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廷循声望去,萧妩歌在毒藻的束缚之下,面色涨得通红,痛苦不堪。

    “婆婆手下留情!”云廷心急如焚,一边是不明身份的怪老头,一边是攻击萧妩歌的丑婆婆。这下可真遇上大麻烦了。

    “什么?你叫我什么?婆婆,我有这么老么?”珠蚌中的老妪用仿佛喉咙间布满无数黏液的低哑声音问道。

    苏澄凑到云廷耳边低声道:“这个老婆婆疯疯癫癫,公子假言夸她几句,说不定妩歌姑娘还有救。”

    “这姑娘是你什么人呀?”没等云廷反应,那老妪又问。

    云廷眼见萧妩歌已经喘不过气来,不及思索,便按先前与北宫锐寒的说法道:“是晚辈未过门的妻子。”

    “哈哈哈哈,那就还不是夫妻咯!我今天就让她死在你面前你又能如何!小子,凭你的本事,怎么到的这里!快说!否则……”老妪一边施法用毒藻紧紧勒住萧妩歌,一边怪声怪气地对云廷说道。

    “快用玄武七宿对付她!”神秘老者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声如当头棒喝,云廷腾空而起,脑海中闪过“斗!牛!女!虚!危!室!壁!”七字,震云剑直指老妪,接连施展出“杓移斗转”、“水牛望月”、“天女散花”三式“刷刷”斩断毒藻,又施展“虚以委蛇”、“危楼摘星”躲过她的毒藻阵,迅雷之势一把接住萧妩歌,“引狼入室”“凿壁偷光”两招一出,云廷已然踩在了那珠蚌之上。

    萧妩歌早被毒藻抽得全身酸麻,见是云廷来救自己,不知哪来的气力在嘴角堆积出一个笑容,双眼一黑,靠倒在云廷肩上。

    苏澄护着鸭灵兽在底下观战,丫丫鼓翅忭跃,像在为云廷叫好。而此时那玄武兽背上的棋子布局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苏澄微微一笑,眼见这水珍珑就要被破解了。原来云廷与珠母贝傩的对阵,竟是破解棋局的奥妙所在。

    眼见老妪被云廷关进了她自己的珠蚌之内,神秘人竟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邪魅,让人不寒而栗:“此地不宜久留。你们快逃命去吧!”

    云廷抱着晕厥过去的萧妩歌,一边在泉眼周围四下寻找,一边与冰窟上空那人道:“前辈,实不相瞒,我是为求红蜡珊瑚而来。前辈若是知情,恳请告知晚辈。”

    “红蜡珊瑚?此处根本就没有这东西!”

    话音未完,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那玄武兽竟苏醒了过来。霎那,冰窟震动如山倒雪崩。那泉眼瞬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掀卷起四周大大小小的冰块冰晶,仿佛一张贪婪的巨口欲将四旁的一切吞没干净。

    “公子快走……我来破最后一步!”苏澄用力将云廷往外面一推,自己却陷入了那水珍珑里头。

    此时云廷尤其冷静,心想方才自己是以羽觞开启珍珑门,解铃还须系铃人。于是,箭步返回冰窟入口,不想影澈与贞汝却守候在那里。

    贞汝见云廷抬着萧妩歌,脸带担忧之色,侧首与影澈道:“澈妹妹,我早说这小子是个淫贼了吧。这下五海十六水要遭殃了……”

    云廷自知百口莫辩,也不解释。只听到身后巨响不断。苏澄在里面不知能否应付?

    晌午,乌云敛伏。

    叙缘江上狂飙突起,惊雷一声,江面上顿生狂澜。“临风号”在无边无垠的江上迎风激荡、翻腾。崔泷站在船头,手握千里镜,向西北方眺望。顾浪在一旁沉声道:“这风来得蹊跷,恐怕不妙。”

    宇轩与许夫人话说到一半,便从船舱跑出来。许鸿鹄与青冥城众义士已经在甲板上四散开来。

    “舅舅,这天变得异样……”冷风习习,宇轩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这时,许夫人已在梦婵搀扶下走到舱门旁。许鸿鹄忙让宇轩带她们返回舱内,自己却挤到了船头。

    雷声更加肆虐,乌云窜涌。江面顿如黑夜一般,惊涛骇浪,船身摇摆得愈加剧烈。崔泷手心冒汗,面无血色。

    许绿芽耷拉在他身边,像一只受惊的小鸟。哦不,大象。

    许鸿鹄站在人群中间,挥手肃容道:“大家听我一言!今日诸位聚集在此,是为弑君大业。眼下天公不济,尔等又岂能坐以待毙。前方五十里就是……”

    话音未落,一道白色闪电霹雳而下,天空一瞬银亮。只听人群中有人叫道“快闪开”,桅杆被怒飙折断,倾倒下来。

    崔淏眼见那桅杆欲压向许鸿鹄,情急之下,挺身相护,却被倒下的帆架绳木砸得重伤。

    眼见离帝都还有一岸之隔,却突降天灾,莫非,这就是天意么?

    许夫人闭目而叹,睁眼时身边梦婵已经不见。

    寒凌冰阙,珍珑门。

    珠母贝傩狂性大发,眼见整个冰窟几近倾塌。这珠母贝傩竟有这般神通,从前修罗女帝将她封印在水珍珑里,全靠玄武兽牵制她。

    石墙外,云廷在一旁帮萧妩歌运气疗伤。她身中珠母的碧萝藻之毒,嘴唇已经发白。

    影澈从袖中掏出一支珠钗,用钗管在萧妩歌嘴角滴上一种赭黄色透明的液体。

    “海胆龙涎蜜?”贞汝诧异道。

    见影澈点头,云廷问道:“仙子姐姐,这可是以东海青龙的涎液混合九色鹅冠海胆汁,再加入羊脂雪山赤尾蜂的蜂蜜调制而成的海胆龙涎蜜?”

    影澈沉默,也不应答。不知是不是还在生云廷的气。

    贞汝轻轻“哼”了一声,对云廷道:“想不到你对这东海第一□□倒精熟得很!”

    云廷自当日身中花毒,便决心研修起这些医理学问,这有关海胆龙涎蜜的记载还是从神医夕末的《毒经》里看到的。方才还想着影澈身上怎么会带着剧毒,不过现在这海胆龙涎蜜被她用来解萧妩歌之毒,倒也有趣。想必是那药物相生相克之理。

    回头告诉夕末老头,让他在经书里再添几句。云廷暗暗对自己道。

    影澈给萧妩歌上完药,比划着手语告诉贞汝:“此处还算安全。再过半个时辰,她就该醒了。”

    贞汝又解释与云廷听。

    影澈正欲将那管珠钗笼回袖中,贞汝伺机夺了过来细瞧了一番——钗身是以银与玄铁混合了鲛人背鳍精制而成,钗首镶了小大不一八颗象牙白色的砗磲,螺状旋绕一周,串以二十二粒鲤鱼眼大小桃红色的珊瑚珠,珠上还隐隐约约刻着水族文字,异常精美。

    “澈妹妹,这砗磲挂珠钗不是女帝之物么,怎么会在你这里?”

    影澈抬起头,望着头顶光彩陆离的玄冰柱,眼神中滑过一丝不难捕捉的忧伤。这原是因为早年修罗女帝被魔尊迫害,临终前将此珠钗作为信物交付给她,嘱托她日后如有缘得见海公主汐舞,让她继承姥姥的法杖。

    “姐姐先别着急问,依你看……以我们的法力,联手对付珠母贝傩有无胜算?”(手语)

    贞汝眉心凝出一朵茉莉:“别说你我,就是少帅出马,也不是她的对手!”

    影澈思索了一番,指了指云廷,欲借他拴在腰间的羽觞一用。

    云廷一愣,失神地将羽觞递与影澈。继而想到:奇怪,为何大家都对这羽觞如此上心。先是苏澄,现在是影澈。

    还有方才那神秘人,他又如何知晓我已经参破了棋局中的北方七宿,从而在旁指点。子翾说的那句“命运之轮已经开启”究竟有何深意?

    这一切皆如穿花舞蝶一般在脑中闪过。

    影澈右手举觞,左手扣起无名指在耳边绕了三圈。

    “姐姐,离水湖、叙缘江一带水流异常!”(手语)

    贞汝一听,也立即扣指:“不好,汝水也受海浪冲击,若不速速将落汐桥放下,修罗渡的水就会灌到花羽城了。”

    “听说花族芳主管理全城井然有序,颇有当年屏姬的风范。这洪水一过去,岂不将那鸟语花香之地全数淹了?”(手语)

    “我比你还着急呢,芳主年少有为,‘十六锦彩屏’正日益精进。花羽城绝不能让珠母贝傩毁了!”

    “姐姐,这可怎么办呢?”(手语)

    贞汝思索一番道:“你的离水咒,我的纵水咒尚未修到顶峰。当年清华帝君为了救万民于水火,用‘引水咒’将时燎谷的水都汇入弦月湾,才阻止了一场浩劫。现如今帝君归隐,若绿厦王朝的木叶七御郎联手,或许可行。”

    影澈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不易察觉。

    云廷却看在眼里,事实上从离开冰窟到现在,他的双眼就没从影澈身上移开过。影澈虽不能言语,但她的一笑一颦一个动作一个表情,在云廷眼中皆是天宫仙子下凡,春风又绿,花开遍地。

    影澈见云廷游神望着她,又与贞汝道:“姐姐,这里就拜托你了。”(手语)

    “仙子姐姐留步!”云廷追上前去,“……仙子姐姐,方才我见贞汝拿那珠钗细瞧,那上边的坠子可是红蜡珊瑚所制?”

    影澈摇摇头,云廷心中不禁一阵失落。

    这时,空气中再度飘来那个魅人的声音:“陆维霆,听着,作为‘璇玑四使’中的青龙爵,你必须清醒了!”

    云廷听出了是方才在冰窟那个神秘老者。

    “璇玑四使?青龙爵?”

    “不错,这是你的使命!魔尊黎寞企图独霸六界,魔界已派出各路妖魔打探九珠联星的下落。”

    “你是谁,究竟是人是鬼?”

    “不人不鬼,半人半鬼。你的羽觞里有苍木种,鲛人的珠钗上有蓝渊石,老夫这里也有一块,再加上冰窟里面的那颗玄冰弹,冰阙之内便已汇聚四星了。”

    云廷将信将疑:“听前辈的意思,我们几个都是那个什么魔寞的猎物?”

    “去他娘的嬷嬷……是魔尊黎寞!魔尊所在的摩伽罗宫圆七百里皆是魔域。那魔头手中也有一块石头,他也不知从何得知集中九星之力,便可成为六界至尊。因此,你一早就成为他的目标了!”

    云廷又问:“前辈是料事如神的高人,请恕晚辈愚昧,这羽觞乃是我年幼时在家中莲池无意所得,我怎么会是他要找的人?”

    “那羽觞原本就是你的法器,如今失而复得,倘若你仍旧执迷不悟,六界恐要遭罪了。”

    云廷心想,这神秘老者几次在暗中提点自己,若有歹意,怕是早就出手。于是顺意道:“好好好,就算我是你说的那个人,另外的灵石又在何处呢?”

    “好小子,终于开窍了!”神秘老者大笑,以极其慑人的声音吟道,“东生苍木种,西含白钰丸。南吐赤炼丹,北藏玄冰弹。寂寞黄昏邀银月,碧空紫冥会蓝渊。”

    ……

    云廷想起临行前哥哥说他手中持有白钰丸,而那碧空子也在翼人子翾手中。“听前辈的意思,剩下尚未露面的双星应当是赤炼以及银月了。若我猜的不错,前辈应是紫冥的主人。”

    云廷说完,对上了影澈肯定的眼神。

    “不错。我手中的正是紫冥珠。你这小子,倒是聪明。不如你叫我声师父,我传你绝世神功。你看如何?”

    云廷虽不知对方底细,可是经过这番交谈,心里也对那神秘人心生钦佩:“前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父王还在世的时候,我的学业武艺都是他亲传亲授。倘若今日我拜前辈为师,这辈子我必将前辈当作父亲一般看待。”

    神秘老者不想云廷如此倾心于他,音色渐沉,“你这小子哦。你生父尚在人世,东海忽律岛你可听过?”

    云廷点点头,心中疑窦却纷至沓来,“听说十几年前,擎尘派兵攻打过那座岛。”

    “你的亲生父亲便是那忽律岛主!”

    “不瞒前辈,自从在冠礼上发现自己身体里蕴藏了可以兴荣花木的能量之后,我便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世。可是母亲为何要瞒着我……”

    “许幽潋有她自己的道理,此时他们应该是在北上途中了。”

    北上!云廷一怔,母亲曾说北上帝都必然横渡叙缘江,当下水系受玄武兽与珠母贝傩影响,母亲与哥哥他们岂非身陷险境?

    “仙子姐姐,请务必设法阻止珠母贝傩!!!”

    影澈深知羽觞中的苍木种与珠钗中的蓝渊石相互碰撞,形成水木结界,能够重返绿厦。

    相传那是一个满目葱笼,遍地翠绿的国度。现在民间流传的“木叶汀”一说只是人族通过想象产生的说法。

    可是,这苍木种在羽觞里,若想取出,必须与珠钗相互撞击。到时候觞裂钗毁,自此这两大宝器便消失无形,着实可惜。

    想到这里,影澈又有片刻的迟疑了。

    云廷尚与那神秘老者在谈论“九珠联星”,影澈已经施法召唤了水泽湖泊众仙女。

    贞汝见萧妩歌剧毒渐消,便扶她过来与影澈会合。

    “姐姐,叙缘江不是小妹的辖境,有劳姐姐派人去江上瞧瞧。”(手语)

    “方才梭壳蟹女已经回禀过我了,说江中有数艘帆船被毁,死伤无数。其中一艘商船触礁,只救得一个姑娘。”说完,贞汝递了一个哨子模样的物什给云廷。

    云廷定睛一看,这分明是梦婵的芦苇哨,急忙上前细问:“那现在船呢?其他人呢?”

    “急什么……”

    没等贞汝说完,就听云廷道:“那船上全是我的亲人和朋友,你叫我如何不急?”

    “我已让江中众鳞介四处寻访了,一有消息,她们便会前来通禀。”

    “那就有劳贞汝姑娘了。对了,我那小婵妹子现在何处?”

    “那姑娘喝了太多的江水,再加上惊吓过度,一时还醒不来。鱼女、蚌女她们在照顾着。”

    ……

    突然,云廷觉得脑子里很乱很乱,冰阙一战已经让他疲累不已。原本只一心想寻宝自救,现在却变成害人了。

    红蜡珊瑚还不知在何处,苏澄与鸭灵兽在冰窟里生死未卜,还有哥哥、母亲、舅舅、胖芽和顾浪哥他们现在有没有化险为夷?

    “乖徒儿,看来你累了。为师我让你放松放松。”

    话音甫落,云廷只觉眼前气泡翻腾,仿佛坠入大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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