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夙启纵使曾想过对方手眼通天,可能狱中埋了钉子。所以特意安排君璟祈潜伏在暗中,但岂料对方武功在君璟祈之上,最终还是让对方得手。

    不再耽搁,快马加鞭入宫向承德帝言明猜想,请旨封城,对外只道是宫中某位娘娘丢窃了一尊玉佛,此物乃太后娘娘亲赐,出城行人需盘查方能行远。

    实则是借他由暗中寻捕戎桓,或许是为时已晚,经两日探查无所获。为了避免城中百姓惶惶不安,找人假扮贼人将此事揭过,恢复城门通行。

    对于倪昭惨死在牢狱的消息,倒是在朝中掀起一股不小的风浪。不喜夙王以胡侍郎为首,在朝堂上借着死者身上刑痕,指责夙王擅动私刑,因右相一事蓄意报复,将人置死。

    前右相党派鲁芥性子直爽,为人肖似左瞻,最见不得胡侍郎这等借着女儿上位之人,于是站出来讥讽胡侍郎:“莫非你看到了夙王对倪昭下手?你若是看到了,为何不上前去阻拦?”

    此话如同导火索,一时朝堂内吵得不可开交。

    承德帝:“各位爱卿肃静!你一言我一语乱了章法,不如一位位来,各自言表各自看法。”

    大殿之上安静下来,胡侍郎依旧是指责夙王下毒手害右相,请承德帝秉公处置。

    “胡侍郎,本王并不曾透露亡者死态,你是如何知晓犯人身上多处受刑?”君夙启轻嗤,眼神骤然冷冽。

    胡侍郎竟被一小辈盯着后背爬上一层层冷汗,他目光闪躲:“狱卒亲眼所见,右相身上多处皮肉绽开,血肉淋漓。”

    “本王奉旨拷问倪昭,胡侍郎把手伸到了不该伸的地方,似乎手眼通天,亦或有其他势力相助,其惑一;右相之事,与胡侍郎有何关?你这般心系此事,莫非右相入狱,胡侍郎忧心,至于因何事忧愁?其惑二;朝堂之上,胡侍郎极为利地指责本王乃凶手,实属让本王颇为惑矣。”

    “夙王…你花嘴利舌,老臣甘拜下风。谁人不知狱中发生的事,只要稍花点心思去打听打听,就能得知。再者右相与老臣在朝为官,见同僚落狱,自是不忍,探听消息不足为怪吧?”胡侍郎接着拿袖口擦了擦眼角,又道:“也怪老臣得知右相之死,太过悲恸,而恰殿下又是此案主理人,想起狱卒所言,不免言辞激烈些,倒还望殿下见谅。”

    虽是口中说着见谅之语,但胡侍郎面上毫无歉意。

    “右相死因已由仵作验明乃死于毒发。可这毒却是有趣极了。”

    与前世想要取缚愉性命之毒一模一样。

    “白叁九夺散。”

    定国公:“九夺散不是普通的毒药么,怎么会致死?白叁更是一味补药,难道说这两物用一处,可成剧毒?实在是太令人意外了……”

    “没错,这等手段在南暹闻所未闻,若非本王早些年在边关曾见识过,如今恐怕是难以逃倪昭中毒,本王见死不救的罪名。”

    君夙启:“白叁服用满一月,若是沾上九夺散,便能化为剧毒,瞬间暴毙。”

    有朝臣反应过来,捕捉关键信息,急切问:“听殿下所言,这毒物是从他国流传到南暹的,请问殿下早年见到此毒法是与何国交锋?”

    朝堂上的其他臣子岂非等闲之辈,这会也反应过来倪昭之死,恐怕其中牵扯甚大,甚至于涉及到外邦。

    “本王曾与绥彝人交手时,差点遭受该毒。”他这话里自是半真半假,恰前世缚愉险遭歹人下此毒,久未查出下毒之人,后登帝位出征绥彝时,又巧遇此等手段。

    只前世倪昭并不是死于此毒,如今事情有所变化,但君夙启可以肯定朝堂中有臣子勾结外邦,目的为的是搅乱朝纲,引起内乱。而对南暹虎视眈眈者非绥彝莫属。

    看来绥彝那位新君主早有筹谋,殚精竭虑安排这一切,从左相开始,一步步断了承德帝的心腹,由国宴一事行刺杀之举,又借高都一事欲挑起民愤,后将右相的死这一盆脏水泼在君夙启身上。

    不得不说这一环套一环的事,当真缜密,无不昭示那位新君心思深沉。也难怪前世南暹元气大伤。

    柳廷尉:“听夙王殿下言,那白叁需服一月,见九夺散方能取人性命,难不成有绥彝奸细一直潜伏在右相身边,不知可有查到是何人?”

    君夙启轻摇头:“右相夫人于家中自缢身亡。”

    “难怪前些时日绥彝派人求娶右相爱女,想来右相早已同绥彝人勾结,眼下事情败露,遭人灭口。”柳廷尉拂袖怒道:“好一个绥彝,南暹百年来素与外交好,休戚与共。如今这绥彝竟将手伸到我南暹,是何意?莫不是想挑起两国战火。”

    胡侍郎闻言皱眉道:“右相与绥彝勾结,这怎么可能…”

    柳正林这老匹夫素来同自己一样站在右相一派,现下见右相倒台,变脸倒快。

    承德帝:“诸位爱卿,倪昭不知覆露之恩,与绥彝勾结一案,罪证确凿。现叛贼已畏罪身亡,朕今日宜准法革除罪臣爵位,其族人贬为奴流放崖州,永世不得入京,家产悉数充收国库。”

    说罢,将御案上眷写倪昭罪证折子交由张坚,吩咐大理寺卿协同君夙启处理此事末节,并挖出余下同党。

    胡侍郎:“陛下,此事交与夙王怕是不妥…”

    鲁?:“有何不妥,夙王殿下素来办事严谨,公正无私。”

    承德帝不欲再看他们攀咬,“好了,再无其他要事,退朝。”

    **

    某日清晨缚愉悠悠转醒,床的另一半温度尽失。自高都县回京后,缚愉少有时候能够同君夙启碰过面,也听得外边传来的风声,明白近来因着右相勾敌叛国一事,君夙启早出晚归。

    她有些怔忡,眸中闪着复杂情绪。

    缚愉又梦到前世那些画面,梦到她那夭折的孩儿,内心深处隐隐作痛。

    唤来素书,吩咐她安排一辆马车,缚愉打算去古缘寺上香。

    再说君夙启在五更天时,接到大理寺卿来报,说是发现有倪昭同伙踪迹。遂动作轻缓下榻,着了衣袍出门去。

    古缘寺某处禅房内。

    木鱼声中断。

    寂圆大师坐在蒲团上,双手对着金尊佛像一拜,幽幽道:“夙王妃,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师父,您知晓如心的愁闷,那如心该如何破局?”缚愉被前世扰得不堪承受。

    “你本是红尘之人,有忧愁自是寻常事。记得夙王妃初到古缘寺时,老衲斗胆赐你法号‘如心’,亦是希望你凡行事遵循内心。如今你已回到红尘,不必唤其法号,亦不必再唤老衲师父,咱们的师徒缘分至此。”寂圆大师默念一声:“哦弥陀佛。”

    不待缚愉多言,继而木鱼有序地敲响,寂圆大师阖上双目,诵经念佛。

    缚愉明白寂圆大师这是谢客之意。尽管大师所言,似悟非悟,但还是没多问,缚愉福身道谢后出了禅房。

    在缚愉出禅房片刻后,有一高大男子进入寂圆大师禅房中。

    入冬的禅院愈发幽静,缚愉沿着弯曲小径行至院前的一株百年菩提树下。

    世间善男信女痴于将妄念寄予祈愿绳上,古木挂满红绸缎,随着寒风招摇。

    缚愉盯着满树丝绦渐渐失神。不知她那孩子可有投胎到好人家,不管怎么样,她想总归是比投在自己身上要幸福得多。

    “寒风中不可久站,囡囡若是想许愿,便许罢。”君夙启替缚愉捻紧衿带,随之将锦袖间的红绸置于掌心。

    缚愉见到他颇为惊讶,他这打扮险些让缚愉没瞧出来,掩住袭来地悲伤,问道:“殿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话一出口,缚愉又觉问得多余。君夙启这番打扮,应当是来捉拿贼子。

    君夙启的确是为了公事而来。

    凭着踪迹探到古缘寺里有几名逃遁的逆贼,摸清楚寺门有两名贼子观察情形。

    为不惊动贼人,惊扰寺中施主,君夙启乔装成香客入禅院;又引四名暗卫充作俗家弟子给寺庙送去的米油等食物,随后悄无声息地隐匿在厢房四周。待君夙启按照情报上具体地点,假意闯入屋内,卸下逆贼防备;又以摔杯为号,暗卫受令进寺院缉捕逆贼。

    将逆贼交与大理寺卿后,又着人处理了寺庙前盯梢者,解除古缘寺暗藏危机。君夙启去寻了趟寂圆大师,从大师口中得知缚愉方才离开,自己遂出来遇她。

    缚愉近来同他少在白日里碰着面,这会儿瞧他,竟是瘦了不少,眉宇间夹杂着些许疲意。又将目光扫了扫,确认他没有受伤便要收回目光。

    突然余光瞥见他掌心之物,缚愉神色稍顿,继而瞠目望向他。

    一时思绪千回百转,声音有些僵硬,“你…你怎么会拿两根红绸?”

    “你与我各一根,可是有何异处?”君夙启直直观着她,低笑一声,默了一瞬道:“难不成囡囡想要一人许两份愿,可我心中也有所图,还是分一段红绸给我罢。”

    缚愉直直盯着他,似乎要从他面庞上寻到一丝破绽,奈何男子笑得温润自若,她没能得偿所愿。

    尽管他表现的毫无异常,但缚愉心境没能平和下来。

    前世缚愉的孩子夭折后,每月初七她都会到寺庙来上香祈愿,为孩子超度。

    “为何取两段红绸?”君夙启立在她身后轻问。

    缚愉并不理会他,只将祈愿挂在菩提树上,愿佛能听到她的心愿。

    缚愉身侧的婢女低首回道:“娘娘怀的是双生子。原先因母体受了刺激,失了一个孩子,后来极力保住另外一个,但却…”

    “够了,回宫。”缚愉止住宫女的话,正眼都未曾看男人,转身离去。

    徒留君夙启望着那满树红绸,眼角殷红,内心悲恸如潮水般涌来,原来他们之间曾有过两个孩儿。他失去的不止是一个孩子。

    他知晓的太晚,太晚了。作为丈夫,何其失职,她怨他也是正常的。可君夙启不愿放手,他们之间注定是要纠缠一辈子的。

    后来他每月初七,纵使公务缠身,也会悄悄跟随缚愉身后,替她备好红绸。知缚愉不愿见他,便隐在暗处看着她虔诚许愿,待她离开,自己也会驻足片刻。

    所以看见君夙启掌中两段红绸时,缚愉才会感到惊讶,望着他如同恍若隔世般,愈发觉得眼前的男子同前世重影。

    缚愉不住地想明明前世这人从不信神佛,如今一反常态主动信神求佛。

    一旦怀疑的种子生在心底,就会扎根滋长。缚愉闪过诸多念头,可也不得不往最怪诞的猜测去想。她虽再愚钝,也是发觉不对劲,或许眼前人并非什么失忆。

    那就是眼前此人也与自己般,有了前世记忆。

    同旁人言,定是不信。可缚愉莫名有了前世记忆,那么君夙启也有那些记忆,倒不足为怪。

    “囡囡,风大,早些将愿许了,便随本王回府。”话一甫毕,将掌中红绳放置在她葇荑上。

    眼前的女子身体僵硬,目光流离,俨然是在思考事情。

    见状,君夙启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收紧,青筋鼓起。

    二人心思各异的许了愿,坐上马车回府,车内一时静谧无言。

    缚愉坐在马车内,回忆着过去种种,身旁的人到底是何时不一样。

    好似自新婚起,君夙启便不一样了,是她先入为主以为他失忆,恐怕那时他就有了前世记忆。

    君夙启前世对缚芊芊百般呵护,为何在高县重遇她时,疏离至此。难道前世自己身亡后,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君夙启识破缚芊芊虚伪之态?

    难怪待自己如此亲昵,他应当心存愧疚。

    眼下令缚愉发愁的是自己屡次向他提出和离,他为何不应?

    纵使愧疚,君夙启也不像委身之人,那么自己于他只剩那些利益。

    自己识破他佯装失忆,那么他会不会同样认出自己来?君夙启那般聪慧,怎么能不有所怀疑,缚愉决定回到府中挑破这一事。

    马车停在王府门前,缚愉一言不发下了马车,率先进府。

    君夙启自马车上下来,凝着缚愉疾步离去的后背,眸色渐深。

    进了屋内,缚愉望向跟来的君夙启,神色似古井般波澜不惊,她暗叹这人心思深沉,装的太好。

    本想凭着前世记忆,顶着失忆的由头同他和离。怎料自己才是夯货,让他将自己耍得团团转。她不想再与此人纠缠,索性挑破这些时日温驯的伪装。

    “殿下,你是何时知我有了前世记忆?”

    声音颤巍,却又莫名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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