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迟星文的信任,陆昭昭反而还没那么自信,怎么说,有枣没枣打一杆呗?输给朋友不丢人,再说也不一定就输了。

    相比起战力党,陆昭昭的确是休闲玩家,对战斗兴趣不大。只是战斗作为《寻仙录》的重要组成部分,她也没有忽视罢了。

    她真没觉得自己努力……哪跟哪?和高三念书差远了!正常的切磋后做错题总结找学霸请教……哪里就算是努力了呢?

    但是……当然,她还是想赢的。

    被人看不起的滋味儿不好受,虽然祝青燃并无恶意。但她其实也憋着一股劲儿……

    想要得到认可。

    清凌凌的眼,对上少年锐利的眸光。陆昭昭想:她希望他认可她。

    那样的话——到那时——

    他是否才肯承认,她的确已经是他的朋友了呢?

    “师妹进步颇多。”

    相比起输赢,温影承要更关注自家孩子的成长。一边照顾着阵法,他一边仔细观察场上局势,颇为欣慰:“法术使用得如此圆融……近来定有下过苦功。”

    玉怜香也点点头:“以小博大,五行相生,术法用得极为精妙。”

    师长们的眼光还是锐利,陆昭昭最近的确在法术上下了功夫。因为得到了【五行相生】特质,在这方面她有绝对优势,只要配招得当,可以在消耗极小灵力的同时取得极大的战果。

    【五行相生】是个乍一看不起眼,其实意外非常有用的特质,绝不亚于变异天灵根。其优势在于可以吸收与转化足足五系的灵力,甚至在特殊条件下,可以将对手的灵力也作为“转化”的一部分。

    实话说,这令玉怜香感到颇为惊讶。

    五灵根,虽然罕见,但他也见过不少,连特别的、能够五行相济的五灵根,也是见过的,可陆昭昭真是颇为大胆,居然敢借对方的火灵力为己用,化解对方招式威力的同时,减少自己的消耗。

    借力打力……也可说,火中取粟。

    想化用对方的灵力,哪有那么简单?这要是换个人,玉怜香只会觉得他在找死,但陆昭昭……

    她用得出奇地好。

    “难以想象,”他说:“她在此之前甚至没有练习过。”

    温影承看去,玉怜香解释:“之前阿离和星文切磋,但星文是雷灵根,不在普通五行范围内……这种化用对方能力的招式,我是第一次见她使用。”

    他问:“这是她以前就会的吗?”

    温影承摇了摇头。

    “五行相生……昭昭以前并不能做到,更无法如此精妙地化力。”

    “难道……”

    玉怜香的表情变得有点奇妙:“在这场战斗里,她才是第一次用吗?”

    如果是这样,那这孩子简直就是天才——术法方面的天才!如此精准的判断力,对灵力的敏感与惊人的微操……拜秦令雪为师,说不定是耽误了她。这么好的苗子,合该学法术,怎就去学了剑!

    温影承不知他的可惜,只是在沉思:“师妹似乎一直在尽力节省灵力。”

    为什么呢?如果祝青燃没有压制灵力,倒是能理解,可对方已经压制到同等修为,双方能用的灵力差不多,如此简省,似乎很没必要。

    节省过头,显得险象环生。温影承能理解她可能是在憋一个足以一击制胜的招数,可这是不是也太悬了点?

    “如果是那一招……倒是值得的,或者说,也是无可奈何。”

    玉怜香以折扇抵住下巴:“虽然危险,可不这么做,赢的机会就太小了。不过且放心,这种情况她还处理得来。”

    他十分自豪:“论出招速度,这位祝小友还差我徒弟一些。阿离常与星文切磋,如今尚能应对。”

    恰如他们的判断,如今场上的局面,可以称之为焦灼。

    明面上,是祝青燃一面倒地压着陆昭昭打。

    侵略如火,作为火灵根修士,祝青燃素来以高攻击力见长,剑术则完美地发挥了这种长处。想要在他面前坚持是很难的,即使是同等灵力,他的战斗力也远超常人。

    是以表面上看,他占据了极大的优势,几乎压得对方难以还手,获胜似乎只在须臾之间。但只有他——和陆昭昭知道,真正的情况,远非如此。

    似乎在落败边缘的陆昭昭,其实一直未曾真正靠近过失败那条线。

    这开始……

    让他兴奋起来了。

    少年锐利的眸中,也好似燃烧起烈火。作为慕强的性格,他向往成为强者,也热爱与强者切磋。和陆昭昭等人出门以来的生活虽然有趣,对他来说,却始终少了些刺激与挑战性。

    要不是为了看着“秦令雪不争气的徒弟”,他未必会答应当这个护道者。但现在——现在……

    他开始觉得,热血沸腾了。

    “好,很好。”

    祝青燃不是面瘫,平时却也不怎么爱笑,从前总是皱着眉头,如今总爱板着脸。此时却笑起来,眸光意外的明亮:“继续!别光躲着……再拿出一点实力来!”

    陆昭昭:“……”

    陆昭昭,有苦说不出。

    她以为她跟祝青燃没差多远呢……【五行相生】+【本命剑】+【相时而动】+【福星高照】+【辨物居方】,五条特质或多或少提升与战斗相关包括观察力在内的诸多能力,怎么都有得打……最近也跟迟星文切磋颇多,状态保持得很好。

    打起来才知道苦……梦回被爆锤的当年。真纳闷,明明这人没大她几岁,怎么就能这么强?

    压制实力都差点把她打趴下!

    玉怜香的猜测算是一半一半。这场战斗里,她的确是第一次使用“化力”的方法,可那并不是出于自信或什么,而是没得选……

    不这么做,早被锤下去了。她也是突发奇想,一咬牙……结果意外的效果还不错。

    至于尽力节省灵力……这倒是和玉怜香的判断完全相符。陆昭昭知道,想要击败祝青燃,只有一个选择。

    【时间停止】。

    一秒钟,哪怕是争取一秒钟……只要对方没有时间相关的抗性,这一秒钟是绝不可能做出任何反应的,而这就是她的机会。几次与迟星文切磋,她都是靠着这个取胜,但使用时停的条件也很苛刻——

    需要大量的灵力。

    大量的灵力,一个转瞬即逝的时机,一秒钟的机会,而且很可能只有一次。祝青燃虽然知道她有【时停】,却从未面对过,所以想要借此打败毫无防备的他,机会只有一次。

    “祝青燃,你真的很强……”

    她轻声念,捕捉着那个可能随时会出现,也或许不会出现的时机:“我大概,可以理解你的心情……”

    最崇拜的人,收了一个远不如自己的人当弟子。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哪怕知道她并不坏,他的心情,一定也非常复杂。

    “但是……”

    呢喃声太低,少年其实完全没有听到。他高度地沉浸在战斗中,因此捕捉到了一个并不起眼的破绽。

    “结束了——”

    出剑时,少年十足自信。这自信来自于千锤百炼的经验,来自于对自己判断的信任。这场切磋将立刻结束,以他的胜利作为最终收尾。

    但与此同时,他也听到她清脆的声音:

    “结束了。”

    于少年骤然睁大的双眸之中,来不及偏转的长剑传来刺入血肉的钝感。他以为会防守的少女,竟完全放弃防御,毅然决然地扑来:“时停——”

    仿佛一秒钟也没有过去,他感受到了喉间传来的,细微而冰冷的刺痛。

    少女些许苍白的脸近在咫尺,一双眼睛却那样闪亮:

    “我赢了。”

    一方的剑,只是刺入了另一方肩头;另一方却把剑横在了他脖子上。胜负的确分出来了,赢的却不是祝青燃。

    一切似乎忽然变得很远,眼中只有少女苍白却欢喜的脸。一片寂静中,他忽然听到自己蓬勃的心跳,带着未燃尽的热血,一声一声,快如雷霆。

    “昭昭!!”

    但就在下一秒,世界又席卷而至。胜负已分,大家自然不能再旁观,韩继焦急地冲上来扶住女孩:“你说你——输就输了,怎还为了赢一次把自己弄伤……”

    平日里他们切磋,哪弄出过这样重的伤势?他一下子心疼得要死:“苏栗衡——”

    用不着他喊,苏栗衡比他更心痛焦急:“你让一下,我来检查。”

    吵吵嚷嚷,立刻把祝青燃给挤跑了。少年也没说什么,除了配合拔剑,一声不吭,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女孩的伤口被包扎好,他才闷闷地凑过去。

    “……我并非有意。”

    他说:“我以为……我以为你会躲开。”

    而他会及时收手,在获胜的同时不伤她过多。他与她战斗,并不是想伤害她。

    “没事啦。”少女反而混不在意:“不是你的错,是我故意以伤换一个机会……伤得也不重,又不是要害,养养就好了。”

    大家都急得团团转,当事人却很不在意的样子,好像一点儿也不痛,只是亮晶晶的眼看着他,关心的是:

    “是我赢了,对吧??”

    “……”

    祝青燃沉默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嗯。是你赢了。”

    说出这句话时,他奇异的如释重负。少女也笑起来,比什么花朵都要明艳,在炎热的夏季,也好似一缕清爽温柔的春风。

    ——然后被韩继恨铁不成钢地捏住脸蛋:“昭昭——你倒是爱惜点自己啊!!”

    以伤换伤……陆昭昭打起架来总有点疯,跟不知道痛似的。每次都叫他胆战心惊:“可恶,孟锦迎怎么还不回来……”

    小孟妈妈如果在,定要三百六十度教训小鸡仔。不像韩继哥哥,想念叨她,又舍不得说一句重话,只能把矛头指向祝青燃:“你都不知道收手!”

    祝青燃:“……”

    他干脆放弃跟傻哥哥掰扯,只是犹豫片刻,又看向陆昭昭。

    “……为什么?”

    “嗯?”

    “为什么……这么想赢?”

    有点不解。因为虽然陆昭昭会以伤换伤,却从不在跟亲友切磋时这么干,大家切磋素来点到即止,最多多点擦伤淤青,难见这样伤势。

    但这次……她似乎格外的想赢,不惜以受伤为代价。

    “想赢还需要理由?”

    陆昭昭挠挠脸……扯到胳膊,下意识又放下手,诶嘿嘿地傻乎乎一笑:“嗯……非要说的话,因为……”

    她说:“因为你想让我赢吧。”

    “……?”

    “因为……因为你总觉得我配不上我师父嘛。”

    陆昭昭也不太知道怎么表述清楚,只能努力比划:“我师父很厉害,我却很弱……我知道你很在意。”

    “你督促我练剑,跟我切磋,都是恨铁不成钢。你想看到我可以配得上【秦令雪首徒】这个身份……你希望我能赢。”

    “因为,如果我可以赢你,就代表我还没那么差,对吧?”

    女孩子傻乎乎地笑起来:“你想让我赢,我就努力去赢。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可以对我有那么一点认可呢?”

    “……”

    一片寂静。祝青燃都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表情了:“……就为了这个?”

    “什么叫就为了这个?!这个很重要,很重要的啊!!”

    女孩子开始不满起来了:“因为燃燃对我来说很重要——”

    她说:“是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哦。”

    “……”

    说不出话来。能说什么呢?少年别开目光:“……笨蛋。剑又不是为别人练的。”

    “是嘛。”她说:“是为自己练的呀。可是我不想拖你、拖我师父的后腿,这也是动力嘛。”

    她说:“虽然现在还差得远……今后一定能让你认可我的!你再等等看哦,我很快就追上来了。”

    “……”

    傲娇的少年已经完全不看她了,唇抿成一条线,眉头也别扭地皱起来,一副想打人又强忍的架势……扭捏了半天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

    “已经……”

    “嗯?”

    声音太小,陆昭昭完全没有听清。于是少年只好窘迫地大声重复了一遍:

    “已经、已经认可了!!”

    别扭如他,这已经是极限了:“可恶……只是认可了一点点,一点点,你别想着今后可以松懈……这才哪跟哪,差得远,差得远呢!!!”

    说完,他扭头就走,逃跑似的飞快,头也不回,只在门口又顿了顿:

    “……再说,朋友什么的……”

    他咬了咬牙,才低声说:

    “……不是早就是了吗。”

    傲娇怪落荒而逃,陆昭昭看着被他甩上的门,沉默片刻:

    “……他真的好可爱,对吧?”

    韩继:“???哪里可爱???”

    简直是从头发丝儿里都写着拧巴……一整个别扭怪,压根不知道在想什么。还害昭昭受伤,要不是打不过,真想剐了他。

    妹控脑没救了。玉怜香倒是若有所思:“……阿离,做秦令雪的徒弟,也挺辛苦呢。”

    陆昭昭:“嗯?还、还好……”

    除了一个祝青燃持续头铁,整个天衍宗没有敢惹她的人,这不算辛苦吧?实话说,她真没感觉当秦令雪的徒弟有压力,反而是成为秦令雪的徒弟后,别人面对她比较有压力……

    “有没有考虑换个师父呢?”

    “咦?咦??”

    “比起剑术,你在术法上更有天分。”

    玉怜香还挺认真:“你知道我会很多东西,认识的人也多,给你找门不亚于秦令雪的师承如何?记名在我逍遥门门下,既没什么规矩,也没人逼迫你上进……前途亦不会差,岂不挺好?”

    温影承:“……玉道友,这恐怕不妥吧……”

    直接抢人了还?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哪有转投别人师门的道理……他们天衍宗也不是吃素的啊。

    这也就秦令雪不在,不然高低已经打起来了。可玉怜香素来是不在乎规矩什么的,他只关心:“阿离自己考虑就好,旁的我来处理。”

    陆昭昭:“……呃,不用了。”

    她有点无语:“我没有打算换师父……我师父很好……很好很好。”

    她说:“这个世界上……都不会有比他更好的师父了。”

    “……是吗。”

    玉怜香有些可惜:“本以为有机会做同门师兄妹……真的不考虑一下吗?平白涨一辈分,可以叫秦令雪秦道友哦。”

    陆昭昭:“……”

    竟,竟还有那么一头发丝的心动……

    最后当然还是拒绝了。

    “楼惜玉……他活腻了是吧???”

    不必多说,这定是回来后听说挖墙脚而暴怒的秦令雪了。他回来得晚,徒弟定已睡了,只好来找温影承,了解一下小姑娘白天都做了什么。

    听闻她受伤,他眉毛忍不住抖一下,已经开始在思考要不套麻袋揍祝青燃一顿……但很快就被玉怜香的挖墙脚占据全部注意力:“敢跟我抢徒弟,找死——”

    “消消气,消消气。”

    温影承倒了杯清心茶:“师妹果断拒绝了,还说……”

    他回忆一下,重复道:“说,她的师父很好很好,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你更好的师父。”

    “……”

    少年的怒火,竟一下戛然而止。本立刻就要出门杀人的表情,一下子和缓许多,坐下来喝了口茶……很得意:“……那是当然,我徒弟最喜欢我,谁也抢不走她。”

    那高兴的,简直像个坐拥谁也没有玩具的孩子。温影承笑笑:“你们师徒关系好,这是好事。”

    只是,他犹豫一下:“小师叔……你老实告诉我,那以伤换伤的打法,是不是你教小师妹的?”

    秦令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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