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夙启墨眉微挑,若有所思般道:“囡囡,梦中难道有本王?”

    缚愉意识到又梦到了前世,往事如烟,但心却是一片死寂。

    她避而不谈,将话由引到旁处。

    “殿下,我们如今到了何处?”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破庙昏过去的那幕,她环视四周,俨然是一处客栈。

    既然她不愿说,君夙启也不逼迫她,顺着她的话道:“你昏迷了两日,这里是离瞿胥谷两里地的一处匪寨。”

    “那些人是来追杀殿……璟颐的,难道璟颐过谷早有计谋,是想借着匪势来反扑?”

    前世早就将这个寨子收为麾下,倒也不费一兵一卒收拢张塬。当然,这些事不便让缚愉知悉。

    他如是这般说,他们出京经过瞿胥谷时,就派银谷去查探了周围一番,发现了此地有处匪寨。遂用了些手段,让对方为己所用。

    只是过此谷,他的把握也不甚大,即便只有六成,他也不愿缚愉跟着冒险。

    毕竟派来刺杀他的杀手,是从玉茗堂出来的,个个身手敏捷,一群匪徒的武功是远不能比的。

    而那日在瞿胥谷不过是胜在人多,以多敌一,利用地形埋伏在周围智取。

    至于留下缚愉等人,让她们稍后过谷,是怕自己不敌玉茗堂的人,为减少牵连到她,所以分两路过谷。

    他也早已派了暗卫暗中护缚愉安全,一路来皆让她是以男装示人。曾预料玉茗堂的人会去府邸探虚实,缚愉随他出京的消息怕是泄露。故而在高都县返京时,缚愉执意要留下缚芊芊,他也没有反对。为的不过是利用缚芊芊的女子身份做饵,误诱敌人刺杀。可他确万没有想到玉茗堂会将矛头对准缚愉,分批行动拦截刺杀她。

    而缚愉竟同缚芊芊换了装扮,混淆了暗卫的保护视线,众目睽睽的把自己变成活靶子。

    “为何换作女装示人?”

    缚愉不料他话锋一转,思绪尚未能反应过来。

    他沉声再次重复,“为何与缚芊芊换了衣,你就这般想护她?”

    什么叫想护缚芊芊?缚愉将他的话在脑海里回味一遍,复而不可置信道:“你……你没想留下缚芊芊的性命?”

    对上他古潭般的凤眸。

    缚愉置在被褥中的手不可遏制的颤抖,连带着眼底爬满惧意。

    难怪那日她孤立无援。原来那些暗卫将她视为缚芊芊,所以不曾出手助她。

    “囡囡在畏惧我?”君夙启锐利的眸子一眼看穿她的哆嗦。

    他倾身贴近她,

    “为何惧我?”他声音轻柔。

    可落在缚愉耳中,却是索命符。

    “你别过来……”缚愉觉得他是疯了,他竟然想杀了缚芊芊。

    失忆竟如此可怕么?连带着人的性格也发生遽变?

    曾经的挚爱说忘便可以杀之。

    疯子,眼前的男人果真是个疯子。

    双臂陡然被男人抓住,缚愉下意识挣扎起来,“你放开我,君夙启,和离,我要同你和离……”

    “囡囡,你忘了我同你说的么?不许提那两个字。”

    君夙启不顾她的挣脱,牢牢将人钉在怀里,不容许她逃离。

    他与她额间相贴,话语里缱绻连绵,含尽警告之意:“你失忆了,忘掉了过往我们是如何恩爱的,本王不怪你。今日权当你受了刺激,怨怼我没能将你护好,是一时冲动说了胡话。”

    “可往后若你再提和离……”他话音稍顿,钳制她手臂的大掌一松,下颌被挑起,唇间覆上一道温热,瞬间男人拉开与她的距离,眼里漾着不明的笑意。

    “殿下你也失忆了,怎会记得我们过往恩爱?”他们过往哪里来的恩爱,从来是她热脸贴冷屁股。

    君夙启轻笑一声,似是笑她糊涂,“坊间不流传着我们的美好故事么?我倒忘了,你不记得此事,无妨,待回了京,我慢慢讲给你听。”

    缚愉恍然记起自他们大婚后,坊间茶肆里不知为何多了许多他们两人间的传言,她曾派人去打听过,尽是些夙王与其王妃的忠贞爱情佳话。

    缚愉垂眸,瞥见他腰间的玉佩,那是她婚前赠予他的,似乎自大婚后他一直佩戴在身边,可婚前他未曾系过一次。

    又联想到方才的前世的君夙启,对她只是满怀利用,不禁不寒而栗。

    此次随他离京,不过是为了有机会同他替和离一事。以为遇上缚芊芊,君夙启会想起些什么来,和离之事易如反掌。

    谁知他允缚芊芊跟随他们回京,不过是替自己作为活靶。

    可怖。

    当真太可怖了。

    他果真一直未曾改变骨子里的冷血。

    幸好她那日同缚芊芊交换了衣裳,也是存了护她的心,想着等君夙启日后恢复记忆,定会念及这情分,不会对自己太狠戾。

    “囡囡还未曾回答我,为何会那般在乎缚芊芊的性命?”鹰隼般的墨眸凝着她,“可不要说什么因着血缘关系,一层浅薄的血缘在惊鸿阁楼时,你大费周折替她赎身便足够了。况你们素未谋面,那丝血缘也不知真假,值得你在危难之际交付生命?”

    缚愉怕被猜出什么,语速不由放快了些:“殿下,这是在说什么?我不过是觉得男子扮相过久,平日里出门你又不让我用女子身份示人,那日没了你在旁,一时心血来潮,就缠着芊芊姑娘换了一回衣裳穿。”

    “事后盘问过缚芊芊,囡囡,你还要编谎话欺本王么?”

    缚愉一时无言。

    那日是存了这般的心思,本想要是真来杀手,也不会来多少。来罢,人且多,可她也没想那群杀手武功如此高,连她也招架不住。

    “只想将我往外人身上推,好借此同我和离?”君夙启薄唇抿成一条线,最后两个字近乎是咬着牙说出。

    缚愉神色微凛,他还看出什么来?莫不是看出自己没失忆,故意与自己虚与委蛇?

    君夙启盯着她,“囡囡,被我言中心思可是慌了神?”

    不,毕竟有了前世记忆,缚愉也算经历了不少场面。即使他当面拆穿自己假失忆,她也要死咬着矢口否认。

    可他没提,她也便装作不知。顺着他的话道:“殿下,妾的确存了这样的心。”

    自新婚第一天起,她有了前世记忆后,日日夜夜盼着同他和离。

    若她早些有了前世记忆,哪怕是大婚前一日,缚愉也定会离他远远的,不会去碍他的眼。

    可造化弄人,竟然新婚第一日忆起那些不堪往事。

    感受到焦灼的目光,她抬起头颅,对上他的墨眸,声线有些发紧:“妾本打算回京后,确认芊芊姑娘的身份。假使她真是妾的堂姐,想着给招纳进府,倒也门当户对,是一段佳话;如不是,权当为殿下添位知心人。”

    “缚愉,谁给你的权利为本王做主?”君夙启越听越扼制不住胸腔里的怒火。

    “你倒这般大方,是全然不在乎本王吗?”

    眼底柔和褪尽,话音里满是冷意。

    他是为她生气?

    缚愉头脑中瞬间闪过这念头,内心有些动容。

    可来不及她做出回应,男人起身头也不回离开了。

    满室只余缚愉一人,她愣了半晌,腹中编得好些许话没能说出。

    她又该同他说什么呢?

    说自己压根没失忆,反而有了前世记忆,前世的自己因一意孤行嫁给他,不得他宠爱,最后因他凄惨死去?

    可她不能这样说,说出来又有谁能信了。

    黯然失神了片刻,缚愉很快就拾掇好情绪,恢复了往日神色。

    躺了两日,身体四肢有些僵硬,她唤着几声素书,见并没有人回应,才反应此行自己并未带侍女。而如今身在匪寨,自然是不可能有侍女存在。

    此时来了一位女子,自称是夙王殿下的吩咐,来照料王妃。

    话落,伺候着缚愉换衣洗漱。若平日里,缚愉因不喜他人触碰,换衣这等贴身事鲜假借于人。可前两日被一路追杀,身上受了大大小小的伤,就连双手也被缠了几层厚厚的纱布。

    缚愉梳过妆,刚踏出房门,便被守在门外的侍卫相随。

    她回头盯着他们。

    “爷吩咐属下跟在娘娘身边,护着娘娘安全。”

    派人监视她便直说。没了出去的心思,缚愉转身关上了门,将他们隔绝在外。

    看见他们就想起君夙启,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缚愉秀眉紧锁,今日重提和离一事,那人竟大发雷霆,拂袖而去,看样子是不成了。

    前世纷扰,在同君夙启的情感纠葛中,缚愉作为亲历者,一次次满怀希望破碎后,不再心存奢望。

    如今自己已知晓一意孤行的后果,不是她能承担得起,又哪能往火坑里蹚。

    事态发展令她有些不受控,不欲与他再度纠缠下去。本以为和离一事只要自己提出来,就可不费吹飞之力离开夙王府,是她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

    只有等君夙启恢复记忆,她再找契机重提此事,到那时他应当没理由不答应。

    木门外响起通传声,得了缚愉首肯才放人进来。

    “缚大姑娘似乎看见我并不惊讶?”戎桓与她四目相对,懒懒一笑。

    “戎公子,纵你不来寻本妃本妃也是要去寻你的。”缚愉如今已嫁为人妇,虽出行在外需隐瞒身份,但如今和外男共处一室,她不想旁人误会,向他摆明身份。

    戎桓何其敏锐,自是也发现了这点。但他并不打算换称呼。

    “哦?缚大姑娘找在下有何事?”

    “戎公子,妾已嫁作人妇,可唤本妃为君夫人亦或夙王妃。”缚愉丝毫不拖泥带水回他。“还有你到底是何人?为什么那日会出现在破庙中?”

    戎桓嘴角的笑意不减,“君夫人未免太过谨慎了点,那日我身上有伤,你也看见了,无非是被仇家追杀,在破庙里遇到了那日绑架你的人,顺势将我也绑了起来。再后来的事,君夫人应该不需要在下往下讲了吧?”

    缚愉自他一进门自然看到他裹着纱布的手,可尽管他做了解释,但仍是对他的话半信半疑,那日跟在他身旁的侍卫也不在。

    “说到底在下那日还救了君夫人一命,倒是不见君夫人感谢,却无辜招来猜忌。”

    “谢过戎公子,待到回京后定会重谢。只是不知戎公子何方人士?”她在京中并未听说过有戎姓人家。且观他谈吐,出身应当是大家。

    “在下青州人士,京城繁华,就拿买卖到京城做,也就教贪佞之人给惦记上,招来此次杀身之祸。”戎桓苦笑着,又道:“幸得夙王爷收留,容许在下借住在这寨子里养伤,今日听闻君夫人醒来,在下是准备告辞回京再拾掇一番,然后再回本家。”

    “你身边没有侍卫跟随,不如跟着我们的马车回京,免得到时遇上那群人孤立无援。”

    戎桓垂眸眼底淌过一丝精光,没有连忙应允,而是犹豫了会,后抱拳相谢不再多留。

    缚愉留他一起同行,也是想探查此人更多信息,他身上似掩着层秘密。她不信他就如此巧合出现在破庙里。

    正思索着,眼前笼上一片阴影。

    她抬头,看见来人不由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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