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不见，再见不过无言。
“除了她，还有个小的。你听到的传言有一半是真的。”
思忖好久，实在没什么可说。
你一起经历的事，自不用重复，你不知道的，传言肯定听过，真与假也没区别。
温鹏举听完，摸着鸿儿的头，“她都三岁了，外面的盗贼，还是猖獗不止啊。”
鸿儿瞪大眼睛，扭头躲开，还打过去一手，“不许摸，父王说，猎物才会被摸头。”
他尴尬地收回手，我把鸿儿拉过来，瞪着她，沉声道：
“这是救你的恩人，你娘的故识，他摸你头是觉得你可爱，你不知感恩，怎么还动手打人？快给叔叔赔礼道歉。”
鸿儿闪烁双眼，翻眼瞧瞧他，垂下睫毛，往后站了站，见我还是瞪她，撅起小嘴，拿起弹弓推门自己玩去了。
“别跟孩子计较。她挺虎，一般孩子早吓死了。”他打着圆场，揉着发红的手背，笑着说， “你来养育的话，决不会像她父亲一样。”
“谁知道呢，但愿吧。”
院中的紫菊开得正好，引来不少蝴蝶，鸿儿瞧见，立即丢下弹弓，开心地转去扑蝴蝶。
现在轮到他无语。
半晌，阳光转到他恬静的脸上，“那个胡人，这几年对你还好吗，当初你说我是你哥，我才被留宿一日，没落入乱贼之手，可他那可怖的眼神我今天都没忘。如今逆贼伏诛，你少了一重庇护，往后如何打算。”
“好，也有；不好，也过来了，多少有个家吧。”
我侧着头，目光追着鸿儿飞跑的身影， “至于以后，走一步是一步。”
丧乱面前，人人平等。谁知未来发生什么，可是两个孩子太小，不能扔下她们俩。
“唉，眼下别想太多，你先安心休养。”
他看着我的视线，见状劝慰，也像自劝， “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
没过多少天，有人在外叩起门环。
“温侍读在吗！”一连几声，温鹏举听着陌生，没有应答。
“温鹏举！温子升！”外人开始直呼其名。
“再不开门，老子烧宅了！”
他以为是尔朱兆的人，怕被献活祭，爬着梯子翻墙逃躲，到墙顶时，忙对我招手让我俩快躲起来。
我想了想，把鸿儿护在身后，等他跳下去后，过去开了门。
门一闪，是正欲发作的侯景。他摔下狮子门环，“既然在，还不开门，赶紧上马走。”
鸿儿拉住侯景的手，兴奋地上了白马。
“还看什么，趁他北上，我们赶紧去济州。”
白马一扬蹄，像原野上一朵白色的云，哒哒地跑向天边。
回头望温鹏举的私宅，排排杨柳，浓成参天绿烟，他们说尔朱族人在洛阳佛寺守的是他遇害当日的衣冠冢，他的灵柩已被长公主等人扶回秀容下葬。
侯景的心腹宋子仙在旁补充，“夫人，我们已经给温侍读留了丰厚的酬谢金，老太太和小小姐多日前已到济州碻磝城，咱们赶紧赶路吧，吐末将军要知道我们擅离治所，打完河西人说不定就找我们算账。”
还留下做什么呢。
元子攸都被尔朱兆掳往晋阳了。
我登马，对着赤雪，让它瞧瞧宋子仙，又指了指远远在前的人，它一折耳朵，认得前面的是侯景，等宋子仙上来坐稳，奋蹄朝他们追了过去。
“夫人，你的赤雪，真是宝驹，来时，一夜不停歇，它飞驰千里，没发过一次脾气。”
“它是故丞相找人驯好后送的。”
风吹走了我的话，估计前面的他什么都没听到，但他还是接了话：
“哦，它比天上的云霞还快。”
是啊，我一抬头，头一次，好像天边真飘来一片熟悉的霞。
**
元子攸除了尔朱荣后，担心尔朱家反扑，特意降旨命河西人进犯尔朱家的老家秀容。
尔朱兆，已经兵进洛阳，废了元子攸，立了傀儡天子，这时候，他真的天生神勇，居然押着抢来的财宝和元子攸，带着大军北还要去救晋阳。
各地都是尔朱家的人坐镇，你北上保守晋阳也行，但是你立马缢死废帝，岂不是生怕天下人不反对你，特意昭告天下我代表尔朱家弑君了？
跟元子攸血盟的高乾兄弟聚众反了，侯渊占着中山等地自立为王，连看着清心寡欲的刘神仙也举兵自立，声称要勤王反对暴虐的尔朱氏……
而尔朱兆，兑现血债血还的承诺后，连河西人的一时叛乱都摆不平。
“现在让我领兵作战，当时你干嘛去了！” 侯景烧了尔朱兆的调函，让长史写封回辞函。
阶下的长史摸不着头脑，侯景急了眼，稳声说道：
“现在济州四面临叛，麦子又遇上冻灾，我要先稳好人心和粮草，这点小事之后，太原王有什么需要，我肯定鼎力供给过去。”
长史领命下去，他说，“找个理由都不会，他还不如去养猪，还是你来起草文书吧。”
“他只负责动笔，哪知侯渊等人自立称王，更不要说晋阳弑君的事，他是个读书人，你辱他斯文，还断他财路，他若急了抖你的事，你保证你没错处没仇家？”
“那调个闲职，还是原薪。”他抽起佩刀，在木板地图上刻划来去，边刻边感慨，“可惜了一把好刀。”
“你实在无聊，不妨支援，也算是对大将军报恩。”
闻言，侯景冷笑，对尔朱兆的迷幻操作，一百个瞧不起。
“十个我去，也无法帮一头野牛取胜。他是想让我带你一起去，他以为他是天柱将军再世！”
他还对尔朱兆命他赴任济州，转头带我进洛的事耿耿于怀。
“他该写信给尔朱世隆，让新帝命令纥豆陵步蕃退兵。”
尔朱兆前脚离开洛阳，留洛的尔朱世隆就把傀儡给杀了，扶植了自己想要的人当皇帝。
尔朱家的人，不一致对外，倒挺喜欢内讧。
**
他家又有什么内讧不清楚，但鸿儿和颖儿不对付，我是特别地头疼且无奈。
本来她们各有房间和婆子侍女伺候，颖儿吃错药吃的，现在路还走不稳，话也说不清楚，我每天要看她吃药，帮她练口齿，顺带讲故事哄睡觉，经常晚上她在我房间睡。
鸿儿看到就嚷着也睡过来，她一来，不是嫌颖儿嘴笨，就是嫌半天不动一步碍脚，眼里各种不顺罢了，颖儿的玩具，她不玩也要抢过来，吃穿用度，她不仅要，还要比她好且多，唯有颖儿的药，她要了一碗，尝一口嫌苦吐了，再没要过。
你在旁边看着，说她一句，她还收敛一点，你不在时候，她一踢一推，手脚全没有轻重，颖儿不是鼻青脸肿，就是气喘不上来。
关键挨打的颖儿，一声不吭更不还手；把她们分开，都不许来我房间，颖儿哭唧唧地还不乐意。
“姐姐打你你都不哭，你现在还舍不得她走，哭开了？”
“她周了，杯、杯……我杯人玩……”
哭得眼肿成了桃儿，小嘴磕地还没结好疤，她一句话说了半天。
鸿儿走了，没人陪她玩，我擦着额头的汗。弟弟还不会走路，婆子丫鬟都不是同龄小孩。她想有人一起玩，被打也以为只是玩。
我抱着瘦小的她，吻着她小脸上的肿印，“娘陪你玩，但不许挨打也不出声。”
“啊厄。”
她似懂非懂地点头，小脸依偎在我颈间，像一朵柔软的蒲公英。
等她听完小老鼠的故事睡下后，我找到侯景：“我不能帮你管文书，白天还要看管孩子。”
我又想起鸿儿罚站时倔强的眼神，到了梦中还恨恨不平， “你偏心，为什么把我送人，而不是送她。”
无论哪个，我都亏欠。
“小孩子们玩闹，你也要管？”他不解，“鸿儿挺好，没你说的夸张。”
“正因为小，才要看好。”我不想她们打小自卑委屈，卷一辈子来证明自己值得。
“给你改，行吧。”他放下桌上小旗子，忽然抬头，“你第一次来我在济州的房间。”
**
当颖儿能站稳走路时，娑罗婚后的第一封家信也传了来。
侯景看完，扔给我，便去看儿子，“你回，随便你怎么回。”
他做主把娑罗嫁给慕容绍宗家的孩子，新婚不到一年，她在晋阳过得如何呢？
我看完，也想扔掉。
可旁边的孩子不会回信，鸿儿反而倒拿着信，觉得上面的红印戳挺好玩，也要拿侯景的印盖着玩。想一会后，我还是给了鸿儿一张信纸，换回娑罗的家信。
对着她提到的几宗事，一一给她回道：
缺钱，你父亲会尽量给你凑，但晋阳的家估计也被尔朱兆抄没了，济州这边刺史公田的岁成还没收上来，每月你父亲还要给公人支饷，粮食布匹送了也不好运，你稍安勿躁，部分金软可以换些粮食救急。
相公的事，你可以伤心，但不能糊涂。他被连累下狱，你就要安全建康地在家等他，哭伤自己他也看不到，反而为你担心。你为他好，便好好照顾他的母亲、奶奶，而不是跟她们为敌，我们不在，她们就是你的母亲奶奶。
公公他们的事，你决定不了……
我实在写不下去了，尔朱兆为了平河西人的骚扰，把高欢招来，临别还分一半的晋阳六镇军户给他；担心晋阳失守，纵人先大肆抄掠一遍晋阳；把慕容绍宗都能掐尖下狱，他可是唯一有远见的尔朱外戚……
哪一条尔朱荣得知后，他的棺材板肯定都压不住。
远在山东的我还能说什么，远水解不了近渴，只能劝慰和祝福吧。
公公他们的事，你决定不了，但你父亲一直关注着你们的状况，你奶奶尤为不舍得你，每天都为你多拜佛求福，弟弟妹妹们都很想你，你一定要康顺无恙……
好不容易写完，我拿给鸿儿，让他给侯景送过去看。
不一会儿，鸿儿拿过来，说父亲已经睡下，我便拿过印章盖戳，用蜡封好交给信使。
“娘亲，出嫁的大姐，在信上说了什么，像不像你讲的故事里王子和公主，过上幸福的生活？”
“嗯，以后会过上。”
我拉着鸿儿，让侍女先伺候她洗澡，颖儿的洗澡水要偏热一些。
“那你呢？”她任侍女摆弄，明亮的眼睛发着懵，好像不是突然想起来的。
“为何这么问。”
“你的故识，温鹏举，”她转了一个圈，笑嘻嘻地说着， “他说你出嫁时特不幸，我觉得他在撒谎，是个大骗子。”
“你和妹妹就是娘的幸福。”我抱过她，给她擦去一身的水。
“除了她，还有个小的。你听到的传言有一半是真的。”
思忖好久，实在没什么可说。
你一起经历的事，自不用重复，你不知道的，传言肯定听过，真与假也没区别。
温鹏举听完，摸着鸿儿的头，“她都三岁了，外面的盗贼，还是猖獗不止啊。”
鸿儿瞪大眼睛，扭头躲开，还打过去一手，“不许摸，父王说，猎物才会被摸头。”
他尴尬地收回手，我把鸿儿拉过来，瞪着她，沉声道：
“这是救你的恩人，你娘的故识，他摸你头是觉得你可爱，你不知感恩，怎么还动手打人？快给叔叔赔礼道歉。”
鸿儿闪烁双眼，翻眼瞧瞧他，垂下睫毛，往后站了站，见我还是瞪她，撅起小嘴，拿起弹弓推门自己玩去了。
“别跟孩子计较。她挺虎，一般孩子早吓死了。”他打着圆场，揉着发红的手背，笑着说， “你来养育的话，决不会像她父亲一样。”
“谁知道呢，但愿吧。”
院中的紫菊开得正好，引来不少蝴蝶，鸿儿瞧见，立即丢下弹弓，开心地转去扑蝴蝶。
现在轮到他无语。
半晌，阳光转到他恬静的脸上，“那个胡人，这几年对你还好吗，当初你说我是你哥，我才被留宿一日，没落入乱贼之手，可他那可怖的眼神我今天都没忘。如今逆贼伏诛，你少了一重庇护，往后如何打算。”
“好，也有；不好，也过来了，多少有个家吧。”
我侧着头，目光追着鸿儿飞跑的身影， “至于以后，走一步是一步。”
丧乱面前，人人平等。谁知未来发生什么，可是两个孩子太小，不能扔下她们俩。
“唉，眼下别想太多，你先安心休养。”
他看着我的视线，见状劝慰，也像自劝， “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
没过多少天，有人在外叩起门环。
“温侍读在吗！”一连几声，温鹏举听着陌生，没有应答。
“温鹏举！温子升！”外人开始直呼其名。
“再不开门，老子烧宅了！”
他以为是尔朱兆的人，怕被献活祭，爬着梯子翻墙逃躲，到墙顶时，忙对我招手让我俩快躲起来。
我想了想，把鸿儿护在身后，等他跳下去后，过去开了门。
门一闪，是正欲发作的侯景。他摔下狮子门环，“既然在，还不开门，赶紧上马走。”
鸿儿拉住侯景的手，兴奋地上了白马。
“还看什么，趁他北上，我们赶紧去济州。”
白马一扬蹄，像原野上一朵白色的云，哒哒地跑向天边。
回头望温鹏举的私宅，排排杨柳，浓成参天绿烟，他们说尔朱族人在洛阳佛寺守的是他遇害当日的衣冠冢，他的灵柩已被长公主等人扶回秀容下葬。
侯景的心腹宋子仙在旁补充，“夫人，我们已经给温侍读留了丰厚的酬谢金，老太太和小小姐多日前已到济州碻磝城，咱们赶紧赶路吧，吐末将军要知道我们擅离治所，打完河西人说不定就找我们算账。”
还留下做什么呢。
元子攸都被尔朱兆掳往晋阳了。
我登马，对着赤雪，让它瞧瞧宋子仙，又指了指远远在前的人，它一折耳朵，认得前面的是侯景，等宋子仙上来坐稳，奋蹄朝他们追了过去。
“夫人，你的赤雪，真是宝驹，来时，一夜不停歇，它飞驰千里，没发过一次脾气。”
“它是故丞相找人驯好后送的。”
风吹走了我的话，估计前面的他什么都没听到，但他还是接了话：
“哦，它比天上的云霞还快。”
是啊，我一抬头，头一次，好像天边真飘来一片熟悉的霞。
**
元子攸除了尔朱荣后，担心尔朱家反扑，特意降旨命河西人进犯尔朱家的老家秀容。
尔朱兆，已经兵进洛阳，废了元子攸，立了傀儡天子，这时候，他真的天生神勇，居然押着抢来的财宝和元子攸，带着大军北还要去救晋阳。
各地都是尔朱家的人坐镇，你北上保守晋阳也行，但是你立马缢死废帝，岂不是生怕天下人不反对你，特意昭告天下我代表尔朱家弑君了？
跟元子攸血盟的高乾兄弟聚众反了，侯渊占着中山等地自立为王，连看着清心寡欲的刘神仙也举兵自立，声称要勤王反对暴虐的尔朱氏……
而尔朱兆，兑现血债血还的承诺后，连河西人的一时叛乱都摆不平。
“现在让我领兵作战，当时你干嘛去了！” 侯景烧了尔朱兆的调函，让长史写封回辞函。
阶下的长史摸不着头脑，侯景急了眼，稳声说道：
“现在济州四面临叛，麦子又遇上冻灾，我要先稳好人心和粮草，这点小事之后，太原王有什么需要，我肯定鼎力供给过去。”
长史领命下去，他说，“找个理由都不会，他还不如去养猪，还是你来起草文书吧。”
“他只负责动笔，哪知侯渊等人自立称王，更不要说晋阳弑君的事，他是个读书人，你辱他斯文，还断他财路，他若急了抖你的事，你保证你没错处没仇家？”
“那调个闲职，还是原薪。”他抽起佩刀，在木板地图上刻划来去，边刻边感慨，“可惜了一把好刀。”
“你实在无聊，不妨支援，也算是对大将军报恩。”
闻言，侯景冷笑，对尔朱兆的迷幻操作，一百个瞧不起。
“十个我去，也无法帮一头野牛取胜。他是想让我带你一起去，他以为他是天柱将军再世！”
他还对尔朱兆命他赴任济州，转头带我进洛的事耿耿于怀。
“他该写信给尔朱世隆，让新帝命令纥豆陵步蕃退兵。”
尔朱兆前脚离开洛阳，留洛的尔朱世隆就把傀儡给杀了，扶植了自己想要的人当皇帝。
尔朱家的人，不一致对外，倒挺喜欢内讧。
**
他家又有什么内讧不清楚，但鸿儿和颖儿不对付，我是特别地头疼且无奈。
本来她们各有房间和婆子侍女伺候，颖儿吃错药吃的，现在路还走不稳，话也说不清楚，我每天要看她吃药，帮她练口齿，顺带讲故事哄睡觉，经常晚上她在我房间睡。
鸿儿看到就嚷着也睡过来，她一来，不是嫌颖儿嘴笨，就是嫌半天不动一步碍脚，眼里各种不顺罢了，颖儿的玩具，她不玩也要抢过来，吃穿用度，她不仅要，还要比她好且多，唯有颖儿的药，她要了一碗，尝一口嫌苦吐了，再没要过。
你在旁边看着，说她一句，她还收敛一点，你不在时候，她一踢一推，手脚全没有轻重，颖儿不是鼻青脸肿，就是气喘不上来。
关键挨打的颖儿，一声不吭更不还手；把她们分开，都不许来我房间，颖儿哭唧唧地还不乐意。
“姐姐打你你都不哭，你现在还舍不得她走，哭开了？”
“她周了，杯、杯……我杯人玩……”
哭得眼肿成了桃儿，小嘴磕地还没结好疤，她一句话说了半天。
鸿儿走了，没人陪她玩，我擦着额头的汗。弟弟还不会走路，婆子丫鬟都不是同龄小孩。她想有人一起玩，被打也以为只是玩。
我抱着瘦小的她，吻着她小脸上的肿印，“娘陪你玩，但不许挨打也不出声。”
“啊厄。”
她似懂非懂地点头，小脸依偎在我颈间，像一朵柔软的蒲公英。
等她听完小老鼠的故事睡下后，我找到侯景：“我不能帮你管文书，白天还要看管孩子。”
我又想起鸿儿罚站时倔强的眼神，到了梦中还恨恨不平， “你偏心，为什么把我送人，而不是送她。”
无论哪个，我都亏欠。
“小孩子们玩闹，你也要管？”他不解，“鸿儿挺好，没你说的夸张。”
“正因为小，才要看好。”我不想她们打小自卑委屈，卷一辈子来证明自己值得。
“给你改，行吧。”他放下桌上小旗子，忽然抬头，“你第一次来我在济州的房间。”
**
当颖儿能站稳走路时，娑罗婚后的第一封家信也传了来。
侯景看完，扔给我，便去看儿子，“你回，随便你怎么回。”
他做主把娑罗嫁给慕容绍宗家的孩子，新婚不到一年，她在晋阳过得如何呢？
我看完，也想扔掉。
可旁边的孩子不会回信，鸿儿反而倒拿着信，觉得上面的红印戳挺好玩，也要拿侯景的印盖着玩。想一会后，我还是给了鸿儿一张信纸，换回娑罗的家信。
对着她提到的几宗事，一一给她回道：
缺钱，你父亲会尽量给你凑，但晋阳的家估计也被尔朱兆抄没了，济州这边刺史公田的岁成还没收上来，每月你父亲还要给公人支饷，粮食布匹送了也不好运，你稍安勿躁，部分金软可以换些粮食救急。
相公的事，你可以伤心，但不能糊涂。他被连累下狱，你就要安全建康地在家等他，哭伤自己他也看不到，反而为你担心。你为他好，便好好照顾他的母亲、奶奶，而不是跟她们为敌，我们不在，她们就是你的母亲奶奶。
公公他们的事，你决定不了……
我实在写不下去了，尔朱兆为了平河西人的骚扰，把高欢招来，临别还分一半的晋阳六镇军户给他；担心晋阳失守，纵人先大肆抄掠一遍晋阳；把慕容绍宗都能掐尖下狱，他可是唯一有远见的尔朱外戚……
哪一条尔朱荣得知后，他的棺材板肯定都压不住。
远在山东的我还能说什么，远水解不了近渴，只能劝慰和祝福吧。
公公他们的事，你决定不了，但你父亲一直关注着你们的状况，你奶奶尤为不舍得你，每天都为你多拜佛求福，弟弟妹妹们都很想你，你一定要康顺无恙……
好不容易写完，我拿给鸿儿，让他给侯景送过去看。
不一会儿，鸿儿拿过来，说父亲已经睡下，我便拿过印章盖戳，用蜡封好交给信使。
“娘亲，出嫁的大姐，在信上说了什么，像不像你讲的故事里王子和公主，过上幸福的生活？”
“嗯，以后会过上。”
我拉着鸿儿，让侍女先伺候她洗澡，颖儿的洗澡水要偏热一些。
“那你呢？”她任侍女摆弄，明亮的眼睛发着懵，好像不是突然想起来的。
“为何这么问。”
“你的故识，温鹏举，”她转了一个圈，笑嘻嘻地说着， “他说你出嫁时特不幸，我觉得他在撒谎，是个大骗子。”
“你和妹妹就是娘的幸福。”我抱过她，给她擦去一身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