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楚郅在太阳底下站着,看到周舟从黑车上下来,那黑车也紧跟着提速开走了。他连忙抱起暂时放在地上的大箱子,朝她的方向走过去。

    周舟脸色很不好,他看得出来,原先是故意对他绷着,不露笑颜,现在么明显是心情郁闷,写满心事。

    他问:“怎么了?”

    但是周舟不答,一个劲地往前走,也不知道她要走哪里去。

    陈楚郅跟着后头,前面的人脚步不再轻快,连遮阳伞也不打了,只是拿着,垂着手走,太阳光晒在她身上,陈楚郅看她的背影更没有精神了。

    “不打伞了么?”

    周舟还不答。

    陈楚郅腾出一只手,暂时用另一只手稳住箱子和箱子上放着的火龙果,好在她走得缓慢,陈楚郅从后头伸手拿周舟手里的遮阳伞,借着稳箱子的手勉勉强强地发力,将伞给撑起来。

    他从背后举着伞,一面又要搬箱子,样子有些窘迫。

    但陈楚郅本人浑然不觉,他只是努力地保持手上的平衡,同时紧紧跟在她身后。为了方便给周舟遮太阳,他朝侧边走了走。

    迎面走来几个跑跳的孩子,举着M记的冰淇淋,家长被他们远远地落在后头,陈楚郅很怕他们“冲撞”到心情欠佳的周舟,朝他们做鬼脸,喝道:“呵!小鬼头。”

    几个孩子忙离他们远远的,朝他吐舌头,又比了个打枪的手势。

    待这些小孩子和他们的家长都走远了,周边也并无什么路人,陈楚郅问她:“我们要走到哪里去?”

    周舟像梦游一般惊醒,“哦,打车,要打车,打车回家。”

    商业写字楼区域的网约车接单极快,只觉得刚打到车没过一分钟,路边便有车停下摁喇叭,陈楚郅把东西搬到后备箱,又替她拉开后座的门。

    他想一同去,可周舟说过不要他跟着,但她现在的状态不太好,陈楚郅不放心,在她坐上车的空当问:“我陪你一道吧,再帮你搬到楼道的电梯里?”

    周舟回道:“好。”

    陈楚郅坐到副驾上,一路上,他借着后视镜看后面的人,隔着两道玻璃,他还是清晰地感受到了她脸上的忧愁。

    在忧愁什么呢?

    陈楚郅没有问。

    下车依旧做苦力,他做得任劳任怨。进了楼栋,周舟先进电梯,陈楚郅跟着进去,放下箱子正欲说些什么做个告别,但周舟却摁下了关门键,他有些意外地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心里一阵窃窃的狂喜。

    “叮”电梯门再次打开,陈楚郅这是第二次来到这里,这扇大门的样子一直牢牢记在心里,再次见到它,和记忆中别无二样。

    周舟开门,换鞋,站在屋内邀请他:“进来吧。”

    陈楚郅总觉得做梦一般,他拘谨地看了脚下,周舟已经转身朝内了,“不用换了,进来吧。”

    陈楚郅跟上,他小心地绕过进门处地上的鞋子,很明显是秦敛的拖鞋,沉闷的灰色但缀着两只小熊,还保持着几天前他离开的样子。

    往里一步、两步,他心跳突然快起来,感觉自己像一个变态一样窥探别人的隐秘,目光转动,每一寸他都要看一眼。从近在手边的餐厅、厨房,看到远点的沙发、休闲区,还有那一整面的落地窗,擦得明亮不染,外面的大江气势恢弘。

    这一切让他既澎拜,又感到自己渺小。

    周舟从厨房里探出头,“这边。”

    “哦。”

    陈楚郅收起目光,进到厨房里,接过周舟递来的剪刀,继续做苦力。

    “都放到冷冻里吧。”周舟把两只火龙果放到了保鲜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搬了张凳子,坐在一边看陈楚郅干活。

    即使冷气的效果很快,但外面的温度太灼人,陈楚郅的后背汗了一块,等他把海鲜都单个放好,看见周舟在旁边发呆一样,小口啜饮白开水,他伸手在她面前划了划,等招到她的注意力,笑道:“我这个苦力能不能讨杯水喝?”

    周舟想了一下,起身翻了很久柜子,才找到一包一次性纸杯,倒满白开水递给陈楚郅,他很壮气地一饮而尽,又问她要,“再来一杯。”

    第二杯水,周舟倒得慢慢腾腾,等她递到陈楚郅手上,看他再次一饮而尽,笑嘻嘻得像个傻大个,她问:“陈楚郅,你是不是都没有烦恼?”

    陈楚郅嬉皮笑脸:“我很愿意听听你的烦恼。”

    周舟平静地看着他。

    陈楚郅收起嬉笑,但他好像天生严肃不起来,装得正经端庄一点没有样子,倒好像显得更可笑起来,他说:“也有的。”

    周舟轻笑一声,“会有什么呢?”

    陈楚郅露出伤心的深色,在心里道:譬如种种,譬如……譬如……譬如你。但他张口却言他:“要多做开心的事。”

    周舟看他。

    陈楚郅眉飞色舞:“打游戏,嗯,看电影……”

    周舟道:“好多年都不打游戏了。”

    陈楚郅道:“那么看电影呢?”

    周舟继续看他。

    陈楚郅摁住那颗要从喉咙口跳出来的心脏,殷殷道:“我们去看电影吧。”

    周舟看他,又好像没有在看他。

    陈楚郅的目光毫不躲闪,眼巴巴望着她,无畏热情,“我陪你看电影吧?”

    周舟低眉道:“你不要去上班么?”

    陈楚郅爽快极了:“可以想办法翘掉的。”他顿了一下,改口道:“可以请假。”随便找个理由。

    周舟在心底替他想,或者说替自己想,陈楚郅跟着她出来,又突然请假,总感觉自己有些说不太清,虽然的确有些不清……犹豫了若干秒,她替他们做了决定,“晚上吧。”

    陈楚郅激动狂喜,重重点了头:“晚上。”

    一言为定。他再看那磅礴的大江时,只感到扬眉吐气。

    待陈楚郅离开,周舟脸朝下地陷落在沙发里。她想着秦正松突然截住她说的话,也想自己的荒唐。早上被打断的睡意汹涌而来,她立刻投降,沉浮于梦乡。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随便吃了点东西。点开手机,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秦敛惜字如金,半点流量都舍不得浪费。

    只有设置了免打扰的陈楚郅滔滔不绝。某种程度上,他的单纯、容易感到快乐,和周舟一样。

    陈楚郅在倒计时地向她报告下班时间。一点的时候是还有五小时,二点的时候是还有四小时,他的活单调琐碎,但是他总能在其中发现有些莫名其妙的笑点,分享欲膨胀,不求回应地发给周舟。

    一条一条读下来,周舟打字:“哈哈哈。”

    陈楚郅立刻抛下手里的数据,精挑细选了一个表情。

    到差不多点的时候,周舟开始收拾,她左思右想,觉得不该隆重,试好的裙装又换下来,可又不愿草率随意,苦思一番选择了她认为不太好看的裙子。往常总要选配的耳坠和项梁都摘下来,还有——婚戒,也摘下来,小心地收到首饰盒子里去,那里还躺着跟它样子有些相似的两只新戒指。

    到五点,周舟准备出门,却收到陈楚郅的信息:“为什么这个时间通知二十分钟后开会......”

    周舟问:“要开多久?”

    “我猜一个半小时、两个小时打底。”

    “唔,那么便取消吧。”

    “?”

    陈楚郅的消息发得飞快:“别啊。”

    “我反正到点就走。”

    “我保证。”

    诚恳的哀求。

    周舟:“刚刚差点准备出门了。”

    陈楚郅:“这么早?我们去哪里?”

    周舟下意识地想挑一个人少、隐蔽的地方,她想了想,“明大街。”那是一个过了气的老商业街,店铺倒闭得多,电影院有点破旧,人也少得多。

    陈楚郅回道:“好。”

    他继续说:“也不远,别这么早出门。”

    “那我几点去?”

    “五点四十?”

    “哦。”

    万事俱备,只差一个说定了的时间。但她对这种口头上的契约时间并不太信任,已经做好了延时直至被鸽的设想,但是五点四十分的时候,陈楚郅发来:“下楼吧。”

    周舟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她立刻出发,还没出小区门,便看见陈楚郅在路边站着,他踮脚,不顾保安的阻拦,朝她挥手。

    等走近了,周舟看到他捧着的、被保安挡住的花束。一束橙色系的花束,被他小心地捧着,香槟色、橙色的玫瑰花,叠着包裹的淡黄色包装纸,热烈的夏天啊,热烈的人。

    陈楚郅将花束交到她手上,玫瑰的暖光也好像立刻映在了她的脸上,人比着花儿看,娇俏了许多,陈楚郅笑。

    周舟完全没想到这一出,她惊喜又受之有愧,低声道:“干嘛呐......”

    陈楚郅道:“送你呐。希望你开心,嗯——心想事‘橙’。”

    周舟低头看花,没说话。

    陈楚郅又补了一句:“虽然不知道你突然来的烦恼是什么。”

    周舟还是低头,被太阳烤了一天的风热热的,吹得人也滚烫起来,脸也热,眼眶也热。

    “要一直走么,走过去?”

    周舟闷头道:“不要。”

    陈楚郅笑道:“我骑共享单车送你去。”

    周舟轻轻地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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