留一会吧。”
李祁川得知二人未曾用过晚膳便带了些夜宵,还有三壶酒。半个时辰之内一直只有四人在说话,宋淮琛则一言不发地喝酒,叶然看向他“宋师伯,在山下一直流传着一个故事,关于你、师尊、李师伯还有其他几位前辈的故事,您可曾听过?”几人声音渐弱下来,一齐看向宋淮琛“我似乎也曾听到过”雷璟插话道。
“嗯,你算是想到了。不过五十年前的一些小事,世人提及也只能算是他们饭后谈资。至于是真是假皆看你等心之所向,你认为这篇故事是什么样的他便就是什么样,无需多言。”
宋淮琛守住的一星半点,皆为几人过往,亦为其心之所向……
宋淮琛却也不知为何一早就赶去校场,像是知道叶然必定会来此地练剑。看到来人是宋淮琛,叶然弯腰行礼。宋淮琛则单独叫叶然出来。叶然正想要问其究竟为何收他入门,之后又突然把自己转交给他人。
刚要开口就被宋淮琛打断,“日后修炼可以晚些。”宋淮琛看着偌大的校场内只有叶然独自修行,且像是瞒着什么心事般。想到叶家虽然已是寒门但好歹家风良好,不出无名之辈,实在是过意不去。便问道“你可是有话想对我说”叶然也终于有机会开口道“淮琛真人为何将我交于师尊教导。”“你年纪尚小,不知她是何人那我便一一与你说清,如若讲完后你仍是不愿,那我便无话可说。”
叶然看着宋淮琛眼里闪过几分愧疚与忧伤全然不像昨日那般威严与冷漠心中暗暗惊讶。“她姓宋名卿月,五十年前归隐山林。你身上的灵力有所不同修炼的剑法也自当与其相对应,她能帮到你。”叶然没有说话,默默转身返回校场内。
叶然虽是小辈但他大抵猜到了自己的师尊是谁。江湖上流传着的一个很有名的故事:‘五十年前有七名修士参加淮苍山峰主空明仙人举办的商谈会议而互相结识。到了后来七人因为一场矛盾而断绝来往,有的两两成对闯荡江湖,有的回家继承家业,有的继承峰主之位……这七人中的三人正是当今人人闻之而后怕的淮苍山宗主宋淮琛,温文儒雅的祁川真人李少禹,与隐居避世的明烛真人宋卿月。’世人皆闻明烛真人还未修成半仙便隐居避世,但五十年过去基本上没有人知道她长什么样认为她已经老去。所以昨日的武试近乎是没人认得宋卿月。但名剑都有流传他们之间的故事,至今亦是如此……
【飘渺的迷雾中,点点紫光闪动着,与这白雾融为一体的身影若影若现。湿热的呼吸逐渐逼近,来人身着白衣。雾并不浓却遮住了那人的脸,那人弯下腰。宋卿月踮脚将手里的蓝紫色星辰花环戴在对方头上。轻柔且散漫的女声萦绕在耳边‘赠君勿忘我,愿君勿忘我。’那人笑了笑。很快便随着雾消散。‘我记得你便好……’】宋卿月不自觉瞪大双眼,脸边感到闷热,不耐烦地摸了摸枕头,湿了。宋卿月并未经历过这件事,却不自觉地哭了。梦境消失得太快,宋卿月并未听清那人最后说了什么,就算听清了想必也早已忘却。
“咚咚咚——”几道木板被敲击的声音传来,宋卿月还没从梦境中缓过神来就被这不紧不慢的敲门声给打个措不及防。出于本能的扭头望向紧闭着的门。“师尊,方才峰主前来请你我二人去往金云殿用早膳。”是叶然,练完剑的叶然呼吸沉重,隔着门也能听到,只是不知何时来到八方居内,宋卿月倒也不意外想是宋淮琛让他来的。宋卿月思绪混乱,揉着眉心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几时了?”“午时整。”“你先去门口等着,我一会便来。”“师尊,您的声音听起来比做日要更轻一些,是否有何处不舒?”
宋卿月自开口说话起声音就一直轻飘飘的,自己却毫无察觉,仿佛这就是自己原本的声音。头也愈发疼痛了些,在明玕峰居住时也一样发生过这种情况。越是觉得方才发生的事似是之前见他人做过,或是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想要记起就开始疼痛若是一直不肯罢休就愈演愈烈。这种情况最开始发生在四十九年前宋卿月在明玕峰的后山栽树时,树栽倒一半她突然想到为何要栽?因为喜欢,为何喜欢?无从知晓,刚要去想头部就传来一股强烈的疼痛感,开始以为是劳累过度,毕竟五十年前的明玕峰,她并不喜欢。所以她在原有的落神水榭旁再建了一座庭院,即使吃了许多药材都不见好转,也未曾去麻烦宋淮琛。无根无源的疼痛从此刻埋下后便愈发不可收拾。
明明五十年前的五个好友都不曾忘却,为何又突觉忘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是否有人故意不想让她记起?对方是敌是友?为何又只残留了一些不完整的记忆碎片?宋卿月越想越深,直到头痛又开始。她不再去想,也让叶然不要多想。头晕目眩中她扶着身旁的物品缓慢前行坐到梳妆台前,看到铜镜中已经哭肿的双眼惊讶出神。‘到底是谁。是怎样的爱恨情仇会让五十年后的我哭成这个摸样,是仇吧!至今都没报玩的仇!’宋卿月把梦中那人当作仇敌,认为是他在操纵梦境让自己放下警惕,认为是他在自己身上下了诅咒所以才会不记得五十年前的事。宋卿月从此刻发誓要找到那个仇人让其在江湖中销声匿迹。
宋卿月与叶然到金云殿时宋淮琛与李祁川都在,李祁川后面还跟了一个人,一个叶然此时最不想看到的人:李祁川的亲传弟子雷璟。两人互相都看不顺眼,于是在接下来几人的交谈中少不了两人的阴阳怪气。早膳并不在殿内吃而是在殿后的院子里一颗大樟树下,几人聊了许久。虽是两辈人但却未曾有过隔阂宋淮琛也只有这时才会放下以往的冷漠与戒备……到了未时李祁川领着叶然与雷璟熟悉环境,而宋淮琛则被宋卿月留了下来。
正值夏日的江南每当接近午时便烈日当空,樟树底下虽然凉快但一刮热风还是难免有些让人接受不了。
宋卿月与宋淮琛两人便都进入金云殿内,宋淮琛摸不清她到低要问什么只是默默坐在茶几旁一言不发。想到什么后又突然发问,“你的眼睛为何会肿成这样?被打了?”在宋卿月二人来到金云殿之前就已降双眼冰敷了一遍,但也只能维持一时,所以宋淮琛在众人发现之前就他们都支走了。宋卿月今日气色不大好,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宋知霖,五十年前可有人与我有仇?”如宋淮琛所预料的一样,她失忆了,失去了一部分很重要的记忆。“你不记得了?”宋淮琛并没有戳破她,而是继续若无其事地问道。“师尊,该去校场见见新门生了。”叶然不知何时站在金云殿外声音洪亮,似是有些兴奋。宋淮琛端着茶杯停在嘴边笑笑无所谓的说道:“你先去吧,晚些再来与你说。”说完便摇晃着茶杯一饮而尽。
淮苍山有规矩,除非师尊亲自发话否则必须在校场集合统一训练。
叶然剑法了的,便将精力集中于剑修系,其余各门修行都处于平均水平。宋卿月对他身上的灵力很熟悉,或许是错觉,无数次,无数次宋卿月教叶然剑法之时都认为这是她自己创作的。凭着肌肉记忆,虽已很久没练,但仍是凑出了一部完整的剑法。这部剑法很长,长到叶然这样的天才也要七日左右才学完整部动作。这部剑法也很短,短到叶然这样的天才只需要七天便可学完整部动作。叶然因灵力的加持学得很快,得心应手。
宋卿月总感觉不够,不是功力不够,而是练的不够还是无法领悟其中真谛。叶然曾开玩笑的问宋卿月这部剑法是谁创建的。因为早在练之前宋卿月就强调过这部剑法应是一位故人传授于她。宋卿月也不知道,或许是她的师尊空明仙人。叶然体内的另一种灵力与空明仙人的有些许相似,但显然并不是。她没有详细叙述,只是说叶然无法达到她想要的效果。叶然体内的另一种灵力与空明仙人的有些许相似。日后无论风里或是雨里叶然只要一天没得到宋卿月的回复便风雨无阻的在校场从早晨练到傍晚一日仅吃两餐雷璟看他这般也不服输的较起劲来。
两人雷打不动,谁也劝不走。而宋淮琛所说的‘晚些再来与你说’并未兑现,宋卿月没有去问他,宋淮琛也自然不会有时间去找她。宋卿月教完叶然剑法后还要纠正他的一些错误几乎每天都要盯着他。叶然为了不让师尊操心,自己也是趁着没人的时候加强训练。宋卿月能看到的也就只有几个时辰,不知晓叶然如此刻苦,因而众门生认为这位明烛真人对待小辈极为苛刻,在路上遇到她也恭敬了三分。
季夏过后就是孟秋,二人如往常一样练剑。因是两位真人的亲传弟子,早在叶然学完这部剑法后就与雷璟一起被李祁川安排在蝶泉水榭修行,修行时二人常会因为互相看不顺眼而打起来。
有次叶然练剑练得正高兴却被雷璟一个小戏法给打断,二人同是主打剑修系,雷璟剑法虽是比叶然弱些,但资质却不比他差法,法修也比叶然学的好。在雷璟的不断调弄之下叶然终于兴致全无与他打了起来,路过的门生看到这一幕没一个赶上前去拦,有的看戏:‘哇,精彩!师兄好身手。’,有的则去禀报宋淮:‘峰主!叶然与雷璟又打起来啦!'‘无妨,打完了让他们二人自己去你们师兄那领罚便是’‘峰……峰主,这次好像把您的那棵枇杷树给薅秃了。’
最后两人被峰主宋淮琛亲自用鞭子重重打了一回后还将整个孟秋的蝶泉水榭交由二人负责打扫。这鞭子并不同于普通的鞭子,其可根据使用者的灵力与修为来控制力量,灵力越强修为越高者,鞭子的力量就会更重,何况还是宋淮琛亲自动手。
二人也仅受了十鞭便被打的皮开肉绽!连同两位师尊也被叫去金运殿训话,距离两人被罚已有半个时辰之久,李祁川与宋卿月到时两人跪坐在殿门前影影约约还能听到滴水声,二人面色惨白,吐字不清,视野模糊。距离他们一尺开外仍有鲜红色液体流动,腥味极重。好在淮苍山一直经受熏陶,若是换做在山下早已引来众多蚊虫腐蚀。被抬回去时除叶然与雷璟衣裳早已被鲜血浸的深红外帮忙做事的门生与二位师尊更是无一幸免衣衫外都沾有大片鲜血。抬回去时叶然还吊着一口气但雷璟病况令众人都为之捏把汗。最终是宋淮琛与李祁川合力将他救回。
五十年来宋淮琛第一次发如此大火,竟是因宋淮琛喜欢吃枇杷!眼看着这么多枇杷正打算无事时便去摘几个来尝尝,这两人倒好等了半年的枇杷只在两人一念之间便荡然无存。淮苍山内近乎所有弟子都认为他莫名其妙,他们从未见过宋淮琛会做到如此地步,相比之下几位师尊能如此淡定应也是见怪不怪,但大多弟子却敢怒不敢言。
李祁川帮助宋淮琛分担事务时间不多请了好几十个门生轮流照顾雷璟足足恢复了一月才勉强起身,因宋卿月爱好清静不喜掺和外界事务便时时刻刻在叶然身边照顾期间耗费了许多补精泣血的药材。
孟秋中荀。当天申时,二人都不曾用晚膳。一阵压抑感莫名而来,整座淮苍山以及周围都在缓缓被乌云笼罩毫无预兆的完全被黑暗吞噬,竟无一丝还手之力。叶然、雷璟二人互相对上视线,便默契的停下,站在枇杷树两端开始布界。二人心中都各自有分寸,若是枇杷树受到届时枇杷树若是受到届时风雨的创伤二人,后果不止几鞭子就可解决的事了。
雨来的快了些只是布个结界的功夫两人几乎同时感到一股冰凉的触感随即而来,猛地抽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后散开,与滚烫的汗水交融,粘腻在衣服里,流经背部,渗入到伤口处痛痒难耐。“嘶,啊——”叶然惊叫出声,在伤口未曾完全愈合的情况下再受这猛地一抽,疼痛愈演愈烈,令他再一次回想起季夏时的那天烈日的灼烧感与跪坐在殿前强撑着身体的双手不断发抖的无力感。这几天瞎逞能,每日起早贪黑起来练剑让本应快好的伤口更加雪霜。雷璟闻声看去时叶然已经半跪着用手强行支撑。雨水混杂着泥土,原本厚实坚硬的泥土此时却吞没了叶然抓在土地上的半截手指。“雷——璟!”叶然提起插在地上的无尘剑,飞速朝雷璟刺去,雷璟飞身闪躲还没等他反应又一剑刺来。雷璟举起剑挡在身前,因力量不敌退了几步。怒道“喂!你疯了吧?”叶然没做出任何反应继续那剑刺向他,雷璟也毫不示弱,忍受着暴雨冲刷在脊梁上带来的疼痛举起那把闪着红色剑芒的剑砍了过去。
正处在各个角落避雨的门生看着自蝶泉水榭闪出来的红与紫交错的剑芒谈论这两人还可再活几日,看着宋淮琛悠闲地站在金云殿前赏雨都估摸着两人今晚就得葬于淮苍山下。“峰主今日明明看起来心情甚好,为何他们二人的结局却是你们口中的那般惨烈?”“诶,师弟,这你就不懂啦。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学着点。”
两人不知打了多久,叶然忽觉身体快要不受自己控制的倒下,身体逐渐变得轻盈。在雷璟剑落时蓄力一扔,“嘭--”一道紫光将迎面而来的红色剑芒带向高处一同划破云霄。金与白交错着一点一点在上方晕开快速占据整片天空。剑灵互相冲击过后,两把宝剑双双被彼此的力量弹飞。只觉身上的冲击力逐渐减小,两人都重重地摔在草地上,众多门生抬头时见得的一束光划破了这片遮盖已久的黑暗,再看时已成一抹抹红晕中闪着斑斑点点的金黄萦绕在仅剩六成的残阳周边,离夕阳越远越是蔚蓝,唯有几朵乌云妄想遮盖这束光芒。
两名少年手枕着头躺在阳光的照耀下,晚风不断吹拂。虽有几许疲惫,但二人脸上刻着的是对未来的憧憬与对自由的向往。“叶然,还气吗?”闻言叶然也只是闷哼一声闭上眼睛不再搭理他。原来叶然旧伤复发、疼痛难忍时怪雷璟多嘴多舌才遭此磨难。而雷璟又何尝不是怪叶然打斗时非要引风吹来导致枇杷树被薅秃。
看着这棵枇杷树安然无恙宋淮琛亦是未曾做出任何举动,不罚不赏。
夜里,雷璟经李祁川准许后去到八方居内寻叶然。见到雷璟一瘸一拐的模样叶然则是忍不住笑出了声,问过后才知雷璟因愧疚前来将自己平日里外敷的草药送来。正要走时却见宋淮琛与李祁川两人齐刷刷站在门口,察觉气氛尴尬的宋淮琛立马垮下脸假意咳了两声后解释道:“我陪你师尊来送点东西。”李祁川笑了笑,“难得你二人关系那么好,再留一会吧。”
李祁川得知二人未曾用过晚膳便带了些夜宵,还有三壶酒。半个时辰之内一直只有四人在说话,宋淮琛则一言不发地喝酒,叶然看向他“宋师伯,在山下一直流传着一个故事,关于你、师尊、李师伯还有其他几位前辈的故事,您可曾听过?”几人声音渐弱下来,一齐看向宋淮琛“我似乎也曾听到过”雷璟插话道。
“嗯,你算是想到了。不过五十年前的一些小事,世人提及也只能算是他们饭后谈资。至于是真是假皆看你等心之所向,你认为这篇故事是什么样的他便就是什么样,无需多言。”
宋淮琛守住的一星半点,皆为几人过往,亦为其心之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