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夜来幽梦
「第四回·夜来幽梦」
半个时辰后，天公突然变脸，大雨滂沱。
云廷只身穿梭在荒无人烟的蔓荆丛林中，骕骦被他留在了琥珀港。在那个偏僻的小渔港的入口，他遇到了一个叫顾浪的青年。
顾浪自称他原是望族之后，由于家道中落外债不断来这小渔港避难。他还警告云廷，前方的丛林藤蔓滋生、荆棘满布，不宜骑马上路。
云廷此时方才相信，果真如顾浪所言——蔓荆丛林的确阴森至极。路旁腐烂的兽骨和骷髅堆积如山。那些白森森冒着气的尸骨的罅隙之间，还时不时闪出幽绿的光亮。
云廷平日里胆子不小，时下却有些毛骨悚然。
雨哗啦哗啦地下着，在路面砸出一个接一个的泥坑，仿佛父王遍布全身的箭伤。
他踏着泞淖小跑起来。
一路上，眼前不断闪过父王昔日魁梧的背影和慈祥的笑容，同时也催动了几颗含恨的泪花，雨水泪水交流……
于是，他近乎飞驰了。
终于在申时左右，云廷离开了蔓荆丛林。
淅淅沥沥。雨似乎小了一些。
眼前豁然开朗，暗蓝的天幕宛如无际的碧海。蓦地，一座恢弘的大宅映入眼帘。他疾步上前细看：高悬的方正匾额上面镶着洒金的三个篆体大字——莲山府。
眼见时下雨落不止，云廷未及多想便叩响了朱漆大门之上闪亮的铜环。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灵秀的姑娘翘首相望。
云廷问她可否借贵府避一下雨，那姑娘说她只是这里的丫鬟，擅自做不了主，还须等过问她家老爷。
不过，她很爽快地打着灯笼领云廷进去。
一路穿廊过院，云廷被那个灵秀的姑娘带到这栋豪宅的主人面前。偌大的客厅被暖炉调和得十分温暖，让人顿觉寒意全无。
云廷开始端详起对面那位衣着考究的中年男子——他端坐在客厅中央的梨木摇椅上，低头沉思。
灵秀的姑娘走到主人的耳边嘀咕了几句。主人微微颔首，形容举止无处不彰显贵族气质，“小兄弟，请坐。”他伸手指了指他斜对角的黄杨木椅，中指上的白玉扳指泛着柔和的光彩。
也许是有感于主人的清高和贵气，云廷竟愣在那里，任凭雨水无礼地顺着发丝泫然下坠。
“喂，我家老爷请你坐呢。”灵秀的姑娘柔声提醒道。
云廷回过神来，忙往椅子上靠。
“小兄弟，如何称呼？”主人问道。
云廷此时有些犹豫，可是眼前坐着的前辈无疑是“端木遗风”，着实有理由欺瞒，便礼貌地回答：“晚辈韩云廷，夙雷城人。”
“哦？原来是韩家的小少城主！”
“不，不敢当。您还是叫我云廷吧。”
“令尊、令堂可好啊？”
“都好、都好……”云廷有些错愕地嗫嚅着，不知有句话该如何问出口。
“你是想问我家老爷的名号吧？”那姑娘见云廷神情忸怩，忙帮他解围，“这是我们家莲山老爷，他可是我们这一带有名的商人。就连皇宫里的食粮和盐，也是他的商队供给的。有道是：‘春裁方胜着新罗，夏换轻纱赏绿荷，秋有新蒭香糯酒，冬来暖阁醉颜酡。’就是说我们莲山府的呢。”
“紫蓁！”莲山尽空吼道，声音中带着勒令。
那个叫紫蓁的姑娘马上捂住了嘴。
“这丫头就是口无遮拦，你可千万别见笑。”莲山尽空对着云廷轻轻一笑，马上转移话题，问道，“看你的年纪，十六？”
“十七了。”
“比小女长一岁。你父亲的二弟——韩千旭。他与我是同年生人，那你便叫我世叔吧。”
“是，世叔。”
“哈哈哈哈……” 莲山尽空拍着他椅子上的扶手大笑起来。笑声萦绕整个大厅，又在瞬间被雨声稀释得毫无保留。
想不到这莲山老爷还挺好打交道的，况且听他所言似乎与千旭叔叔有交情。于是，云廷便趁热打铁：“世叔，小侄想借贵府避雨，雨停就走。”
“好说。紫蓁，快去准备一下，过会儿带我云廷世侄去紫鸳潭洗尘。”
“是，老爷。”紫蓁姑娘敛衽退下。
“这雨还不知道要下到何时呢，贤侄你就在寒舍方便一宿可好？”莲山尽空边说边从摇椅上站起身来。
“…世叔，实不相瞒，小侄还有要紧事在身，不便久留。”
“咳，贤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外面还下着雨，今晚就在我府上将就一宿，有什么事明天再办也不晚哪。”
盛情难却。可这莲山老爷哪里知道自己必须在子时羽林卫换岗之际赶赴皇宫，时下已近戌时。想到这里，云廷不免担心起来。
“世叔美意，侄儿心领。原谅我实在不能久留。既然紫蓁姑娘已经去准备了，待沐浴完毕我便告辞。”
莲山尽空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泛起一丝让人不太舒服的笑容。“贤侄有什么急事，非要今晚去办？”
“这……”云廷支支吾吾地，双手不停地摆弄佩剑。
“既然贤侄不愿相告，我不问便是。”
说话间，紫蓁姑娘从东厢回来。
“老爷，我都准备好了。韩公子，请随我来。”
云廷拜别莲山尽空，跟着紫蓁，二人一路向东厢走去。
庭院间，奇花斗妍；吊梁上，灵禽争鸣。
紫蓁指着最南边的一间，“公子，那便是我家小姐的闺房。”
云廷便朝紫蓁所指方向望去，“袭泠馆”三字顿入眼帘，便笑着问道：“你家小姐是不是貌若天仙？”
不料，紫蓁却说她家小姐比天仙还要美上十倍。
二人绕了好几个回廊，方到紫鸳潭。
紫蓁挽起湘帘，只见缕缕烟雾从偌大的圆池里袅袅升起。
“韩公子，请进。这是我家二少爷的衣服，绣坊刚做完还未上身的。”说完，她递上一套叠得很整齐的丝袍。
“有劳姑娘了。”
“公子不必多礼。”紫蓁随即合上湘帘离开了。
云廷把震云剑搁在妆台之上，又将丝袍挂上螺钿屏风，赤膊纵身跃入池中。池水舒适的温度让这一路上的劳顿焕然烟释。他背靠池壁，尽力让温黁的水气蒸发掉心中的泪，却不由地想起自己与哥哥异乎常人的童年。
详见「梦境三·神兵之窟」
回忆间，云廷已洗净身子。那件缥色丝袍穿在身上显得他越发精神。蓦然回首，却见澡池边白墙之上塑着一对紫铜雕制的鸳鸯。云廷心想，这紫鸳潭定是因此而得名的。也无暇细想，匆匆整好衣冠，回到厅堂，欲与莲山老爷辞行。
“贤侄，好相貌啊。” 莲山尽空安逸地靠在摇椅上，竖起他的拇指，笑容满面地夸赞道。
“世叔过奖了。”
“紫蓁，快去请小姐，就说外面有贵客。”莲山尽空边说边拿起茶几上的瓷杯抿了一小口，又道，“贤侄，你先安坐一会儿，小女马上就到。来，请喝茶。”
云廷心有所系，有些坐不住了。“世叔，我……”
“贤侄，世叔知道你有急事。可你是我府上稀客，等见过小女之后再走也不晚。”
话语间，云廷留意到莲山尽空的脸色变得有些诡异，而他却用健朗的笑声掩饰过去。
“贤侄请，喝口茶提提神。”
云廷只好端起茶盅，任清凉的液体汇入他的咽喉。与一品楼的献空草相比，此茶更有醒神的功效，饮入体内之后还留有高雅的芬芳。
“怎么样，‘依人堇’还不错吧。” 莲山尽空目光中闪过诡秘。
“爹爹，什么客人呀——”就在这时，一个柔美如溪水琤瑽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云廷循声望去：一个窈窕少女倚在门口，如姣花照水。只见她肩披粉桃缂丝翠烟纱，下罩浅绿水雾留仙裙，腰间用碧霞罗系成一个蝴蝶结。
是她？蝶离！云廷惊得一时不知所措。
绿衣少女却嫣然一笑，嘴角浮起一丝迷离。
云廷心想，两年前的邂逅让他与眼前这个女子结下了不解之缘，还清楚地记得她离开时说的“有缘必会再见”。
——看来自己同她是有缘分的。
“流觞？是你！”
“是我，原来这里是你家呀。”
蝶离点点头，轻移莲步，朝云廷姗姗走来。
如墨的青丝挽成蝶状云鬟，步摇翩翩，珰珥颠颠。
眉心银蝶闪烁，鼻尖珍珠淋漓。
莲步轻移……
一股奇香扑鼻而至，云廷只觉眼前一片漆黑。满脑子绿影婆娑，便直挺挺倒了下去……
顺接「梦境四·莲池之觞」
半个时辰后，天公突然变脸，大雨滂沱。
云廷只身穿梭在荒无人烟的蔓荆丛林中，骕骦被他留在了琥珀港。在那个偏僻的小渔港的入口，他遇到了一个叫顾浪的青年。
顾浪自称他原是望族之后，由于家道中落外债不断来这小渔港避难。他还警告云廷，前方的丛林藤蔓滋生、荆棘满布，不宜骑马上路。
云廷此时方才相信，果真如顾浪所言——蔓荆丛林的确阴森至极。路旁腐烂的兽骨和骷髅堆积如山。那些白森森冒着气的尸骨的罅隙之间，还时不时闪出幽绿的光亮。
云廷平日里胆子不小，时下却有些毛骨悚然。
雨哗啦哗啦地下着，在路面砸出一个接一个的泥坑，仿佛父王遍布全身的箭伤。
他踏着泞淖小跑起来。
一路上，眼前不断闪过父王昔日魁梧的背影和慈祥的笑容，同时也催动了几颗含恨的泪花，雨水泪水交流……
于是，他近乎飞驰了。
终于在申时左右，云廷离开了蔓荆丛林。
淅淅沥沥。雨似乎小了一些。
眼前豁然开朗，暗蓝的天幕宛如无际的碧海。蓦地，一座恢弘的大宅映入眼帘。他疾步上前细看：高悬的方正匾额上面镶着洒金的三个篆体大字——莲山府。
眼见时下雨落不止，云廷未及多想便叩响了朱漆大门之上闪亮的铜环。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灵秀的姑娘翘首相望。
云廷问她可否借贵府避一下雨，那姑娘说她只是这里的丫鬟，擅自做不了主，还须等过问她家老爷。
不过，她很爽快地打着灯笼领云廷进去。
一路穿廊过院，云廷被那个灵秀的姑娘带到这栋豪宅的主人面前。偌大的客厅被暖炉调和得十分温暖，让人顿觉寒意全无。
云廷开始端详起对面那位衣着考究的中年男子——他端坐在客厅中央的梨木摇椅上，低头沉思。
灵秀的姑娘走到主人的耳边嘀咕了几句。主人微微颔首，形容举止无处不彰显贵族气质，“小兄弟，请坐。”他伸手指了指他斜对角的黄杨木椅，中指上的白玉扳指泛着柔和的光彩。
也许是有感于主人的清高和贵气，云廷竟愣在那里，任凭雨水无礼地顺着发丝泫然下坠。
“喂，我家老爷请你坐呢。”灵秀的姑娘柔声提醒道。
云廷回过神来，忙往椅子上靠。
“小兄弟，如何称呼？”主人问道。
云廷此时有些犹豫，可是眼前坐着的前辈无疑是“端木遗风”，着实有理由欺瞒，便礼貌地回答：“晚辈韩云廷，夙雷城人。”
“哦？原来是韩家的小少城主！”
“不，不敢当。您还是叫我云廷吧。”
“令尊、令堂可好啊？”
“都好、都好……”云廷有些错愕地嗫嚅着，不知有句话该如何问出口。
“你是想问我家老爷的名号吧？”那姑娘见云廷神情忸怩，忙帮他解围，“这是我们家莲山老爷，他可是我们这一带有名的商人。就连皇宫里的食粮和盐，也是他的商队供给的。有道是：‘春裁方胜着新罗，夏换轻纱赏绿荷，秋有新蒭香糯酒，冬来暖阁醉颜酡。’就是说我们莲山府的呢。”
“紫蓁！”莲山尽空吼道，声音中带着勒令。
那个叫紫蓁的姑娘马上捂住了嘴。
“这丫头就是口无遮拦，你可千万别见笑。”莲山尽空对着云廷轻轻一笑，马上转移话题，问道，“看你的年纪，十六？”
“十七了。”
“比小女长一岁。你父亲的二弟——韩千旭。他与我是同年生人，那你便叫我世叔吧。”
“是，世叔。”
“哈哈哈哈……” 莲山尽空拍着他椅子上的扶手大笑起来。笑声萦绕整个大厅，又在瞬间被雨声稀释得毫无保留。
想不到这莲山老爷还挺好打交道的，况且听他所言似乎与千旭叔叔有交情。于是，云廷便趁热打铁：“世叔，小侄想借贵府避雨，雨停就走。”
“好说。紫蓁，快去准备一下，过会儿带我云廷世侄去紫鸳潭洗尘。”
“是，老爷。”紫蓁姑娘敛衽退下。
“这雨还不知道要下到何时呢，贤侄你就在寒舍方便一宿可好？”莲山尽空边说边从摇椅上站起身来。
“…世叔，实不相瞒，小侄还有要紧事在身，不便久留。”
“咳，贤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外面还下着雨，今晚就在我府上将就一宿，有什么事明天再办也不晚哪。”
盛情难却。可这莲山老爷哪里知道自己必须在子时羽林卫换岗之际赶赴皇宫，时下已近戌时。想到这里，云廷不免担心起来。
“世叔美意，侄儿心领。原谅我实在不能久留。既然紫蓁姑娘已经去准备了，待沐浴完毕我便告辞。”
莲山尽空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泛起一丝让人不太舒服的笑容。“贤侄有什么急事，非要今晚去办？”
“这……”云廷支支吾吾地，双手不停地摆弄佩剑。
“既然贤侄不愿相告，我不问便是。”
说话间，紫蓁姑娘从东厢回来。
“老爷，我都准备好了。韩公子，请随我来。”
云廷拜别莲山尽空，跟着紫蓁，二人一路向东厢走去。
庭院间，奇花斗妍；吊梁上，灵禽争鸣。
紫蓁指着最南边的一间，“公子，那便是我家小姐的闺房。”
云廷便朝紫蓁所指方向望去，“袭泠馆”三字顿入眼帘，便笑着问道：“你家小姐是不是貌若天仙？”
不料，紫蓁却说她家小姐比天仙还要美上十倍。
二人绕了好几个回廊，方到紫鸳潭。
紫蓁挽起湘帘，只见缕缕烟雾从偌大的圆池里袅袅升起。
“韩公子，请进。这是我家二少爷的衣服，绣坊刚做完还未上身的。”说完，她递上一套叠得很整齐的丝袍。
“有劳姑娘了。”
“公子不必多礼。”紫蓁随即合上湘帘离开了。
云廷把震云剑搁在妆台之上，又将丝袍挂上螺钿屏风，赤膊纵身跃入池中。池水舒适的温度让这一路上的劳顿焕然烟释。他背靠池壁，尽力让温黁的水气蒸发掉心中的泪，却不由地想起自己与哥哥异乎常人的童年。
详见「梦境三·神兵之窟」
回忆间，云廷已洗净身子。那件缥色丝袍穿在身上显得他越发精神。蓦然回首，却见澡池边白墙之上塑着一对紫铜雕制的鸳鸯。云廷心想，这紫鸳潭定是因此而得名的。也无暇细想，匆匆整好衣冠，回到厅堂，欲与莲山老爷辞行。
“贤侄，好相貌啊。” 莲山尽空安逸地靠在摇椅上，竖起他的拇指，笑容满面地夸赞道。
“世叔过奖了。”
“紫蓁，快去请小姐，就说外面有贵客。”莲山尽空边说边拿起茶几上的瓷杯抿了一小口，又道，“贤侄，你先安坐一会儿，小女马上就到。来，请喝茶。”
云廷心有所系，有些坐不住了。“世叔，我……”
“贤侄，世叔知道你有急事。可你是我府上稀客，等见过小女之后再走也不晚。”
话语间，云廷留意到莲山尽空的脸色变得有些诡异，而他却用健朗的笑声掩饰过去。
“贤侄请，喝口茶提提神。”
云廷只好端起茶盅，任清凉的液体汇入他的咽喉。与一品楼的献空草相比，此茶更有醒神的功效，饮入体内之后还留有高雅的芬芳。
“怎么样，‘依人堇’还不错吧。” 莲山尽空目光中闪过诡秘。
“爹爹，什么客人呀——”就在这时，一个柔美如溪水琤瑽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云廷循声望去：一个窈窕少女倚在门口，如姣花照水。只见她肩披粉桃缂丝翠烟纱，下罩浅绿水雾留仙裙，腰间用碧霞罗系成一个蝴蝶结。
是她？蝶离！云廷惊得一时不知所措。
绿衣少女却嫣然一笑，嘴角浮起一丝迷离。
云廷心想，两年前的邂逅让他与眼前这个女子结下了不解之缘，还清楚地记得她离开时说的“有缘必会再见”。
——看来自己同她是有缘分的。
“流觞？是你！”
“是我，原来这里是你家呀。”
蝶离点点头，轻移莲步，朝云廷姗姗走来。
如墨的青丝挽成蝶状云鬟，步摇翩翩，珰珥颠颠。
眉心银蝶闪烁，鼻尖珍珠淋漓。
莲步轻移……
一股奇香扑鼻而至，云廷只觉眼前一片漆黑。满脑子绿影婆娑，便直挺挺倒了下去……
顺接「梦境四·莲池之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