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昭在打铁。

    这说起来有点奇怪,可又一点不奇怪。之前,她和秦令雪嘀咕了半天,确定了要铸造的剑型和要使用的灵材,然后,秦令雪就把她拎来器峰,先用普通的材料练手熟悉流程。

    毕竟,秦大螃蟹就算十分豪横,给徒弟准备的都是上好灵材,可越珍贵的灵材数量越少,自然容不得浪费。

    于是陆昭昭不得不先熟悉铸剑的流程,待有了一定把握,才能真正开始上手铸剑。

    对于这点,孟锦迎应该还算高兴。因为无论是为了熟悉铸剑流程,还是真正铸造本命剑,陆昭昭都得在器峰待一段时间,毕竟这里才有专业的环境。

    虽说如此,陆昭昭除了吃饭休息,也不能总跟她待在一处。但孟锦迎依旧神清气爽:毕竟陆昭昭平日里总是待在竹峰,真的很少上门来小住。

    虽然秦师叔祖也在,有点煞风景……

    “咚咚咚……”

    器楼之中,小小少女满头是汗。时值六月,锻造又需高温,器楼之中真不好受,可她看着剑胚的眼睛那样亮,不输于炉中明燃的火光。

    上好的钢材在炉火中反复加热,不断锻打,化作剑胚,光这一步便要无数次捶打与修整,此为“千锤百炼”;剑条成型之后,均匀加温,轻轻敲去其上的结晶,随后放入阴凉处变冷,此为“退火”。

    退火冷却之后,用小锤轻轻敲打整形,此为“冷锻”;将剑身以石面磨平,再将再将刃口戗薄开锋,此为“戗锉”。

    陆昭昭本就聪慧,秦令雪教她一次,她就理解了大概流程,但几日下来,成果依然寥寥,实在是铸剑之术,并不简单。

    她此时正把戗锉好的剑胚进行刃口敷泥,方便淬火。淬火,也是铸剑过程中的一大难点,工序但凡稍有差错,之前的努力便会全部付诸东流。

    ……世上果然还是没有简单的事。

    陆昭昭想。她之前总觉得,铸本命剑没那么难呢,但仔细想想,好似有本命剑的人也不多,况且,本命剑还附带一个剑术加成100%的特质,想也知道不容易拿。

    如今自己尝试,才知其中艰辛。其实前面工作都还好说,虽说费力费时,却可以不断修整调试,可从淬火开始,到二次冷锻,但凡有一点不足,剑便废了,只能从头再来。

    “这次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成功……”

    陆昭昭自己念念有词,将风半干的剑胚均匀加温后,迅速放入山泉水中进行淬火,白色蒸汽一漫而散。淬火并非将剑扔进水里就不管了,而是视情况而提起放入……这其中的度非常难把握,好在陆昭昭现在已经有了一点心得。

    待估计着淬火完毕,她将剑胚提出。此时的剑胚样子有些惨不忍睹,原本修整好的剑身已变形弯曲,但这并非代表着失败,而是水淬的正常现象,因此接下来就需要二次冷锻进行整形,这也是第二个难点。

    陆昭昭把弯曲的剑身放在台面上,提起小木锤。

    二次冷锻只能用木锤来进行,因为淬火后的剑身硬度与韧性都极高,修整就变得极为艰难,稍有不慎便会使剑身断裂崩口,因而需放在硬木上敲打,小心校正。

    陆昭昭的注意力非常集中。

    她来器峰已经五天,五天都在高强度的铸剑。修仙界的锻造有各种阵法法术辅助,其实已便利很多,但即便如此,陆昭昭到现在为止,依然没有铸出一把完好的剑。

    不是淬火出了问题,就是死在二次冷锻上。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把剑能闯过二次冷锻的魔王关卡,进入下一步。

    [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成功……]

    她心里念念有词,一点也不敢含糊。用小木锤慢慢把剑身校正修整,生怕出现一丝裂纹。

    但也许是幸运女神眷顾,这把剑直到修正完毕,也没有出现问题。

    “呼……”

    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剑身笔直,且没有崩裂,陆昭昭才敢抬手抹一下汗,兴奋道:“师父父!!”

    秦令雪全程一直坐在不远处,抱着胳膊在看,闻言冲她点点头。

    “不错。”他说:“接下来就打磨吧。”

    陆昭昭用力点头,兴奋地进行打磨。先是粗磨磨掉淬火痕迹,然后细细打磨,直至剑身明亮,光可鉴人为止。

    当然,也做了剑身尾部的处理和剑柄的制作,使其组合在一起,形成一把完全的剑。再之后就是剑鞘这些……属于装饰品范畴,暂时不必投诸过多精力了。

    实话说,最终锻造出的这把剑,相当的朴素一般,但陆昭昭依然十分高兴——这可是她锻造出的第一把剑!

    没有断,没有裂,甚至都没裂纹!不止是慢慢熟悉了工艺,而且是撞了大运的结果。她就高高兴兴,把剑拿去给秦令雪看,少年接过,仔细端详、检查了一番,还算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他挺满意:“五灵根还是有用处。”

    修仙界炼器师多为金灵根,炼丹师多为火灵根,这是因为不同的灵根、不同的灵力属性,会带来不同的敏感度。金灵根天生对金属感知敏锐,火灵根则对火焰有十足的掌控力……而陆昭昭的五灵根,显然在学习锻剑的过程中发挥了不俗的作用。

    从这个角度来说,五灵根其实非常有用,更是可以学习任何类型的法术,但五灵根被称为废灵根,是因为弊大于利,而且大得多。

    属性越菁纯的灵根,吸收利用灵气的效率就越快,如秦令雪可以七百年渡劫,换成杂灵根修士,没有资源,顶多筑基就可能老死。

    况且实战之中,五行杂灵根说是相生相克,其实相生的少,相克的多,往往自己拖自己后腿,法术效果大打折扣。

    陆昭昭的情况算好的,对五行灵力掌控不错,又有玲珑仙体,比普通四灵根还好些。秦令雪也承认,她这个情况对铸剑有好处,但是……

    “有机会,还是得给你找点洗髓丹。”秦令雪沉思着:“五灵根……还是太拖后腿。”

    要是单灵根,加上玲珑仙体,那不是起飞?

    陆昭昭“啊”了一声:“洗髓丹,我有啊。”

    秦令雪:“……哈?”

    陆昭昭这才想起,没跟他说洗髓丹的事。而温影承也许是以为她会说,竟也没提,导致秦令雪现在都不知道。她就巴拉巴拉说一通,而秦令雪沉思了许久。

    “要不换材料吧。”他说:“你先把灵根洗了,我们再根据最终的灵根拟新的配方。像我的飞泉便用的多为冰系材料,更适合我。”

    陆昭昭“啊”了一声,说:“我不要。”

    “嗯?”

    “我不吃洗髓丹,我想把洗髓丹送人。”

    秦令雪:“???”

    他百思不得其解,真想拆开自己徒弟的小脑瓜子看看她在想什么:“你说什么?”

    陆昭昭却也很理直气壮:“洗髓丹,能让我变冰灵根吗?”

    秦令雪:“……”

    那必然不能。

    “我想要冰灵根。”陆昭昭说:“我听说之前修仙界有一位大能,本是五灵根,却在一个秘境中得到奇遇变成冰灵根,最终得道飞升了。”

    秦令雪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可:“奇遇可遇而不可求啊。”

    “那也没关系。”陆昭昭倒是很乐观:“冰灵根不行,五灵根其实也挺好,我有玲珑仙体,没事的。”

    她一握拳头:“要赌就赌个大的!要是吃了洗髓丹,就真的没有成为冰灵根的可能性了。”

    秦令雪看着她。小少女眸光闪亮,小脸上一点灰尘,却不掩那份仿佛自内而外散发的璀璨。实话说,即使是他,也觉得她难免异想天开,可是,最终他只是伸出手,擦擦她脸蛋上的灰。

    他问:“你想要冰灵根,是不是因为我?”

    小姑娘用力点点头,眼睛里飞小星星:“冰系法术帅!”

    夏天可降温,冬天可保暖,视觉特效拉满……她早就很眼馋了!

    秦令雪噗嗤一笑,把她两边脸颊都捏一捏:“我就知道……好吧,那就赌个大的吧。”

    他不再提洗髓丹的事,只说:“你既然已熟悉铸剑流程,接下来就继续练习,提高成功率。待成功率有一定保障,再铸本命剑。”

    陆昭昭用力点头:

    “嗯!”

    这一练习,便是足足一个月。

    陆昭昭十分刻苦,但也不是二十四小时都泡在器楼,还是有做其他事。比方说,和小朋友们聚会,听韩继诉苦:

    “你们出门不带我!过分……我回来才知道你们去找苏栗衡他们玩了……”

    可怜的韩继,高高兴兴出门去,还给陆昭昭带了伴手礼,结果回来就听说,他出门没两天,伙伴们就组团旅游去了……

    韩继:傻子竟是我自己。

    不过伴手礼还是到了陆昭昭手里,大多是好吃的,可见韩继对陆昭昭还是十分了解。她超开心的,喊了韩继好几声“阿继哥哥”,韩继美得冒泡,也不纠结“朋友们出去竟不带我”的事了。

    此外,6月24日是苏栗衡的生日,在已经取得联系的现在,陆昭昭提前送了他贺礼,且不仅仅是今年的,而是把过往数年一同补上,最终收到苏栗衡的回信时,少年大概是太过感动,半晌只说了句:

    惓惓之意,不胜感激。

    就很文化人。

    而过了几天,6月28日,花容时的生日,陆昭昭也送了礼物。自离开鹿城,陆昭昭也时常和花容时联系,两人真的很说得来,也或许是花容时本就是温柔又会说话的人,对她也很有好感。

    所以说起来,陆昭昭和他是朋友,知道他的生辰也不奇怪。她送了一块自制的琥珀给他,其中凝结了一朵芙蓉花,看似普通,其实陆昭昭特地请教了温影承,让他在其中做了个很特别的阵法,可以吸引灵力,让这枚琥珀在只能看到能量的花容时眼中,也能呈现花朵的模样。

    花容时惊喜极了,回信时热情地给她寄了许多东西。信先到,东西则晚些才到,有很多灵植、灵茶与花种,原来花容时还种植灵花灵草,陆昭昭想想,觉得真挺适合他。

    再晚几天,7月2日,是谭冰北的生日。陆昭昭早打定主意送他洗髓丹,但怕他不收,让温影承以师尊的名义转交。温影承不可置信,跟她确认了许多遍:

    “你真的要赠与冰北?”

    陆昭昭很确信的点头:“北北需要这个。师父也同意了。”

    其实秦令雪不算同意,但她的东西自然可以自己做主,因而他也没反对。他的意见陆昭昭其实不怎么担心,但对亭瞳有那么一点点愧疚。

    毕竟亭瞳是问了她的灵根才给她这个,肯定希望她自己用。但陆昭昭真的不需要这个呀,别的不说,她再多攒一攒,自己买灵根的钱就有了。

    所以,洗髓丹给四灵根的谭冰北,才是最好的用途。

    温影承还是难以接受:“你……唉,小师妹,你多想一想。冰北是需要,可你更需要!三枚全都给他……你说怕他不敢收,我也不敢代他收啊。”

    陆昭昭摇头:“不想了!我想好了!我用这三枚,只能变双灵根,北北用了,就是单灵根!他的阵峰大师兄当得艰难,需要这个!当然,这对麒麒他们不太公平……我,我今后努力多找点洗髓丹,争取一人发一个!”

    温影承:“……”

    他半晌都没说出话,看出她的决心,才苦笑一声。

    “我这个师父……做得竟还没你合格。唉,那我就先收下,但冰北收不收下,我无法保证。”

    陆昭昭就眼巴巴地看着他:“你可以骗他说是固本培元的丹药,想来他也认不出,先给他喂下去再说。”

    温影承:“……”

    先斩后奏还能这么用?

    他哭笑不得,摸一摸她的头:“……我会尽力让他收下的。”

    但他收没收下,陆昭昭其实不知道。因为陆昭昭提前送了真正的礼物和做障眼法的礼物之后,就去器峰闭关铸剑,为铸造本命剑做准备了。

    是真的认真,开了器楼阵法,钻进去没出来过,灵犀玉牌都给屏蔽,秦令雪道,这是“静心”。开始闭关后,她花了几天时间铸造了一把普通的剑,最后一次熟悉流程,然后整整静坐了一日,开始铸造本命剑。

    比想象中难,但比想象中简单。

    难在于,之前练习用的都是普通材料,也不需要血契和融入灵识,但换了灵材,就要用更好的火,更好的鼎……加上反复打入灵识标记的步骤,掌控难度骤然飙升。

    简单在于……前面的步骤完成后,淬火等步骤的难度,由于与剑胚灵魂上的联系,能够感知到大概情况,难度骤然下降,成功率大大提升。

    话虽如此,整体难度还是很高。

    光是熔炼八样灵材,秦令雪便借了器峰珍藏的异火,从旁辅助,且手段尽用,熔炼也用了三天。

    毕竟都是高等灵材,哪怕考虑到铸造难度已经有所选择,陆昭昭做得也很吃力。

    此后的锤炼、冷锻……更不必说,几乎掉了陆昭昭一条小命。灵材合金硬度太高,每一锤都得用上灵力才能撼动,聚灵阵日夜不停,怕出差错,陆昭昭觉也不敢睡,一直到锤炼完才敢休息。

    更惨的是,由于是本命灵剑,陆昭昭在熔炼时加入了三滴心头血,锻造时更是反复打入了上千次灵识标记……一套流程下来,整个人都萎了。

    确实消耗巨大。

    这一闭关铸造,又是一整个月。7月2日进的器楼,8月6日,器楼的门才打开。

    温影承正在看书,一道身影风似的推门而入。

    “你做的点心,还有没有?”

    温影承:“……?”

    他抬起头,困惑地看着秦令雪:“没有,但我可以现在去做……师妹呢?”

    “睡着了。”

    秦令雪说:“我刚送她去梅峰休息,她这次可累坏了,一个月没怎么吃饭休息,刚才做梦还说想吃你做的点心。”

    小丫头梦话还挺多,除了报菜名,还嘀咕了半天“狗才当剑修”“学铸剑不得好死”“劝人学剑天打雷劈”……听得人哭笑不得,显然怨念深重。

    温影承不晓得那许多,但听说小师妹说梦话还想吃他做的点心,顿时无奈笑起:“好吧……小师妹竟如此喜欢我的点心,那我就去做上一些,你给她带回去,叫她好好休息几日吧。”

    他还挺受宠若惊。毕竟之前出门一圈,陆昭昭吃了不少好东西,可这时候她梦里,却还想吃他做的点心,想想有点感动,于是不仅做了一堆点心,还做了许多好菜,统统打包,让秦令雪带走。

    秦令雪也不多话,拿了就跑,缩地成寸,嗖嗖不见人影,把温影承没说完的话抛在身后。

    温影承:“小师叔……唉,本还想说,之前酿的酒好了呢。”

    不过他想想,好似也没什么必要说。秦令雪回来两个月,基本没来拿过他的酒,大概是为了徒弟的事,已经忘了要喝酒解忧了。

    说起来,秦令雪开始喝酒,本也就是因为无聊。可现在有了陆昭昭,其实他早已没有那样酗酒了。

    ……也是好事。

    温影承想着,收拾了厨房,往屋中走。在院中顿了顿,看向梅峰的方向。

    “小师妹铸成本命剑,可是天大的喜事。”他喃喃着,确定了想法:“嗯……待过上几日,她休息好了,便叫孩子们回来聚一聚,与她庆贺罢。”

    这么想着,踏入房中,本想捡起道术书继续看,犹豫了一下,却拿了本食谱。

    “小师妹那么喜欢我做的菜……这方面也不能懈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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