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跑的第五天,陆昭昭食不下咽。
原因无他。司空琢传讯过来,他拦不住秦令雪了;而在说好的时间温影承没发信后,陆昭昭就知道自己偷跑的事肯定暴露了。
所以……她吃不下饭,发愁。又怕秦令雪追过来,又怕秦令雪生气……
秦令雪个小心眼子,这次必定暴怒,她要哄多久才好?
“别担心。”祝芝芝摸摸她的头:“温师叔祖布了阵法,秦太师叔祖找不到我们。”
陆昭昭有气无力:“我知道……”
她就是愁,等最后种种手段都失效,她该怎么面对暴怒的老秦……
她素来胃口很好,因此一吃不下饭,可见蔫到什么地步。作为团宠,陆昭昭的情绪被所有人关心,大家都想办法给她提振精神,傻哥哥韩继更是差点彩衣娱亲。
在朋友们的关怀下,陆昭昭还是破涕为笑。毕竟,韩继怪模怪样的表演,是真的很好笑……
韩继倒是不在乎形象有损,从他小时候为了和陆昭昭玩恨不得变成女孩子便可看出,他实在是个混不吝的,如今为了让陆昭昭开心,这点小事无足挂齿。
所以他只说:“笑了就好。我们昭昭笑起来最好看。”
来自朋友们的关心与温暖,陆昭昭的确感受到了。她慢慢把心态调整过来,心知担忧也无用处,只希望秦令雪能保持些许理性,或者她留下的信,能起到一丁点作用。
陆昭昭临走之前是给温影承留下了一封信的。她真怕秦令雪暴怒,迁怒帮忙的温温师兄,所以这封信不仅是一个对秦令雪的交代,也是一张护身符。
……会有效吗?
她不知道,但她尽力不去想。千里之外的事她无法干涉,那么至少,不要让身边的朋友再担心。
但她的萎靡还是直到偷跑的第七天才有所转变,因为温影承发信来,这次是他反向报平安,证实自己没有被打。
不仅没有被打,他还告诉陆昭昭一个说不好情绪偏向的消息:秦令雪起初的确极为生气,可看了她留下的信,却安静到诡异,最终只一声叹息,轻轻呢喃——
“我真的错了吗?”
我真的错了吗?
不知为何,陆昭昭的担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惆怅。这悲伤如此汹涌,让她几乎一瞬间落下泪来。
孟锦迎来找她的时候,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少女坐在桌边悄然落泪的模样太让人心疼,她的身体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便惊慌失措:“怎么了?!”
孟锦迎无措地把她抱住,陆昭昭靠在她怀里,金豆豆忍不住大滴大滴滚落出来。
“我想回家。”她委屈道:“阿迎,我想回家!”
她好想见秦令雪。
就像两年之前,她以为他会生气,可他只是担忧。她曾答应他做什么事不会隐瞒,可她没有遵守承诺。
孟锦迎快要心疼死。陆昭昭是个乐天宝宝,很少难过,更别说难过到哭。可她哭得这么伤心,哭得孟锦迎心都要碎。
她只好说:“好,那我们回家。”
话虽如此,而且当天下午飞舟便在水江城降落,朋友们是真打算带她折返天衍宗,反倒是陆昭昭自己清醒过来,摇头制止了。
“没关系的。”祝芝芝说:“昭昭想回家,就回家。”
哪怕平白折腾一番,他们都愿意纵容。可正因为朋友们都这样好,陆昭昭才不愿意任性。
原本便是。他们尽可以早两年便下山游历,可为了等她,韩继等人只是跟过几次师兄师姐的短期任务,始终没有正式地游历过这个世界。
陆昭昭心中有愧。
“我已经给你们添了许多麻烦。”她说:“不想再给你们添麻烦。”
韩继只说:“你永远都不是我们的麻烦。”
祝青燃在一边看。作为两年前才加入这个小团体的外来者,加上他一直固执地坚持自己讨厌陆昭昭,祝青燃并不觉得自己和陆昭昭有什么特别关系,也不觉得自己需要配合陆昭昭的任性。
所以他看着,只是有些羡慕这种友谊,他似乎从未拥有过这种毫无保留的支持关系。然后……有那么一点,只有一点,意识到陆昭昭哭过的时候,他心中的一角也隐约地疼痛起来。
……那想必只是错觉吧。因为他依旧讨厌陆昭昭。
这么想着,祝青燃却还是笨拙地,生疏地,学着韩继那样轻轻摸摸她柔软的头发。
“你想做什么,去做就是。”
他说:“反正我只是护道者……你们的选择,我不干涉。”
口是心非?……他反正不会承认就是了。
朋友们都很好。但正是这种好,让陆昭昭无法选择任性。
她冷静下来,就绝口不提回去的事了。不只是为了朋友,也是理智思考的结果。
“要是回去,总觉得被PUA了。”她说:“我们两个都不冷静,事情会变得很难预料……所以,写封信便足够。”
这件事,她有错,但秦令雪给出的无解困境是错误的根源。如果他能好好沟通,陆昭昭会这么选择吗?是因为他固执己见,她才出此下策。
所以,她愧疚,她难过,她感动……可是,已不能再退步。
陆昭昭非得给他看到自己的决心。她和秦令雪是关系好,却不是连体婴!
话虽如此,她找了个落脚处认真写这封信,顺便没忘记赶朋友们出去逛水江城,叮嘱给她带好吃的回来。
而大家知道了来龙去脉,亦善解人意地给她留下时间。鉴于水云阁的安全闻名修仙界,他们离开得姑且还算放心。
陆昭昭这一写信,就花了两个小时。因想说的话太多,又不知如何落笔;时而觉得难过,时而又无可奈何。草草凑出一封讯息传去,又发了许久的呆,等意识到已经是傍晚时,才惊觉原来已过去这样久。
她推开门扉,却忽然怔住。
少年抱臂靠在她门口的墙边,也不知已等待多久。听闻开门声,他才抬眼看来:“昭昭。”
“……阿继。”
陆昭昭看他:“……你怎么在……难道一直没走?”
“走了,实在担心,又回来等着。”
韩继说:“妹妹难过,我总不能没心没肺去闲逛。你的好意我知道,但我们的好意,你也大可坦然以对。”
他端详着她,确认她下午没有再哭,才放下心来:“孟锦迎她们也都只在附近走了走,顺便给你找找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快傍晚,你饿不饿?跟哥哥一起去吃点东西吧?”
她中午又没怎么吃,他真担心。而陆昭昭,一颗心都快被温水湿润地淹没,暖洋洋而沉甸甸,友谊的温度如此熨帖,令人心中轻颤。
此时此刻,说什么言语都只是徒劳。她看他一会儿,伸出手,很轻地抱他一下。
韩继微怔,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听她闷闷道:“哥,我想吃鲜肉小馄饨。”
“好,那就吃小馄饨。”
“我还想吃糖葫芦。”
“吃,哥哥给你买。”
“还要糖画……水晶皂儿……冰雪冷元子……”
“买买买!都买!当哥哥的,怎能养不起妹妹?”
她说什么,韩继都应。于是原本一触即分的拥抱,被陆昭昭贪恋地加深。十八岁的少年长得英俊挺拔,陆昭昭把额头靠在他肩膀,闻到令人安心的浅淡气息。
“哥哥。”她说:“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陆昭昭现实中没有兄弟姐妹,但这份遗憾,在游戏中却得到了很好的补全。
韩继毫无疑问是个好哥哥,孟锦迎也犹如长姐。虽然是游戏,可这份情感是真实的,陆昭昭十分明白。
或者说,何为真实,何为虚假呢?你以为的现实真的是现实吗?假如那只是缸中之脑,或小说中寥寥几行文字?
所以,陆昭昭认为,应感受当下。
当下,她觉得她的朋友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她跟着韩继去找朋友们汇合,孟锦迎等人已经为她找到最近的小吃街。有鲜肉小馄饨,有糖葫芦,有糖画,还有水晶皂儿……冰雪冷元子……
蛋黄酥猫猫从孟锦迎身上跳回陆昭昭身上,蹭了蹭她的脖颈——之前陆昭昭要静心写信,把它托付给朋友们。她摸了摸猫猫柔顺的皮毛,有点疑惑:“茂茂呢?”
“说有事要做,很早就走了,结果现在都没回。”
孟锦迎道:“不用管他……你想吃点东西吗?”
看来朋友们对陆昭昭了解颇深,认定食物是治愈她的良药。陆昭昭也不客气:“小馄饨、药木瓜、蜜糖果子……”
孟锦迎松了口气:胃口这么好,看来已经不必担心。遂敲了敲她帷帽的帽檐:“吃这么多,撑死你算了。”
陆昭昭哼哼两声:“吃不完可以带走。”
她点了小馄饨坐下,韩继去给她买糖画,孟锦迎去买蜜糖果子,祝青燃是不会宠着她的,所以他去闲逛一圈,给她带回来两盒滴酥。
“买东西送的。”他说。
但是他要买什么,人家才会送他两盒滴酥点心?
蛋黄酥埋头猛吃。陆昭昭给它点了一份鲜肉酥饼,它对咸味食物来者不拒,现场表演猫猫吃播。祝芝芝因为是个迷糊蛋,独自出去很容易把自己搞丢,所以也陪陆昭昭坐着,陆昭昭自己吃,吃完一个馄饨,顺手喂她一个。
祝芝芝比陆昭昭大一岁,但由于单纯的性格,反而感觉比陆昭昭还稚嫩一些。虽然她自认是“姐姐”而且对照顾陆昭昭这事十分跃跃欲试,不过事实是陆昭昭照顾她比较多。
此刻,陆昭昭就在享受投喂美少女的乐趣。大概就像朋友们投喂她一样,看美少女认真地吃掉自己喂食的东西,的确是一件美事。
嗯,如果她不戴着面纱,就更美了。
当然,祝芝芝自认是姐姐,不会只让陆昭昭喂,所以事实是两个美少女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韩继提着糖葫芦和糖画回来,总觉得这一幕哪里有些橘里橘气。
而坐在一边的祝青燃早就闭目养神不看了。
“嘶……我怎么觉得这么奇怪呢?”
韩继也说不出所以然,只能一边把东西递过去一边问:“你们女孩子,都这么黏黏糊糊?可恶,昭昭什么时候也喂我吃东西?”
祝青燃猛地睁开眼睛,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他。还没等他说什么,一阵劲风袭来,是孟锦迎一巴掌呼上韩继的后脑勺。
“天还没黑,净想着做梦!”
韩继:“???”
他真想跟孟锦迎再打一架,反正他俩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是常事;但没有这么做,并非是因为各种顾虑,而是听到一个声音。
“都过去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老样子?”
韩继怔了一下,回头望去,果然见到温润端方的少年。虽模样已彻底长开,端的是玉树临风,可那眉眼里的稳重,与童年亦如出一辙。
“……苏栗衡!”
韩继一下子就把孟锦迎给忘记,半是惊喜,半是感慨地迎上去,大力拍了下童年好友的肩膀:“我就说说好的汇合怎么不见你……哦,沈素书也在呢?”
青衣少女露出一个浅淡笑容:“我们其实早两天就到了,只是边等你们边在附近历练,耽搁了些时间,现在才来。”
陆昭昭也已看到两人,惊喜地站起来:“素素,栗子!”
陆昭昭式的热情欢迎就是拥抱,但被早有预见的孟大小姐单手制止:“打住,说话可以,碰触不许。”
好吧,她只好口头表达自己的喜悦。但惊喜还不止于此,因为此后走进来的两人,对她来说也很眼熟。
“真是热闹,果然是故友相逢。”
粉发的青年笑吟吟:“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对吧?”
黑发的冷峻青年微微颔首:“对,阳光很晴朗。”
韩继迷茫地看了一眼快掉到地平线以下的夕阳。
萧聿的冷幽默,常人很难懂,但花容时和陆昭昭都能GET到,是一种仿佛秋风卷过落叶吹拂而去的好笑。
九个修士挤在馄饨小摊,就是在修仙界主城,也挺稀奇。不过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众人带着许多小吃零食去附近酒楼开了雅间,叙旧连同吃晚饭。
嗯,主要是韩继等人在吃。陆昭昭吃饱了,正在用不存在的第二胃吃糖画;花容时等人则是没有吃饭的需求,稍微动了下筷子便罢。
“花花和小师叔怎么也在?”
和花容时当了两年笔友,陆昭昭一声“花花”叫得相当自然。花容时和萧聿也很欣然接受这样的称呼:“久未出来走动,顺便跟着转转。不过既是你们历练,我们也不会随时跟着。我和阿聿打算随便走走,再回家中看看。”
“哦……花家啊……”
陆昭昭已知晓,木行花家,也是修仙世家之一,是花容时的家族。这也是位世家公子,虽说已经快变成杏林谷的形状……
“嗯。听闻你们要回凡人界探亲,若是回来后有意,尽可来花家坐坐。”
花容时道:“我们百花城的景色可是很不错的。”
木行花家,自然是最擅长木系法术。其驻地百花城四季花朵常开,无愧百花城之名,虽没有云谷名声大,但也是不错的景点。
萧聿点点头:“花糕很好吃,你定会喜欢。”
陆昭昭拿着糖画的手一僵:“……我的吃货形象已经这样深入人心了?”
花容时笑起来:“可不是?我和阿聿每次传讯,若是不知给你寄点什么,就干脆打包点好吃的,绝不会出错。”
修士不好口腹之欲,一般互送礼品也是资源灵植之类。陆昭昭是好打发,一盒糕点就收买了……
她默默地,卑微地放下糖画,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吃太多。花容时反而忍俊不禁:“哎……怕什么的呢?能吃是福,修士又不担心长胖什么的,尽管吃就是……要不要再点两盘点心?”
陆昭昭看了看一堆吃的喝的,摇了摇头,又纠正:“修士也会长胖。”
摄入的热量超过了消耗的热量,就会长胖,凡人修士都一样。只不过修士有灵气滋润,比凡人更容易维持身材和颜值罢了。
“那也无妨,你这样瘦,还是该多吃一些。”
花容时说,忽然顿了顿:“说起来,这帷帽……”
陆昭昭“啊”了一声:“我忘了!”
帷帽这东西很怪,她时而忘记戴,时而忘记取。这会儿摘下来,深呼吸一口气:“呼……就说感觉哪里不对……”
话音落下一会儿,忽然觉得寂静。陆昭昭困惑地抬眼:“……怎么?”
花容时也困惑地歪歪头。帷帽上有隔绝探测的阵法,他才能明确察觉到它的存在,但他没有正常视力,是看不到陆昭昭的模样,也不知道为何忽然安静。而萧聿实则话少,花容时只好看向苏栗衡,从他的色彩中分辨出些许类似害羞的情绪。
青年困扰地挑挑眉头:“我眼神不好……小栗衡可是脸红了?”
萧聿点点头,而苏栗衡反应过来,触电般收回目光:“我……抱,抱歉,实在唐突。”
他小声解释:“两年未见,不曾想……”
不曾想,昔日小伙伴出落得如此动人。
其实苏栗衡有预料——昭昭小时就很漂亮,长开了定是美人,两年前见面也验证了这一点。见面前其实他已经尽可能想象了,但一切都不及真正看到时的那一眼。
再多的想象,都不及那惊鸿一瞥。
方才有没有脸红,苏栗衡是不知道,但他现在的确是脸发烫:看人家女孩子看呆,这也太失礼……
韩继哼了一声,还挺得意:“我妹妹漂亮吧?”
苏栗衡先是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忽然要素察觉:“怎么就你妹妹?”
花容时才明白过来:“哦……莫非昭昭姑娘太好看,栗衡看呆了不成?”
苏栗衡:“……”
他都快脚趾扣地:“花——先——生——!!”
陆昭昭也反应过来,忍不住弯弯眼睛。当然,她知道自己很漂亮,宗门里也常有弟子看呆了去。只不过朋友们一起在一起,对她的样貌有抵抗力,她也就没想起对于数年未见的朋友们来说,可能还是有一些冲击力。
于是此刻她十分“善解人意”:“没有关系,我生得好看,你可以随便看,看多久都行。”
又忽然想起:“咦?两年前见面,是不是也是这样?”
那时,苏栗衡好像也看呆过一次?
苏栗衡:“……”
少年看似稳重,却实在是个薄面皮,羞愧地耷拉下脑袋:“是我修行不够……”
这也太丢脸!
反而萧聿很能理解地拍拍他的肩膀:“无妨。少年慕艾,实属正常。”
苏栗衡更尴尬了:“小——师——叔——!!!”
两个乐子人,整天就知道欺负可怜的小辈,苏栗衡恨不得钻地缝里。花容时忍俊不禁,却也从友人的语气里听出什么,顿时感慨:“可惜……我是见不到昭昭的花容月貌了。”
有点可惜,但好像也不是太可惜。因为花容时从未见过正常的世界,哪怕见到,也不一定有正常人的审美。
所以他又说:“但在我眼中,昭昭也是很漂亮的。”
五彩的光芒,比起两年前要更加活泼、充盈。就像从小小的星点,变成了小小的萤光,令人看了便心生愉快。
陆昭昭点点头:“花花也是很好看的。”
她也没落下别人:“花花清新俊逸,小师叔龙眉凤目,栗子典则俊雅,素素仙姿玉色……”
花容时听得乐:“嗯……莫非这就是,一碗水端平?”
席间热闹,彻底洗去陆昭昭的坏心情。她弯弯眼睛,一边与友人闲聊,一边顺便打开【人际】面板瞥了一眼……
……
嗯?【苏栗衡】的粉花,是什么时候开到35%的?
原因无他。司空琢传讯过来,他拦不住秦令雪了;而在说好的时间温影承没发信后,陆昭昭就知道自己偷跑的事肯定暴露了。
所以……她吃不下饭,发愁。又怕秦令雪追过来,又怕秦令雪生气……
秦令雪个小心眼子,这次必定暴怒,她要哄多久才好?
“别担心。”祝芝芝摸摸她的头:“温师叔祖布了阵法,秦太师叔祖找不到我们。”
陆昭昭有气无力:“我知道……”
她就是愁,等最后种种手段都失效,她该怎么面对暴怒的老秦……
她素来胃口很好,因此一吃不下饭,可见蔫到什么地步。作为团宠,陆昭昭的情绪被所有人关心,大家都想办法给她提振精神,傻哥哥韩继更是差点彩衣娱亲。
在朋友们的关怀下,陆昭昭还是破涕为笑。毕竟,韩继怪模怪样的表演,是真的很好笑……
韩继倒是不在乎形象有损,从他小时候为了和陆昭昭玩恨不得变成女孩子便可看出,他实在是个混不吝的,如今为了让陆昭昭开心,这点小事无足挂齿。
所以他只说:“笑了就好。我们昭昭笑起来最好看。”
来自朋友们的关心与温暖,陆昭昭的确感受到了。她慢慢把心态调整过来,心知担忧也无用处,只希望秦令雪能保持些许理性,或者她留下的信,能起到一丁点作用。
陆昭昭临走之前是给温影承留下了一封信的。她真怕秦令雪暴怒,迁怒帮忙的温温师兄,所以这封信不仅是一个对秦令雪的交代,也是一张护身符。
……会有效吗?
她不知道,但她尽力不去想。千里之外的事她无法干涉,那么至少,不要让身边的朋友再担心。
但她的萎靡还是直到偷跑的第七天才有所转变,因为温影承发信来,这次是他反向报平安,证实自己没有被打。
不仅没有被打,他还告诉陆昭昭一个说不好情绪偏向的消息:秦令雪起初的确极为生气,可看了她留下的信,却安静到诡异,最终只一声叹息,轻轻呢喃——
“我真的错了吗?”
我真的错了吗?
不知为何,陆昭昭的担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惆怅。这悲伤如此汹涌,让她几乎一瞬间落下泪来。
孟锦迎来找她的时候,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少女坐在桌边悄然落泪的模样太让人心疼,她的身体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便惊慌失措:“怎么了?!”
孟锦迎无措地把她抱住,陆昭昭靠在她怀里,金豆豆忍不住大滴大滴滚落出来。
“我想回家。”她委屈道:“阿迎,我想回家!”
她好想见秦令雪。
就像两年之前,她以为他会生气,可他只是担忧。她曾答应他做什么事不会隐瞒,可她没有遵守承诺。
孟锦迎快要心疼死。陆昭昭是个乐天宝宝,很少难过,更别说难过到哭。可她哭得这么伤心,哭得孟锦迎心都要碎。
她只好说:“好,那我们回家。”
话虽如此,而且当天下午飞舟便在水江城降落,朋友们是真打算带她折返天衍宗,反倒是陆昭昭自己清醒过来,摇头制止了。
“没关系的。”祝芝芝说:“昭昭想回家,就回家。”
哪怕平白折腾一番,他们都愿意纵容。可正因为朋友们都这样好,陆昭昭才不愿意任性。
原本便是。他们尽可以早两年便下山游历,可为了等她,韩继等人只是跟过几次师兄师姐的短期任务,始终没有正式地游历过这个世界。
陆昭昭心中有愧。
“我已经给你们添了许多麻烦。”她说:“不想再给你们添麻烦。”
韩继只说:“你永远都不是我们的麻烦。”
祝青燃在一边看。作为两年前才加入这个小团体的外来者,加上他一直固执地坚持自己讨厌陆昭昭,祝青燃并不觉得自己和陆昭昭有什么特别关系,也不觉得自己需要配合陆昭昭的任性。
所以他看着,只是有些羡慕这种友谊,他似乎从未拥有过这种毫无保留的支持关系。然后……有那么一点,只有一点,意识到陆昭昭哭过的时候,他心中的一角也隐约地疼痛起来。
……那想必只是错觉吧。因为他依旧讨厌陆昭昭。
这么想着,祝青燃却还是笨拙地,生疏地,学着韩继那样轻轻摸摸她柔软的头发。
“你想做什么,去做就是。”
他说:“反正我只是护道者……你们的选择,我不干涉。”
口是心非?……他反正不会承认就是了。
朋友们都很好。但正是这种好,让陆昭昭无法选择任性。
她冷静下来,就绝口不提回去的事了。不只是为了朋友,也是理智思考的结果。
“要是回去,总觉得被PUA了。”她说:“我们两个都不冷静,事情会变得很难预料……所以,写封信便足够。”
这件事,她有错,但秦令雪给出的无解困境是错误的根源。如果他能好好沟通,陆昭昭会这么选择吗?是因为他固执己见,她才出此下策。
所以,她愧疚,她难过,她感动……可是,已不能再退步。
陆昭昭非得给他看到自己的决心。她和秦令雪是关系好,却不是连体婴!
话虽如此,她找了个落脚处认真写这封信,顺便没忘记赶朋友们出去逛水江城,叮嘱给她带好吃的回来。
而大家知道了来龙去脉,亦善解人意地给她留下时间。鉴于水云阁的安全闻名修仙界,他们离开得姑且还算放心。
陆昭昭这一写信,就花了两个小时。因想说的话太多,又不知如何落笔;时而觉得难过,时而又无可奈何。草草凑出一封讯息传去,又发了许久的呆,等意识到已经是傍晚时,才惊觉原来已过去这样久。
她推开门扉,却忽然怔住。
少年抱臂靠在她门口的墙边,也不知已等待多久。听闻开门声,他才抬眼看来:“昭昭。”
“……阿继。”
陆昭昭看他:“……你怎么在……难道一直没走?”
“走了,实在担心,又回来等着。”
韩继说:“妹妹难过,我总不能没心没肺去闲逛。你的好意我知道,但我们的好意,你也大可坦然以对。”
他端详着她,确认她下午没有再哭,才放下心来:“孟锦迎她们也都只在附近走了走,顺便给你找找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快傍晚,你饿不饿?跟哥哥一起去吃点东西吧?”
她中午又没怎么吃,他真担心。而陆昭昭,一颗心都快被温水湿润地淹没,暖洋洋而沉甸甸,友谊的温度如此熨帖,令人心中轻颤。
此时此刻,说什么言语都只是徒劳。她看他一会儿,伸出手,很轻地抱他一下。
韩继微怔,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听她闷闷道:“哥,我想吃鲜肉小馄饨。”
“好,那就吃小馄饨。”
“我还想吃糖葫芦。”
“吃,哥哥给你买。”
“还要糖画……水晶皂儿……冰雪冷元子……”
“买买买!都买!当哥哥的,怎能养不起妹妹?”
她说什么,韩继都应。于是原本一触即分的拥抱,被陆昭昭贪恋地加深。十八岁的少年长得英俊挺拔,陆昭昭把额头靠在他肩膀,闻到令人安心的浅淡气息。
“哥哥。”她说:“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陆昭昭现实中没有兄弟姐妹,但这份遗憾,在游戏中却得到了很好的补全。
韩继毫无疑问是个好哥哥,孟锦迎也犹如长姐。虽然是游戏,可这份情感是真实的,陆昭昭十分明白。
或者说,何为真实,何为虚假呢?你以为的现实真的是现实吗?假如那只是缸中之脑,或小说中寥寥几行文字?
所以,陆昭昭认为,应感受当下。
当下,她觉得她的朋友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她跟着韩继去找朋友们汇合,孟锦迎等人已经为她找到最近的小吃街。有鲜肉小馄饨,有糖葫芦,有糖画,还有水晶皂儿……冰雪冷元子……
蛋黄酥猫猫从孟锦迎身上跳回陆昭昭身上,蹭了蹭她的脖颈——之前陆昭昭要静心写信,把它托付给朋友们。她摸了摸猫猫柔顺的皮毛,有点疑惑:“茂茂呢?”
“说有事要做,很早就走了,结果现在都没回。”
孟锦迎道:“不用管他……你想吃点东西吗?”
看来朋友们对陆昭昭了解颇深,认定食物是治愈她的良药。陆昭昭也不客气:“小馄饨、药木瓜、蜜糖果子……”
孟锦迎松了口气:胃口这么好,看来已经不必担心。遂敲了敲她帷帽的帽檐:“吃这么多,撑死你算了。”
陆昭昭哼哼两声:“吃不完可以带走。”
她点了小馄饨坐下,韩继去给她买糖画,孟锦迎去买蜜糖果子,祝青燃是不会宠着她的,所以他去闲逛一圈,给她带回来两盒滴酥。
“买东西送的。”他说。
但是他要买什么,人家才会送他两盒滴酥点心?
蛋黄酥埋头猛吃。陆昭昭给它点了一份鲜肉酥饼,它对咸味食物来者不拒,现场表演猫猫吃播。祝芝芝因为是个迷糊蛋,独自出去很容易把自己搞丢,所以也陪陆昭昭坐着,陆昭昭自己吃,吃完一个馄饨,顺手喂她一个。
祝芝芝比陆昭昭大一岁,但由于单纯的性格,反而感觉比陆昭昭还稚嫩一些。虽然她自认是“姐姐”而且对照顾陆昭昭这事十分跃跃欲试,不过事实是陆昭昭照顾她比较多。
此刻,陆昭昭就在享受投喂美少女的乐趣。大概就像朋友们投喂她一样,看美少女认真地吃掉自己喂食的东西,的确是一件美事。
嗯,如果她不戴着面纱,就更美了。
当然,祝芝芝自认是姐姐,不会只让陆昭昭喂,所以事实是两个美少女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韩继提着糖葫芦和糖画回来,总觉得这一幕哪里有些橘里橘气。
而坐在一边的祝青燃早就闭目养神不看了。
“嘶……我怎么觉得这么奇怪呢?”
韩继也说不出所以然,只能一边把东西递过去一边问:“你们女孩子,都这么黏黏糊糊?可恶,昭昭什么时候也喂我吃东西?”
祝青燃猛地睁开眼睛,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他。还没等他说什么,一阵劲风袭来,是孟锦迎一巴掌呼上韩继的后脑勺。
“天还没黑,净想着做梦!”
韩继:“???”
他真想跟孟锦迎再打一架,反正他俩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是常事;但没有这么做,并非是因为各种顾虑,而是听到一个声音。
“都过去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老样子?”
韩继怔了一下,回头望去,果然见到温润端方的少年。虽模样已彻底长开,端的是玉树临风,可那眉眼里的稳重,与童年亦如出一辙。
“……苏栗衡!”
韩继一下子就把孟锦迎给忘记,半是惊喜,半是感慨地迎上去,大力拍了下童年好友的肩膀:“我就说说好的汇合怎么不见你……哦,沈素书也在呢?”
青衣少女露出一个浅淡笑容:“我们其实早两天就到了,只是边等你们边在附近历练,耽搁了些时间,现在才来。”
陆昭昭也已看到两人,惊喜地站起来:“素素,栗子!”
陆昭昭式的热情欢迎就是拥抱,但被早有预见的孟大小姐单手制止:“打住,说话可以,碰触不许。”
好吧,她只好口头表达自己的喜悦。但惊喜还不止于此,因为此后走进来的两人,对她来说也很眼熟。
“真是热闹,果然是故友相逢。”
粉发的青年笑吟吟:“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对吧?”
黑发的冷峻青年微微颔首:“对,阳光很晴朗。”
韩继迷茫地看了一眼快掉到地平线以下的夕阳。
萧聿的冷幽默,常人很难懂,但花容时和陆昭昭都能GET到,是一种仿佛秋风卷过落叶吹拂而去的好笑。
九个修士挤在馄饨小摊,就是在修仙界主城,也挺稀奇。不过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众人带着许多小吃零食去附近酒楼开了雅间,叙旧连同吃晚饭。
嗯,主要是韩继等人在吃。陆昭昭吃饱了,正在用不存在的第二胃吃糖画;花容时等人则是没有吃饭的需求,稍微动了下筷子便罢。
“花花和小师叔怎么也在?”
和花容时当了两年笔友,陆昭昭一声“花花”叫得相当自然。花容时和萧聿也很欣然接受这样的称呼:“久未出来走动,顺便跟着转转。不过既是你们历练,我们也不会随时跟着。我和阿聿打算随便走走,再回家中看看。”
“哦……花家啊……”
陆昭昭已知晓,木行花家,也是修仙世家之一,是花容时的家族。这也是位世家公子,虽说已经快变成杏林谷的形状……
“嗯。听闻你们要回凡人界探亲,若是回来后有意,尽可来花家坐坐。”
花容时道:“我们百花城的景色可是很不错的。”
木行花家,自然是最擅长木系法术。其驻地百花城四季花朵常开,无愧百花城之名,虽没有云谷名声大,但也是不错的景点。
萧聿点点头:“花糕很好吃,你定会喜欢。”
陆昭昭拿着糖画的手一僵:“……我的吃货形象已经这样深入人心了?”
花容时笑起来:“可不是?我和阿聿每次传讯,若是不知给你寄点什么,就干脆打包点好吃的,绝不会出错。”
修士不好口腹之欲,一般互送礼品也是资源灵植之类。陆昭昭是好打发,一盒糕点就收买了……
她默默地,卑微地放下糖画,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吃太多。花容时反而忍俊不禁:“哎……怕什么的呢?能吃是福,修士又不担心长胖什么的,尽管吃就是……要不要再点两盘点心?”
陆昭昭看了看一堆吃的喝的,摇了摇头,又纠正:“修士也会长胖。”
摄入的热量超过了消耗的热量,就会长胖,凡人修士都一样。只不过修士有灵气滋润,比凡人更容易维持身材和颜值罢了。
“那也无妨,你这样瘦,还是该多吃一些。”
花容时说,忽然顿了顿:“说起来,这帷帽……”
陆昭昭“啊”了一声:“我忘了!”
帷帽这东西很怪,她时而忘记戴,时而忘记取。这会儿摘下来,深呼吸一口气:“呼……就说感觉哪里不对……”
话音落下一会儿,忽然觉得寂静。陆昭昭困惑地抬眼:“……怎么?”
花容时也困惑地歪歪头。帷帽上有隔绝探测的阵法,他才能明确察觉到它的存在,但他没有正常视力,是看不到陆昭昭的模样,也不知道为何忽然安静。而萧聿实则话少,花容时只好看向苏栗衡,从他的色彩中分辨出些许类似害羞的情绪。
青年困扰地挑挑眉头:“我眼神不好……小栗衡可是脸红了?”
萧聿点点头,而苏栗衡反应过来,触电般收回目光:“我……抱,抱歉,实在唐突。”
他小声解释:“两年未见,不曾想……”
不曾想,昔日小伙伴出落得如此动人。
其实苏栗衡有预料——昭昭小时就很漂亮,长开了定是美人,两年前见面也验证了这一点。见面前其实他已经尽可能想象了,但一切都不及真正看到时的那一眼。
再多的想象,都不及那惊鸿一瞥。
方才有没有脸红,苏栗衡是不知道,但他现在的确是脸发烫:看人家女孩子看呆,这也太失礼……
韩继哼了一声,还挺得意:“我妹妹漂亮吧?”
苏栗衡先是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忽然要素察觉:“怎么就你妹妹?”
花容时才明白过来:“哦……莫非昭昭姑娘太好看,栗衡看呆了不成?”
苏栗衡:“……”
他都快脚趾扣地:“花——先——生——!!”
陆昭昭也反应过来,忍不住弯弯眼睛。当然,她知道自己很漂亮,宗门里也常有弟子看呆了去。只不过朋友们一起在一起,对她的样貌有抵抗力,她也就没想起对于数年未见的朋友们来说,可能还是有一些冲击力。
于是此刻她十分“善解人意”:“没有关系,我生得好看,你可以随便看,看多久都行。”
又忽然想起:“咦?两年前见面,是不是也是这样?”
那时,苏栗衡好像也看呆过一次?
苏栗衡:“……”
少年看似稳重,却实在是个薄面皮,羞愧地耷拉下脑袋:“是我修行不够……”
这也太丢脸!
反而萧聿很能理解地拍拍他的肩膀:“无妨。少年慕艾,实属正常。”
苏栗衡更尴尬了:“小——师——叔——!!!”
两个乐子人,整天就知道欺负可怜的小辈,苏栗衡恨不得钻地缝里。花容时忍俊不禁,却也从友人的语气里听出什么,顿时感慨:“可惜……我是见不到昭昭的花容月貌了。”
有点可惜,但好像也不是太可惜。因为花容时从未见过正常的世界,哪怕见到,也不一定有正常人的审美。
所以他又说:“但在我眼中,昭昭也是很漂亮的。”
五彩的光芒,比起两年前要更加活泼、充盈。就像从小小的星点,变成了小小的萤光,令人看了便心生愉快。
陆昭昭点点头:“花花也是很好看的。”
她也没落下别人:“花花清新俊逸,小师叔龙眉凤目,栗子典则俊雅,素素仙姿玉色……”
花容时听得乐:“嗯……莫非这就是,一碗水端平?”
席间热闹,彻底洗去陆昭昭的坏心情。她弯弯眼睛,一边与友人闲聊,一边顺便打开【人际】面板瞥了一眼……
……
嗯?【苏栗衡】的粉花,是什么时候开到35%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