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书也就是不说,她要是说了,就能得到陆昭昭的共鸣:想当年学小提琴……

    不过她没说,陆昭昭也不知道。她和两位好友聊了一会儿天,就坐不住,站起身:“我去给阿继他们送点点心。”

    孟锦迎“哼”一声,倒也没拦。韩继和苏栗衡驾驶飞舟,想必辛苦,昭昭去慰问也正常……

    不过推开驾驶室门的陆昭昭,发现两个少年还挺闲的。

    ——俩人在下棋。

    “在下棋?”她说:“我来给你们送些吃的。”

    “嗯?昭昭来了?”

    韩继抬起头,喜笑颜开:“哎,我就知道我妹妹最好,还想着给我们送吃的,不愧是我的好妹妹!”

    “所以怎么就妹妹……”

    苏栗衡叹口气,冲她微微颔首:“多谢……要不要来坐会儿?”

    陆昭昭也不见外,拉了椅子坐下:“你们这下的是五子棋啊?”

    “苏栗衡倒想下围棋,我不太会。”

    韩继很光棍地承认:“还是你教的五子棋有意思,简单,明了,不那么耗神……正好拿来打发时间。”

    苏栗衡则道:“虽然有点遗憾……确实围棋太耗心神。还需看顾飞舟,五子棋也好。”

    陆昭昭就问:“你们不管飞舟没事?”

    “哪有不管?只是这一段直路又用不着特别照看,飞舟的阵法足够自动行驶了。”

    韩继说:“你别担心,我看着呢……再说,你不信我,还不信苏栗衡这婆婆妈妈的?”

    苏栗衡:“……”

    陆昭昭扑哧一笑,横韩继一眼:“你这到底是损他多事,还是损自己不靠谱?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其实高档飞舟驾驶起来并不麻烦,类似于现实中早已成熟的自动驾驶技术,一人照看便足够。只是韩继毛遂自荐当驾驶员后,苏栗衡实在不放心,才跟过来,俩人担任司机。

    如今看来倒是正好。两人凑个伴,也热闹一些。陆昭昭把点心推给他们,托着脸看棋盘:“唔……你们下了几盘?谁赢比较多?”

    韩继咬一口梨子:“没几盘,五五开吧。我发现黑棋胜数比较大,先手有很大优势啊。”

    陆昭昭点头:“五子棋规则简单,但和围棋相比,黑棋优势较大。先手天元,花月、浦月开局,几乎必胜;当然,白棋也有优势开局,比方说彗星、游星……”

    两个少年来了兴趣,韩继催促:“讲讲?”

    正好这盘棋也快结束,两人三两下落完子让陆昭昭演示,她也就不客气地展示起来。

    “五子棋有26种经典开局。黑一落子天元,白一落在这里,黑二这里……这个开局就叫花月;而如果是这里,这里……这个叫浦月;这里这里……就叫雨月。简单来说,五子棋的开局,如果黑子为桂马打,就称之为[月];如果黑子为间打,就称之为[星]。”

    她说:“无禁手的情况下,想要公平,可以轮流执黑棋。也可以玩有禁手的规则,禁手则一般是双活三,双四和长连。因为黑方优势,禁手只禁黑棋,不禁白棋。”

    她口齿清晰,一通演示下来,本就聪慧的两个少年就看明白了。韩继啧啧称奇:“本以为很简单的游戏,你这么一说就好似多了许多挑战性。”

    陆昭昭点点头:“五子棋看似简单,其实挺有趣的。”

    五子棋由于棋盘纵横少,规则简单明了,节奏明快,深入大众之中。相比起围棋,入门门槛更低,连小孩子初上手也可以玩得有来有往。

    但真论起来,倒也不是全然那么简单。FIR(五子棋)也有自己的竞赛,各种禁手规则……深究起来也很有趣,和围棋算是各有特色。

    她这么一说,其实来了兴趣的并非韩继——这人对复杂的规则素来不感冒,不然也不会舍围棋而下五子棋;真正提起了兴趣的,反而是苏栗衡:“开局……禁手……这样一来,的确更加公平,也更加有趣了。”

    他琢磨片刻,看向韩继:“再来一局?”

    韩继沉默须臾:“无禁手?”

    苏栗衡看着他:“……”

    韩继看着他:“……”

    两人短暂地眼神交锋后,韩继果断扭头:“我开飞舟。”

    苏栗衡:“……”

    陆昭昭咯咯笑:“栗子你就别为难他。阿继最讨厌弯弯绕绕的……嗯,我来跟你下?”

    苏栗衡沉吟:“会不会太麻烦你?”

    “你说这话,我可要不高兴了,莫非在你心里没有把我当朋友?说什么麻烦不麻烦。”

    她说:“谁执黑棋?”

    陆昭昭跟苏栗衡下了几局五子棋,或许是因为更有经验,赢多输少。而韩继说着开飞舟,其实一直关注,陆昭昭赢他就大夸特夸,陆昭昭输他就用眼神暗杀苏栗衡。

    苏栗衡:“……”

    后来又下了两盘围棋,均是和局。但陆昭昭察觉不对:“你是不是让我?”

    她跟温影承下棋下多了,隐约就有感觉,而且苏栗衡水准不如温影承,做不到毫无痕迹。陆昭昭狐疑地抬眼看他,不擅长撒谎的谦谦君子默默移开目光。

    陆昭昭:盯……

    苏栗衡:“……”

    陆昭昭:盯…………

    苏栗衡:“…………”

    少女灼灼的目光中,少年坐立难安,耳廓一点点染上红晕,半晌清咳一声:“……你方才也有让我。”

    而陆昭昭只是继续盯着他看,直到少年眼神闪躲,几乎难以维持平常的稳重,这才弯着眼睛笑起来。

    “栗子,”她说:“你耳朵红了哦。”

    “……!”

    苏栗衡这下才是真要破功,以手虚虚掩面,讷讷:“抱,抱歉……”

    “为何道歉?”

    陆昭昭歪歪头:“你又没做什么值得道歉的事……只不过,你这样容易害羞,可是会吃亏的。”

    苏栗衡定了定神:“……我也不常害羞。”

    “真的?”

    “嗯。”

    “在宗门里,与女孩子们往来,也不害羞?”

    “不害羞。”

    苏栗衡自然道:“同门师姐妹,礼数做到,没什么值得羞涩。”

    “哦……”

    陆昭昭若有所思:“那就是……你只对我害羞?”

    “……?!”

    苏栗衡本想喝口茶水,闻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咳——”

    他这下何止是耳朵泛红,整张俊美的脸都晕红起来,说不清是羞得还是呛得。陆昭昭吓一跳,连忙帮忙顺气;他却更难为情,像只受惊的猫一样拉开距离。

    韩继是个粗神经,狐疑地看过来:“怎么?”

    “没……咳……没,没什么。”

    苏栗衡好不容易缓过来气,却眼神闪烁地不敢看陆昭昭:“只是不慎呛到……咳,已经好多了。”

    他用灵力平复气息,很快镇定下来,只是面上红晕挥之不去,眸也微微垂着:“我,我并非……”

    “吱呀——”

    门被推开,孟锦迎抱着胳膊:“来送个吃的怎就把人送没了?”

    沈素书在她身后露出个脑袋:“我就说他们定在一起玩……也好,干脆大家都来,应该不会打扰驾驶?”

    说着注意到什么:“……嗯?苏栗衡的脸怎么这样红?”

    苏栗衡:“……”

    他恨不得钻进地缝里,万万没想到韩继给他解了围:“他喝呛了,刚咳嗽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啊,啧啧啧……”

    苏栗衡看他。陆昭昭也看他。陆昭昭觉得自己情商已经挺一般了,但韩继……

    看他的样子,大概情商是负的吧。

    ——他是真没意识到苏栗衡是在害羞啊。

    不过也好,这件事就这么翻篇过去。五个人凑在一起,那好玩的可就多啦,热热闹闹到晚上才散。

    但当女孩子们挽着手走后,徒留韩继和苏栗衡二人。苏栗衡正闭目养神——他和韩继约好了晚上换班,轮流休息——忽然听到好友的声音:

    “我确认一下,你对昭昭没有不该有的想法吧?”

    苏栗衡猛地睁开眼睛,第一时间竟然诧异:

    韩继竟然不傻?

    “……什么表情?当我傻的啊?”

    韩继皱起眉毛:“你小子脸红起来跟我们宗门的臭小子一模一样,我又不是瞎子!喂,你还没回答我,你对昭昭没有歪心思吧?”

    苏栗衡:“……”

    他徐徐吐出一口气:“……没有的事。你想太多。昭昭……于我而言好似可爱的妹妹,我……并无逾越想法。”

    至于为何总是害羞……多半是她太漂亮可爱,而他又太重礼数……因而常常羞窘……吧?

    “你最好是没有。”韩继警惕道:“我妹妹还小,你们这些臭男人少打她主意。”

    苏栗衡:“……你难道不是男的??”

    “我是哥哥啊,哥哥和臭男人怎么一样?”

    韩继翻个白眼,忽然察觉不对:“嗯?你把她当可爱妹妹……”

    顿时大怒:“昭昭的哥哥是我!你别想篡位!!”

    苏栗衡:“……”

    有时候真不知道,韩继这反射弧,到底是真的粗神经,还是大智若愚……

    苏栗衡没有说谎,他对陆昭昭尚无男女之情……或者说,这份好感,仍不足以称之为喜欢。

    陆昭昭也会认可这一点,他的粉花还没到40%,哪跟哪儿呢。

    她现在也不关注这个,她在学开飞舟呢。

    “灵识探入这里……对对,你是飞舟的主人,用起来应该更得心应手。”

    韩继教导着她:“很简单吧?根据路线图随时修正航向就可以了。”

    确实很简单。飞舟本就是法器,又铭刻各种阵法,掌握阵心便可轻易操控飞舟。而陆昭昭的飞舟自然也不是那混枪丝的货色,难度更低,比开碰碰车都容易。

    陆昭昭把灵识探入阵心——或者说作为控制中枢的晶石之中,便可轻易探测超大范围内的路况,随时轻松加速减速,暂停转向。也明白了为什么韩继能心无负担地下棋,因为只要建立起这种灵识联系,便可随时轻松掌控飞舟情况,直线行驶时根本用不着管,还能再来几盘昆特牌。

    “很轻松的,现在你信了?用不着换班,我和苏栗衡就能搞定。”

    “那你们肯定也休息得不好,反正多休息一会儿又不是坏事。”陆昭昭说:“不过……现在有路线图,等到了凡人界可怎么办呢?”

    韩继思索了一会儿,光棍道:

    “车到山前必有路。”

    陆昭昭:“……”

    进入凡人界,就没有路线图指引了,或者说仅有的路线图,是指向当初的天门山。但既然并非官方拜访,大家还是不想落在那里,牵扯太多。

    而当进入凡人界……

    韩继喃喃:“我可算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来凡人界了……”

    灵气浓度也太低了。

    他们七年前穿越过一次界限,但当时并未入道,没什么感觉;如今看来却是天差地别,明明只是跨越一段距离,周围的灵气浓度简直是跳崖式下降。

    像他们这般的修士,修行早已成为本能,平时体内灵气也会自动循环,与外界灵气交互,呼吸间便是吐纳修行。然而习惯了灵气充裕的修仙界,猛地进入这灵气荒芜之地,那就像忽然捂住一个人的鼻子,不让其呼吸。

    五个人的表情,都不是很好看。

    “呼……”

    许久,苏栗衡吐出一口气:“差点以为自己无法呼吸了……”

    孟锦迎说:“收敛灵力,从现在开始要节约,灵石都备好了吧?”

    修仙界的制式灵石,不仅是货币,还是清洁的能量源,灵力高度聚合的产物,用来补充灵力、充当能源,再合适不过。

    沈素书点点头:“我们都有准备的。”

    陆昭昭则感受更深一些:她在驾驶飞舟,一下就感觉到能源消耗加剧。

    其实飞舟在修仙界也算稀罕玩意儿。倒不是制造难度高,而是使用开销大。陆昭昭一众小伙伴里,不算长辈,只有她和孟锦迎有飞舟,孟锦迎的还是单人飞舟,只能称之为飞梭。

    究其根源,就是因为飞舟升空一次,需要消耗无数灵石,平时维护费用也价值不菲。因而公共飞舟、宗门飞舟才是主流,也只有大势力,或者世家能供得起,寻常修士想也不要想,要么买票,要么走路,要么御剑飞行。

    陆昭昭这只飞舟是宗主所赠,可乘二十余人,算是中小型。养护起来开销不大,铭刻的阵法更是可以自主吸收游离灵气,减少能源消耗。

    ——但,那也要在有灵气的地方才行。

    陆昭昭就感觉到,一进凡人界,能源消耗率就+++++……还好她财大气粗,供应得起,赶紧喝口茶压压惊。

    “没有路线图,我把速度降下来。”她说:“我不认路的,你们观察地形,跟我说往哪里走。”

    然而五个人里其实没一个认路。只好先往天门山走,等快到的时候再看情况。

    江南。

    平江城今日迎来了几位特别的来客。五名少年少女团簇而行,除一人戴着帷帽外,男子剑眉星目,女子貌美如花,容貌气质都远超常人,与寻常百姓简直是肉眼可见的画风不同。

    可以参考国际巨星不做修饰出现在街头,就算不认识的人,也能察觉到那份特殊。

    大行繁荣,民风开放,百姓们虽没有直接凑上来,却也敢远些围观,窃窃私语,猜测这几位是哪家的公子贵女。

    也有那敏锐的老人,信誓旦旦道:“定然是仙家弟子!二十多年前,我们平江也来过仙长……我可是亲眼见过的,那气度,一模一样!”

    而“仙长”们,却并未在意这些目光,而是在……吵架。

    嗯,用吵架来形容,可能不太贴切,但的确算得上在争执,争执的内容则是——

    “所以,我们各回各家……昭昭去谁家?”

    五人组磕磕绊绊好不容易找回江南,离回家就几步路的事了,却遇到了一个关键问题:昭昭去哪里?

    陆昭昭迟疑:“我……找个客栈住?”

    “那怎么行?”

    孟锦迎想都没想:“平江可是我们的本家,你来做客,让你去客栈,哪有这样的道理?!”

    陆昭昭:“唔……”

    可眼下的情况也很为难。四个人好像想把她撕四瓣……

    当然,实际上只是韩继和孟锦迎在针锋相对。

    “我是昭昭的哥哥,昭昭当然应该来我们韩家!”

    “做你的春秋大梦!我们昭昭清清白白一个女孩子,没事去住你家,你不要名誉了,昭昭还要呢!”

    陆昭昭:“阿巴阿巴……”

    这俩人掐架也不是一次两次,陆昭昭比起为难,更多是无奈。只得小声跟沈素书说:“要不去你家?”

    “我家……”沈素书犹豫片刻,还是点点头:“嗯,可以的。”

    但她的少许犹豫,陆昭昭也看在眼里,于是她转向苏栗衡:“要不然……?”

    少年怔了一下,耳尖有一点点不明显的泛粉,也或许只是光线照耀下的错觉:“……唔,自是可以的。”

    孟锦迎&韩继:“不许!”

    陆昭昭:“?”

    这样吵下去自然不是办法,韩继看向陆昭昭:“昭昭,你想去谁家?!”

    陆昭昭:“……”

    她想了想,很诚实地:“我不能轮流去吗?”

    孟锦迎:“……”

    韩继:“……”

    沈素书:“……”

    苏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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