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毕,收拾好,周舟问:“要不要出去走一会?”

    秦敛在流水里洗净了手,接过她递来的纸巾,点头道:“好。”

    从客厅的落地窗便能看到的滨江大道,高位以俯,只是一条弯曲狭窄的小道,离江远的那一侧隐在密密的树丛里,但当切身走在其上之时,却发现这路其实算得上宽阔。一边是树,郁郁葱葱,一边是浩荡的长江,横无际涯,步于其上,彷佛人生也悠然开阔。

    秦敛牵着她的手,他们同若干对在饭后散步的夫妻一样,在落日余晖之下幸福平和。

    “总感觉过去很久很久了,可又感觉还是昨天。”

    “什么?”

    秦敛的眼神像陷入了回忆:“结婚。”

    周舟的视线从他的侧脸上越过去,看着江面之上垂着的低低的云,“你看云时很近,看我时很远。”

    秦敛先看她专注的神情,再转过去看云。

    他握紧她的手道:“以后我们多出来散步。”

    周舟道:“好啊,也多在家做几顿饭。”

    “好。”

    秦敛怪怪的,他……周舟试探着问,“怎么了?”

    “想起了很多事情。”

    周舟有点迟疑,但还是轻声问了出来:“是我们以前吗?”

    “嗯。”秦敛低头,他用脚上的方头皮鞋,狠狠地碾压一块挡在路上的小石子,“我想起来你第一次跟我提分手的时候。”

    第一次分手的时候,周舟的思绪飞去很远很远的曾经。那时候才大一,

    她刚刚意识到多彩的大学蕴含着许多待人亲自去挖掘的乐趣,校组织、社团、轰趴、联谊……周舟在的学生会外联,她与一群很好的朋友总是要在学生会举办的各种活动中充当诸如晚会主持人、颁奖礼仪小姐、辩论赛主席、会议助理等等角色。

    那些琐碎的工作以及预排练,占用了她大量时间,但她乐在其中。在那些场合,她可以穿正装,穿定制的裙子,她感觉自己好像和那些背着双肩包的同学区分开来,他们是大学生,她是大人。这种奇怪的“优越感”让她沉迷。

    但在秦敛眼中,完全是另一回事,周舟翘专业课去所谓的XX比赛,从头等到尾,到快结束的时候从观众席姗姗而起,到舞台上给冠亚季军选手递奖杯。

    秦敛认为是浪费时间,辜负大学。

    周舟反驳说,她的学长学姐好不容易拉到的赞助,全程都要保证效果,她既然是成员之一,便有责任为活动出一份力。

    秦敛皱眉,语气冰冷:“只是想出一份力?”

    周舟问:“你什么意思?”

    秦敛依旧冷冰冰的,他甩出一个名字:“谢皓。”

    周舟面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沉默。那是学生会的前辈,比她高一届,从面新时,周舟便与他结识,他沉稳风趣,温暖大方,就是他力邀周舟加入外联,周舟最终放弃办公室转而投外联很大就是受他的影响。但也仅此而已。

    准确说,在秦敛借他发难的时间段,仅此而已,他们是清白的。

    秦敛逼问:“哪次没有他?”

    周舟道:“这关他什么事。”她的语调也冷冰冰的。

    秦敛吃了许久的暗醋,他们每回通电话,周舟说的一堆事情里,兜兜转转总要提到他的名字,“谢皓去谈的赞助”、“谢皓今晚给我们开动员会”、“谢皓请大家喝了奶茶”。秦敛把周舟发来的每一张照片放大再放大,即使这个名字没有被提起,他也不自觉地在一群男大学生的身影里找出最可恶的那一个,还偏偏,总是能找到。

    秦敛又酸又怒:“怎么不关他的事了?我看……”

    周舟只觉得手机屏幕里的人面目狰狞,她喊道:“秦敛!”

    秦敛闭嘴,但是脸上依旧一副不服输的样子。

    周舟道:“你需要冷静。”她挂断电话。

    接着几天,两人默契地保持着失联的状态,他们都觉得该反省的人是对方。

    到了周末了,周舟主动联系了秦敛,而这种“主动”被头昏脑胀的秦敛看作是心虚、是低头,这是他犯的第二个错

    她躺在宿舍的床上,酝酿了一会,问:“秦敛,周末见面吗?”

    秦敛此时已经走出了颓□□年的困境,初现工作狂的雏形,他道:“两个小时后,在你学校对面的咖啡厅。”

    周舟先过去,按照秦敛的喜好给他点了一杯,十分钟后等到了他,他那时候也穿正装,但还遗留着游戏少年的桀骜样子,敞开的扣子,青涩的自由。

    毕竟在发生过争吵,周舟虽然气消了大半,但还是有些不自然,她在等秦敛的话。但沉默了几分钟,秦敛低着头,他道:“你要说什么吗?”

    周舟诧异地看他,他的神色有点冷漠,她很不懂。

    “说吧。”秦敛的语气好像有点催促的意思。

    周舟反应过来,要气笑:“我说?我说什么?”

    秦敛看她,像数落她犯罪的铁证一般严肃正色:“聚餐、庆功、轰趴、徒步……”

    周舟声音提高了几分:“秦敛,你说的这些活动,有哪一次我瞒着你了吗?有哪一次影响了我们的约会吗?”

    秦敛反问:“有哪一次没有他吗?你不觉得这些太频繁了吗?”

    周舟怒极:“秦敛,是你老了!”

    秦敛看着她,脸上的火霎时被剿灭,只剩缄默,摆在他面前的咖啡突然变得多余起来。

    周舟站起来,居高地望着他:“分手吧,我们分手吧。”她踩着白色的板鞋,拿起放在一边的帆布包,大步离开了咖啡店。

    秦敛回想这事,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愣了好久,再转头看她的背影,太远了,不清晰,但总觉得那道单薄的背影肩头一抖一抖。

    年过三十的秦敛第二次问周舟:“你那时候,到底有没有哭?”

    他们复合之后,秦敛问过一次,但周舟严词否认了。

    周舟感觉被他牵着的手心都擦出了温热的汗,她道:“哭了的。”

    “我……唉,对不起。”

    她轻松道:“这事你当时已经给我道过歉了,早被你哄好了。”

    秦敛内疚道:“我……对不起,我应该早点问。”

    “过去多少年了。”

    他低头想吻,却又顾忌着身边人来人往,按捺不动。

    “多少年也是我不对。”

    周舟调皮起来:“反正后来也……我也不亏,不算白被你扣一顶帽子,哈哈,扯平了。”

    秦敛不说话。

    周舟看他没接话,小心道:“你还介怀吗?真的太久了,你不说,连名字我都忘了。”

    秦敛摇头:“不。”

    周舟微微一笑,片刻后她道:“我只爱你。”

    秦敛低头看她依旧年轻的面孔,眉目如画,千娇百媚,他的心动起来。

    周舟心里怀疑愈深,秦敛的追忆不会是无端的,他不是沉湎于过往走不出来的人,总要有什么触发他吧。是什么呢。是什么让秦敛没有告知她早定好的归程。

    这时候周舟不愿意想起陈楚郅。与他无关。

    与——他——无——关。

    她今天还当着秦敛的面在公司里和陈楚郅客气地打招呼。

    秦敛看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身,他的手微微调整了方向,反复摩擦那枚硌在他拇指腹的戒指,烂熟于心的形状,他们相识多年,但这段婚姻还很年青。

    滨江大道顺着江流延申向前,走出去很远很远,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路灯照不尽前方未知的黑暗。周舟道:“我们回去吧。原路返回。”

    体力依旧很好,也没有亟待做的事情,原路返回。

    秦敛松手,两人转身,依然保持着他在外的位置,重新十指相握,依然亲密恩爱,往来时方向走,回家。

    周舟的心始终有一点悬,但她又不能展示这种不安,尤其是对秦敛。但同时她又自信,前提是如果没有秦正松气势汹汹那一遭。

    两者的矛盾却让她平静,恍惚,也沉默。

    有时秦敛能敏锐察觉到她忽然的并不明显的低落,他问:“怎么了?”因为他把思绪带回了说不上是快乐往事的过去而不高兴吗。

    周舟摇头,她想提一句秦正松,但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

    “是因为我说的话想到以前了吗?”

    周舟道:“不是,你都不介怀了,我可从来不翻旧账。”

    “旧账?我只从陈年旧事里吸取教训,永不再犯。”

    “什么?”

    秦敛目视前方,一丝不苟道:“那之后我们再在一起,你身边的其他男人,我是不是没有再说一个字?”

    周舟抬头看他,但看不到他的眼睛。

    “是。”

    自信源于此,但她突然感觉自己有点坏,但尚还在线以内。

    回家之后,周舟去厨房倒水,她猛然想起冰箱里的两个火龙果。但即使在保鲜层里放着,它的表皮也显地因失水而蜷缩。

    她把马克杯递给秦敛,又指了指火龙果:“上次那箱水果留给你的,只是有点不新鲜了。你还吃吗?”

    秦敛点头,丝毫没有介意。火龙果也算是不负众望,切开它之后,里面的果肉仍水水的,味道也没打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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